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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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倭- 第1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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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钱他绝不会推辞不要,赵家村的男人太狠了,一定让赵家村的男人破点财。

夜来无事,死婴崖婴儿的哭叫声如蚂蚁噬心一样萦绕在他的心头,让他的心情坏透了。天亮以后,徐凤仪向赵家村一个村民借了农具,他想收拾一下死婴崖婴儿的遗骨,择地挖坑深埋,入土为安。

徐凤仪上山前也跟白姑子打了个招呼,并把自己欲收拾死婴崖婴儿遗骨的想法告诉这老人家。白姑子也唏嘘不已,极是赞成。于是由徐凤仪出钱,白姑子又唤来她几个道友,辗转走到死婴崖谷底,收拾婴儿的遗骨,再挖泥穴,将这些可怜的婴儿尸骨合葬一处,也让这件人间惨剧深埋地下。白姑子跟她几个道友,向这些死婴焚香烧纸,奠觞拜祭,超度亡灵。忙了半天,才觉功德圆满,了却一桩心事。

徐凤仪晓得自己必须尽快逃离赵家村这个地方,这件人间惨剧对他刺激太大了,他可不想再被这件事困忧伤神。几天后,徐凤仪收到赵家村老族长承诺给他的银票。拿上钱,徐凤仪头也不回走出赵家村,望他家乡方向走去。

路上,徐凤仪一边走一边思索,仇恨是什么?是什么让一群扑实的老百姓做出这样灭绝人性的蠢事,不禁愤世嫉俗,百感交集,恨透了这个季世。

不消一天,徐凤仪就赶回徐家庄。徐凤仪正想在村头的杂货店买些人情礼仪,再回家拜见族胞兄弟。刚在村头的茶楼喝了一口茶,还没放下茶杯,就看徐长春的两个侄儿走过来。徐凤仪认得这两人,一个叫徐佛保,一个徐大山,都是小时的玩伴。

儿时朋友见面,本该亲热一番才是,不料徐佛保看见徐凤仪就气冲冲质问道:“钱哩,你欠我叔的钱哩?该还了吧,你干什么活,去拉屎不是?怎么这样磨蹭,我家还指望你拿钱来救命呢?等得你还钱来救我命,我的骨头都只怕早朽了。”

徐凤仪很不服气,振振有词道:“这能怪谁,谁叫你叔借我父亲呀?我刚回家,还没歇过气来,你就找我要钱,等会儿我去猪栏里掏摸出来给你。”他意思是要钱没有,要猪屎就给你几团。

徐佛保唉声叹气,又对徐凤仪拱手求饶道:“不知徐兄回家有何贵干,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愿效犬马之劳。但请徐兄及时出手,给钱救我性命。”

徐凤仪道:“我想找你叔徐长春,商量缓一缓还贷日期,两位可晓得他的下落?”

徐佛保闻言后退几步,把徐凤仪认了又认,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徐凤仪的话,便满面狐疑地问道:“你没钱么?请问你回家干什么?没钱你还敢回家,你不怕我们把你绑起来呀!”

徐凤仪抱拳恳求道:“请兄弟多多愿谅,烦请引见徐叔,我找他陪罪。”

徐佛保勃然大怒道:“他老人家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一时之间,不便相见。”

徐凤仪叹息道:“凭地如此无缘,我跑了这么多路回家,本来想跟徐叔叙叙家常,看来富贵真是天注定,命里无时莫强求啊……还你钱,还没人敢接哩。”徐凤仪本来打算先还徐长春八千两银子,不料徐长春不在家,那不妨再拖欠一些时日。

徐大山和徐佛保又急又气,眼见徐凤仪点了一桌子茶点心,便毫不客气扑上来,拿起残羹剩饭,如象饮鲸吞,眨眼间便把桌面上的食物一扫而光。徐大山和徐佛保心想徐凤仪欠他叔徐长春两万两银子,不吃白不吃,就算是一顿饭也挣回来。

徐凤仪睁大眼睛瞪着徐大山问道:“你吃饱没有?你没听见我在说话吗!”他看见徐大山和徐佛保一点食物也没有给他留下,暗叹徐家叔侄小气巴拉。

徐大山拍拍肚子,意犹未尽地道:“若再来几斤烧酒猪肉,或者差不多。”然后搔搔头皮,莫名其妙地道:“噫,你刚才在说什么?还你钱,还没人敢接哩?我敢接,多少,拿来。”

徐凤仪观颜察色,看见徐佛保跟徐大山争吵,他很想打听一下徐长春家出了什么问题,心里似乎明白该做什么事了,当时拉着徐佛保的手道:“你们还没有吃饭吧!来,咱们上馆子去撮一顿,两位不必客气,我来做东。”

徐大山急不及待地表态道:“我是吃了一点,不过还没饱。”

徐佛保冷笑道:“便是宰一头牛给你全端上,你也能吞下去呀。”

徐大山拍拍脑袋,十分纳闷地道:“不知是何缘故,总是很饿,我也恨极了,气得几乎象耗子一样啃门板。什么时候煮一头猪,让我啃个够呀。”

徐凤仪等三人结伴来到村头的山城酒店,店主徐文正站在门口迎来送往,看见徐佛保这个瘟星撞上门来,心下很不高兴,勃然作色道:“你来干什么,别妨碍我做生意,快滚!”

徐佛保也对这个嫌贫爱富的表叔十分讨厌,叉腰撒野道:“我来吃饭,不行呀!”

徐文昂首扬头,伸出巴掌,傲气凌人地道:“行,钱哩?拿出银子让我瞧瞧。”

徐佛保即使受不了这个肮脏气,也没法摆布了,只好向徐凤仪拱手求救道:“徐哥,求你预借我一两银子,让我出口恶气,待会还给你便罢。反正你欠我叔不少钱。”

徐文望着徐凤仪不断地摇手示意道:“这位小官,你千万别被这赌棍哄骗了,不要借钱给他,他两兄弟又赌又上女人,败家子呀。千万不要借钱给他们,你别指望他会还钱给你。”

第四十一章欠债还钱

徐凤仪对这徐文的忠告一笑置之,当场打开包袱,拣出一锭五十两重的大银子交给徐佛保。这徐佛保把头挠了一会,很是吃惊,好象没有见过五十两重的大银子一样,吞吞吐吐道:“徐哥,你真有钱呀?谢天谢地,太好鸟,太好鸟,我可以咸鱼翻身了。”这徐佛保最近在赌场挥霍无度,又养着一大堆小妾丫头,手头很紧。

徐文不知徐凤仪父亲欠下徐长春一大笔债,他看见徐凤仪不晓利害地把一锭大银子塞到一个本地出名了的赌棍手中,暗暗摇头,叹息不已。这真是傻子遇见疯子,一个傻一个疯,大搞乌龙!徐文如看傻子一样望着徐凤仪直摇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

徐佛保本来只希望徐凤仪借他一两银子敷衍一下窘局,挣挣面子,出口恶气。没料到徐凤仪居然如此大手笔,一下子就答应借给他银子,而且是一锭五十两重的大银子,毫不犹豫交给他。如此看来,这徐凤仪是发了财回家还债了!他作梦也没有料到自己尚有咸鱼翻身之日。这半年来他日夜狂赌,已把家产败得精光,现在他家只余一个空壳。徐佛保从徐凤仪手中接过银子一刹,好似给雷电击中一样,发愣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他把手上的银子甩来甩去,在徐文面前耍弄了好一会儿方才住手,扬眉吐气地道:“你不是嫌爷没钱吃饭吗?如今怎样,快流水去给老爷准备好酒好菜。滚在一边去,别妨碍大爷吃饭,否则我向你吐唾沫。”

徐文看见徐佛保有徐凤仪这号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傻子撑腰,也没了脾气,诺诺称是。见风转舵是一般小商小贩必修的功课,前倨后恭才是势利人的本色,看在银子份上,徐文低声下气邀请徐佛保、徐大山等人进店就坐,吩咐厨房大烹小割,店小二小心伺候。

徐凤仪拣了一个临窗的僻静雅室作为他们今日吃饭叙话的地方。三人甫才进入雅室。徐佛保便不客气把银子揣入怀中,请王婆留居中坐下,他和徐大山一人在左,一人在右,侧首相陪。徐凤仪便向徐佛保兄弟俩请教手头为何这样紧张?他知道徐长春叔侄乃是徽州巨富,就算家道中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烂船也有三斤钉,何止于穷途潦倒向人告贷的地步?徐佛保不料徐凤仪有此一问,连忙陪笑道:“你干什么,你以为你是皇帝微服私访么?查考老子的底细来。我没必要诉你。吃完饭,你若有钱,咱们亲兄弟明算账,该你还的钱有多少还多少!”

徐凤仪脸有愧色,拱手致歉道:“恕罪,恕罪,不好意思,休在我面前提还还债这二字,我性子认真着哩,冤有头,债有主,我要还钱,一定与你叔当面交割。你们别拿我作二楞子看待,你们凭什么替徐叔接管欠账?”

徐佛保争辩道:“凭我是他侄儿,难道还不足够吗?哥是仗义多管闲事的人,这种事我知道了,遇上了,我就管向你要钱。若你不是无赖,赶紧还钱。”徐佛保很是态度强硬,让徐凤仪越预感到徐长春家出事了。徐长春家出了什么事?徐佛保不肯告诉他,他暂时无法得知,但回到家向邻舍朋友打听一下就清楚了,因此徐凤仪也不急。

徐佛保见徐凤仪存心不把银子还给他们,佯怒道:“我叔时时向我兄弟俩说起你父亲借钱的事,你别装糊涂了。我们知道得一清二楚哩,聪明的话,赶紧还钱,替你父亲挣挣面子,也算给我辈徽商脸上增添光彩了。诚实守信,欠债还钱,天公地道。这钱么,我们可以替俺叔收下,我们是可以借用一下,请你还钱吧!”

徐凤仪回家原本是向徐长春还债的,看见徐佛保横插一杠,心下越加起疑,这钱决不能混混账账就交到徐佛保手中,于是正色地道:“我还钱,也要还到你叔手下,你叔手上有我的欠条,我得拿回欠条,才能把欠账勾销。你怎能越俎代庖,替你叔收账?你知道我父亲向你叔借了多少钱吗?”

徐佛保见徐凤仪问到骨节眼上,心想再也糊弄不了徐凤仪。他只是厚着脸皮挠挠头,挥手一笑置之。

徐大山眼见他兄长向徐凤仪追讨欠债无望,坐立不安,抓耳挠腮,东张西望片刻。最后毕竟忍耐不住,也向徐凤仪伸出手来道:“我手头也很紧呀,床头金尽,有上顿没下顿,你不能厚此薄彼,只给钱我哥,不给我呀!承惠,请给我五十两。”居然有这样要“债”的人,也是奇闻。

徐凤仪吐了吐舌头,“哦”地答应一声,解开包袱,随手拿出一锭银子给徐大山。徐大山接过银子掂了一掂,发觉银子只有十两,脸上有些错愕,瞪了徐佛保一眼,心有不甘地把银子塞入腰包,也没对徐凤仪说声多谢,好象徐凤仪欠他一样。徐凤仪装聋作哑,不以为意,毕竟他父亲欠徐长春的钱,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自己落难时别人借我一滴水,功成名遂时还人家一桶油,是很多知道感恩的人都遵守的行为准则。

不一会儿,厨下送上酒菜,水陆俱全,好一桌丰盛的饭菜。三人轮番劝酒,饭菜不曾动筷,却已干掉十杯酒水。人在闷郁的时候,喝酒当喝茶,三人俱惊诧对方海量,彼此惺惺相惜,暗暗佩服。

徐大山自觉不过瘾,叫店小二换上大碗装酒,于是三人又拼掉三碗酒。此时徐佛保、徐大山如在云端漫步,面颊似猴子屁股一般通红可笑。再看看徐凤仪,脸色也渐渐潮红,不似关公,胜以关公。

几碗烈酒下肚,徐佛保和徐大山俱吃不消了。两人面面相觑,交换一个眼色,托词解手,跑到酒店外呕吐透气。两人喘息方定,徐大山拉拉徐佛保的衣角,瞪大眼睛问道:“咱们还向这小子索债吗?这小子也很精明,坚决不上道。咱们恐怕灌他不醉了,又没办法套到他该还俺叔的钱,这事如何销缴?”

徐佛保白了徐大山一眼,叹气地道:“事到如今,还能瞒他多久?就在席上把话挑明,让他还钱给阿嫂算了,凭阿嫂赏些小钱给咱们兄弟俩花花。我本想鬼混他一场,骗到他这笔钱跑路,奈何他鬼似的精明,坚决不上当,我已没什么办法了。”徐大山也垂头丧气,点头称是。

原来徐长春下海干这走私贸易的勾当,风险极大,遇上风浪,早已丧身海波。他平时也欠同乡一些人的钱,这些人借要债发难,欺负徐家孤儿寡母,把徐长春的家私抢得精光。搞到徐长春的老婆分毫不剩,穷到差不多讨饭的地步。徐长春生前曾向家人子侄提及徐昌向他借钱的事,但没有告知家人徐昌借他多少钱,也就是说徐佛保他们并不知道徐昌欠债的具体数目。如今,徐昌、徐长春俱死,带着欠条契约见阎王爷去了,可谓死无对证。如果徐凤仪赖债,徐长春家人是拿他没法的,徐凤仪说欠债是一千就是一千,一万就是一万!

徐佛保、徐大山心事重重回到饭桌上,重端碗筷,跟这徐凤仪吃喝唠叨。徐佛保道:“徐哥做什么生理?这酒量如此厉害,我辈望尘不及,佩服,佩服。”

徐凤仪也多喝了几杯,动了吹牛的兴头,得意洋洋地道:“我本来不会喝酒,因替我师父刘云峰代理店铺,做这首饰、布匹经纪的营生。在生意场上舟车往来,上交下接,那日不是在酒缸醉乡里锻炼,应酬多了,酒喝多了,这酒量就练出来了。现在酒对我来说,算得什么,还不是象喝水一样。”

三人又喧闹一会,徐凤仪忽然正正经经向徐佛保请教道:“你哥俩可有受徐长春的委托没有,怎么有此雅兴来向我讨债?打开天窗说话吧,别指望瞒住我,我或许傻,但不蠢。”

徐佛保闻言放下酒杯,垂头丧气点头说道:“实不相瞒,我叔徐长春已驾鹤西归去了。他亲自押货下西洋,遇上台风,丧身海底,连一件骨头都捡不回来。”

“死了,死了多久?”徐凤仪闻言又惊又喜,惊的是徐长春这么短命,居然死了;喜的是徐长春带着欠账证据丧身海波,他可以找到机会赖债了。人都有趋利避害的心理,有把自己利益置于最大化的私心,也不能怪徐凤仪起此邪念。

“有半年多时间,同船下西洋乡亲一百多人,死了八十几个,只有十多人幸免于难,搭乘其他海船辗转还乡,告之家叔已经罹难的消息。”徐佛保皱着眉头说道。徐凤仪看得出来,这货并不乐意把这件事告诉他,是他防范甚严,徐佛保无计可施,迫不得已才把实情告诉他。

徐凤仪听罢徐佛保的话,感慨万端,喝了一口闷酒,叹息道:“圣人说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间有些事确实不可强求,比如富贵荣华,比如长生不老,无论平常百姓,还是帝王将相,天公一视同仁。有些妄想,你心意越强烈,也越失望,遭到的挫折也会越多。知足常乐,平凡是福。为人一生,不要惑于钱眼,那样你会不得好死的。两位小哥,咱们一醉方休,在酒乡里同销万古长愁。”

徐佛保眼见徐凤仪只字不提还债的事,不免胡思乱想,暗自揣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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