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马挥戈》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逐马挥戈- 第2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他的声音越来越伤感,几个人抬头,分明地看到他的眼角,已经挂上一滴眼泪。

杨涟亭动情地说:“主公,陛下也不缺一匹马,您还是留着它吧。”

狄阿鸟摇了摇头,说:“不送我视为性命的爱马,更无长物。”

正说着,门“嘭”地一声敞开。

段含章站在那儿,她看看屋子的人,问:“你是不是说你为了我们母子,要留在县南?!”

狄阿鸟沉重地点了点头,给她挥了挥手,说:“你回去吧,我还有事儿要给他们说。”

段含章冷笑道:“说什么,把你的爱马拿去取悦你的仇人?!”

狄阿鸟结结巴巴地说:“你说什么?!”

他正竭尽全力地表现自己的忠君爱国,措手不及,也不敢相信之极,连忙往几个手下看,见他们傻呆呆地听着,一旁老范已经惊呼,猛地跳起来,往段含章冲去,希望能及时捂住她的嘴。段含章却反抗了,一边且战且走,一边说:“你父亲,你叔父,他们的在天之灵,怎么能得到安息……你这个销毁了他们意志,胆怯时用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来推委的扎乌剔,你怎么就不知道,你只有跨上战马才能够活命,你只有到了县北,在对游牧人的作战中才能恢复自己的气力——”

狄阿鸟实在是忍无可忍,横向仰掌,“啪”地一声,重重打在她的脸上。他大声咆哮:“你这条丑陋的母狼,你要干什么?!”

段含章倒了下去,他却不放过,抓起段含章的头发,往屋外拖去,向拖着一条死狗,毫不留情地往外拽,口中念叨说:“我们是一族人,我才娶你,我以为你会知道,什么是君臣,什么是父子,你这个卑贱的母狗。你这条毒蛇,你想尽一切办法,无时无刻,玷污着我的灵魂,我受够了,我真受够了。”

段含章也不甘示弱,反手抓住他的头发拔,大声说:“你因为胆怯,连你的父亲都能忘掉。我真是瞎了眼,才一心辅佐你,为你生儿子,你打我,打我,打呀,最好为了向你的主人献媚,杀了我。”

狄阿鸟拼命地殴打她,手脚却因气愤而没有一丝力气,前脚跨过门槛,后脚却绊在上面,一跟头栽倒在地。

段含章得到机会,披头散发地爬起来,举着双手一阵狂笑,大声喊道:“我以先汗王之英魂起誓,你将一无所有。”

狄阿鸟爬起来,又一巴掌将她打倒。

屋子里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人的狂态,直到老范猛地从案几两旁向前挥手,才争先恐后地往前冲去。

狄阿鸟不知从谁腰上夺了一把短刀,咆哮说:“我要杀了她。”

几个人死死地拦他,他还是在段含章身上挂了一下。

厚厚的棉袍被锋利的利刃从当中豁开,绽开一道洁白。几个人都有点儿腿软,段含章也不再动嘴,站在那里,一个劲儿颤栗。

众人只看到她一个劲儿吸气、吐气,也纷纷感到呼吸艰难,等到外面的人冲到跟前,帮他们迈了这道阶。

狄阿鸟在沉默中狞笑道:“我二叔狷狂自大,不守臣节,给家国带来不尽的灾难,于是上天惩罚他,毁灭了他,他有何英灵,可以让你凭借他的名义,使我一无所有?!你一个妇人,一个奴隶,没有我把你从毁灭的边缘带出来,没有我给你妻子的地位,有起誓的资格么,而我对皇帝的忠诚之心,是你一个女人动摇得了的?!”

他举手一投,短刀直奔庭院中的大树,钉到上面。杨小玲奔到跟前,正好与短刀擦身,当即惊了身冷汗。她并不知道情急中的狄阿鸟投出这把短刀,就为了吓唬她,不让她跑过来掺和,站在那儿责问:“狄阿鸟,你被泥巴灌住心,成了一条疯狗么?!”

赵过本来还想跟狄阿鸟继续赌气的,看这光景,也赌不下去了,走到跟前,拖了他往大门外走。

狄阿鸟并没有固执地盘桓,跟老范说了句话,就跟他走了。

两个人到了外面,赵过就迫不及待地说:“打老婆用刀的人,我一个也没见过?!吓唬人,还是杀人?”

狄阿鸟咬咬牙,说:“她不知道轻重,你也不知道?要是她闹下去,我今天就真杀了她!”

赵过说:“我是,是不知道轻重。我不知道你为啥打老婆,也不知道你咋甘心躲到县南,更不知道,你为啥白给人家十三匹马,这年头,两条腿的人好找,四条腿的马不好找,十三匹马,就是十三骑……”

狄阿鸟没好气地说:“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来跟我讲?!”

赵过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才问你呀。”

狄阿鸟往一旁一坐,往一旁拍拍,等赵过一起坐了,问:“你今天碰到了陆川?”

赵过说:“碰到了。”

狄阿鸟问:“他没有让你带话给我?”

赵过绷了绷嘴:“你知道?!他说小姐让你去见她,你又不是我,不是她的臣下,不能叫你去你就去,我想好了,不用理睬他,就当我没有传到话。”

狄阿鸟横了他一眼,伸了胳膊搂搂他肩膀:“她是女人,咱们男的,让着点儿,哈?!”

赵过笑道:“你老婆是男的么?”

狄阿鸟头疼地说:“你能不能不再提她,你知道我——”

赵过打断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为啥打老婆,也不知道你咋躲到县南,更不知道你为啥给人家十三匹马……”

狄阿鸟摆了摆手,往四周看了看,说:“咱们身边有朝廷的眼线。”

赵过不敢相信地说:“除了张奋青,还有别的眼线?!”

狄阿鸟沉沉地说:“我把他赶走之后,朝廷就不能收买别人了?!朝廷能放下心,不监视你和我?”

赵过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原来如此。”

狄阿鸟问:“含章不知趣,她不知道她再没轻没重,狂言悖行,逼我做大逆不道的事儿,我只能真的杀她。”

赵过问:“那你为什么不把有奸细的事儿告诉她?!”

狄阿鸟冷笑说:“她有多少城府,我还不清楚。告诉她,她说不定要找这个奸细呢,她,一个浅薄却又自以为是的女人,今天会说是你,明天会说是他,怎么得了,找不出真的眼线,她就能把咱的人弄散了,要是找到了呢,不是逼咱和朝廷决裂吗?!我知道有眼线又能怎样,都要装作不知道,不敢声张,即使有一天,知道眼线是谁了,还是要装作不知道,对不对?!”

赵过点了点头,说:“你以后尽管用刀划你那些老婆,大不了,我站远一点儿。可你咋非要去县南呢。你想安居乐业,我也想安居乐业,可安居乐业得了吗?!”

狄阿鸟笑了笑,说:“邓校尉是要杀我的人之一,他管屯田,我要是到处给人塞钱,要留在县南,他就一定把我们安排到县北,对吧?!阿过,我们身边有朝廷的眼线,我一心留在县南的心思,是不是能让朝廷放心呢?可今天,就有点不顺当,你们呀,都不愿意到县南落户,你们都不愿意,只有我一个人愿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是做给朝廷看的。”

赵过没有想到,轻轻地说:“我明白了。”

狄阿鸟说:“你还有疑问,对吧,十三匹马,你心疼是吧。阿过,你知道路勃勃突然消失,去哪了?”

赵过说:“我知道,猜得出来。”

狄阿鸟问:“那我问你,我让路勃勃招他来干什么?!”

赵过寻思片刻,说:“打雕阴。”

狄阿鸟哭笑不得,说:“就凭他那几百人?!打雕阴,要是打雕阴,我还用得着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么?!”

赵过补充说:“我是说你想让他先到对面,然后一起打雕阴。”

狄阿鸟摇了摇头,淡淡地说:“我要他到对面去,却不是为了打雕阴。他先到对面,积攒力量,而后向朝廷示好,接受朝廷的扶植,成为高奴王。”

赵过震惊说:“阿鸟。你想把朝廷养在咱家里吗?!你想让谁做高奴王,谁就成高奴王吗?!”

狄阿鸟说:“拓跋巍巍利用了思达明,也利用了别人,他能利用,朝廷为什么却一定要损兵折将地去打仗。上兵伐谋,其次伐交,中原文化灿烂,国君的军队众多,宫殿富丽堂皇,即使边远的游牧首领,也认为他才是真正的天子,朝廷的使臣都是饱学之士,说道理时滔滔不绝,引诱人时天花乱坠,义正词严时令人胆寒……朝廷如果派出使者,出使各部,同拓跋巍巍争夺这些散乱的散沙,并扶持他们,是有利还是有害呢?!中原不缺粮食,布匹,铜,铁,而游牧人,有马匹,有牲口,却抵御不了天灾,需要茶叶,粮食,软和的衣服,中原朝廷要是在出使的时候,把这些东西拿出来赏赐,能不能抵过拓跋巍巍的空言呢?!我不是正在教朝廷的大臣们,怎么只把箭挂在弦上,去使用他们的舌头?!他们要想在这里派出使臣,说了让人觉得算数的使臣,让人信任的使臣,就得有一个平和的环境,如果这里的农民,见了俘虏就杀掉,不分辨敌我,就无法促成这种使臣奔驰的战场。穆二虎也许不算什么,但他在北乡人中的威信很好,又要办马队,如果他不杀俘虏,带头交给官府,别人也不会再盲目地杀俘虏,是不是?!我十三匹马白给了吗?至少换了他一句诺言,而这句诺言,就是促成外交的必要条件。”

他又说:“不仅仅如此,阿孝只有几百人而已,有什么资格取代思达明呢?!他来了,首先要凭借个人勇武,为思达明立下战功,故意在联合作战时杀掉那些二心的部族首领,思达明自然会将这些部族中一部分的百姓分给他,表彰他的战功,但是这不够,远远不够,他根本没有成为高奴王的条件,没有兵员,没有实力,对不对,他想赢,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把我们雍人当成他的兵员,和穆二虎搞好关系,很重要,和你家小姐的关系也很重要,现在河东正在清剿,你家小姐可以帮助他,让那些河东的土匪,罪犯都逃过来,投奔他,而到了他向朝廷示好,得到朝廷扶持的时候,他可以直接招募雍族军队,甚至调动雍族的军队为他打仗。他用雍族人打仗,而朝廷也会很放心,朝廷会放心地看着拓跋巍巍的附庸灭亡,一个新的附庸崛起,以为他们取得了胜利,其实呢,是咱们的胜利,因为阿孝夹在两大势力之间,朝廷不敢试图控制他,控制他,就会导致他倒向拓跋巍巍。

“这里和西陇不一样,两条狗之间的骨头,可以向北壮大,先打上郡,再图银川,我的三婶母那儿有大量的夏侯家的百姓,阿孝是我叔父的嫡长子,他要和我三婶母角逐这些百姓,天时,地利,人和,全占了。”

赵过问了一个问题:“他会不会把你忘掉,自己称王?!”

狄阿鸟哈哈大笑,却又压低声音说:“阿过,我们俩就像亲兄弟,你自然可以问,要是别人,哼哼。你想想,我那时已经被朝廷放回了家乡,也有一支军队,我们两兄弟像两个拳头,形成夹击银川的势头,打下银川,不就光复父辈们留下的家业了?!”

第一卷雪满刀弓三十六节

自打俩人认识起,俩人就没闹过别扭。狄阿鸟看着眼睛越来越亮的赵过,紧绷绷的心绪也豁然爽朗。他心情大好,感官就变成兴致的根须,竟听到几丝古怪的乐器声,便朝赵过竖起食指,侧起耳朵,细细寻觅。

这是从来也没有听过的一种乐器,音色很是柔和,一听就是出于女子之手。然而,它淙淙潺潺,既没有流露出深闺之幽怨,也没有洋溢出春心的萌动,平和,开阔,深远,宁静,让人感受到了一种不流俗,不喧闹的个性。

随着脚步,乐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迷人;它像一只在人鼻尖儿前跳跃引路的蝴蝶,翩翩起舞,走走停停,之色彩斑斓,使人想伸出自己的手去触摸。

狄阿鸟找到老杨家铁铺的后头,才发觉这是一所院落的后墙。他跳起来望望,乐声确实从院落里面森森夜色所笼罩着的一座木楼传出来,不禁给身后的赵过感叹:“这真是一位奇特的大家闺秀,我敢肯定,她相貌平庸,不丑不美,阿过,你要觉得我可信,赶明去提亲,保证错不了。”

赵过诘问:“不美不丑就错不了?!”

狄阿鸟赞誉说:“咋?!你还别不信,这个女人不简单呵。这种如大渊大海的平静,足以表现出一种胸怀若谷,临危不乱的气度,娶这样的女人回家,相夫教子,操持家事,足以兴旺家业,使六蓄繁衍,是几世也休不来的福气。你看我那几个老婆,有几分姿色不假,却不是没有胸怀,就是没气量,根本不能替我分忧,更不要说担起一个家,教出几个振兴家业的儿子。”

赵过却不买账,说:“说那么好,你自己怎么不要?!”

狄阿鸟说:“你别说,我不是有了么?!别看什么货色都有,也是结发夫妻,人家不管做多大的官,妻也不过三个,我这一回就娶了四个,还敢乱来?!你呀,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我可告诉你,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你后悔都来不及。”

赵过轻蔑地哼了一声;眼睛一眨一眨的:“不吃你的骗,要像你说的那么好,你还不翻墙进去呀——”

狄阿鸟辩解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狄阿鸟骗过谁?你怎么就不信呢?!”说他没骗过谁,他自己也觉得假,立刻收了声,叹息说:“你还放不下唐凯他姐?!你咋这么死心眼呢,那啥人呀。你也真他娘的没出息,被人看不起来着,却还眼巴巴地望别人……”

赵过没好气地打断,否认说:“不是。”

狄阿鸟又一下开颜,苦口婆心地说:“你老这样儿,我心里虚呀,你看看我,家里四、五个了,再看看你自己,还打着光棍,外人看了,不当面指着鼻子咧咧,背后会不会说,这狄阿鸟太不是东西,天天说有福同享,自己老婆娶一堆了,他的好兄弟还在打光棍,是不是?!你听我的,咱把这家记下来,明一早,就向人家打听、打听,要是未婚未嫁,我给你做主了。”

赵过笑着问:“你做得了主?!”

狄阿鸟一下上了火:“我咋做不了你的主?啊,我不但做得了你的主,我还做得了她的主,你信不,只要她没嫁人,我就做得了主,上门就跟她爹说,你闺女勾引我兄弟呢,一到晚上了,她就胡乱弹琴,两个人隔道墙,眉目传情,好着来。中原人就怕这个,她爹听说你们到了这一步,还不为了遮羞,把女儿双手奉上?!再说了,他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