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汝不识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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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汝不识丁-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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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射道:“输了棋局赢得佳人,也是桩美事。”
  陶墨手一抖,黑棋落在棋盘上,搅乱了布局,也搅乱了心头也就不平静的春水,“你也听说了?”
  顾射靠着椅背,慢条斯理地啜了口茶。
  陶墨低声道:“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不知该如何下聘?”顾射道。
  陶墨慌忙摆手道:“自然不是。我,我怎么能娶她。”他生来断袖,娶个女子是害她。
  顾射道:“那有何为难?拒绝便是。”
  “但她是女子,这种事多少会有损闺誉。”女子上门提亲本就难以启齿,何况接二连三被拒。
  顾射沉默地望着他。
  陶墨道:“将心比心,我若是她,定然会很难过。”
  顾射看着沉在杯底的茶叶,晃了晃茶盏,看着水面起了涟漪,又放下了,“你还没见过她,便以为她对你情根深种,非君不嫁么?”
  陶墨尴尬道:“我并非此意。”
  “你可曾听过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陶墨眉头不自觉地皱起,“也不能这么说。”
  顾射冷眼一扫。
  陶墨硬着头皮道:“你说我倒无妨,但她是女子,这句话太过于刻薄了。”他后面的话越来越轻,却依旧一字不漏地传进顾射耳里。
  “刻薄?”他抿唇。
  陶墨忙不迭地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刚才这句话,有点,有点,不太恰当。”
  顾射定定地看着他半晌,起身往外走。休养了这么多日,伤好得七七八八,虽然有时还有些痛痒,但寻常走路只要慢些也无大碍。
  他一站起来,陶墨便跟着站了起来。
  顾射起脚过门槛,走得头也不回,“送客。”
  陶墨追到门槛处,停住,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身影,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他不后悔刚才的反驳,只后悔自己没读过书,说话措辞不够婉转,明知道顾射是为他好,自己却惹他生气。
  他不知自己后来究竟是怎么回的衙门,只是进门就躺在床上不想动。晚上郝果子送晚膳来,他蜷缩着身子躲在被子里不出来。
  郝果子问了几次无果,又换了老陶来。
  老陶没进门,只是在门口无声地望着他。他布这个局,就是想要快刀斩乱麻。情之一物,害人不浅,只会越陷越深。与其等日后陶墨不可自拔时再面临这种种困苦,倒不如现在就将一切分得清清楚楚。若顾射也有心,那他再无话可说,成全他们便是。如若不然,哪怕是用金剑银刀,他也要将两人断个干净!
  
  月光婉约,院落疏影重重,地上清辉数点。
  顾射独自坐在垫了数层棉花的软座上,旁边放着一壶清酒,自斟自饮。
  “顾公子好雅兴。”老陶从屋檐上跳下来,“独自一人举杯邀明月。”
  顾射道:“陶先生也是,夜半踏月寻芳,不过似乎寻错了地方。”
  老陶干咳一声道:“我是来寻顾公子的。”
  顾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想请顾公子帮一个忙。”老陶道,“近日来有位许小姐请媒婆为她与少爷做媒。我寻人打听过了,这位许小姐年轻貌美,知书达理,家里又有一间绸缎庄,是难得的好姻缘。只是我家少爷羞涩,从未考虑过男女之事,难免摇摆不定。我想请顾公子念在与少爷相交一场,劝劝他。”
  顾射放下杯子,“你不是来请我说项的。”
  老陶一愣。
  顾射缓缓道:“你若真想让陶墨答应此桩婚事,就不会来找我。”
  老陶面色不改道:“何以见得?”
  顾射道:“你明知,我绝不会答应的。”
  老陶无辜道:“我不知。”
  顾射淡然道:“那你现在知道了。”
  老陶道:“我可否问一问缘由。”
  “不可以。”顾射道。
  老陶望着他,眼中充满探究。
  顾射面色自若,半晌才道:“因为我也还未想通。”
  





89、后发先至(八) 。。。 
 
 
  月过中天。
  光落在枝头,依稀缠绵。
  顾小甲取了件披风来,盖在顾射的膝盖上,“公子,夜深了。”
  顾射手指在杯子上轻轻摩挲。
  “公子。”顾小甲朝屋檐上屋檐下张望了好几眼,“我刚才好像听到你在和谁说话?”
  “嗯。”
  顾小甲瞪大眼睛,“谁?”自从顾射挨了板子之后,他就有些草木皆兵,唯恐一眨眼,顾射又负了伤。他不止一次提议要请几个护院坐镇,都被顾射驳回。如今大半夜竟有人旁若无人进进出出,看来是非请不可。
  顾射不答反问道:“去海外的船如何了?”
  顾小甲呆了呆道:“偶尔接些小生意,行不远。只要公子一声令下,即可就能起航。”
  顾射摸着杯子的手指一顿。
  顾小甲试探道:“莫非公子打算出海?”
  顾射沉默了会儿,又摇了摇头。
  顾小甲极少见顾射如此心神不宁,似是为某事所困,忍不住问道:“公子可是有什么心事?”他见顾射没反驳,又进一步问道,“与陶墨有关?”
  顾射眉头微蹙。
  顾小甲眼珠子一转道:“是否是许小姐请媒婆上门之事?”
  “你觉得这桩婚事如何?”
  顾小甲看着顾射脸色,斟酌了下道:“以许小姐的家世出身与陶墨也算是门当户对。不过……”
  顾射侧头看他。
  “我觉得陶墨不会答应。”顾小甲道。
  顾射道:“为何?”
  “公子难道没发现陶墨他……”话到嘴边,戛然而止。顾小甲仿佛想起了什么,脸色一白,干笑道,“我是说,陶墨若是肯答应,也不会让许小姐三番两次托媒婆上门了。这事儿都快传遍了谈阳县,若陶墨不娶她,许小姐怕是以后只能远嫁了。”
  顾射道:“你适才想说的并非这句话。”
  顾小甲目光游移,“那,那公子说我想说什么?”
  “陶墨有断袖之癖,不爱女子。”顾射淡然道。
  顾小甲噎住,脸涨得通红。他脑海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却不敢深思。“断袖分桃之癖到底为世俗所不容。陶墨还在朝为官,我看他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吧?”
  顾射道:“你是否有断袖之癖?”
  顾小甲一下跳起来,“自然没有!公子,你怎么会这么问?”
  “你如何知道没有?”顾射问得坦然,丝毫无忸怩之态。
  顾小甲吞了口口水道:“当然没有。我看到漂亮的女子会脸红心跳,怎会有断袖之癖?”
  顾射沉默。
  “公子,你没事吧?”顾小甲暗暗后悔挑起这个话题。
  顾射道:“我对女子毫无感觉。”
  顾小甲忙道:“那是公子没遇到合意之人。”
  顾射一脸云淡风轻道:“对陶墨会。”
  “……”顾小甲整个人僵住,半天回不过神。
  顾射掀起披风起身。
  顾小甲猛然大叫一声,指着顾射,手指颤若筛子,“公子,你你你……怎,怎么会……对对对……?”
  “你不是早已知晓了么?”顾射平静道。
  顾小甲瞠目结舌。他虽然感到些许不对劲,却从未这样往深里想啊。但看顾射气定神闲,仿佛早有所料,他不由问道:“公子,那你是……何时得知的?”
  顾射道:“之前。”
  ……
  他当然是之前,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难不成还能之后?
  想归想,顾小甲却是不敢说,只能旁敲侧击道:“那公子有何打算?”
  “待定。”
  顾射负手,顺着走廊往回走。
  留下顾小甲一人对着月下树影叹气。
  
  顾射说待定倒不是敷衍之词。
  在陶墨出现之前,他已寂寞太久,久到以为寂寞才是正道。
  他很早之前便察觉自己对陶墨另眼相看。正因察觉,因此他乐见陶墨天天围着自己打转,甚至破例出手帮陶墨几个小忙。真正令他惊讶的是在覃城,当他得知陶墨被捕,心中竟闪过极致的愤怒。
  这种愤怒远远超过他的认知,本不该出现在一个非亲之人身上。
  至此,他不得不承认,陶墨于他的意义,原本他所认为的更深刻。于是独上公堂,甚至不惜以身受刑,以换取陶墨万无一失地平安归来。那时他不愿意见陶墨,除了不愿让他看到自己虚弱的一面之外,也有几分借机厘清心中感情之想,只是心湖一旦乱了,却不是想清静就清静下来的。
  朋友、兄弟、知己、师徒……
  他们本可建立数种关系,无关情爱。
  顾射相信,若是他开口,陶墨即使不愿,也绝不会拒绝。
  但见了陶墨,想法竟是一变又一变。
  若是不由自主地想亲近他还可牵强地解释为知己之情,那对他成亲之事的反感便如何也解释不过去了。
  所以,这便是两情相悦了?
  顾射脚步一顿,转头望向在夜空沉静孤寂的月亮。
  他在月光下的容貌清冷如寒霜,只是嘴角噙起的笑容却温如暖阳。
  
  陶墨一早起来时,两只眼圈是红的。
  郝果子见着,连叹了好几口气。也不知是遭了什么霉运,自从来了谈阳县之后就没顺过。不,应该说,近一年来就没顺过。也许他该劝少爷找个灵验的寺庙上柱香,去去霉运。
  他越想越觉有理,便将这件事向老陶提了。
  老陶沉吟道:“也好。”他转头去找金师爷,谈阳县之事问他最清楚。
  果然,金师爷闻言便道:“这灵验不灵验我不知道,只是哪几处香火鼎盛我倒是一清二楚。一个就是城东的观音庙,求姻缘的,香火极旺。不过依我看,那里之所以灵验倒不是菩萨保佑,而是因为不少未出阁的少女去上香。”
  他一说求姻缘,陶墨就想起许小姐之事,想起许小姐之事就不免想起昨日与顾射的争执,心情越发低落下来。
  “这二呢,就是城西的夫子庙,去那里读书人居多。有不少读书人寄宿,偶尔还会举办诗会。”金师爷道。
  郝果子挠头道:“就没有正常些的吗?”
  金师爷没好气道:“何谓不正常?信口胡说!”
  郝果子自知失言,忙补救道:“我是想找个去霉运的寺庙。”
  金师爷想了想道:“城西还有一座三清观,不如去那里看看?”
  “好好好,道观最好了。道可道非常道。”郝果子赔笑道。
  金师爷道:“哦?你还知道道可道非常道?那你说说看,何谓道可道非常道?”
  郝果子道:“这不简单?就是说一个人要出人头地,就必须另辟蹊径,不可走寻常路。”
  金师爷再也绷不住脸了,笑骂道:“胡说八道!不走寻常路,难道还上山为寇不成?”
  门房在外头喊了一声,“大人。顾公子来了!”
  陶墨噌得站起来,摆着胳膊就往外跑。
  郝果子疑惑道:“少爷跑这么快做什么?”他目光一转,见老陶嘴角诡异地扬起,又问道,“老陶,你笑得这么诡异做什么?”
  “诡异?”老陶抬手拍了他后脑勺一下,“我分明是微笑。”
  老陶居然讲笑话?!冷是冷了点,但它好歹也是个笑话啊!郝果子呆呆地看着他。
  “我去外头看看。你跟金师爷再讨论讨论去哪座庙。”老陶甩了一句就往外走。
  ……
  郝果子转头看金师爷,“我看……”
  金师爷道:“道观不错。”
  郝果子道:“就道观吧。”
  “嗯。”





90、后发先至(九) 。。。 
 
 
  四四方方的门里,站着一个清冷的身影,将四周颜色尽数比了下去。
  陶墨的脚步渐渐慢下来,拼命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顾射突然回头。
  陶墨步子一顿,紧张又期待地看着他。
  “过来。”顾射勾了勾手指。
  陶墨脸上立刻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屁颠屁颠地就跑过去了。
  顾射迈上马车,看着呆呆站在车旁的陶墨道:“上来。”
  陶墨毫不犹豫地坐了上去。
  “去哪里?”
  一个问题两个声音。
  陶墨和顾射回头望向从门里出来的老陶。
  顾射道:“你的问题,我已有了答案。”
  “哦?”老陶面色平静,“什么答案?”
  顾射微微一笑,伸出手臂,越过陶墨,将窗帘放下,转头对车辕上的顾小甲道:“走吧。”
  “是。”顾小甲一抖缰绳,车缓缓向前行驶。
  “但是老陶……”陶墨忍不住将窗帘掀起一小角,却发现老陶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般怒不可遏,脸上反而带着丝丝笑意发现自己看他,更是冲他摆了摆手。他放下窗帘,小心翼翼地看了顾射一会儿,确认他并未将昨日那件事放在心上,才舒了口气,随口问道:“我们去哪里?”
  “许府。”
  陶墨心头一紧,“哪个许府?”
  顾射淡然道:“你认识很多位许小姐吗?”
  “为何?”陶墨一下子跳起来,忘了自己在车上,头重重地撞上车顶,又弹回座位。
  顾射见他按着头顶,忍着眼泪,嘴角不由上扬,“如此高兴?”
  陶墨呆呆地看着他,刹那间,痛远了,许小姐不记得了,几乎整个人都陷入他嘴角那抹微笑中去。
  顾射抬手指,轻轻一敲他的额头,“容颜易老。”
  顾射手指很凉,可被点过的额头偏偏热得要烧起来一般。陶墨望着他,咽了口口水,道:“你在我心里面,永远好看。”
  “哦?老了也是?”
  陶墨很认真地点头。
  “毁容也是?”
  陶墨愣了愣,猛然摇头。
  顾射眉头微蹙,显然对这个答案有些不满。
  陶墨道:“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再也不会!他暗暗下决心。
  顾射手放在他的头顶上。
  陶墨愣愣地看着他,然后发现他居然是在揉他刚才撞痛的地方。
  “顾射?”
  “嗯?”语气中带着淡淡的不悦。
  “弦之?”
  “嗯。”
  “弦之……”陶墨低下头,眼眶微微湿润。其实这样就很好了。哪怕有一天,顾射终将娶妻生子,儿孙满堂,自己终须将时间一点点还给他未来的家人,但至少自己曾经离他这样近,至少,他的身边曾经出现过自己的身影。
  顾射的手突然停住,然后离开。
  陶墨还来不及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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