我在旁边皱眉， 但黄珞枫依旧风度翩翩， 颇有礼节地问， “哦？ 恰好我也是小柚的朋友。 我可以坐下吗？”
“当然！ 欢迎！”
瞎子也能看出， 张小姐对待黄珞枫的殷切态度， 比对我的要热情上好几十倍了。
接下来基本就没有我的事情了。 黄珞枫比我高出一个头， 又英俊且教养好， 的确怎麽看怎麽比我质量佳。 张小姐仿佛换了个相亲对象似的， 一连串本该问我的问题连番朝黄珞枫轰炸。 当她得知黄珞枫在某著名公司当高级主管时， 带了美瞳的眼珠子不住往外瞪， 脸上露出了赤裸裸的占有欲。
“那黄先生…… 还是单身吧？”
她终於问出了关键问题， 这也让我的不满到达了顶点。
“黄先生是我班上一个孩子的家长。” 凉凉在边上吹了一口气， 看著张小姐似泄气皮球一样瘪了下去， 心中有一种恶毒的快感。
“的确。” 黄珞枫似乎有点惊讶我会替他抢答， 但向我投来不明的一眼後， 立即接口， “虽然伴侣已经不在了很久， 但留下的一个小女儿， 终究还能让我有所慰藉。”
“啊， 真是叫人遗憾！”
听到黄珞枫那句“伴侣已经不在”後， 张小姐失落的脸重新点亮了起来。 我不知道她想到了些什麽， 只是听著她继续无视我同黄珞枫交谈， “小小的孩子， 失去母亲， 也怪可怜的啊！ 我认为， 这麽小的小姑娘此刻是最需要母爱的时候！ 就我当护士的经验来讲……”
她夸夸其谈， 大有想把自己推销出去的心思。 但黄珞枫此刻没那麽绅士了。 他打断了她。
“嗯， 还好。 但是最近开始了一段新的恋情， 而且托您的福， 女儿也很喜欢他。 小柚， 你也见过他的， 给张小姐说说， 我所言是不是属实？”
手忽然在下面被他握住， 忽如其来的温度让我愕然。 惊慌失措地望著他， 却得到了他含笑著的眸子的鼓励。
“小闻汐会喜欢她的新妈妈的， 对吗？”
我只有机械地点头── 虽然点了头就代表落进了黄珞枫的圈套， 但我无计可施。
“啊， 啊， 那， 还是恭喜您了， 黄先生。”
我不知张小姐在听到我的证词後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只知道她匆匆喝完自己的咖啡， 然後收拾小包就以“家中还有事”的理由把我和黄珞枫丢在原地， 而我的手， 那时还被他紧紧捏著。
“看， 我说会替你解决的吧。”
声音不再是那种陌生的绅士， 黄珞枫贴在我耳边的嗓音， 终於变回了我熟悉的那种亲昵。 “放心了吗？ 闻汐的新妈妈？”
“谁是妈妈！ 闻汐叫我爹地的！”
我抽出自己汗津津的手， 习惯性地随口一说。 两秒锺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麽， 抬头， 只见黄珞枫的嘴角已经呈现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了。
“是是， 你说得没错， 闻汐的确是喊你爹地。”
我气急败坏推了他一记， “口误── 你别嚣张， 虽然很感谢你替我赶走了相亲对象， 可你也不能太得意啊。”
“我不得意， 我只是很喜欢闻汐喊你爹地， 而你也快乐地答应时的样子。” 说到这里， 黄珞枫隐起笑容， 脸上带了些怀念的色彩， “就好像， 我们是一家人的样子……”
他的表情忽然变得正式， 让我反驳的话一下子吞回了腹中。
一家人…… 我第一次正式思考起这个词。 啊， 如果是和这样一个男人， 加上可爱的小闻汐， 这样的家庭， 听上去似乎真的不错呢。
第十章 第二个线索
第十章
星期一母亲元气满满地从温泉池返家， 一进门的问题就是这门亲相得怎麽样。 我以耸肩无奈的表情回应， 并出示了张小姐事後发来的Email作为证据。 那封“好人卡”写得冠冕堂皇， 看得母亲也只有叹气的份。 “我儿子的脾气软得跟棉花糖一样，怎麽会是性格不合！这张小姐不能找个合理点的借口吗？”
“或许现在女孩子都喜欢粗犷猛男型的吧。” 或者精英型的， 像黄珞枫一样。 我随口附和， 顺便在心里头自己加了一句。
“不能对自己不自信哦！ 你那麽优秀， 怎麽可能找不到女朋友？” 母亲拍拍我的肩膀以资鼓励， “这个张小姐可能的确不适合你， 不过不要紧， 妈妈有个朋友家里正好有个比你小一岁的姑娘， 性子也很温顺， 或许……”
妈啊， 还来？
“不用不用， 妈， 让我休息一会儿吧── 现在工作刚刚有些起色， 真没谈恋爱的心思！” 我慌忙推脱。 听说做媒会上瘾， 该不会老妈也…… “男人到了四十还是一枝花呢， 我现在才二十五， 刚凑足年龄做个花苞， 您又何必瞎担心？”
母亲被我的比喻逗笑了。 她好气地揪揪我的耳朵， “做母亲的哪能不为孩子担心？ 我怕就怕你还没开花就先被别人给摘去……”
“摘…去？” 不是一秒锺前还恨不得我赶紧结婚的麽？ 怎麽接下来的这句话， 听著意思倒正相反了？
大概是我古怪的表情让母亲瞧了去， 只见她用手捂住嘴， 脸上立即就显现出“失言了”的尴尬神情。 “啊， 那个， 浴巾还没晾起来……” 一句可笑的理由後， 她慌慌张张地往阳台赶去。
我望著她的背影── 一向干练的母亲竟然会因为一句脱口而出的话而慌乱至此， 看来其中必定有蹊跷。
直觉觉得， 我失去记忆的七年， 一定不似母亲所阐述的那样平静， 而她拼命鼓动我相亲的目的， 也绝不可能仅仅是“少和狐朋狗友混一起”那样简单。
於是寻找失去的记忆， 这件事对我而言现在已经成了无法放弃的目标。 的确有点担心医生所说的“可能导致精神错乱”的警告， 但表哥和母亲的不寻常举动已经在我心中打下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一个简单的Rafael所能透露的信息已经无法深究更多， 想了很久， 我终於决定还是去一趟表哥家里， 与之亲自面谈一次。
比起精神错乱， 我更怕的是在失去记忆的遗憾中空度一生。
“怎麽样， 想起什麽了吗？”
是瑄表哥为我开的门。 为了上次的摔电话一事， 我按门铃的时候还有些内疚， 不过瑄表哥的大度叫我稍微有些安心， 很快便进入到状态。 同他汇报了我和黄珞枫这些日子来整理出来的一些思绪， 顺便做了些感叹。 “要我说我运气还算不错， 如果没有黄珞枫的帮忙， 我自己是绝对无法推出这麽多信息的。”
“你们， 我指的是你和黄珞枫， 关系似乎不错？” 大约是我提起这家夥的名字次数太过频繁， 以至於瑄表哥似乎察觉到什麽。 说到这个问题， 我不由得心一热， 面一红。
“不要告诉我妈。” 表哥是个信得过的人， 所以我扭捏了一会儿， 还是压低声音告诉了他， “黄珞枫他， 他在追求我。”
我自认为这该是个比较劲爆的消息， 岂料瑄表哥的脸上竟没有太大的变化， 只是接著问我， “那你的回应呢？”
“说实话， 我完全没有主意。”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在过来人兼知情人的表哥面前， 我还是不加伪装的好， “我完全没有恋爱经验， 而且对方又是个男人…… 可问题是， 彻底摆脱黄珞枫吧， 我心里又不愿意── 总之这是个两难的境地， 表哥， 你和小乔还没恋爱的时候， 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感受？”
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注意到表哥薄面泛红， 因此即使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我也知道了大概的答案。 但他接下来的发言让我愕然， 整个人都陷进了震惊之中。
“你有恋爱经验的， 小柚。” 表哥的脸仍旧绯色一片， 但目光却非常坚定。 他盯著我， 一字一句， “在你过去的七年里。”
“是， 是那个叫Rafael的人吗？”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思想中剩下的只有这麽一个问题。
表哥顿了顿， 点头。
和一个男人…… 恋爱。
不敢再问下去。 头有点晕， 感觉背後一阵阵的冷汗， 激得我头皮发麻。 终於明白医生说的话不是危言耸听， 因为我的大脑的确开始发疼了。
我几乎是跌跌撞撞从表哥家逃出来的， 不是不愿呆在表哥家里， 而是现在， 一切封闭空间都让我觉得气喘不过来。 在表哥家附近找到一个街心公园， 我一屁股跌坐在里面的石椅中， 喘著气努力让自己厘清思绪， 但急速的心跳让这一切变得艰难， 此刻的我， 只想把这个如雷的消息告诉一个可靠的人， 与他一同承担这份事实。
於是， 掏出了手机， 我颤抖地发了简讯给唯一有资格知道这件事情的人。 十分锺令人急躁的等待後， 黄珞枫终於出现在我面前。
“荀， 荀柚， 你没事吧！”
他见到我的时候， 眼里满满的都是紧张和关切。 不知道面对这样的关心， 我是否应该拒绝， 但在我能做出任何正常思考之前， 我已经不顾一切地像见到救星般起身， 扑进了男人的怀抱中。
不管会不会引起误会， 一切已经来不及考虑， 黄珞枫的怀抱的温暖， 让我舍不得离去。
“小攸， 没事没事， 我在这里呢……”
感觉男人的手在我的背上轻轻拍著， 很有安全感的一种动作。 忍不住在他的胸膛里蹭蹭， 我闭著眼， 呵， 又把我的名字读错…… 黄珞枫， 你什麽都好， 就是四声不分……
“突然把我叫出来， 有什麽事情？”
不知抱了多久， 我终於汲取够了男人身上的热度。 分开， 他领著我坐到他车里， 然後看著我， 认真地问。
虽然很难以启齿， 但该说的总归隐瞒不了。 我低头， 不敢直视他的眼， “我去过表哥家里， 然後， 问出点事……”
“关於那方面的？”
“Rafael…… 我今天才知道， 我和这个Rafael是， 是恋人关系……”
对面一直没有声音， 想必也是被这个消息所震到。 我慌了， 解释的话语也磕磕绊绊从嘴中说出， “我， 我真不知道！ 可表哥不会骗我， 所以听了这个消息我也难以置信， 脑子一团乱麻…… 黄珞枫， 我真的想知道我的过去， 可就怕听到更多自己无法承受， 该怎麽办……”
“是和男人谈恋爱， 让你吃惊了吗？” 黄珞枫突然发问。
我扭过头， 迟迟犹犹， “毕竟， 七年之前， 我所受的教育是一男一女在一起才对── 无法否认七年间人的思想会有改变， 但对於现在的我来说， 这样的转变， 快得根本无法适应。”
“可我在追求现在的你， 而你也没有表现出反感。” 他依旧不依不饶， 不知道为什麽， 语气急迫地甚至有点不像他。
“我没法给出答案……” 我摇著头， 努力躲避著他的目光， “你不一样， 可一想到我和那个根本就记不起来的陌生男人在一起过， 我的心里就发毛， 真的， 别问了……” 几乎是哀求了。
但下一刻， 我的整个身子就再次被男人拥进怀里， 是以一种我无法拒绝的力度。
“不问了， 不问了── 我在你心里和别人不一样， 已经很满足了……”
第十一章 黄先生的古怪
第十一章
“我在你心里和别人不一样， 已经很满足了……”
我窝在座椅上， 迷茫地抬著头， 漫无目的看著车窗外一瞬而过的景物。 黄珞枫的低声低喃还回荡在耳边， 一点一点吞噬著我的思绪。
从什麽时候， 对於黄珞枫的追求， 我的感觉开始由抗拒渐渐变为接受了呢？ 是每晚那声满怀关切的晚安， 还是试衣间里小小情感的宣泄？ 又或者就是在刚才， 他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给的我温暖而强有力的拥抱？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个贪婪的人， 但是发自内心地， 我自私地希望黄珞枫对我的这番好， 可以一直一直， 永远地存在下去。
因为， 起码， 他所表现出的爱和关切， 比那自从我车祸後就一去不复返的“恋人”Rafael要强烈地多。
脑子乱糟糟地想著， 忽然只觉车子一刹── 很罕见的急刹车， 如果不是安全带的话， 那样巨大的惯性就要让我直直撞上台面了。
“黄……” 我从自己的思考中回过神来， 惊魂未定地看著踩下急刹车的男人── 奇怪的是， 他脸上的表情， 竟然惊恐地叫我不敢相信。
我第一次见到一向沈稳平和的他， 会露出这种神态。
“珞， 珞枫？”
我伸出手， 放在他的胳膊上── 一阵战栗感从指间传来， 很明显， 他在颤抖。
急刹车对一个开惯车的人来讲， 虽少见却不应恐怖， 而黄珞枫本身也不是个胆小的男人， 可为什麽……
“我没事， 不要为我担心── 前面一条狗突然窜出来， 差一点就， 就……”
许是察觉到了我的忧虑， 黄珞枫挤出笑， 反手握住我的手腕， 但那笑非常勉强， 牵扯著的面部神经有点怪异， 而且他捏著我手腕的力度大到惊人， 带了一种害怕失去就再也追不回来的恐惧。 不明白为什麽一条当街窜出的狗会让坐在车子里的他害怕至此， 但此刻不是问这种问题的好时机。 我抬头， 努力平复下自己的心， 然後朝黄珞枫弯起嘴角的弧度， “没事就好， 安心啦。”
说给他听， 也说给我听。 他顿了顿， 点点头， 放开了我已经被捏出红痕的手腕， 然後轻握了握我的手。
“你没有事， 才是我最大的安心。”
用词之慎重， 语气之深情， 让我刚回脑袋的理智又一次飞走， 剩下丢脸的红晕烫著我的脸颊。
之後的路程一切安好。 黄珞枫把我送回家， 临走时我再一次忍不住向他张开了胳膊。 在刚才短短的一小时内， 我竟然发疯似的恋上了他暖暖的怀抱， 以至於在可能被母亲瞥见的自家楼下都控制不了， 贪恋地汲取著他身上的气息。
唉， 收回刚才说的话── 我根本就是个贪婪到让自己都觉得受不了的人。
“我回去了。”
从他的臂膀中退出， 我下车， 隔著车窗恋恋不舍地同黄珞枫说再见── 不， 不止是再见， “回家後， 别忘了给我… 给我报平安。” 他今天的急刹车刹得太可怕， 破天荒地担心起他的行车安全起来。 但说完这句话， 我不由得觉得自己就跟少女漫画里怀春的少女一般矫情， 所以也不敢看他的表情， 捏著包的背带一溜小跑溜回大楼里。
不过， 可想而知黄珞枫的反应── 应该是笑了吧， 发自内心的那种笑颜。
这桩事情好像一个转折点， 因为它，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