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马挥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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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马挥戈-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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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卫看他有点发愣,表现似乎不符合自己的标准,再提高声音,将原话复述了一番。狄阿鸟有点不知如何是好,看了那幕僚一眼。幕僚知道这些传话的人代表的都是派他们来的官员,要是按狄阿鸟的身份,起码也要跪地谢过,问几遍“上官安好”之类的马屁话,再给塞两个钱,表示、表示自己的孝心,连忙站去府兵的对面,伸开胳膊一拦,说:“狄小相公已经知道了。上差还是与我一同回去吧?啊?!”

狄阿鸟莫名其妙,反而呈足好客之相,说:“你这先生,怎么这就让人家走呀。”

府卫却误会了,“啊”了一声,激愤地问:“你说什么呢你?!别以为你膊格阿巴特有什么了不起,我看你根本就没把我们将军眼里。”

狄阿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本来心情就一团糟,上来,还用热脸贴了冷屁股,当即拉住往上蹿的路勃勃,说:“你奶奶,你们将军是我叔父,我不把他放在眼里,把你兔崽子放眼里呢,铸尊像在家里供着,行不行?!”

幕僚一皱眼,折着府卫身胳膊,转了方向,从屁股后伸出一把手摆了摆。

狄阿鸟分明看到他递了什么东西给府卫,恍然间明白了,自己没来得及给钱,自己这一折是没走到,可也不能让人家王志的人给钱吧,何况这个府卫找事在先,他上前拉住幕僚的胳膊,指上拐了弯的那只手,佯作不知,问他俩:“这是干啥呢。啊。你这手里是啥。”他又伸了另一只手,把幕僚的手拉过来,拍一拍,拿出几分正气,说:“我狄阿鸟纵横千里,眼里最看不得这种勾当。先生,你好意我领了,我谢过了,但这个,你一定要收起来。收起来,听到了没有?不要玷污王将军的声名。”

这话一压,幕僚连忙把手里的东西收起来,府卫也愣上了,所谓不怕横的,就怕正的,不是没有这样的人,他不是不懂规矩,就是骨梗梗的,话一说,就是行得正,坐得直,你想他手里抠个分文,做梦,没有,不但没有,还会惹一身骚。府卫也上了只手,跟幕僚一本正经地说:“你这是干什么?!”

狄阿鸟在心底冷笑,却笑着说:“他,他呀,给狗喂食呢。”

说到这里,老远传来笑声。

狄阿鸟看过去,一名军汉站在树下叫好,身边的家人俩忙说:“这位军爷过来看兵器,说是要等到您回来。”

狄阿鸟点了点头,拍拍幕僚的肩膀,狡黠一笑,说:“我这里还有事,你把人家这位厉害的小哥带走吧。”

说完,他就挺着肚子,去看看这是谁,没事看什么戏。走到跟前,是一个相貌彪悍,腮生胡须的中年大汉。狄阿鸟给他抱一抱拳。他去把手伸出来,似乎很友好。狄阿鸟知道这种握手也是一种礼节,便伸了只手上去。

刚刚感受到对方宽阔的掌心,对方的手掌就硬了,劲力一分一分增加,如钢似铁。他顿时明白了对方为什么要用这种礼节,敢情是摸摸自己的斤两,挫挫自己的气焰,也连忙还以颜色,然而无论使多少劲,却都是石沉大海,最后把吃奶的劲都使上,胸口伤口隐隐作疼,还是感觉到对方的力气再增加,便不敢玩下去了,宁愿丢脸,也不好被对方握个弯腰鞠躬,一边甩一边说:“兄台好大的力气。”

那大汉还是不丢,又加了三分劲,看狄阿鸟皱了眉,似乎很疼了,这才傲慢地张开手,得意洋洋地说:“浪得虚名嘛?!”

狄阿鸟鼻子都气歪了,心说:“老子还正在长身体,有种给老子多吃几年饭,再来比力气。”他虽然愤怒,表面却不动生色,不然,那就是既输了力气,又输了身份,便毫不掩饰地揉着手掌,笑吟吟地赞叹:“兄台好大的力气。”继而,招呼说:“屈尊在这里等在下,不知有什么吩咐?!”

来人大大咧咧地说:“吩咐倒不敢,听说你兵器打得不错,过来看一看。小子,听说,听说你威风得很呀,把什么妖鸟,都射了好几个,从街上到营里,传得沸沸扬扬,刚刚试试你这力气,也没什么过人之处,就这能耐,也开不来什么硬弓嘛?!”

路勃勃已经先动怒了,大声说:“你有种跟你阿爷我对射,射不死你,阿爷我就倒着走。”

狄阿鸟赶上他头瓢就是一巴掌,笑着说:“失礼了。小孩子不懂事,让兄台见怪了。兄台这力气,举世难见,所开之弓,定然也不寻常,我便是输上几分,也不丢脸,是不是?!博小鹿,去,让人备下酒菜,有这样的英雄登门,岂能不喝两杯?!噢,对了,请问兄台大名,何处高就?!”

来人哈哈大笑,说:“算你识相,我来之前就想好了,别人拿你当人物,是因为你没碰到老子,今天过来,就要给你几分颜色,要是你小子太张狂,我就把你给打改了,让他们都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狄阿鸟愣了一愣,心说:“这家伙不会是被谁请来,专门对付我的吧?!”可力气不如人已是事实,他也只好陪笑,却既并有来人想象中的满红耳赤,也没有什么敌意,只是说:“兄台真好汉,心里想的,并不藏着,掖着,我喜欢。哈哈。我怎么觉着你不是来扫我的威风,反而是来助长我的威风来着呢?!”

来人愕然,说:“助长你的威风?!我?!”

狄阿鸟笑道:“怎么不是,兄台之武功,已是勇冠三军,跑来会我,岂不是看得起我,这哪里是来折辱我,反倒是大大的抬举呀。”

来人点了点头,说:“你是这么想的?!那我姓什名谁,便不说了,默默一兵,一兵。你也不湿对手,是不是?!”他也笑了,又说:“我第一次见到被我羞辱,还说是抬举的,虚伪呀,虚伪呀。”

狄阿鸟慢吞吞地往下扫一眼,更确定是邓校尉或者是谁请来,对付自己的,一边想着怎么防备,一边努力争取,挽了他的胳膊,说:“自古武无第二,意气之争,人之常情,只是小弟却是在想,为国家出力,要的是功劳,争个谁强谁弱,倒失了身份,成了匹夫之为。当然,想来兄台也不是和我论长短,而是来交朋友的,对不对?!以兄台这般直率,恐怕难的有几个知己,常人不知兄台心性,不免误会呀。我呢,却喜欢,喜欢你这种性格,倘若人人尚武,个个有争胜之心,得益的还是朝廷,是不是?!来。来。一起去看看小弟随性敲打的几样兵器,有言在先,看上了,一定不要客气,兄台拿了它使,战场扬名,总有人问你兵刃的来路不?!”

来人突然变得严肃,看起来似乎要动怒,说:“你是说,我来找你,要是比个谁高谁低,就成了匹夫所为?!”

狄阿鸟皮笑肉不笑地说:“难道兄台不是这样想的。”

来人突然又笑了,无奈承认,粗声说:“实话实说吧,我是有一点儿妒嫉,人人都说,狄小相公如何,如何了得,我便想,这肯定是又出了一个欺世盗名之辈,这种人,死不足惜,打杀一个,是除一害,没想到见了你,觉着你武艺虽然不行,却是真英雄,真豪杰,被我这么挑衅都不动声色,领兵打仗,头脑一准冷静得很。不过话说回来,你那些兵器,都不怎么样?!两只大锤,还是空心的。”

狄阿鸟心说:“他娘的一个混蛋,要不是空心的,那么大的锤,谁使得开?!这不是弄虚作假,玩弄的就是常人的心理,要是老子在战场上遇到你,拎如此一对大锤,你不见我就逃才怪。何况也不是没有一点用,骨架结实,又大又重,舞打上去,能把人锤飞。”他大致摸到了这人的性格,并不直接驳斥,反而说:“原来兄台闲它空心,不如小弟破费,再铸个实的,兄台拿它舞一番,给小弟开开眼界,如何?!”

来人顿时咳嗽了,说:“这个?!不用啦,我使锤不顺手,打出来,浪费了。”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狄阿鸟心里大笑,说:“不。不。一定得打,兄台不常使锤,有所不知,你这气力,拿锤最适合,别的兵器,轻?!怎么,你还嫌轻,我再打大点儿?!”

来人一下脸红了,犹豫片刻,讷讷地说:“这么大个的锤,要是实心的,我也舞不动,你打更大的,真的是浪费。”

第一卷雪满刀弓九十七节

狄阿鸟自从武县一战之后,就恨不得把自己藏一个谁都看不到,后来脱离长月来雕阴,初一开始,虽不至于如鸟兽脱笼,从此自由自在,也感觉到一种解脱,认为自己走出一部分人的眼线,起码不必再蜷缩四肢,日子会过得舒服一些,哪知道短短时日,他又以本名名声大振,使雕阴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寸寸虫(桑尺蠖)仿幼枝,才敢安心食桑芽,枯叶蝶化枯叶,才敢蹲伏,野兔身披灰毛,才敢奔逐,保命之道,最好不过,就是不让人注意,如水混匿于大海,像珠,苟同于鱼目,他自然明白这道理,越是明白,越害怕,然后,随着事与愿违,自己未能匿形的事实,他逐渐觉得自己已经是这样一个样儿了,何必还要做作。

尤其是前日陛下给出的暗示。

暗示说明了陛下有心袒护他,并在告诉他,能用什么堵住悠悠众口。

那就是功绩和名声。

现在,主要是名声。

凶神恶煞的名声,意味着你的威风八面,让别人害怕、恐惧,不敢轻易招惹和靠近,仇人们从此寝食难安;一个好的名声,也不只是被人颂扬,譬如说,要是人人说你有才能,那些要想杀掉你的仇人,一有举动,就会被当成嫉贤妒能,自毁长城;如果人人觉得你忠厚、老实,那么,你和人起了什么争执,他们就会觉得是那个人欺人太甚。当然,声名鹊起也带有一些副作用。所谓树大招风,恶名远扬,总有正义之士带着一腔热血,要斩奸除恶;侠名突出,总有剑客不服,提剑登临;世传贤能,有人认为你是沽名钓誉,誓揭你老底;累世巨富,不是有人贪图你的钱财,就是有人觉得你为富不仁,甚至有人跳出来,与你斗富,最后斗一个各吐金银几升几斗。

他便不是那么担心自己的引人注目了,自然而然地觉得,声名鹊起也有声名鹊起的好处,然而这个时候,副作用也来了,上门了一个人。

这个人,狄阿鸟确信,没有谁在背后指使他,因为他的恶意,仅仅表现在折辱自己上,这不可能是敌人和仇人的伎俩。

弄明白了这一点,狄阿鸟对对方也就了然于胸了。

一条恶棍打你左脸,你把右脸也伸出去,未必是什么好事,未必别人就不打了。但是,若是一个坦率的人发自内心的烦躁和误会,骂你一句,你准备心平气和地接受他十句,并报以微笑,那他恐怕很快骂不下去了,反而会因为自己碰触到自己的道德底线,心存内疚,觉得你宽宏大度,他太过小人,从而脸颊发热,长揖致歉。

他本来就带着以德报怨之心看待此事,陡然听到来人嘴里发出的信号,自己也真正释然了,若是你夜里得了来历不明、怀疑神仙中人赐予之书,传得沸沸扬扬,好像非你,不可保雕阴一样。

你无尺寸之功,得此赞誉,那些真正立了大功的将士心里是一个什么滋味?!

即便是他们能吞嚼如此味道,他们就不害怕因为你的水涨船高,迫于舆论,朝廷把大伙命运交给一个毫无资格的无赖手里,结果悲惨?!

欺世盗名之人,见一个打杀一个,确实应该。

起码狄阿鸟也这么看,他已从心底上认可这位访客。

两边比试,已经没有需要了,问及兵器,发觉对方对自己打造的兵器也不敢兴趣,来人还会有什么目的么?!

狄阿鸟带他进屋,把酒摆食,心里正想着,对方突然挺腰,问:“是你要出兵,去打高奴的?!”

狄阿鸟看了一看对方,两眼眯细,嘴角生了一丝笑容,陡然醒悟到,此人来,是要和自己计较战事。

难道他幼稚地判断,是自己要伐高奴?!不可能。要是他这么以为,这人也太幼稚了,而且,他的表情也把他出卖了,这种表情,分明是不赞同,也不严肃,看来,他只是在找话题,与自己谈论这个话题,也许,是真感兴趣,也许,近一步试探,也不一定。

狄阿鸟笑了笑,反问:“你怕了?!”

来人分辩说:“我怕?!还没有我怕的事呢。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

狄阿鸟轻声说:“这也不是出兵不出兵的问题。”他想一举挫服对方,用了同样的口气,影射到这儿,微笑着看着对方,沾着酒水,在桌上写下四个字:“借战筹战。”

这四个字,是他从十四卷军书上揣摸出来的。军书征召,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儿,具体而言,并不是拉壮丁,如果是拉壮丁,乡亭出面,就潦草从事了,何必还要评估出十二卷,考察你的才、策?!名单就那么一点儿?!

以前兵制健全,兵户充足,下军贴,那是面向兵户,召的都是敢战之士,军帖占六才算资格,跑都跑不掉,占六以下,就可以出些钱可免兵役;但以现在看,这是要大规模地征召武士阶层,以十二卷而论,州中带头提名,这是一次全国范围的大征召,如此伐高奴,恐怕要几年几个月的筹备,可能么?!

看来,朝廷只是借战事,收拢武士中坚力量。

天下先是太平无大事,后是一波一波动乱,军旅饷银不继,训练松弛,精英损失惨重,军纪败坏,练兵之方,也大大缺失,以前的军营常务,训练,阵法,都因军官素质的普遍下降,而失去了,要想重振军威,没有比聚拢军队骨干,进行集训更紧迫的了,何况朝廷国力大不如前,大肆募集军伍,就成为朝政一大负担,非要走精兵之路不可,而要想精兵,首先得有精兵,你没有足够的精兵,拔毛减重,只会消弱自我保护能力,到头来,中央因为财政收入,一味精简,地方上因为要打仗,一味添兵,那就致使中央和地方迅速失衡,西定亡国,便是从此而来,中央经过战乱,养不起军队,地方上又要打仗,最后造成了节度使拥兵自重,各自为政的局面。

所以,狄阿鸟经过前后思索,现在认为,这仅仅是一场军事变革的开幕。

他写完这些,笑着问:“兄台以为对否?!”

来人一时说不上来,几鼓勇气,又都泄下去了,时而抬头,还是不肯说自己对这四个字的理解,屁股像是做在火山上。

狄阿鸟也不解释,只是把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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