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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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凤凰-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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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今年只有十四岁,一张圆圆的小脸,还未脱稚气,却是家里最大的长子。像同龄的孩子一样,他总是蹦蹦跳跳,使不完的力气。从听到名字的一刻起,苏抹就把这个十四岁的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弟弟。

第一日晚上,军队停下来埋锅造饭的时候,苏抹看见然坐在一旁只啃了一只小小的红薯。

“你怎么只吃一只红薯?”

“苏大哥,我不饿。”

“瞎说,怎么不饿,明日看你还怎么拉得动车。”

“苏大哥,我真的没事。我看还要走好几天才能走到南诏的地盘,省着点粮食吃。”

苏抹扭头打开然的干粮袋,里面赫然只有几只小得可怜的红薯。

“你没带粮食吗?不是规定每人要背一斗五升的粮米吗?”

“苏大哥……求你,别跟军佐说。”

“为什么不带粮食,背不动吗?”

“不是……家里穷,今年收成不好,家里还有几个弟妹,我背了粮食,弟妹今年冬天就过不去了。我想着,反正过不几天就到南诏的地盘了,到时候再抢点,也来得及。”

“来,吃我的吧,我带的多。”

说罢,苏抹将半碗米饭和一片鱼牖塞给了然。

三日后,军队进入了南诏的地界,路过了第一个南诏的村寨。

当苏抹他们进入村寨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村寨不大,本没有多少抵抗,南诏的主力军还远在百里之外。

在一栋栋破烂不堪的房舍间,穿梭着南征军的骑兵,呼啸着挥舞着手中的马鞭,驱赶着幸存者。母亲们用手揽着自己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行走在废墟间。苏抹看见一个小男孩拼命朝河边跑去,一个骑兵冲上去,挡住了他的去路,和另外几个赶过来的骑兵,将小男孩围在了中间,哄笑着将男孩赶过来,赶过去,用马鞭抽打着瘦骨嶙峋的身体。一个骑兵拉起马头,让马的前蹄狠狠踢在男孩的后背上,另一个甩起鞭子,缠住男孩的脚踝,将他狠狠摔在地上。最后,当男孩连爬的力气都没有了,骑兵们也玩腻了,哄笑着离开了。

苏抹沿着沾满血腥的泥泞的小路走着。士兵们冲进屋子,将屋里的粮米,腊肉,值钱的物件一抢而空,再没什么可抢的时候,就将屋子一把火烧光。

路对面的柴堆上,一个跟然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撕心裂肺地尖叫,踢打着,要把压在她背上,一下下刺进她身体的男人甩开。其他几个路过的骑兵,也下了马,等在旁边。

所有的这些,让她想起三年前那次,诚节劫了阿爸,一路杀人放火的景象。诚节当年的暴行,曾让她毛骨悚然,在她心中,南诏就是暴虐的化身。所以当她加入南征军的一刻,她毫不怀疑自己站在正义的一面,现在,看着眼前的人间地狱,她怀疑了。

然从后面兴冲冲地跑了过来,手中抱了好大一个袋子,一头撞进站在路中间发呆的苏抹身上。

“苏大哥,苏大哥,看,我抢来这么一大袋吃的,这回咱们不愁没吃的了。”

苏抹回过头,看着兴高采烈,像过年般高兴的然。

“然……我们把吃的都抢光了,村民们吃什么。”

“苏大哥,你怎么了,这些都是南诏人。”

在和南诏军队遭遇的第一战中,看到如潮水般涌来的南诏士兵,茨若念叨了一句,“我要回家找我老婆和娃去。”转身就要跑,被苏抹一把拉了回来。

“茨若,你疯了,现在还往哪里跑。”

可惜苏抹拉住他的时候,已经晚了,一个南诏骑兵大叫着冲过来,一刀砍在了茨若的后背上,所幸苏抹的那一拉,刀砍偏了,伤得并不重。正当苏抹松了一口气时,茨若躲过了敌人的刀剑,却躲不过自己人。旁边一个南征军的军佐冲了过来,一剑刺穿了茨若的胸膛。

“谁若临阵脱逃,就是他的下场!”

苏抹目瞪口呆看着软软倒下去的茨若,和旁边振臂高呼的军佐,缓缓蹲下身,捡起从茨若怀中掉落在地的那只小木老虎,揣入了自己的怀中。军队的规矩,身前中刀箭伤,可以将息休养,后背中刀剑伤,并且后退者,斩。

南诏的军队,出乎意料的顽强,随着南征军一步步的逼近,每走一步付出的代价就越高,通往大和城的路,是白骨铺成的。

直到最后一战的前夜,几万人的营地,除了偶尔飞过的流箭,静的如同坟地,众人抬起头,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大和城,此行的终点。成与败,就在明日这一搏。

“苏大哥,你说咱们能赢吗?”

“能。”

“我也说咱们能赢,咱们都跑了这么远了。”

“三朵神保佑正义的一方。”

“苏大哥,打完仗以后,你打算干什么?”

“……”

然的这个问题,把苏抹问住了,她还没有想过明天以后的问题。对啊,如果都结束了,她干什么去?

“我回家,把这次抢来的东西卖了,再干两年,就差不多够钱娶个媳妇了,呵呵。”

“你这么小,就惦记娶媳妇了?”

“我转年就十五了,不小了。”

“有中意的姑娘了?”

“也说不上,村里有个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姑娘,我临走的时候,她跟我说,等我回来,苏大哥,你说,她的意思是不是说喜欢我?”

“傻小子,当然是。”

“嘿嘿,我猜也是。我跟她说,让她等着我,我一定能回去。”

“然一定要回去,既然说了,就要信守承诺。”

天快亮的时候,苏抹发现了坐在营地边的然,身体已变冷了,嘴边却还挂着一丝微笑。然在值夜的时候,被流箭射中了胸口。苏抹抱着然变冷的身体,无声地哀泣着,为什么她关心的人,一个个都要弃她而去。

沙从背后绕了过来,一声不吭地从苏抹手中抱走了然。看着苏抹满是泪水的眼睛,用力摇着她的肩膀,低声说,”记着我说的话,南诏从来不杀俘虏,拼不过了,就扔下剑投降。记住了吗?”

大和城外,南征军与南诏最后的决战。

秋风瑟,兵戈绝刃,马斯叫,旌旗残,飞鹰哀鸣。

暗红的血在脚下汩汩流动,像一面面破碎的镜子,映着残剑断刃,血腥的味道渗透骨骸。

连地上的草木都被染红,鲜红的血还在肆意喷洒,渗透着地下连体的根茎。

尸体横陈,一声声绝望的叹息,如鬼魅般钻进耳中。

满地的折戟断箭,在苍白的日光下显得那么脆弱,就如同生命,总是那么易折,苍白无助。乱世中,无辜的总是黎民。

一阵诡异的鼓点从大和城高耸的城楼上传来,和着诡谲的喉音唱和。苏抹抬头看去,一个全身披挂赤红羽毛的身影,在城楼上随着鼓点跳动着。

“是南诏的大鬼主梦冲。”身旁的沙喊了一声。

突然间,天色暗了下来,不似乌云遮日的昏暗,而是如同黑夜降临般的浓重。众人抬头看去,一片大大的黑影逐渐遮住了头顶的太阳,直至吞没了所有的日光,白日突然变成了伸手不见的黑夜。鏖战中的众人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仰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跪倒在地,对着无尽的黑暗顶礼膜拜。

“南诏召来了妖怪!”

不知是谁轻呼了一声,一阵恐惧在地面上扫过,紧接着是南诏士兵胜利般的一阵欢呼。远袭而来的南征军士再无战意,纷纷弃甲。不多时,蔽日的黑影渐渐移开,一丝夺目的金色日光透了出来,重新照在开阔的战场上,照在本以溃不成军,如退潮般离去的南征军上。不远处,一队南诏士兵,举着刀枪,士气高昂地冲了过来,身边的南征军,一个接一个丢掉了手中的武器,跪倒在地。苏抹回头看见,一直拼杀在她身边的沙,毫不犹豫地丢掉了手中的长枪,跪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苏抹像疯了一样,挥着手中的长剑,向前冲去,满眼都是血的颜色,连天都是红的。眼中只有几十丈外那个挺拔的,让她恨得透骨的身影,和他手中挥舞的长剑。

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去,她也一步步靠近。

她最终砍倒了一切阻碍,站在他身边几丈远的地方,缓缓抽出背后的羽箭,轻搭弦上,坚定地拉开那把紫杉长弓。

如他当年教她的那样,头微偏,右肩端平,拇指扣在唇边,箭尖直指几丈外的身影。

只要她松开手,这一切就结束了。苏抹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同时,他仿佛感受到了身后的杀意,一剑结束正缠斗的敌人,转过了头。

犀利的目光扫过直指自己的羽箭,落在她身上。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身戎装的她,满身血污,束发的巾子早已被砍断,满头的黑发在瑟瑟风中飘动,眼底一阵心痛腾起。

“你怎么在这里?”

“阁逻凤。”

苏抹的眼中充满了恨意。

“是我。”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恨我吗?”

“岂是一个恨字能说得完。”

“苏抹,原谅我。”

“阁逻凤,你受死!”

苏抹深吸一口气,发力将弓拉满,箭尖稳稳指向远处的身影。这是当年他送给她的紫杉弓,如今,她要用这把弓结束一切。

身着白色盔甲的身影直直立在身前,纷乱的长发散在绝世的容颜上,薄薄的唇紧紧抿着,眼中再无昔日的光彩,只剩下痛和伤。被泥和血染得已看不出颜色的袍角,被撕裂成一条条,被风吹得噼啪作响,在身后翻飞。左边的袖子已被血染得通红,湿漉漉的,一股鲜血顺着手腕,沿着指尖不停滴落下来。额头上一道长长的伤口,渗着血,顺着额角慢慢流下。一松手,他将手中沾满血污的长剑扔在了地上,唇间轻轻吐出几个字。

“丫头真的要杀我吗?”

苏抹死死盯着箭尖后的身影,‘丫头’两个字,就像是一根细细的手指,轻轻拨动了心中的那根弦,积攒了多日的坚定,突然溃不成军。

良久,任着全身的劲力一丝丝从脚下溜走,手中的紫杉弓慢慢垂了下去。

“你走吧。”

三个字一出口,身上最后的一点力气仿佛也散尽了,苏抹跪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章

苏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带回大和城,带进这间房间的,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她缩在墙角,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对任何人都没有反应。

两日后,阁逻凤满心疲惫从战场回来时,看见的就是那个仍旧一身血污的苏抹,双目无神地缩在墙角。

“她就一直待在那个墙角?”

“回禀大公子,是的,怎么劝都劝不动。”

“知道了,放一池热水,你们都下去吧。”

几个一直守在室内的下人,如释重负般退了出去。

“起来,把衣服脱了,洗澡,臭死了。”

“……”

“快点,别等我动手。”

“阁逻凤,你把我抓来干什么。”

“你说呢?”

“送我去战俘营吧。”

“去哪都行,先洗澡。”

说完,拔出腰间的匕首,几下划开了苏抹身上又脏又臭的战甲,双手一分,撕了下去。

“你做什么,放开我。”

苏抹用手护住裸露的身体,挣扎着。

“几日不见,长本事了啊,也敢杀人了。”

说完,拦腰抱起苏抹,走进旁边的浴室,扔进一池热水中,自己穿着衣服也跳了进去。苏抹抹净脸上的水,转身要爬出去,阁逻凤一手反扣住她的双手,固定在池边。一手细细地,一点点洗净她身上,头发里的血污。

洗干净后,用一块大巾子裹住苏抹,拿起另外一块,一点点擦干她满头的长发。

“乖,把衣服穿好,吃点东西,我去办点事,一会就回来。”

阁逻凤指了指着桌上的食物和床边的干净衣物,说完,自己换上件干衣服,重又出了门。

城外临时搭起的军帐里,皮逻阁满脸微笑地看着帐外的一片狼藉,边听着军卒的汇报边点着头。见阁逻凤进来,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在一旁稍等。

阁逻凤没有浪费时间,转身走到了帐后,拾起刚才留下的战甲,大致检视了一下,除了肩膀上那处,其他地方都还算完好。不想再花时间去找新的,在心底叹了口气,他拿起沉重的甲衣,吃力地举起左臂,将已被血污掩盖了原本颜色的甲衣穿在了身上。将长剑从架子上取下,用双手握住,试着挥了挥,左肩一阵剧痛,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放下了长剑,插回剑鞘,挂在了腰间。

想起刚才看见苏抹的样子,又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本不想对她那么疾言厉色的。自从两日前在战场相遇,他的内心就没有平静过,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在那样的情景下相遇。他本以为,苏抹跟着越析诏的残部去了北边,想等这场仗打完,再想办法去找她。现在她自己找上了门,倒是省了他的事。

三浪诏的主力已被击败,死的死伤的伤,所剩无几。虽然胜了,阁逻凤并不开心,一是南诏伤亡惨重,昔日跟着他的一个最得力的副将也战死了;二是没想到苏抹会和他刀剑相向;最后,就是罪魁祸首们,三浪诏的三个诏主全部趁乱带着残部逃走了。

今日一早的第一件事,阁逻凤本要带着一队骑兵追击,兵马已经点好,就等他一声令下,但是临出发前,他怎么也放不下苏抹,派出一队侦察兵先行,自己硬是下了马,让后续部队等着他,跑回了城。尽管再着急,回城前他还是脱下了脏污不堪的甲衣,换了件还算干净的衣服,细细擦干净脸,他不想苏抹看见那个南诏的将军阁逻凤。

想到这,他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急忙掀开帐帘向外看去。心底一沉,果然,早上点好的两千骑兵已然不见了踪影。难怪刚才就觉得安静得不正常,但是几千人不见了,他居然没留意到。在心底狠狠骂了几句,整好了甲衣,抹平神色,走到了皮逻阁的身边。

“诚节把那两千骑兵带走了?”阁逻凤不动声色地问,那两千是他精选出来的精兵,被诚节带走了他心疼不已,因为只要是被诚节带去的,回来的希望就很渺茫。

“嗯,你这几天都没合眼了,肩膀伤的挺重,我就让他去了。”皮逻阁仍旧低头看着手里的卷宗。

“也好。”

“你这几天辛苦了,好好养伤吧。”

阁逻凤从眼角瞄着桌后的那个他叫他阿爸的人,虽然叫了二十几年的阿爸,但是阁逻凤始终也摸不透他的心思。就像这次,明明是阁逻凤带着南诏军队,拼死击退了浪诏几万人马,现在眼看到了最后,擒获浪诏诏主就是手到擒来的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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