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业缭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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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业缭绕-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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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星痕只得松开怀抱,将她平放于榻上。微浓感到他的手指流连在她的眼角处,挂了她几滴泪痕。

“你哭了。”他说。

“不,是汗。”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以后不要再来未央宫了。”

*****

微浓这一次的病不比上一次,来势汹汹、反复发作,断断续续拖了十几日,还一直没有痊愈的迹象,时不时地会烧起来。

这可吓坏了未央宫的人,尤其是晓馨,隔三差五就要垂几滴泪。

聂星痕倒是遵守了约定,没有再来看过她。好几次都已经走到了未央宫的门口,也生生停下了脚步,仅仅是招呼晓馨出来问了问情况。

只是偶尔夜中清醒,微浓能感到有浅淡的呼吸声贴在她耳畔,像遗憾,又像嗟叹。每当这时,她都不会睁开眼,而会选择继续装睡。

时光如贼,窃日而渡,待到微浓能够下床,已经是三月下旬。未央宫的药味像是挥不散的阴霾,给这春光融融的天气增添了一笔瑕疵,使她越发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

后续的日子开始过得平淡宁静,聂星痕没再出现过,明丹姝也没再掀起什么风波。微浓听晓馨说,明丹姝这些日子身子不适,几乎不踏出寝宫一步,后宫的事也不怎么管了,连凤印都暂时交给了魏连翩。

微浓听见这话,只一笑而过。

三月底,魏连翩正式入籍明氏,微浓假扮成她的贴身宫婢去明氏宗祠观礼。毫不意外,她碰上了明尘远。明丹姝则因为身子不适,没有到场。

入籍典仪期间,明尘远看了微浓数次,明显是想要对她说什么,但微浓没给他机会,观礼过后便匆匆回了燕王宫。

时日便如同壮丽的长河,昼夜湍逝,冲刷着过往的一切,毫不留情。微浓感到自己就像河底的石子,被冲击着、摧毁着身心,破碎而身不由己。

终于,熬到了离开的日子。四月初三,聂星痕再次踏足未央宫。

他由殿门缓缓行近,紫袍映着身后的日光,流泄出紫金之气,更衬得他挺拔卓然,宛如神祗。只可惜,再如何高高在上手握生死,他也有留不住的人,强求不得的事。

聂星痕清减了——这是微浓的第一印象。还有他那双星眸也是猩红无匹,散发着浓重的疲倦之色,还有隐隐的冷戾之气。

微浓只做不觉,安安静静地低着头,等待与他的最后一别。

她站着,他渐行渐近,在离她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相视无言。阳光从殿外铺陈进来,勾勒出一道明媚的光影,恰好落在两人之间的地砖上,像是砌了一道深邃的沟壑,谁都无法跨越。

原本都积蓄了满腔的临别之语,可真正到了这一刻,彼此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聂星痕只得先开口问她:“行装收拾好了吗?”

微浓“嗯”了一声,微微点头。她本想仔细收拾行囊,临到昨晚才发现这里一分一毫都不属于她,她带不走任何东西。

“晓馨会随行照顾你。”聂星痕低哑着声音再道。

微浓闻言,下意识地便要出口拒绝:“不必了,晓馨值得更好的前程,没必要为我耗费精力。”

“什么算是更好的前程?”聂星痕勉强一笑:“照顾好你,就是她最好的前程。难道你要独自同连阔上路?我不放心。”

微浓蹙了蹙眉:“但是……”

“没有但是,”他截断她的话,“你是去治病解毒,卧榻之时需要有人侍奉汤药,晓馨不在,你打算怎么办?”

微浓被聂星痕问得哑口无言。也许是他很久不曾流露过这种强硬的态度,令她险些忘了他的本性。而他方才的这番话很好地提醒了她,也让她知道,他决定的事情不容置喙。

“待我康复之后,我会让晓馨回来。”她只得退了一步。

聂星痕神情有些恍惚,似是没留意她说了什么,自顾自续道:“连阔已到了宫门外,仲泽……我是说明尘远,他会送你们出城……”

他忍不住走近她,抬手捻起她肩上一根碎发,语气涩然:“我政事缠身,就不送了……照顾好自己。”

这最后五个字,终于逼出了微浓的泪意。她知道,此去一别,将是后会无期!从今以后,前尘里那些爱与恨、痛与伤,所有美好与罪恶的过往,都再也回不去了!

她与他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海角天涯,从此离散。

微浓有许多情绪积郁在胸口,想要诉说,又难以诉说。眼眸的灼烫与喉头的哽咽像是一扇虚掩的门,挡住了她所有强烈的伤感,而她无力推开。

“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他再次开了口,语中带着某种祈盼。

微浓闻言笑了,这才缓缓说道:“我知你必定会事事顺遂,子嗣绵延,勤政爱民,名垂青史……”她语无伦次地说着,最终连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唯有简短而诚挚地送上两个字:“保重。”

聂星痕眼中是难以阐述的感情,仿佛蕴藏了千言万语,往事浮光掠影般划过心头,他慢慢握住她的手,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的手宽阔温热,她的则细腻冰凉,两种极端的触感,像是预示了这个无言的结局,终于只能相背而行。

微浓缓慢地抽出自己的柔荑,任由冰凉的泪水滴落在他手背之上。片刻,又突然破涕为笑:“我们真矫情,又不是从此阴阳两隔,怎么弄得像哭丧。”

她用指腹抹去泪痕,强迫自己转眸望向窗外:“天色不早了……别让连阔等急了。”

聂星痕眼底纷纭变幻,双手渐渐负在身后,紧握成拳:“去吧!”

这两个字,微浓已经期待了太久,可真正实现之际,却没有想象中的轻盈。但她还是抿唇浅笑,朝对面这个男人敛衽行礼,在他的注视下缓缓转身,一步一步离他远去。

就在即将跨出门槛之时,他终究还是唤住了她:“微浓……”

她身形一滞,不敢回身。

“若是累了,就回来吧。我在京州给你置一座园子,我可以不去打扰你,我甚至可以不看你一眼……”他赤红的双目里是不可言喻的伤,静静望着她,像绝望,又像渴望:“只要你肯回来……我们可以再不相往来。”

再不相往来么?微浓沉默片刻,理智终究占了上风:“不了,我留下会是你的软肋,你不能放心,我也难受。再者我想四处看看。”

“鸟倦飞而知还。你不能连家都不要了。”他试图挽留。

“你不会明白的。”

你不会明白,有的原则不能违背;你不会理解,有的感情不可背叛;你不会想要知道,有的错误永远不能得到原谅。

有一种人或事,重逾一切!

错了就是错了,当一切都不可挽回的时候,我们唯有各自前行,去接受上苍的惩罚。

“我不习惯自欺欺人。”微浓清醒地笑着,斩断一切后路。

聂星痕像是早已料定了这个回答,没有再做任何纠缠,只是无力地点了点头:“晓馨。”他没再给微浓回绝的机会,转而沉声唤道。

“是,殿下。”晓馨的身影应声出现在殿门外,聂星痕未出口的叮嘱,她心里都明白。她看着微浓缓慢朝门外走来,只低声道:“您当心门槛。”

微浓朝她笑了一笑,未再多言。

主仆两人先后步下殿前玉阶,微浓转身看了一眼那高悬的门匾:未央宫。

这宫里的故事未央,可关于她和聂星痕,至此已经全都结束了。

彼此爱恋,彼此伤害,彼此误会,彼此成全——世间感情莫过于此!她与他,竟都尝过一遍了!

春日的微风吹起微浓的衣袂,她恍然回神,放眼望去。远方白云绵延、苍穹辽阔,天际日光流转变幻,铺就了一条通向未知的旅程。

前尘往事,就此尘封。

(卷二,完)

第121章初到姜国

一月后。

时序递嬗,五月飞花,拂面的夏风之中,数辆马车辘辘驶进姜国地界——蟾州。微浓素手撩起车帘,忍不住深深呼吸,只觉迎面而来清新自然的水汽,湿润而舒畅。

放眼望去,满目皆是高低起伏的山脉丘陵,重峦叠峰,绵延纵横,茂林翠树,山高谷深,犹如一条条巨龙蛰伏于天地之间,自有一派开阔旷远的景象。不同于燕楚两国的风貌,这里几乎没有任何人为建造过的痕迹,一切都是造物者的鬼斧神工,令她神往不已。

这就是传说中姜族的天然屏障——十万大山。因为这绵延的山脉,姜族有了最坚固的守护神,外敌难攻;但也因为这天然的屏障,姜族独居一隅,与世隔绝,教化落后,族人多不识字,成日与蛊物为伍。

不过对于微浓而言,这里俨然是她的世外桃源,让她逃避了宫廷的纷繁险恶,也逃避了人心的复杂难测。

“过了这十万大山,便可抵达我姜国国都,苍榆城。我师父在苍榆城等着咱们。”连阔回归故国,心情之愉悦难以掩饰,平日不苟言笑的脸上终于流露出几分笑意,对微浓问道:“大约还需半月的路程,您坚持得住吗?”

“怎么坚持不住?我如今身子骨还好,撑得住。”微浓笑回。

说来也奇怪得紧,在燕王宫时,她身子总是虚弱,还曾两次高热不退;可自从出了京州城之后,这一个月以来,她竟一次高热之症都没复发过,除了畏寒之外,几无其它病症。

尤其近半个月以来,夏光渐浓,气候回暖,畏寒之症也因此好转了许多。

连阔见微浓精神尚佳,也放心不少:“那好,咱们便在此地休息一夜,明日进山。”言罢他又伸头看了看后面几辆马车,道:“我去对简侍卫他们说一声。”

微浓点了点头。她此次赴姜国求医,聂星痕派了两队侍卫随行护送,足有三四十人,说是怕她路上出了意外。微浓原本想要推拒,是明尘远向她立下保证,一旦她身子痊愈,这些侍卫便会撤回燕国,绝对不再跟着。她听闻此言,只得妥协。

一路之上,她甚少与这些侍卫们说话,只知道领头之人姓简名风,便称呼他为“简侍卫”,对方则随晓馨唤她一声“小姐”。她知道简风每夜都会将当日行程飞鸽传书回京州,也知道他们沿途都留有标记。王命难违,莫可奈何之际,她唯有极力忽略他们,如此也算相安无事。

微浓坐在马车里等连阔,所幸后者没让她等太久,与简侍卫说了没几句话,便吩咐车夫继续赶路了。此地虽与燕国只有一步之隔,可微浓明显地感觉到,官道要比燕国境内颠簸许多,而这种颠簸随着距离的增加越来越明显。

待到了驿馆,微浓半颗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颠出来了,头也晕得难受。

“娘娘,您哪里不舒服啊?”晓馨见她脸色煞白,不禁紧张地询问。

“怎么还是改不了口?”微浓蹙眉朝她摆了摆手:“我不碍事,坐车坐得有些累了,休息一宿即可。”

她边说边从马车里下来,不禁感慨自己这身子骨越来越差。想她从前跟随镖局走镖,虽没有来过姜国境内,可燕、宁、楚三国均有涉足,比这更加颠簸艰难的路程也不是没走过,却从没有像如今这么乏累。她扶着马车缓了好一阵子,又接过水囊喝了几口水,才算勉强舒服一些。

此时连阔已经套好马车,领着一众人往驿馆里走,见微浓脸色极差,也关切了几句,又道:“这里离燕国近,风俗受到燕国影响,差别不大。等进了十万大山,就是我们地地道道的姜国风土了。没有客栈,没有商贩,没有酒楼茶馆,不知道你们还能否适应。”

侍卫们都没接话,唯有晓馨不解地问:“没有客栈,没有酒楼?那我们吃哪儿住哪儿?”

“大山里遍地都是吃的,自己动手做吧。”连阔自然而然地道:“其实山里有许多人家可以借宿,但他们戒心重,轻易不会让异邦人士到家中吃住。咱们这大批人马,只能露宿野外了。”

“野外?”晓馨显然不满意了:“这多不方便啊!而且我听说,大山里遍地都是毒虫呢!”

连阔闻言倒也没有否认,只撂下一句:“当心一些就是了,有我在,什么毒虫都毒不死人。”言罢他便招来驿官,将手信交给对方,吩咐安排房间。

一众侍卫都是默然不语,显然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连阔说话的同时,他们已经开始分头查探地形,熟悉驿馆防布,看看附近有无埋伏。

细密而悄然的脚步声中,唯独能听见晓馨暗自嘟囔着:“我还以为这一路上,处处都有驿馆可以住呢!”

微浓听着她的声声抱怨,淡然道:“离开燕王宫之时,我已经告诉过你,这一路会比你想象中艰难。今日刚到姜国境内,你若想回去还来得及,我让简侍卫派人护送你。”

晓馨一听这话,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不,不!您误会了!奴婢不是嫌弃条件差,而是……而是……咱们毕竟是女子,和一群男人露宿野外……多有不便啊!奴婢是担心这个!”

微浓无奈地笑了笑,眼看一众侍卫们都各自忙碌着,无人注意她们这里,这才低声言道:“也不知你是聪明还是笨。你难道没发现吗?这些侍卫除了简风之外,说话声音都极细。”

晓馨一怔,立刻反应过来,忍不住掩口道:“您是说……您说他们是……”

“我还以为你在宫里头见惯了,能分辨出来呢。”微浓再次叹气。

“奴婢是真没注意……”晓馨尴尬地支吾两声,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再道:“奴婢想起来了,从前听人提起过,顶尖的高手都是阉人。”

“哦?为何?”微浓还是头一次听见这个说法。

晓馨便更加压低声音,附在她耳畔,语中不乏笑意:“因为敌人找不到‘命门’啊,少一项弱点便多一分胜算。”

闻言,微浓忍不住笑出声来,见有两个侍卫回头看她们,又连忙捂口忍住。毕竟是拿别人的残缺之处在谈笑,实在是一种不够尊重的表现。虽然历朝历代都缺不了这样的侍卫,但微浓始终觉得,此举有违人道。

不多时,连阔已同驿官商量好了房间安排,拿着一大串钥匙回来交给简风,嘱咐道:“老规矩,三人一间房。小姐与晓馨共住一间,我独自一间。半个时辰后,一楼用饭。”

简风接过钥匙,不禁笑道:“在燕国境内,是我天天说这番话。从今往后,轮到您说了。”

连阔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众人亦是忍俊不禁。屋内的气氛渐渐好转,不似方才那么沉默难耐。

显然这一个月里,众人都已习惯了这一安排,连同屋之人是谁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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