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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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皇后-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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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宁知道是谁了。

那天的事情其实她并没有帮上什么忙,全是小叶公公卖人情。

结果人家还想着送礼给她。

刘才人一直想得圣宠,四处打点人,手里就算原来还有点积蓄,现在也不剩什么了。如果她还有别的更好的东西,不至于拿这个镯子当贺礼送给她。

而教坊司这两个人送的礼,谢宁觉得收下来更是令人不安,尤其是她知道这两人应该属于贱籍,日子过的不知道有多么艰难,这枝步摇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历。对谢宁来说,这不过是个锦上添花的物件,可有可无。但对他们来说,也许是积攒了很久的家当。

收下这些让谢宁心中很不安。

而这两样礼物,她还算有些了解。另外那些礼物的背后,是不是也有着让人难过的隐情呢?

今天毕竟是她的好日子,也是一年一度的仲秋佳节,谢宁把这些乱纷纷的心事都抛开,跟青荷一起商量晚上怎么过节。

仲秋节又叫做团圆节,有诗人这样写,每逢佳节备思亲。

月亮每个月还有一回变得皎洁圆满,人却不能够象月亮一样。

进宫也算是三年了,谢宁再也没有见过亲人。

不光是她,这宫里的其他人也都一样。象青荷,她进宫的时间比谢宁还要早许多,一别经年,她见不着亲人,甚至连家乡的音讯都完全不知道。

所谓的团圆节,也许对宫墙外的人来说,的确是一个团圆的节日。

但对这道宫墙内的人来说,这团圆二字听起来着实讽刺。

无论是团圆还是讽刺,日子总归还是要过下去的。一天,一年,一辈子。

今日过节,又赶上谢宁晋封,一院子里伺候的人集合起来,由青荷领头,向谢宁行礼道贺,谢宁穿了一件颜色鲜亮的衣裳,笑着命都起身,然后个个都有赏。

这一下自然是皆大欢喜。没有团圆,好歹也有些银钱安慰。

晚上谢宁没赴别人的请,自己也没打算请别人。

虽然她是按着旧例,在节庆之时晋封一级,看来并没有多么突兀,但是这一次只有她一个晋封,就不对味了。

从过了年,再到现在仲秋,大半年间获宠的不止她一个,没有品阶的盼着得封,有品阶的也无不伸长了脖子盼着再晋升。才人想升美人,婕妤想升妃子,妃子们……也许更盼着能再进一步。

毕竟后宫无皇后,谁不指望自己能做跃过龙门的那条金鲤鱼?

然而这次只有谢宁一个人晋封了。

这难道不代表着她在皇上心中独占鳌头?只有她一骑绝尘,后宫姐妹万马齐喑。

什么叫众矢之的,什么叫不患寡而患不均?

谢宁现在最不想要的就出风头,最需要的就是低调行事,最好大家都能赶紧把目光从萦香阁移开。

青荷从别的渠道得来一些消息,说是因为今年夏天的水患,皇上连秋猎都已经取消了,后宫当然不再有大肆封赏。

这些谢宁都理解。但要么就都不封,单封一个算怎么回事儿?谢宁真怕被生吃活剥了。

因为心情不好,也可能是一个人过团圆节实在无趣,谢宁只吃了半块月饼,菜也没动几口,早早上床安歇。

第二天萦香阁仍旧是人来人往,一早周公公周禀辰来过,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萦香阁地方偏僻,宫室也有数年未曾修缮过了。后苑有不少更好的宫院,地方大,殿阁也更精雅,谢美人若是有意,可以在其中选一座迁过去住。

周禀辰是后苑副总掌事,好不容易逮着个得宠的苗子,自然不愿意松手让她跑了。皇上如果有意给谢美人换个地方住,那周禀辰当然什么也不敢多说了。但谢美人如果自己对现在的居处不满意,那就是他周禀辰伺候的不周到。

“多谢周公公想着,可是我在这儿住惯了,换了地方倒怕睡不着。”

周禀辰现在已经不能象从前那样毫无顾忌的观察、打量这位谢美人了。不过他还是能判断出来谢美人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看来她是真不想搬,并不是等着谁来三顾茅芦一请再请。

出了萦香阁,周禀辰捏捏袖子里的那个荷包。

荷包里头装的,和他第一次来传报好消息的时候一样份量。

谢美人还真是个妙人。

那一回他没看上这小钱,出来之后直接就赏给小太监了。

这回给的还是那么多,周禀辰却把荷包小心翼翼的收进袖子里。

☆、二十二 远眺

一过了仲秋,天气似乎一下子就冷下来了。

今年的秋天好象来的特别早。

和从前相比,笑脸相迎的人多了一些,明枪暗箭也有,但是也都还在可以容忍的范围之内。

说到底呢,还是要看谁有宠。

得有半个月没有见过皇上,但是见过一次白公公,给她送来了南州贡橘和葡萄。

贡橘个头很大,需要两只手才能捧住,外皮金灿灿的,仿如美玉雕琢而成。不说味道,就单凭这卖相,当皇室贡品也是绰绰有余的。

葡萄更漂亮,一嘟噜有一尺半长!谢宁让青荷拿尺子来量过。一粒一粒紫红色半透明的紧紧挤挨在一起,让人不舍得揪下来吃,揪一颗就会破坏这天生地长出的完美。

这么多,谢宁自己根本吃不完。贡橘生得可爱,皮厚还耐放一些,但葡萄耽搁不起。谢宁拿小剪子把葡萄剪成小串,正好刘才人和孙采女来,就分送她们一些。齐尚宫也来送新装的秋装,又送她一些。获赠的人无不喜出望外。刘才人和孙采女不去说,齐尚宫却是个识货的,知道这贡品葡萄在宫里能享用到的不过寥寥数人,谢美人这里不但有,还能有富余馈赠旁人,这既是谢美人的体面,也是齐尚宫自己的体面。

那件孔雀翎毛织锦做的坎肩不是齐尚宫做的,针工局地方大,人也多,她只负责后苑这一块地方。那块料子她听说过,一送进宫的时候整个针工局都被震动了。这种不常有的希罕东西不是每个人都有福气遇着的,齐尚宫也跟着去看过一次,还有福气摸了摸。当时她们一拨人都说,不知道哪位妃子娘娘有那个福气穿上这块料子。

宫里头可以说一点秘密也没有。这块料子最后由刘尚宫亲手裁剪开,用最精华妙绝的部分做成了一件坎肩,穿在了谢美人的身上。

齐尚宫这阵子还收到别人的不少好处,比如说以前曾经住在萦香阁的刘才人,就托人来说,希望给她的秋装做的用心些。

齐尚宫有的收了,有的没有收。

好些人想学着谢美人的穿衣打扮,她们都认定了,皇上这一年约摸就喜欢这样的,既然如此,她们没道理不跟着学起来。不但穿衣,她们还学着谢美人梳髻,打听她用什么胭脂粉,身上熏什么香。

齐尚宫一想到等这批衣裳做起来,后苑里处处都能见着一个个高矮胖瘦各不同的仿制谢美人,都不由自主的有些头疼了。

那些人只怕要枉费心思,齐尚宫消息很灵通,皇上另外赏赐了一批料子让针工局给谢美人另裁了新衣,至于是什么样式色调,齐尚宫还没见着呢。

说起来,皇上有多少大事要忙,居然还能想着给喜欢的女子裁衣打扮,足见谢美人在皇上心中的不同。

葡萄吃完了,贡橘不舍得吃,谢宁去伴驾的时候,皇上问她:“葡萄好吃吗?”

谢宁点头微笑:“很甜,特别好吃。汁水流到手上,黏的厉害,擦也没用,得用水好生洗才能洗掉。”

皇上笑了:“是吗?”

长宁殿里还有葡萄,刚洗过,上面沾着水珠,晶莹剔透。

谢宁一粒一粒把葡萄皮剥掉,皇上在看折子,只用张开嘴,她自然把剥好的葡萄送到了嘴边。

皇上觉得她不爱熏香也有好处,不爱浓妆粉饰也好,起码不会在此时吃葡萄时还要尝到女子手上的香料味儿。亲近的时候,也不会啃着一嘴的粉。

谢宁看得出皇上比前阵子憔悴,眼下的青印很重,眉心有一道深深的竖痕,看来这阵子皱眉的次数一定比笑的时候要多得多。

吃了半串葡萄,她起身去洗手的时候,竟然是白公公亲自捧了盥巾在一旁服侍。

这下让谢宁着实吃惊不小。

以白公公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如此礼下于人,只怕必有所求。

白公公只是笑着问:“不知谢美人晚膳想用些什么?”

谢宁怔了下,想了想说:“想喝鲜笋汤……要一个焦糖果子,一个素煎豆腐,让膳房看看有什么合适的菜蔬,做一道蒸菜,其他的看着上吧。”

白公公应了一声下去了。

回头晚膳送上来,果然谢宁点的菜都有。

谢宁先替皇上盛了汤。

火腿的味道特别鲜,汤又很清淡。喝了几口汤,皇上才开始用饭。

确实吃的也比从前少。

一旁的白公公已经觉得很欣慰了,这阵子政务又多又繁杂,有边患,有内忧,皇上睡的迟醒的早,后宫也都没有亲近。

照白公公看,这饭吃的不香,也不想女人,足见皇上日子过的得有多么难熬。

好不容易今天谢美人来了,白公公觉得再按老一套呈上膳食,皇上怕是也没胃口,不如让谢美人安排。

谢美人出身寻常,从来不点那些繁复的富贵菜。记得有一回她来时,那天的晚膳呈了一道烩百味,做法类似佛跳墙,浓香扑鼻。谢美人尝了一口之后,皇上问她味道怎么样。她说,很好吃,就是吃了这个再吃别的就没有味道了。

皇上当时笑着说:“对。”

那道烩百味皇上也只吃了一口。

白公公觉得挺纳闷,挺金贵的菜,据说膳房要做,得从三天前就开始预备,为什么皇上与谢美人都没有多吃?是不对口味?

皇上那里他不敢去问,谢美人那里大概也问不出什么来。

白公公这个疑问一直搁心里头。

上次小叶送谢美人回去路上办的事,回来一五一十的都对他禀告了。白公公点头赞许:“办得好。”

想要主子那里讨好,并不是漂亮说的好就行了。小叶这事办的很给谢美人面子,办了事也不能急着在主子面前邀功。做事太急躁,肯定走不长远。

用了晚膳皇上倒是没有再回书案旁边去,他站了起来,长长的伸了一下腰,谢宁觉得自己好象都听见骨节被抻开时嘎巴嘎巴的响声。

“吃的不少,出去走走。”

谢宁跟着皇上一起出了长宁殿。

道路两旁隔着一段距离就有一盏石灯。

皇上的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干燥温暖,比她的手大了一圈。

“有没想过换个地方住?”

谢宁轻声说:“住习惯了,没想换。”

“也好,那就先住着吧。”

这意思,终究还是要换地方的?

谢宁想了想,如果真要换,也许皇上会给指一处离长宁殿更近的宫苑居住。萦香阁她住的习惯了,但是离长宁殿确实有些远。

月亮升了起来,半圆不圆的,悬挂在宫墙的檐角。夜鸟时不时的叫一声,四下里安静的很,灯笼的光昏黄不定,只照亮他们身畔这么一小片地方。

“来,当心脚下。”

谢宁跟着皇上一步一步上了宫墙。

墙头上风比平地要大,皇上抬了一下手,白公公快步趋前,把斗篷递近。

皇上先替谢宁披上一件,就是在系斗篷的带子时显出了他的不熟练。

等两人都系好斗篷,皇上牵着她的手走到墙边,示意她往远处看。

三年了,谢宁头一次看见宫外。

夜色茫茫,万家灯火。

☆、二十三 画眉

“朕从前曾经想过,如果朕没有生在皇家,那会身在何处,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谢宁转头看他,夜色中看不清楚皇上的神情。

“你想过这些吗?”

谢宁坦白的说:“想过的。”

她想过,如果她没有进宫,现在会怎么样?会过什么样的生活?

这一刻谢宁与身边的男人想到了同一处。

即使没有进宫,那她大概也已经嫁人了。

她会嫁给什么人?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柴米油盐,家长里短。

和现在的生活肯定不同。

皇上如果不是皇上,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读书人?做买卖的?说不定会成个兵卒,入了行伍?

会这样想,一定是因为现在的生活让他不如意。正因为谢宁也有过那样的假想,所以她十分明白。

这是一种对现实下意识的逃避。

如果怎么怎么样,说明他自己也很明白,这是假想,全是假的不能作真。

明知道是假的还要去想,就是为了暂时让自己能够从现实中挣脱开来,松一口气。

要说皇上也会有不如意的事,也许没有人会相信。

可皇上也是人,吃的也是五谷杂粮,同样有喜欢做的事和不喜欢也要做的事。

最近他的烦恼一定特别的多。

“其实不管走哪一条路,都必定会有顺利和不顺利的时候。宫里头的人各有各的烦恼,宫外头的人也不会比他们轻松多少。种田的怕年景不好,做买卖的怕蚀本。有年纪的人怕子孙不长进,年轻的人怕前途叵测……”

“那你怕什么?”

谢宁并不太意外皇上会问她这句话。

“臣妾怕变老啊。”

皇上笑了,谢宁也跟着笑。

可不是,谁都怕老。

皇上把她揽住,唇在她额际轻轻擦过:“滑头。”

“还是头一回有人说臣妾滑头。”谢宁倚在他怀中,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微光:“臣妾从小就是个再老实不过的人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记得还小的时候祖母让我们一起陪着她捡佛米,小孩子跪不住,堂姐借口有事先偷跑了,妹妹窝在一边儿睡着了。”

“那你呢?”

“我同祖母说,我腿都麻了,祖母就让我起来出去走一走。我就去厨房找点心吃,吃完了再回去继续捡啊。”

皇上听的很认真。

“有一年过正月十五的时候,我们想瞒着大人偷偷出门去看灯。后来我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应该瞒着家里人做这样的事,还是该向爹娘长辈们说一声。妹妹弟弟都不高兴,好几天不踩我。不过等十五那日,祖母传话请了舅舅来,带我们出门看了一回灯。舅舅还在灯集上给我们买汤团吃。因为人多,卖汤团的碗都不够,我们买了十个汤圆,然后一人分两个。当时也怪,就是觉得外头卖的比家里做的好吃。”

皇上静静的听她说完,微笑着说:“那等到上元节时,朕也带你去看灯。”

谢宁含笑应了一声。

上元节太遥远了,也不知道那时候这个承诺还有没有人记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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