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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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倭-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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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拿。而地方土豪劣绅、流民地痞猛见这一行有利可图,都来趟这一场混水,编出许多籍囗鬼话,拦路做起那收取买路钱的生意,对那些过境的商船,也不问大小弱寡,堵在一旁,漫天要价,若不让他们称心遂意,休想脱身。

那些商旅为图路上安稳,一般不敢招惹麻烦,只要地头蛇索取的金银数额不大,一般都不敢违拗这些路霸的尊意,乖乖掏钱上贡,这叫花钱消灾。

尽管走运河一路上需要破费些须银两,更无端招受许多窝囊气,毕竟没有性命之虞。那南来北往的客商还是对这水道趋之若骛。不过近日这段河道也不复安宁了,倭寇看见这条河舟楫往来,热闹无比。也时不时化妆成寻常客商模样,前来捣乱,出其不意,时常得手。

那日,徐昌把货船驶进王江泾水道,看看商船堵得水泄不通。只得把货船靠岸,打桩停泊在一旁。一连待上整整一个月时间,满河船只分毫不动。

徐昌想把货船掉头回走,不料后边还有船只不深浅拼命划过来。徐昌眼见自家的货船困在运河中间,前塞后堵,仿佛困在铁桶里头,辗转不灵,徒呼奈何。

徐昌闲极无聊,上岸沽了一壶浊酒,几包糖果饼子,赶到邻船一个王姓的客商船仓里拉扯家常,讨教这运河船只堵塞的缘故。那王姓客商道:“起初我也不晓得这堵船的缘由,不免向张三李四讨教打听一下是什么原因。大家众口一词,都说是官府作业惹下的祸根。本来大家在运河行船几百年,形成一些规矩。例如南下的靠左,北上的靠右。大道朝天,各走一边。大家若遵守这个规矩,应该没啥乱子。偏那官府说他们的漕粮漕银干系极大,优先通过,其他船只闲人都要回避,只等这些漕粮漕银官船过去之后,才允许其他客船驶过。那些设卡收买路钱的差役又同时折腾,把商船堵在一旁漫天要价,若不满足他们,休想过关。这官府的话就是王法了,谁敢跟他们讲理?那些漕粮漕银船只仗着官府替他们撑腰,横行霸道,要走便走,想停就停。这边叫嚷吆喝,哪边打踢驱赶,威风八面,好象神仙也挡不住他们一样。他们倒是挣足面子,出足风头,却把一条好端端的河道搞得乱七八糟。而那些倭寇也籍此契机,出来添乱,河道便因此乱套了。大家看见官府先破坏规矩,也不讲礼仪谦让了,人人只顾自己方便,个个争先恐后要拔头筹,结果损人不利己,倒把这条河道堵得如铁桶一般,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才会畅通。”

徐昌听了王姓客商的话,拍案而起,叹息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大家办事都如做买卖一样严守规矩,守诺重信,童叟无欺,公平交易,该你赚多少就赚多少,不能狮子口大开,蛇心吞象,抱着这样的心态行事做人,秩序肯定不会乱成一团。若你抱着占尽天下便宜的念头行事做人,谁敢跟你打交道?到头来,你不仅赚不到钱,只怕连本钱也会折腾精光。这种事便如今日这河上争路一样,大家都想坏规矩,要多占便宜,结果大家都没占到便宜,反招烦恼,岂不可笑?可恨哪些愚夫俗子们,死不开窍,无端弄出这许多损人不利己的坏事来,他们自作自受也罢,却连累我等陪着受罪。”

王客商道:“徐员外所言不差,若人人都守规矩,天下也就太平了,这世间便没有甚么可争吵了。偏偏有人只想着为自己谋私夺利,不管别人死活。这世上能占尽天下便宜者,莫非官府。可这些做官的人占了大伙儿的便宜,却又不替我等平民百姓谋求福利,实在令人齿冷心寒。象这运河堵船的乱子,本来是那些官差贪图自己方便招惹讨来的,他们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可恨他们给别人添乱后却撒手佯长而去,他们凭地不担待些事体?”

徐昌唉声叹气道:“这官府是个麻烦的货色,他们倚凭手中的特权谋私争利,自古及今,占尽天下便宜。民众与官府搏奕,向来都是输家。有时即使被迫改朝换代,而易姓之后,那些做官的家伙同样是一路的货色。究其根本,不是哪个朝代好坏的事,而是人的本性如此,大家都是自私鬼、可怜虫。《三字经》卷首语有云‘人之初,性本善!’依我看,人之初,性本恶。唯有多立规矩方圆,束缚官员的手脚,天下方才太平。”

王客商道:“然则坏规矩的就是立规矩的人?天道如此,我等平民百姓无权无勇,拿他们干瞪眼没辙,只能逆来顺受。”正数落起劲,忽然一阵吵闹声从邻船传来,叫唤得有些异样,那王客商已听出弦外之音,摊手无可奈何地道:“你看,这些可恶的家伙又来生事了。”

徐昌侧耳仔细一听,听见自家货船这边也有些动静,当时不敢耽搁,连忙起来向王客商告辞转回自家货船之中。早见几个当地人打扮模样的恶汉正在他的货船上吆喝,这些人后边还跟着两个拿着铁尺哨棒的差役,来势汹汹,不象什么善良之辈,一看就知道这些家伙不好招惹。

强龙难压地头蛇。徐昌连忙向这些家伙打拱作揖陪笑道:“某便是这条货船的东主,诸位有何见教?”

这帮恶汉内中一人挺身而出,向着徐昌伸出一只大手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承惠十两银子。”

徐昌吃了一惊,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愕然问道:“你凭什么问我要钱,可有个名堂?”

那恶汉道:“名堂多着哪,这河道前年淤积好多泥沙,若不是我几个兄弟带头教人疏通,你们能过得这儿吗?这件事官府也有公文告示传谕四方,着我们几个在此向过往的商船收回一些雇人的工钱。识趣的赶紧缴纳,否则抓你到牢里坐监。”

徐昌不依不饶,也向那恶汉伸出左手道:“那公文批示呢,拿来让我看看。”

那恶汉捋腕握拳,佯怒吼道:“你走百里长途到府里去看一看就晓得是怎么回事,我没空陪你多讲废话,我回头还要向其他船主催缴这钱哩。你别想装疯卖傻,拖欠延捱。”

那恶汉身后一个官差也急吼吼叫嚷道:“俺便是巡捕营的番役,守护地方,捉刁贼,拿奸细,抵挡倭寇,没几个辛苦钱谁肯干我这一行?你这船泊在这儿得交泊船费,赶紧交钱,万事大吉,要不一把火烧了你这鸟船。”

徐昌勃然大怒,厉声喝道:“你们拦路抢劫,敲诈勒索,眼里可有王法……”

那官差闻言不屑一顾,大言不惭地道:“公干收费,别人哼也没哼一声便交钱了,偏你多嘴,竟敢跟老子讲理,有胆子随我去衙门走一趟,看看谁吃亏?到时可不是十两银子了,见官兴讼,没有一百几十两银子使费,你休想脱身,我劝你莫因小失大,免得噬脐莫及,谁希罕你十两银子哩。”

徐昌还想争辩,倪翁怕那事情闹僵,动起拳脚来就麻烦了。这有身家的人怎能跟无赖光棍争闲气?穿鞋的人当然怕光脚的家伙。于是便把徐昌拉到一边,劝阻道:“老爷含忍罢了,这风水地面,强龙斗不过地头蛇。这一路进京去,如此这般令人生气的混账事只怕不只这一件。”

那些人闻言颇为得色,冷笑道:“正是,正是,还是这位老先生见多识广,懂得世故人情。”

徐昌只得忍气吞声,低头缴纳了这块银子。那几个家伙拿了银子,也不多谢一声,竟是雄赳赳,气昂昂,精神抖擞也扬长去了。

当晚,徐昌坐在船仓里盘算账目,忽听得前头噼噼啪啪传来一阵类似鞭炮炸响的燃烧声。出仓看时,只见前边一两里的河道里火光照亮半个天空,人们吆喝奔走,声震天地。

徐昌晓得那货船是木头制作的,虽然泡在水里,但货船吃水线以上的风帆、篷盖、窗棂、日用家什及货物都是易燃品,一着火就借风发威,火势蔓延烧开,即便请来龙王从天上降一场泼水大雨也未必能浇灭那种冲天大火,到头来只能救人而不能救船。徐昌不敢托大,连忙把儿子从床上拉起,扯着便往岸上跑去。一边跑,一边扯开嗓子大叫大喊,呼唤众人起来救火。

徐凤仪睡梦方酣,被他父亲突然弄醒,也不晓得是什么缘故,浑浑噩噩随他父亲跑到高埠处站定,睁眼定神打量眼前景观,只见半江一条火龙正在上下扑腾,波心上下通红,这奇异景观是他平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不觉看呆了。

徐昌截住一个从前头跑过来的商人询问那失火的原因,那商人叫苦道:“不知从哪儿窜出一股倭寇,穷汹极恶,劫财后杀人,同时还放火烧船,这把火就是哪批畜生点燃的。客官没事就别在这里耽搁了,赶紧逃命去吧。这鬼地方,待久了就难说,说不定会出事呀。”徐昌闻言愣住当场,跑吧,货船搁在这儿撑不动;不跑,又怕有灾祸从天而降。进退两难,叫人无所适从。

倪翁当时也站在徐昌身边,听了商人这话有些不以为然,安抚徐昌道:“老爷且莫惊慌,倭寇既放火烧船,搅个混局趁火打劫,他们肯定是人少不敢久留。当务之急,只须防住这火势蔓延过来,其他事见一步行一步,便宜处置。”

徐昌沉吟片刻,认为倪翁说得有理,于是放下一条肚肠。望着远处的火光既生气又无奈地叹息道:“你看这官府到底干什么吃的,向我等商贩要钱要物的时候,何等威风呀!如今倭寇来了,他们却学乌龟忘八模样,把头一缩,不知躲藏到哪里去了,真叫人干瞪眼没脾气,拿他们没办法呀。”

第四章噬血苍海

次日清晨,倭寇退去。徐昌随众商客到火发地点观察探究,眼前惨状令他暗抽一口冷气。这场大火烧毁了几十条货船,那些货船残骸横七竖八倾倒在河道中间。

这些货船的主人,有些被倭寇杀掉,有些被火烧水淹死掉了,侥幸逃出生天的人不过三五个而已,俱立在水边嚎啕大哭。河道两岸观者如潮,不少商贩都担心这个残局无人收拾,大家俱脸呈忧色,垂头丧气,无所适从。

这伙看官中有人感谓道:“屋漏又遭连夜雨,行船又遇顶头风。这河道本来多事,堵塞数月,久不通畅。如今又添这桩事故,难道叫我等在此生根落户不成?不如掉头还家算了,你看这个残局如何收拾呢?着实让人头痛,要么大家凑分子钱雇人清理;要么由官府出头牵线,让这地方人出钱出力清理,总不成等那天雨洪水来冲刷吧?唉,即使有人好心出来处置这件事,手抓肩扛,没有一两个月光景,是没法把这堆劳什子从河道里清理干净的。看来又要在这鬼地方盘桓半年光景了,真要命呀。”

徐昌听了那人的话,感同身受,也十分认同这位看官的说法,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惶惶不可终日。

过了几日,那些靠着徐昌货船后边的船只渐渐退去,另寻出路去了。徐昌见这身后的水道已经疏通,有隙缝可钻,权衡再三,遂放弃打从这运河进京的设想,铁定心把货船驶向钱塘江口,冒险取道海路进京。

倪翁得知徐昌决定要走海路进京的消息,吃惊不少,阻劝道:“老爷,你可想清楚,这事不能凭意气行事。小心行得万年船,从这运河上京,不过费些时日而已,但从海路进京,可不是儿戏。哪途中遇上飓风恶浪、险滩暗礁,还是小意思。我担心遇上倭寇,这些嗜财如命、嗜杀成性没心肝的恶棍,遇上这些强盗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是既要钱又要命的恶魔呀。”

徐昌象只易燃的鞭炮,一点就着,急吼吼叫道:“我都在这里快耗上半年光阴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主意已定,你不必多说了。”

倪翁抱拳道:“老爷,你莫怨我倪某多嘴,你这一批货物关系徐家近百人口的温饱大事,不能这样干冒大险。况这几年咱们的生意大不如前,欠同道的陈年旧账累积起来也有几万两银子,若有差池,如何承担得起?如今这一批货物几乎是我们的命根子,不容有失,若丢失这块银子,将来不免乏本添生,无力回天了。倪某在此恳请老爷,谨慎行事,莫因一时性发想差了。”

徐昌此时如给鬼迷心窍,脾气甚是暴躁,根本不可理喻,闻言气呼呼道:“打从运河进京,照样官匪如麻,寸步难行。都是一般情况,往哪儿走都一个样。既然如此,还不如放开手脚走海路试试,咱们若比别人早一点进京,咱们的货物就有可能比别的商家早些在京城中抛售,可赚一二倍价钱。若非如此,跟着人家屁股后面走,那你这些东西就算运到京师也没有多大的用处,那时货多,价贱如泥,结果是白忙一场。”

倪翁眼见徐昌固执己见,晓得徐昌心意已决,只得识趣地闭上嘴巴。

徐昌催促众伙记使劲把货船撑出哪运河水道,穿过钱塘江口,驶到外海汪洋。货船鼓满风帆,若箭离弦,直奔北方。

海上行舟,乘风破浪,快如腾云驾雾。闲来无事,徐昌走到船头临风远眺,但见天蓝海阔,四下浮光跃金。船周锦鳞成群,远处飞鸟翔集。徐昌感受到大海境界开阔,自觉心旷神怡,喜极而欲放歌。回想当日运河水道拥挤窘境,恍如隔世,早知道大海行船如此痛快淋漓,当初何必死心眼儿去闯运河这潭死水浊流呢?真是吃尽苦头没名堂。

这条徽州货船行驶到长江出海口附近,才晓得波涛凶恶,大海无情。

哪长江浩浩江水与东海汪洋交汇处,浪潮汹涌,暗礁险滩所在都有,令人防不胜防。不少地方水势回旋环绕,呈现出一个个吞噬一切大旋涡,使行驶在其中的货船险象环生,随时都有翻船覆舟的可能。

徐昌这条货船在这起伏不定的风口浪头中间,受尽了颠簸的苦楚,象浮萍飘絮,逐波飘流。货船在肆意戏虐人海浪的愚弄下,变得越来越难以驭驾。徐昌也赶到船中桅杆下面与众伙记一齐拉缆扯帆,同哪浪潮较量搏斗,忙得不可开交,浑身上下湿透,象只落汤鸡一样狼狈。

徐昌正和众伙记拉扯风帆,忙得不可开交。站在船头领航的一个伙记突然发现前方海域有些异常,呼唤徐昌上前去观察打量。徐昌随几个伙记跑到船头凝眸细看,只见海平线上有几个黑点正向他们这边移动。远看模糊,近看分明,原来是几条倭寇多桅海船,如雁形阵排开,鼓足风帆,象离弦之箭般向他们的货船包抄过来。

徐昌等人顿时吓得没了主意,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身处大海汪洋之中,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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