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业缭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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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业缭绕-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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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浓见他答得模棱两可,像是故意在往聂星痕身上引,便知他想套自己的话。可她偏不上当,反问:“您是在哪儿找到我的?”

“御膳房后院仓库。”聂星逸神色一凝:“禁卫军找到你时,你药性未散昏迷不醒,手臂上有些擦伤。”

他不说微浓还没察觉,自己左臂上的确有一条长长的口,已被仔细包扎过,不疼,应是伤得不重。

她故意再问:“为何要将我藏到御膳房?”

“我怎么知道!”聂星逸有些不耐烦,从椅上站起来:“找到你时,禁卫军刚从御膳房的水井里打捞出一具女尸,看样是晓馨。”

“真是晦气!死还死在那种地方!教宫里的人吃什么喝什么?”他又恨恨地补上一句。

微浓没有做声。

聂星痕仔细观察,见她神态自然不似伪装,心里不知是庆幸还是着恼。他清了清嗓:“此事先揭过不提了……我是来告诉你一声,父王怕是熬不过中秋,你做好准备吧!”

熬不过中秋?秋老虎暑气犹盛,也不知燕王的尸体放到中秋,会不会腐掉?微浓心中如是想着,口中却问:“我该做好什么准备?您是教我再去侍疾吗?”

聂星逸凤目微眯,终于正色看向她:“你不要装傻充愣。”

微浓只是看着自己臂上的伤痕,不言不语。

“我没有时间与你废话,朝中还有很多事要办……你好自为之吧!”聂星逸冷着脸色撂下这句,转身便欲离开。

“殿下,”微浓适时喊住他,“您废了我行吗?”

“废了?”聂星逸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废了你,让你去找聂星痕吗?”

微浓抬眸,靠在榻上与他对视:“大婚之夜,我以为我说得够清楚了。”

“你是说得很清楚。”聂星逸蓦地神色狰狞:“你说你痛恨聂星痕,你要帮我。但你帮了吗?从前你次次拂我的面,我都不计较,还在母后面前替你转圜。没想到,养了只白眼狼。”

微浓闻言轻嗤,几乎是笃定地道:“你在介怀丁久彻的事,我给你丢面了。”

“你也知道给了我多大的难堪?堂堂妃在宫外被人调戏,甚至敢闹上宣政殿,历数我朝,你还真是第一人!”聂星逸心头这股气已足足憋了一个月,此刻终于发泄了出来。

微浓却是面不改色:“成婚之日我便说过,楚王室是我的底线,你不该拿楚环来做你拉拢人心的牺牲。”

“楚环之死,我也没想到……”聂星逸撇得干干净净。

“那你做这个决定时,是否考虑过楚王室的颜面?你的脸是脸,他们的脸便不是了?”微浓怒而直视聂星逸:“楚环出了事,你不想着如何追责,反而一味包庇。聂星逸,你就这么龌龊?”

“这话真是可笑,楚王室的脸面和你又有什么干系?”聂星逸怒而再笑:“你身为妃,心里念着前夫,还勾搭聂星痕,你难道不龌龊?你这不守妇道的女人,才让我恶心!”

“这妃的头衔,谁稀罕谁拿去!”微浓性掀开被褥下了床榻,站在聂星逸面前,毫不示弱。

聂星逸被她这挑衅的动作惹恼了,忍不住恶狠狠地警告:“不要以为我对你有分好感,你便可以无法无天!挡我的女人,我绝不会怜香惜玉!”

“那你废了我。”微浓盯着他的凤目,还是那句话:“立刻废了我,放我出宫,我绝不挡你的!”

“休想!”聂星逸一口回绝:“你最好给我听话,否则,楚环死了,还有楚琮;楚琮死了,还有他老……我会让他们一个个都死在你面前!”

“聂星逸!”微浓“砰”地一下气血上涌,促使她脑中一热,抬手给了聂星逸一巴掌。

可她失败了,聂星逸反手挡下,见她如此恼怒,反而心情舒畅起来,松开她的手臂大笑:“父王这招还真管用!用楚王室来要挟你,果然试不厌。”

微浓已是气得浑身发抖,险些要将密道里听见的话抖搂出来。幸好,她尚且残留着最后一丝理智,强自压了回去。这个男人,连养育他的父亲都能下得去手,她还能指望他善待楚王室吗?

“可笑我从前还以为你是个君,”微浓凝声讽刺,“没想到,你是个道貌岸然的禽兽!”

“禽兽又如何?至少我不

像你,不会出尔反尔。”聂星逸反唇相讥:“当初你口口声声说要帮我对付聂星痕,你做到了吗?别人都是夫妻同心,唯独你次次拆我的台!”

“我是说过要帮你对付聂星痕。”微浓痛快地承认:“但我没说过要帮你作孽!那些龌龊手段,我不敢苟同。”

“那你继续出污泥而不染吧!”聂星逸已无心逗留,理了理袖口,恢复了面无表情:“五日之内,我会登基下旨册立你为王后。你若敢耍手段破坏封后大典,我便送你一份大礼!”

聂星逸刻意压低声音威胁:“楚王室所有人,每人送你一根手指头,不知你喜不喜欢?嗯?”

言罢他不等微浓反应,已仰面大笑着转身,欲拂袖而去。待走到寝殿门口时,忽又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魏良媛听说你被掳走,自责不已,吵着要过来探望你。她已怀有两月身孕,你注意分寸。”

“噼里啪啦”的珠帘声响起,伴随着“咣当”一声房门碰撞,聂星逸头也不回地离开。

微浓站在榻前,眸中头一次流露出阴鸷之色,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聂星逸,你会后悔的。”

*****

当日下午,魏良媛便来了含紫殿。

昨日登门时,她只带了两个宫婢,还亲自提着食盒;今日再见,她身后已多了十来个人随侍,处处可见宫人们的小心谨慎。

彼时微浓正在观摩那支金鸾衔朱钗,见她再次造访,目光先落在她的小腹上,淡淡道了句:“恭喜。”

魏良媛赧然地垂眸,隐晦说道:“这孩……来得是时候,也不是时候。”

微浓见了她这阵势,便知聂星逸的心思,笑言:“至少在殿下心里,你这一胎正是时候。”

聂星逸继位在即,魏良媛便查出身孕,他必定会当作是好兆头。

魏良媛神色复杂地摸了摸小腹,对宫人们命道:“我与妃有话要说,你们都退下。”

几个监都领命退下,唯独宫婢们面面相觑,不敢应承。

“退下!”魏良媛故作恼怒之色:“不然都去找殿下领罚!”

“是……”宫婢们这才勉强告退。

第94章袖手旁观

外人一走,魏良媛便恢复了一贯的温婉娴静,对微浓笑道:“妾身孕中情绪难控,望您恕罪。”

微浓心思不在此处,开门见山问她:“你和晓馨是同一个主?”

许是未曾料到微浓问得如此直白,魏良媛愣了一愣,才垂眸回道:“不算是,妾身是明二公的人。”

很好,那晓馨的主必定是聂星痕无疑了。微浓不动声色,心中忽又想起金城公主落胎之事,不禁再问:“那金城落胎之事,的确是你做的?”

这一次,魏良媛赶忙摇头:“不,不是……但与妾身有些关联。”

“怎么说?”微浓穷追不舍。

魏良媛自责之意浮上面庞:“当时二公命我给公主传个话,我便趁公主离开东宫时,在她手中塞了张字条。哪知公主自己紧张,不慎跌倒了。”

魏良媛低声说完当时的情形,抬眸却见微浓正盯着自己看。那目光清澈如流溪,锋利如冰刃,仿佛有穿透人心的力量,能看清楚她所有肮脏的心思。

魏良媛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位妃面前无所遁形。

“你在说谎。”果然,微浓戳穿了她。

魏良媛咬了咬下唇。

“当时我命你护送金城公主回灵犀宫,一上,你有的是时间与她单独说话,你甚至可以要求与她同辇而回。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选在临出东宫之时传递消息?”

微浓食指轻敲桌面:“须知公主的鸾轿当时就在东宫外候着,人前人后众目睽睽,根本就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你如此聪明,又怎会想不到?”

她话音甫落,魏良媛已是脸色发白,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我猜想你必定是在门槛上滴了什么油渍,才能让金城公主滑倒。你故意当着众人的面使这一招,好让人证替你撇清干系。而公主收了你的纸条,必定以为你是明尘远的人,也绝不会疑心你害她,反而还会维护你。是不是?”

“您真是好眼力。”魏良媛无奈地承认了。

微浓也无心对她的手段穷追猛打,只是质问道:“如今,你还要咬定你的主是明尘远吗?”

“妾身羞愧……但妾身的确是二公的人。”魏良媛轻轻阖上双眸,往事渐渐浮现在她眼前,凄清而绵远:“妾身本是明府家奴,十二岁以前,一直在二公身边当差。后来……相爷选中四个女孩送去教坊艺,因缘际会之下,无意中看到了妾身的舞姿,便宠幸了妾身……”

“原本我们去教坊艺时,用的都是新户籍,因此殿下一直不知妾身出身明氏。后来明良娣进了东宫,妾身便与她互相照应。”魏良媛跳过了细枝末节,直接说道:“直至今年明氏落败,明良娣因此与妾身有了龃龉,妾身才改投二公的。”

“明良娣知道你跟了明尘远,竟不戳穿你?”微浓将信将疑。

魏良媛笑了笑:“她原本是想告发妾身的,可一旦告发,妾身从前与明氏的关系便会被翻出来,届时后果更加严重。”

微浓恍然大悟,的确如此。

“那你为何还要加害金城公主?你难道不知,明尘远很希望留下这一胎?”微浓再问。

“那孩是大公的。二公虽然不计前嫌,可只要明良娣在,妾身就不能放心。万一明良娣日后挑唆孩报仇,便会对二公产生威胁。与其将这祸患留下,不如快刀斩乱麻。”魏良媛如实答道。

“你这些想法,好似逾越了本分。”微浓不客气地评价。

魏良媛又笑了,眸中落寞之意一闪而过:“金城公主是有福之人,以后……他们还会有孩的。”

微浓没再问下去。

“您看看金城公主,再看看妾身,便该知道相知相许多么不易。”魏良媛几不可闻地轻叹。

“你是来给聂星痕做说客的?”微浓毫不客气。

魏良媛沉吟片刻,只答:“妾身不知您与敬侯殿下究竟是何关系,但您的近况,晓馨都会定期送出去。二公每有新的指示,也必定嘱咐妾身护您周全。”

“原来我的消息,聂星痕都一清二楚呵。”微浓朱唇浮起一抹轻嘲:“我不会帮他的,你走吧。”

“那您是要帮吗?”魏良媛立刻反问。

微浓再次看向她的小腹:“他毕竟是你孩的爹,你真要背弃他?”

魏良媛眸色一痛,抚上自己的小腹:“这已不是妾身第一胎了……妾身福薄,根本留不住孩。这些年……也已经习惯了。”

她真的没有垂泪,虽然她的表情已是泫然欲泣。微浓见状沉默良久:“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万一……万一敬侯反败为胜,你当如何自处?”

魏良媛早已想过这个问题了,不禁苦笑:“万一敬侯反败为胜,妾身是良媛,怎么可能再跟着二公呢?”

“你可以换个身份,重新来过。”微浓将自己的经验传授。

岂料魏良媛摇了摇头:“这宫里认识妾身的人多了,教坊里也是……妾身自知配不上二公,届时会效仿青城公主,入道求去。”

好久没能听到自己这个封号了,微浓竟也感慨万千:“若非向道之人,还是不要去搅乱道门清净为好。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意思,你可以不听。”

“妾身明白,多谢您。”魏良媛缓缓点头:“其实妾身所求不多,有生之年,能为二公一用,无论是成是败,妾身总是对得住他的。即便他败了,妾身还是良媛,也没什么可担忧的。”

又是一个痴人儿……微浓已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了。

倒是魏良媛先反应过来,再次笑叹:“妾身原本是有备而来,没想到对着您倾诉一番,有些话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那就不要说了。”微浓态很坚决:“我与聂星痕有不共戴天之仇,你去告诉他,我不会帮他的,我恨不得看他死。”

“二公已猜到您会如此说了,他只让妾身带了一句话给您。”

“什么?”

“但望您能袖手旁观,不要助纣为虐。”魏良媛道。

“助纣为虐……”微浓重复着这四个字,很是迷惑:“到底谁才是‘虐’?敬侯既然知道的手段,却能对生父见死不救,难道他就是好人了?”

“敬侯如今自身难保,根本无力挽救。”魏良媛眉心微蹙,抿唇思一瞬,又劝:“娘娘,您正直,也单纯。妾身在宫中生活良久,有句话想要告诉您,不知当讲不当讲。”

“咱们已交谈至此,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微浓相请。

“世事并不是非黑即白,它是五彩斑斓的。”魏良媛诚恳说道:“您无欲无求,故而纯良如白;可世人皆有所求,便不可能清清白白。敬侯殿下有悖于您的原则,但并不代表他是个坏人。”

“久居宫廷之人,都是五颜六色。只不过,渐趋于黑,而敬侯殿下独属于灰色。”魏良媛见微浓已露出思之意,

便也点到为止:“妾身没什么问,也不知这比喻恰不恰当。您是剔透之人,必定懂得妾身的意思。”

“我总算知道,魏良媛为何能盛宠多年而不衰了。”微浓无比感叹地道:“你才是真正的剔透之人,相比之下,我很汗颜。”

“您别折煞妾身了。”魏良媛盈盈笑道:“凡事总要换个心思考虑,那么如今,敬侯殿下与二公的请求,您肯答应了吗?”

微浓垂了眸,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动摇之色:“我会考虑一下。”

魏良媛知她性执拗,也不泄气:“登基在即,殿下与二公都不想让您受到任何伤害……还望您尽快做出决定。”

“我会的。”微浓仍不肯松口,只道:“你也好生养胎,若有我力所能及效劳之处,千万不要客气。无论彼此立场如何,我都希望你保重。”

“我会的。”魏良媛不觉改了自称,慢慢从座上起身,一瞬间,她又成了那个恪守礼节的良媛:“逗留久,会惹旁人起疑,妾身先行告退了。”

微浓也起身颔与她见礼,目送她步态轻盈地走出殿门。若是聂星逸不说,微浓根本看不出来,魏连翩这婀娜纤细的身段,竟然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这个自称没读过书的女,以低微的出身傲立于东宫众姬妾之上,以她独有的处事方式,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与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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