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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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玉-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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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东王公拈着胡须,越看越觉得这徒儿聪明伶俐深得人心,想来配给泊玉也是不错的,正想着,忽然睁大了眼睛,“今朝,怎么弄得这么灰头土脸?”
今朝有些羞愧,低声说:“师父设的禁制太高深,我解了许久,被禁制反嗜了几次。”
东王公立刻哑言——看样子那“聪明伶俐”还是收回去罢,“咳咳,”他尴尬地咳了几声,“你来找泊玉吧?他去罗浮山帮着神荼练兵了。今朝,你和泊玉的事儿老夫赞成,可如今不太平,就先委屈你,等仙妖大战结束了,为师一定揪着那小子对你负起责来!”
天界战神好直爽的性子,胸膛拍得梆梆响,惹得周围的天兵统统朝这边瞧,这才发觉不对,看了看对面徒儿黑了一半的脸色,立刻住了嘴板起脸,变回威风凛凛的样子,踱着八字步去练兵了。
回了罗华宫,刚落下云头,便被神色鬼祟的迟桑扯住了袖子,今朝纳闷:“怎么了?”
迟桑也不说话,朝今朝勾了勾手指,先闪身进了屋子,屋子是迟桑化成人形后崇恩专门拨给他的,平日里少有人至,这会儿却响起了谁低声的呻吟,显得分外古怪。
“苏秦?”今朝瞧见了床上那满身青紫的人,失声叫出来。
“嘘!”迟桑手忙脚乱地捂住今朝的嘴,“格老子的!你想把人都叫过来啊?老子我费了多少力气才把他从太岁宫里偷出来的?他奶奶的九太岁这女人也忒狠了!”
一边说着,一边笨拙地替苏秦上药。
床上的人显见着是奄奄一息了,虚弱地连笑的力气也没有,听到今朝唤他,挣扎着动了一动,立刻咳嗽了起来,迟桑粗鲁,一巴掌就拍过去了:“喂!可别死在老子床上!”
苏秦剧烈地咳出一口血来,才慢慢地缓了过来。今朝心惊胆战,转头问迟桑:“怎么回事?”
“老子猜吧,大概是昨儿个那除夕夜刺激到他脆弱的小心肝儿了,回去以后不知道哪里忤逆了九太岁,被那女人折腾了呗。”迟桑挠着头,忽然又正色道:“那女人最近忙着练兵练术法,大约是没有时间来找他的,老子让他在这儿休养一段时间,那女人要是发现了苏秦不见了,今朝你可帮老子顶着些啊。”
这边迟桑守着苏秦紧张得草木皆兵,那边青耕却一连几天没回太岁宫,六十太岁齐集一堂,与众仙彻夜商议,连崇恩也一连几天没有回罗华宫,迟桑先是放下心来,又觉得自己这几天白紧张,冤大了,忿忿地缠着今朝问:“格老子的,亏得老子这几天护犊子似的护着苏秦,到头来屁事没有!这是怎么了?前几天形势虽然紧张,但还不至于到那个地步,这几日怎么了,莫非天帝要退位了?”
今朝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半日才低头说:“前几日妖界扬言,说我们杀了他们妖族众多长老,血债要血偿。自那天开始,天界每夜都会死一个人,前几日死的还是天奴,昨夜月老座下的两个孩子差点儿也遭殃,好在凭着机灵逃了出来。现下里天界加强了警戒,青耕暂时是不会发现苏秦不见了的。”
迟桑张大了嘴巴:“格老子的!天界可真窝囊!”
“那杀手十分熟悉天界的地形,也很清楚巡逻的死角和交班时间,且术法也高明,一般的天兵并不是他的对手。”
迟桑有些领悟过来,瞪大眼睛:“他是……”
今朝抿了抿唇:“白泽。”
二十五
迟桑厚着脸皮从灵宝天尊那儿抢了许多仙丹来,统统给苏秦喂了下去,今朝一度担心苏秦瘦弱的凡人身躯承不了仙丹的灵力,他却争气,昏迷中咬紧牙关强自挣扎着要活下去,过了几日倒渐好了。
迟桑一边练术法一边洋洋自得:“今朝,西天灵山那些和尚总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救了苏秦这么大一桩功德,你说我改天上灵山找佛祖讨个舍利子,他肯不肯给我?”
今朝没搭理他,手上虚南灯的光芒闪烁不停,暗流汹涌的天界已禁不住妖界再一次挑衅了,各方神仙皆板起一张脸,收了平日里消遣的琴棋书画酒,亮出各自法器,一时间天界金戈铮鸣,狼烟嚣上。
东方鬼帝神荼新得了个麟儿,将将满周岁,白胖得十分讨喜,神荼极宠这独苗儿,漫天漫地地追着儿子哄,到了练兵的时候就开始走神,漫不经心的很。泊玉遵循东王公之令,几日前到罗浮山帮神荼练兵,被神荼一把捉住,直嚷着救星来了,毫无廉耻地将全副沙场托付给了泊玉,自己屁颠屁颠喜滋滋地去抱儿子,只可怜尊贵的泊玉公子整日沙场上杵着,猎猎风沙漫卷,将一袭白衣都染成了灰。
好不容易得了个空闲,洗去满身风沙,茗一口清茶,提了小篆细细地写着罗浮山的种种,写完了,招来鸾鸟,衔着这一小卷相思,遥遥地寄到罗华宫中去。
鸾鸟挺肥,有些呆头呆脑,挥着翅膀扑啦啦地就往窗纸上撞,滚几圈,翻一个筋斗才站了起来,所幸嘴上衔着的纸卷倒是没丢,每每此时,今朝就开始怀疑那凡事冷淡、独独在床上热情如火的泊玉公子,是不是又起了什么耍弄人的心思,特意挑了这么一只笨鸟来隐喻她的笨拙。
信不长,摊开来就是一袭幽幽的墨香,前篇是罗浮山的鸡毛蒜皮,如神荼和瑶姬吵架了之类,末了才提了几个字,“安好,勿念”,冷面冷心的人从来说不来什么腻人的情话,也只能笨拙地将未出口的心意,默不作声地藏匿在字里行间。
今朝看了几遍才仔细地折起信纸,珍藏入袖间,刚藏好,忽然狂风大作,烛火跳了几跳便灭了,屋内一片漆黑,隐隐还有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伴着狂风卷入了室内,这风不过卷了一阵便走,那诡谲的气味却弥漫了一室。
今朝全身警戒,手中虚南灯的光芒灼灼亮了起来,照亮了周身几丈,也照亮了门口一个黑黢黢的人形,今朝心里一凛,不等那人有所动作,早逼了过去,招招凌厉,直逼那人天灵盖。那人身形灵活地一闪,哇哇大叫起来:“今朝你打老子作甚!”
这语气和声音都再熟悉不过,今朝连忙一记狠招断然截在手上,免得将迟桑打飞出去:“迟桑!做什么这么不声不响的!”
迟桑往旁边一跳,嘿嘿嘿地挠着头,忽然耸起鼻子嗅了几嗅,拧起了脸:“今朝,你这里怎么也有那味儿。是不是刚才一阵狂风吹过后就有这味儿了?”
“是,你那也是这样?”
“可不是。老子闻着这味儿忒不祥了,这么重的煞气老子还是第一次闻到,因为担心出了什么事儿,就跑来你这里瞧一瞧。”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彼此明白了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同一时间跨出了门去,抬头一看,夜里的苍穹盘旋着数只巨大的九头赤鸟,丈许宽的广翼一展开,便在地上投了大片阴影,九个头上的浑浊眼睛咕噜噜僵硬地转着,偶尔引颈啼叫一声,尖刺的仿佛要撕裂天幕。
“他奶奶的……”迟桑看呆了,喃喃诅咒,“居然是鬼车……”
鬼车是上古恶兽,性虐残暴,翅膀扇出的狂风腥臭无比,入夜则烁人魂气,后被上古诸神合力用法力封了,镇在南天宫的镜湖底下,每逢大灾大难之时,便借着煞气破印而出,是为大凶之兆。自上一次它出现,已是隔了万年,如今却又是重现了。
“完了!”迟桑忽然一拍大腿,“鬼车都出来了,妖界肯定攻过来了!”
仿佛是验证他的话,煞气浓重的天幕上忽然一阵金光,灼灼地穿透云层,金光所到处,鬼车俱凄厉嘶鸣着挣扎落地,崇恩圣帝驾着祥瑞的重明鸟立在半空中,高高地看下来:“今朝,迟桑,妖族来袭,速去蓬莱与东王公汇合。”
妖界这一场突袭来得迅猛且出其不意,夜半时分好梦正酣的灵宝天尊被惊醒,恶狠狠地一边问候各妖的家族谱,一边用一把玳瑁梳梳着白苍苍的一大把胡子:“这些妖族鼠辈倒会挑时候,害得老夫爬起来的时候差点儿闪了腰!”身下的坐骑也十分配合,摇头晃脑地打了一个呵欠,懒洋洋地刨了刨蹄子。
长生大帝轻咳几声:“天尊,这次大战可不是小打小闹,您瞧,连六十太岁也来了。”
今朝顺着长生大帝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六十太岁齐集一堂,各种坐骑暴躁地咆哮着,化蛇、混沌、诸犍,每一个都是赫赫有名的上古凶兽。
“呵呵,这次可是玩真的了。瞧那些妖族。”长生大帝又说。
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妖隔着一条仙界的河朝这边虎视眈眈着,河的那一边妖气缭绕,这一边仙气泽瑞,气息混杂在一起,氤氲成一团团虚无飘渺的烟,模糊了一个天地。
今朝眯起了眼睛,隔着雾霭辨认,依稀只看见各色面貌古怪形容丑陋的妖里有一个人影一袭白衣,月华衫动,那姿容哪里是妖,分明是谪仙,“白泽那小子果然在!”迟桑也看见了,咬牙切齿,嘎嘣嘎嘣地挤出几个字。
“那里并不是他们的全部兵力。”东王公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瞧着对面的大军说。
“师父。”
“嗯。这一次妖界是集结了所有力量,不止蓬莱,昆仑、九重天、罗浮山、桃止山,恐怕都被包围了。”
今朝听到罗浮山时心里一跳,冲口而出:“罗浮山?泊玉在那里!”
“不必担心,泊玉若是连个罗浮山也守不住,也不配做老夫的儿子了!”东王公提起泊玉时倒是信心满满,“再者,你瞧,六十太岁也分成几支去各处支援了。”
今朝分神一看,六十太岁的确是分散了开来,混乱中她注意到了青耕是朝着罗浮山的方向而去,心里踏实了几分。
这一夜的墨色极浓,惨淡的月色从云层里泄出几丝,很快又被盘旋着的鬼车遮去,河两岸是死一样的寂静,只有鬼车尖利的啼鸣刺破人的耳膜,如桀桀怪笑,又如婴儿啼哭,冷意直渗入骨子里去。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动的手,是谁第一个发出的嘶吼,反应过来时,眼前已然成了修罗场,血色染红了整条河,在月色照耀下幽幽地泛着赤光。有不自量力的小妖也围了上来,伸出长长尖尖的鬼爪,还没碰到今朝衣角,便被虚南灯的光芒熔成了一滩血水。妖界不同于仙界那般规矩森严,狐族、猫族并蛇族几个生性放荡的妖族性喜惑人,男女看对了眼便纠缠在一起,因此繁衍的子嗣众多,此时便占了个人数上的优势,一拨刚刚倒下,新的一拨已咆哮着杀将过来。
今朝一边利索地处理掉几个小妖,一边在混战中寻找迟桑和东王公的下落,堪堪收了一只小妖,忽然疾风骤起,斜刺里刺出一剑来,这剑掠得极快,今朝勉强躲过,脸颊上一阵刺痛,已被划出了一道血痕,削去了一捋乌发,相比起她的窘迫,来人却漫不经心,声音中带着笑意:“今朝,这么心不在焉,可是会死在我手下的。”
今朝往后掠去了几丈远,擦去脸上的血,沉声道:“白泽。”
“是我。当日没有与你战出胜负,今日便做个了断吧。”话音还未落,剑气却已至,今朝用灯来格,转瞬间又掠到了几丈开外。
白泽的剑耍得极散漫随意,像是玩弄掌下老鼠的猫,懒洋洋地又说:“今朝,我这段时间经常在想,我和你相处的那段时间其实颇愉快,你心眼儿实,又护短,十分合我的意,我倒挺想把你留在身边的。”
今朝又急又怒,只想着赶紧结束掉这边的战事好去罗浮山助泊玉,听白泽这样说,心里火气更甚,紧紧地皱起眉,怒气冲冲地一掌直劈白泽:“不去!”
白泽负手闪过,依然笑吟吟:“今朝,我知道你喜欢凡尘生活,人间的桂花汤圆,人间的篱笆竹舍,人间的家长里短,妖界统统都有。你若喜欢,我给你盖个茅草屋,围一圈篱笆,养几只鸡鸭,比起天界来可有趣的多。你要是怀念起天界的琼浆玉液,我也能帮你弄了来,泊玉能给你的,我全部都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和我回去不好吗?”他似是在自言自语,忽然展颜一笑,“我知你不愿意,不过你这次若输了,便是不愿意也由不得你了!”
他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手中的剑倏然快了起来,电光石火一般直取今朝咽喉。
二十六
剑掠起啸风声,今朝下意识拿手臂去挡,却被一股蛮力撞开,恰好躲过了那一剑。撞她的人和她一起跌滚在地上,又一骨碌翻身起来,“呸”的一口吐出满嘴的沙子,恶狠狠地诅咒:“白泽,我……你老母!今朝哪里对不起你了?老子上次没杀了你,今日你可逃不了了!”
白泽一剑落空,眼底起怒,恨声道:“迟桑,你这莽撞冒失的性子还没改过来吗?不过一只畜牲罢了,就算化作人形也粗俗不堪!我怎么也看不出你的好来,凭什么她救你不救我?”
迟桑先前直听得咬牙切齿,听到后来微微一愣,忽然拊掌大笑:“哈哈哈,白泽,你嫉妒老子?就你这德性,活该你半妖半仙!活该今朝不救你!”一边说着,一边得意洋洋地冲对面的人扮鬼脸。
白泽脸色黑如玄铁,闭着眼冷笑一声,再睁眼时已是双目赤红,两腿化作了蛇身,乌压压的一片鳞片迅速蔓延开来,迟桑吓得往后跳了一大步:“格老子的,妖化了!”
今朝也站到了迟桑身边来,低声说:“小心,我们俩人未必打得过他。”
说话间白泽一扬袖子,广袖里如箭一般窜出扭成一股的蛇群来,吐着鲜红的蛇信朝迟桑缠过去,“他奶奶的,真恶心!”迟桑浑身一哆嗦,化掌为刃,眼疾手快地斩断蛇身,断裂的蛇扑簌簌地落在地上,扭动不停。没有喘口气的间隙,新的一拨就又袭过来,迟桑被缠得自顾不暇,大吼一声:“今朝,逃!”
白泽微微一笑:“今朝,现在没人打扰我们了,来,和我回去。”他朝她伸出一只手来。
今朝凝神,提着虚南灯掠起在半空,正欲先发制人,白泽巨大的蛇尾一甩,她便被重重地自空中掼了下来,手中的虚南灯滚出很远,光芒忽明忽灭。
“还是不肯吗?”他有些怜悯地看着她,“那便由不得你了。”
他吐出蛇信,巨大的如同半面鲜红的旗帜在空中飘扬,想把她卷入带走,今朝咬牙站起来,徒手劈开朝她伸过来的舌头,白泽目光一沉,卷住她的手臂往旁边一甩,“咔”的一声,分明是脱臼了。
那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极轻微,听在白泽耳里却如惊雷,他目光痛缩,竟是呆了一呆,转头看到今朝拣了不知谁的断剑,右手臂颓软无力地垂在身侧,左手却执着那把剑,倔着气与他对峙着。
他眼底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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