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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沈默了一会儿， 忽然间， 传来了我生平从未听闻过的表哥怒气冲冲的吼声。
“没出息！” 他骂道， “没有这段记忆， 你就是一只脑袋里塞棉花的废柚子知道吗？ 更何况， 你难道没有想过Rafael这个人吗？你可以忘， 他却怎麽都忘记不了的啊！”
“但如果他没有失去记忆， 为什麽他不主动来找我呢？ 为什麽要我一个本身脑子就不灵光的人， 绞尽脑汁， 甚至连工作都做不好地病人为他思前想後？” 想想我也委屈， 反正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我也便不管不顾了， “要我猜， 这个Rafael根本就是个自私的家夥吧── 同这种人的记忆， 我不要也罢！”
说罢， 我电话一摔。 世界立即安静下来。
这是我第一次摔表哥的电话， 在电话合上的那一刻， 我便已经做好了得罪他的觉悟， 同时对这个不知是哪根葱的Rafael更添了一层恨── 不管他在我失忆之前对我如何如何之好， 能将我抛弃於困难之中而不顾的， 表明他也不值得我费力去记起。
於是下了决心， 将Rafael抛弃在脑後。 虽然得了在听到有人唤出Rafael之後会不由自主回头的後遗症， 但不再需要逼迫自己对著电脑在google上漫无目的地搜索， 这点总是值得叫人庆幸的。 待孩子们放学後终於可以看著小闻汐， 轻轻松松地听她说著童真的话语， 像陪女儿一样陪著她做游戏， 直至她老爸黄珞枫的来临。
而黄珞枫， 在上个礼拜就知道了我搜索Rafael的事实， 也问过我为何会没日没夜地搜一个男人的名字。 当然我被我随便找了理由搪塞走了， 因为把失忆的事情告诉家长对我百害而无一利。 这样虽然暂时止住了他的好奇心， 但不妙的是， 他的好奇心根本就像黄梅天的雨， 说来就来， 细细绵绵怎麽也停不住。 因此， 在我停止搜索後， 他似乎又表现出了不正常的关心态势。
“要找的东西找到了？” 某一天放学， 他抱著小闻汐， 向正在收拾东西的我问道， “我指的是， 你上个礼拜一直在找的… 呃， 那个， 名字。”
“不， 不找了。” 我决定实话实说， 因为照我这几天对他的了解来看， 说谎的话， 到後面只会让我一个人尴尬。 “找也找不到， 还不如节约一点脑细胞。”
他没有接话。 听了我的叙述後似乎只是站在那里思考， 等著我似的。 但在我将包背在身上， 并已经关上教室所有的灯， 准备锁门时， 我忽然听见他轻轻道了一句。
“你忘了， 我也去过挪威。”
如同悄悄话在我耳边飘过， 在声控灯没有亮起的黑暗的走廊里， 却特别清晰。 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动作忽然停止住了， 因为我的心脏在这时候漏跳了一拍。
人类永远抵挡不住对未知的好奇， 我也一样。 虽然已经决定放弃， 但一旦有那麽一点点希望， 我心中依旧渴望知道事情的真相， 哪怕真相再无情， 那人再人渣， 也总比一辈子留一处空白在脑子里好。
“告诉我！ Rafael是谁！ 你肯定知道的， 是不是！”
等我意识过来， 看见声控灯亮晃晃地晕眩著我的双眼时， 我发现自己已经以一种很亲密的姿势靠在黄珞枫的身上了。 小闻汐在父亲的臂弯里惊讶地注视著我， 而我的手紧紧揪著黄珞枫的领子， 视线则直直地撞进了他的眸子里。
极深邃的眼眸， 有著让人无法自拔的魅力。 但那其中涌动的， 很明显是欲望的波光。 这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
“对， 对不起！” 我惊慌失措地从他身上跳下来， “我， 太冲动了……”
“没什麽。” 那双欲望的眼睛重新恢复了他原本的礼貌， “你， 是在找Rafael这个人吗？”
“是啊， 可也不是。” 我惆怅地靠在墙上， “我忘了这个人是谁── 可我的一个亲戚告诉我， 这个人， 应该对我非常重要……”
“咚──咚──咚──”
话说到一半， 楼下忽然传来清洁工拖曳著工具的沈重脚步声。 黄珞枫示意我不要再说下去， 但他拉著我的手腕， 提出了一个几乎叫我拒绝不了的要求。
“我想我应该能帮到你── 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可以的话， 今晚一起到外面吃饭如何？” 顿了顿又补充， “闻汐也在场。”
“……嗯。”t
作为一个与强势母亲同住的儿子， 不回去吃饭首先就得打报告。 母亲在电话那头的不满我也听出来了， 但最终同意了我正常的社交生活。 坐上黄珞枫的车， 被他问， “这麽大了还被妈妈管著？”
我无奈， “爸很久之前就走了。 她一个人养我不容易， 管得多点， 我也随她去了。”
“可你今年都几岁了？ 还需要回答那种‘和你一道出去的人是男是女’的怪问题？”
“呵， 实话实说呗， 反正你是男人， 我妈也不必担心我出去会给她带个小孙子回家。” 黄珞枫的车里散发一种淡淡的香气， 闻之叫人心情非常好。 这种气氛下我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甚至同这个男人开起了玩笑。
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问题， 这个玩笑竟然没能让笑容一直挂在嘴边的黄珞枫弯起嘴角， 相反他的眉头还紧紧蹙了起来， 似乎对这句笑话很不愉快。 这让我不由得猜测， 他的女儿闻汐， 是不是就是他外出拈花惹草後的产物。
於是一路上不敢再出声， 直至到了餐厅。
一家不错的意式餐厅， 干净且安静， 正符合我想要的氛围。 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点菜， 这才开始了正式交谈。
“黄先生， 您… 真的知道Rafael这个人吗？” 我迫不及待地问， “有没有可能是同名？ 您也知道， 欧洲叫这个名字的人海了去了， 我在学校的网站上也找到很多……”
“网上找到的， 不一定是你需要的。” 黄珞枫淡淡开了口， “但在此之前， 如果你与我客气得只能称呼姓的话， 我想我们也很难交流下去。”
“…好吧， 洛枫。” 赶紧改口。 称呼什麽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直觉这个男人真的知道一些我想要的。
“为什麽你想知道这个人？” 他继续问著。
犹豫片刻， 我终究还是将自己失忆的事情告诉了他， “但是， 对於我的工作并无太大影响。” 怕他弹劾我的工作， 我在最後为自己做了辩护。
和一般人不同， 在听了我完整的遭遇之後， 黄珞枫并未显示出与平常人一样的惊讶， 只是低著头思忖了一会儿， 然後给了我一个“我懂了”的眼神， “我……很遗憾。” 他用这四个字总结了我的发言。
但这不是我想要的， “过去的就过去了， 我现在想知道的是那个Rafael的事情， 请你将你知道的情况全都告诉我──”
“然後看著你像医生说的那样疯掉？” 他抬起眼， 目光紧紧盯著我， “不可能的， 荀柚。 你很聪明， 应该知道我想要什麽。 没有一个男人会把时间浪费在和他女儿的幼稚园老师谈话上面， 你也应该懂的。”
这是威胁吗？
黄珞枫的眼神并未包含掠夺的血色， 但这样坚定的样子已经够叫人害怕。 “闻汐在这里！ 你不能……”
“我并没有想做什麽， 荀柚， 但我受够了这种谁都不点破的僵局。” 他捏著叉子， 直直地望著我， “不管你现在的回应是什麽， 总之我要让你知道， 我喜欢你── 和闻汐， 和你妈， 都不一样的那种喜欢。”
……
长久的沈默。 在那一瞬间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麽。 黄珞枫的表白内容我当然早就知道── 那种眼神那种姿态， 但撇去个人感情来说， 显然我目前的注意力不应该放诸於此。 “我了解， 但我无法回应你。” 且不管他会不会发怒， 我决定把我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今天来的目的是想解决Rafael的事情， 其他， 恕我无法考虑。”
“那我能够等到你的回应吗？” 他巴巴地问， “明确的回应， 哪怕， 是拒绝。”
“等一切解决了， 再说吧。” 忽然意识到这是个可以抓住黄珞枫的把柄， 虽然有点卑鄙了， 但此刻来看， 他对我存著的也不是百分百的善心。 大家互相利用罢了。
但显然这个提议一拍即合。 我有点出乎意外黄珞枫会对我给出的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这麽满意， 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此沦陷， 但管不了这麽多了。
他脑子里的Rafael， 才是我想要的部分。
第七章 强吻
第七章
在那天之後， 我对黄珞枫仍然忌惮重重， 有点害怕他不知什麽时候发情然後逼著我承认些什麽， 但从另一方面来讲， 他似乎的确知道我的过去── 起码， 我们是同一个大学的， 通过他的一些讲述， 我可以了解到那个陪了我多年的校园， 究竟是什麽样子。
而对於那个神秘的Rafael， 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有没有想过， 你所寻找的那个人， Rafael其实只是他的一个称号？ 也就是说， 你再怎麽搜索， 都无法从正式途经中找到这个人？”
在幼稚园里说这种事情显然不太合适， 因此周末中的一天我们会特地找一个地方， 将一周收集到的信息集中起来讨论。 而这一回， 他忽然提出的这个问题， 叫我愕然。
“欸？ 什麽意思？”
“很多亚洲留学生会自行取一个英文名以供其他非母国学生教授称呼之方便。” 他缓缓道来， “但这个英文名并非正式文件上所使用， 因此， 我建议──”
“再扩大搜索范围吗？” 我泄气， 一下子扑到在桌子上， “拜托， 再搜下去我都快成搜索引擎了── 看到Rafael这几个字母我都想吐了！”
忽然间感觉下巴被一根粗糙的指头轻轻地抬起， 我又一次惊讶地瞪大了眼， 看著对面这个胆大包天的家夥。
我应该要… 要怎样？ 是不是要啪地一声打掉他的手， 然後把咖啡泼在他身上？ 可为什麽， 在那样的眼神下我竟完全动不了？
该死！
那根手指在我的唇边蹭蹭， 那种温暖， 是令人心惊肉跳的熟悉。
“巧克力。”
当他的手终於从我的脸上撤走时， 我发现了黄珞枫得意的笑和他手指上的巧克力渣渣。
“别再逗我了！ 我们在讨论正事啊！”
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他以可笑的借口做肉体上的接触。 从最初的手指碰触到如今的嘴唇脸颊， 他做得驾轻就熟， 而我的脾气早已从最开始的羞恼变为现在的不耐烦。
悲哀地感觉自己的脸皮开始变厚。
“好， 好。 说正事。” 他用纸巾擦去手上的污迹， 然後开始叙述他的一些观点。
“就我来看， 我认为你要找的这个Rafael， 该是一个华人……”
嗯？ 理由？
“第一， 如果是本身就叫这个名字的西方人的话， 以你所描述同他的关系来看， 你们应该已经熟到知晓了对方的姓── 但你表哥声称你把此人介绍给他时， 并未提及他的姓氏， 且并未提及沟通上面困难的问题。 就这点来看， 基本可以排除对方是洋人的可能。”
啊， 还真像推理家一样推理啊， 天晓得， 我最讨厌推理小说了……
“第二， 对於日韩学生来讲， 他们的名字对於欧洲人来说并不难念， 因此他们不需要画蛇添足， 再为自己取一个自己都念不准的英文名。”
好吧， 这个假设也对。
“综上所述── 你的搜索范围可以大幅度地缩小， 在那些去过挪威留学的， 且英文名字叫Rafael的人里找， 必定能找到这个神秘的家夥！”
“黄……呃， 洛枫。” 还算合理的推断， 果真是叫我缩小了很大范围啊。 可是， “既然只是口头上的称呼， 而我早忘了挪威的一切， 你让我上哪儿找一个认识Rafael的人来问？”
“这个等会儿可以慢慢讨论。 不过我怕一下子接受不了这麽多过往的讯息， 我们可以放到下周── 啊， 你不觉得天色已晚， 该是晚饭时间了吗？ 还想去上次那家餐厅吗？”
又是以医生的警告当令箭的下流勾当！ 恨极了黄珞枫每次像钓鱼一样把我的胃口提住， 叫我看著他满肚子的有用信息干瞪眼！ 吃吃吃， 满脑子都是吃！ 不得不怀疑他提供给我消息的原因， 是不是就想借口请我吃饭？
不过， 说了一天， 好像肚子也真的不争气了……
“好啊── 那天的干锅牛蛙真不错啊。”
靠！ 荀柚你这个吃货！ 吃撑死算了！
结果， 再多的自我反省也没用。 黄珞枫是个狡猾的猎人， 他摸准了我喜欢吃辣却怕痛舌头的毛病， 不知从哪里找到一家专做麻辣的店铺── 啊， 咸香麻辣， 又不会让我眼泪哗哗流的牛蛙…… 真的……
“到现在还在回味啊？”
我正忘我地咂著嘴， 冷不防黄珞枫踩了刹车， 然後就是一句调侃。
“才没有。” 这麽丢脸的事我怎麽可能承认？ “谢谢你送我回家。 我走了， 路上小心。”
免费司机加美食导游， 想想这点倒也能原谅这家夥故意的肉体触碰……
我心满意足地背起包， 准备拉开车门。
蓦地！
“黄珞枫你在干什麽！”
等我气急败坏将他推开时， 嘴角的温度已经烙上了。 这一回， 不是手指。
“我只是想吻你了， 即使你现在恼得想揍我── 我只是不能忽视我日益增长的感情， 对你的， 荀柚。”
他的理所应当， 让我无话可说。 而事实上， 车厢里狭小的空间气温一下子莫名增长了起来， 我打心底害怕再呆著会发生怎样更可怕的事件， 因此我逃走了， 带著惊慌失措， 下车时还差点摔了一跤。
的确， 理论上讲， 我应该开始讨厌他， 鄙视他的鲁莽和没有风度， 然後从此拒听他的电话， 拒绝与他的一切来往， 并痛心可爱小闻汐的父亲居然是这样一个粗鲁的家夥。
很合情合理是吧。
没错， 我应该给那家夥一点颜色看看！
踩著楼梯上楼， 我这麽告诉自己， 但在几秒後接到他的简讯， 先前所做好的一切心理准备， 全都土崩瓦解了。
“刚才的吻， 我不会道歉。 但似乎吓到了你， 有点很内疚。”
“忘了和你说， 今天吃了太多咸的， 回去多喝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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