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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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皇后- 第2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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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王……”那孩子说了一半又停住了,终于把门打开来:“请进来吧。”

王家的院子很小,一进院门大皇子就闻见一股药味。

因为自幼体弱多病,大皇子几乎有记忆的日子都是与药为伍,对药味儿比对什么别的气味儿都要熟悉。

“王供奉病了?”

那个孩子点点头,小声说:“叔叔才服了药睡了,客人请屋里坐吧。”

大皇子关切的问:“王供奉生的是什么病?看过郎中了?现在服的是什么药?”

屋子里传来压抑的的低沉的咳嗽声,一声一声听得人揪心。等屋里人好不容易顺过气来,有气无力的问:“小念?是谁来了?”

这声音曾经是大皇子十分熟悉的,只是当时他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清朗,现在却变得沙哑干涩。

赵福海忙应了一声:“王供奉,殿下来看你了。”

☆、三百七十二 重病

“谁?是谁来了?”

大皇子迈进了门。

屋里很暗,门上窗子上都挂着厚厚的挡风的棉布帘子,生怕外面的风雪漏进屋里来,几乎是密不透风。这样的天时,屋内又没有掌灯,一进屋里几乎是什么也看不见。

大皇子站在那儿恍惚了片刻,听见王默言低声吩咐那个孩子把灯点起来。

灯盏上的油捻子尽头已经烧的焦黑,再一次点着后,发出“嗞嗞”的声响,灯焰只有豆粒般大小,盖上白蒙纸灯罩后,小念小心翼翼的将灯端过来。

赵福海忍不住想掩鼻子,可是看到殿下都没有什么动作,他已经抬起的手又放下来,又提声说了一次:“王供奉,是殿下来看你了。”

大皇子这时候才看清楚屋里的大致景象。

虽然低矮昏暗,屋里的人只有小念这么个孩子,还有就是靠在床上的病人,但屋里收拾的很干净,家什器物也极少,王默言缓缓欠起身,朝着门口的方向颌首行礼:“草民不能起身行礼,请殿下不要怪罪。”

“王供奉别起来了。”

虽然王默言已经辞去了教坊司的职位,大皇子还是习惯的称呼他供奉这个旧称。

“殿下不该到这里来。”

“今日出门,顺路来看看王供奉,听说你病了,不要紧吧?”

王默言不是小念那种孩子,不会被顺路这种话骗过。大皇子身子金贵,出门的机会少之又少。西城这一带不是达官显贵们聚居之地,以大皇子的身份,无论如何也不该顺路到这里来。

把顺路改成特意二字还差不多。

手边被放了一盏茶。茶盏看来早已经用旧了,托儿上磕破了口。

大皇子看着端茶过来的小念,王默言轻声解释说:“小念是我兄长的孩子。我病了这些时日,多亏了他一直从旁照顾,端茶递水,操持家务。”

这么小的孩子?大皇子止不住惊讶。

才不过和玉瑶差不多大,看起来比玉瑶还小。王家看来就这么两个人相依为命了,所以这样小的孩子也不得不担起重担来。

王默言提高了一点声音:“小念,去找张婆婆,让她帮忙整治些茶果糕饼来招待客人。”

小念犹豫着,站那里没动。

“去吧,我这里有人,不会有事儿的。”

那孩子这才慢慢转身去了。

大皇子看他把孩子打发出去了,这才问:“王供奉究竟生的是什么病?”

王默言咳嗽了几声,缓缓揭开盖在腿上的被子。

大皇子低下头看。

刚才他没有注意,现在才发现,被子下面王默言的两条腿形状不对。

“前阵子断了。”

大皇子恍然明白,这才是他不能再入宫的原因。没听说过哪个人是拖着两条断腿入朝入宫,当值当差的。

大皇子想起了那个在清风台被逼走投无路,撞死在阶前的赵苓。再看着王默言的两条断腿。

大皇子觉得仿佛有条绳子缠在自己的脖子上越勒越紧,紧到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京城看起来一片盛世太平,宫中更是花团锦绣。但是这样的锦绣之下却是累累冤魂白骨。宫墙那样高,高到遮盖住了所有的真相。

“草民身上原来也有些病症,不独是这个缘故。”王默言将被子重新盖上,即使是这样的动作也让他又咳嗽不止,那粗重变调的声音象一口破掉的风箱,听着叫人揪心。

“王供奉?”

大皇子是久病之人,也常听太医们说起医术脉案的事,一看王默言咳成这样就知道事情不妥:“你这病究竟如何?是请哪里的郎中看的?”

王家如此逼仄,说的再直白些,看来简直一贫如洗,这样的家境如何能请得起好郎中,又如何能好好养病?

大皇子也顾不得自己过来是瞒着人的,转头吩咐赵福海:“你让侍卫快马去请一位太医来。”

赵福海肚里叫苦,面露出为难之色。

大皇子知道他怕事发之后不好交待,又重重加了一句:“有事我顶着,不让你落罪就是了。”

赵福海忙应:“奴婢不敢。”但他也不敢再延误了,赶忙出去传话。

守在门口的侍卫四人小声商议了一句,便分出一人骑马去请太医,另有一人则去了另一个方向。

王默言咳的凶,阻拦不及,稍缓过气来,摇头说:“殿下不该如此。”

“救命要紧,你就别同我客套了。就是父皇问我,我也一样同父皇说,你如今这样,我怎么能袖手不管呢?”

“殿下是重情义的人,皇上必定不会怪责殿下的。”

王默言当时去教导大皇子时,并没有想到有一天大皇子会反过来这样帮他。

这是无心中结下的一份善缘。

兴许……兴许他心中顾虑牵挂的事,今天就是一个大好机会。

“殿下,请太医也没有用的。”没有旁人在跟前,两个小太监只守在门边,侍卫们也离得远,王默言说了实话:“草民的病怕是过不了这个冬天了。”

大皇子嘴唇动了一下。

他是想反驳这话的,但是又无从反驳。

在昏黄的灯影里,王默言眼窝、脸颊都陷了下去,只余颧骨和眉骨处突凸,过去十分俊雅的面容现在看来象骷髅一般,毫无生气。

大皇子忽然想起听人说过的一个词。

死相。

王默言身上死气沉沉,看着极为不详。

“你不要胡思乱想,太医和外头的郎中一样的,必定能治得好。”

王默言微微摇头。

“草民自己明白,多谢殿下特意来探望,草民受之有愧。家人数年前获罪,只有我苟活到今日,为的不过是能多照看小念几年。现在看来,连这也已经办不到了。”王默言挣扎起身,大皇子想要拦他,可是面前这久病的人身上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竟然显得力大无穷,在床前跪了下来:“草民知道自己所求非分,可是又没有旁人可托。小念是我兄长留下的血脉,在这世上没有旁人可以依靠托付。草民想求殿下,或是草民捱不过去,只余下小念一个人,望殿下能时常遣人照看一二……”

说到这里他气力不继,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歪朝旁边倒下去。

大皇子吃了一惊,赵福海急忙过来将王默言扶起来。他一伸手就摸出来,王默言身上一把骨头,轻飘飘的都没多少份量了。身上的皮也松了,摸起来滑腻腻的。

这样的肉不象好人的肉,摸上去紧紧的,肉也是有弹性的。

这摸着就象一团死肉。

这让赵福海心里直哆嗦,本能的畏惧,厌恶,扶完他这一把之后,他将手背过去在身上使劲儿蹭了几下,可是那感觉还牢牢的附在手心里,怎么蹭也蹭不去。

“你不要想的太多,病去如抽丝,慢慢将养总会好的。”大皇子安慰着他。可是他觉得自己的安慰听起来就象敷衍,那么苍白无力,连他自己都听着都觉得虚假,只怕三岁孩子都骗不过。

王默言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喘的急,手有些慌乱的去枕头边摸了条帕子,蜷起身,背也弓着,用帕子掩着口鼻,咳的有一声没一声的。

赵福海眼尖的看见那帕子上沾了血。

这都咳出血来了,人还能好吗?

他又想,这病不会是痨病吧?痨病可是会过人的!

他赵福海前程大好可不想死,殿下更加不能出事。

赵福海这会儿背上全是冷汗。

现在赶紧把殿下拽出去还来得及吗?殿下本来身子就弱,又已经在这屋里待了小半天了,要染病怕是早染上了吧?

赵福海顿时眼前一黑。

就算他赵福海身子骨倍儿棒,不怕这点小病小恙的,可殿下要是病了,他一样性命不保,兴许还要更惨。

“殿下,殿下咱们该回去了。”赵福海恨不得把大皇子赶紧拉出门去:“时候已经不早了,您看外边儿这雪也是越下越大了,再不回去,只怕天黑也进不了宫门,那皇上和娘娘还不定怎么担心您呢。”

大皇子转头看了一眼。

屋里点着灯,看外头果然更象是黑夜一样了。

从来没有这个时候还待在外头,大皇子心里难免惴惴不安。

赵福海一看有门,赶紧说:“要是殿下迟迟不归,只怕皇上得把京城翻过来了,到时候不管和今天的事儿有没有牵连,会有好些人被连累的。”

这话对大皇子很有用,大皇子没有一般人想象的龙子凤孙那样傲慢冷漠,要是因为他的缘故连累了旁人,他必定于心不忍。

“可太医还没来。”

王默言的病让大皇子实在放心不下。

这好办哪。

赵福海接着说:“殿下不用担心,奴才这就吩咐留两个人在这里,太医来看过了之后必定要开方子的,再留点儿银子。殿下要知道王供奉的病况,明儿召太医问一问也就清楚了。殿下是万金之躯,要做什么事不必自己亲力亲为,来看过一趟也尽了心意,后头的事情吩咐下头人做,也是一样的。”

大皇子看了他一眼,慢慢点了一下头。

王默言喘的不象刚才那么急,平静了一些,看着大皇子说不出话来。

大皇子看懂了他眼睛里无言的恳求:“王供奉放心吧,你的托付我记着了。”

☆、三百七十三 过去

赵福海是出于种种恐惧夸大其辞了,实际上外头虽然因为下雪而显得天色昏暗,却没有到宫门快下钥的时辰。城门、宫门每日下钥时辰是雷打不动的,无论风雷雨雪都不会因此而改变。

大皇子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承明门的门洞。门前的侍卫腰间佩刀,手中持戟。天寒飞雪,平时看来雪亮的戟叉也变得乌沉无光。

宫门的门洞看起既黑且深,就象……就象一个无底深渊,进去了就再也无法逃脱。

大皇子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大雪笼罩着的京城仿佛一张水墨图卷,除了黑与白,就剩下了深深浅浅远近错落的灰影。

这是他头一回自己走出宫门,外面的一切似乎都并没有格外新奇,可是却让他分外不舍。

赵福海转头看见他的神情,以为是今天玩的不尽兴,或许是还担忧着王供奉的病情,凑近了一些轻声说:“今天是天气不好了,等天暖和些,殿下尽可以禀告娘娘,多出宫来散散心。王供奉那里,太医想必已经到了,殿下明儿一早起来叫太医署的人来问一问就清楚了。”

马车缓缓向前,驶进了宫门,在长长的,空寂的宫道上前行。

永安宫中正是传晚膳的时辰,殿中灯影流光,一片热闹景象。大皇子先回居所换了衣裳鞋袜才过来,又耽误了一点辰光,等他进来时,其他人已经全到了,连胖嘟嘟的三皇子都由乳母抱着忝居末座。

二皇子本来抓着一个香橼玩的起劲,一看到大皇子进来,香橼也不要了,自己灵活的从椅子上滑下来就往门口扑。

大皇子这会儿可真不敢让他扑上,二皇子实在太有劲儿了,比一般孩子又沉,大皇子上次就险些让他扑倒。

还好旁边有人伸手,又快又准抓住了二皇子的腰带,硬是把小胖子给拽住了。

玉瑶公主要拽着他也很吃力,脸都涨红了:“应泓别乱跑。”

“皇兄,要皇兄。”二皇子胳膊腿儿乱划,偏偏腰带被拽住了挪不动,活象背朝天翻不了身的乌龟。

“你看弟弟都乖乖的,你当了哥哥了也该给弟弟做个表率啊。”

一旁青荷差点儿没憋住笑。

玉瑶公主这是把皇上和娘娘时常说她的话拿来移在二皇子身上了?二皇子这么丁点儿他也听不懂啊。再说了,三皇子倒是想动,还没百天的孩子他能动得了吗?

“要皇兄!”二皇子就认死理儿了。

大皇子已经坐了下来,这边玉瑶一松手,三皇子就麻利的瞄准了大皇子身旁的椅子,吭哧吭哧的要往上爬。

大皇子伸手托了他一把,三皇子借着他的帮助终于爬到了椅子上头,转过身来坐好,手里还不忘扯着大皇子的袖子,胖胖的小脸儿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虽然二皇子还不大会说,可是人人都看得出来,他喜欢哥哥,不喜欢弟弟。平时也不怎么往三皇子跟前凑,但是一见到大皇子,那就跟小跟屁虫一样,黏住就不放了。大皇子走哪儿他跟到哪儿,一刻也不肯稍离。

皇上晚上并没来永安宫用膳,大皇子稍稍松了口气。

父皇平素对他并不严厉,即使是督查功课时也总是温言鼓励,从来没有对他板过脸皱过眉,但是大皇子就是心虚。一想到今天他回来时擅自去了西城,就有些坐立不安,连晚膳用了什么都没尝出来。

谢宁给他舀了两个丸子在碗里:“尝尝这个,膳房的人新学的一道菜。”

大皇子先说:“谢娘娘。”然后才看清楚是两个圆圆白白的丸子,象鸽子蛋般大小,看不出是什么做的,尝一口,鲜咸,清淡,正合他的口味,就是仍然吃不出来是什么材料。不过丸子里另有馅料,冬菇、笋丁,细品的话还有火腿的鲜味儿。

谢宁问:“还好吗?”

“是,挺合口的。”

“那就好。”

膳房的人不能说不用心了,把鱼肉做成丸子之后,一点儿鱼味儿也没有。大皇子平素吃的就清淡,这鱼肉丸子荤素兼备,鲜咸适口,做汤,烩菜,甚至早膳时都可以配粥,回头得嘱咐一声,常给大皇子备这菜。

可惜柳尚宫了,谢宁本来觉得她细心周到,足够谨慎,服侍大皇子之后一直也没有出过错儿。

结果柳尚宫太能干了,所以才又被指派去服侍玉玢公主,这也算是能者多劳吧?谢宁这里还得给大皇子再挑一个老成的尚宫。

一时间合适的人确实没有那么好找。

回头先挑两个人,看看大皇子觉得哪个合眼缘吧。

用过晚膳之后大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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