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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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斛珠-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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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小小一件,居然这样繁复,”他双目幽深,唇角略含笑,温柔地看看她,“你的手很巧。”
子虞道:“看似复杂,其实也很简单,只需要用点心就可以了。”
皇帝听了便笑,“原来只用了一半的心。”子虞心中怦然一跳,上前从他手中夺了过来,嗔道:“只不过暂时忘了,日后打好再给陛下看。”
两人正说话,宫女端着五色小饼和酒食灯进来,皇帝用了一些。子虞见状,忙问左右:“难道陛下一直没有用膳?”小宦官道:“太子殿下一直在宫外跪着。”
子虞顿时明白,太子整日跪在永延宫外,惹他心烦,到了这里,太子就无法跟随,只能回去休息。她心里暗哂,只怕那太子未必能理会这种苦心。
“听说太子曾对你无礼?”不知是他无意,还是子虞脸上显出了思虑,让他提起这个话题。
子虞微微一怔,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是哪个多嘴的宫人这样谣传,殿下不过是担忧母亲,言语着急,算不上无礼。”
他挥手让宫人退下,宽慰地看着她,“不用担心,太子和他的母亲截然不同,那些话,等待时间一长,他自己也会忘记。”子虞应道:“是啊。”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便上床安睡。
子虞今日经历的很多,身体有些疲惫,可躺在床上,精神又出奇的好。她侧过身,看着帐外,只有一盏灯火在黑漆漆的夜里,仿若发黄的明珠,身边还有他悠长的呼吸。她无端生出一丝心烦意乱,缩了缩身子,就想翻身向内。
他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怎么了?”
子虞习惯地笑了笑,又突然觉得黑暗中根本看不清,便把笑容省了,轻松地说:“这样睡不舒服,想靠里面。”
他听了没有反应,反而伸手将她搂到身边,半晌后才又说道:“你的笑容,和以前不同了。”
子虞恍惚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脱口道:“什么?”立刻又反应过来,讪讪掩饰道,“以前……是什么样?”
“第一次在步寿宫的花园里,你蹲在枯萎的花旁,自言自语。”
他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边,让她的心有些发热,可想来想去,还是没有想起这一段,她有些沮丧地说道:“不记得了。”
“你对着花说‘这里不是南国,虽然阳光冷了些、土地硬了些,可为了将你种下的人,也该好好开花’,”他笑了笑,胸膛微震,“当时你是想哭吧?”
子虞隐约想起了一些,身后有脚步声,她回头,本以为是兄长,谁知是皇帝……那时,他应该就猜测到了,这个相遇是一场设计的偶然,可惜被设计的人,都没有那样的心思,后来,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局面呢?
“一个不适合宫廷的女孩,被引导了我的面前,”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可后来,你还是让我大吃一惊。直到东明寺的那天,你让我觉得,即使在宫里,你也能生活得很好。”
“这样?”子虞想起当日,依然有些怅然,“我还以为,陛下会不要我。”
他呵呵一笑,“为什么不要?你能到我的面前,得助于宰相,又有一个能干的兄长,妃嫔该有的你一样也不缺,美丽,才情,生存的野心。你的身份那么特殊,在宫中所能依靠的只有我。那个时候,我需要的,也正是你。”
子虞觉得周身一下子寒冷起来,她在被下悄悄握着拳,用眼睛在黑暗中勾勒他的神情。
“那时陛下已经觉得不再需要皇后了?”她自己都惊异怎么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口。
“废后。”他纠正她的称呼,慢慢说道,“她掌握中宫二十年,大概已经感到厌倦,这是她自己选择的结局。”
“唉!”她哀叹一声,忽然想起了当初那朵花,在含苞未放的时候,枝干已经枯萎。她心里一动,闭上眼,湿润的感觉忽然滑落在脸颊。
一双大手抚在她的脸上,接住了泪珠,“为什么哭了?”
并不是所有剖露的心迹都让人感动。子虞长长吸了几口气,才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陛下,如果,有这么一天,您不再需要我了,请告诉我……让我能安排自己的结局。”
他没有回答,手指温柔地穿过她的头发,轻轻拍在她的后背,过了片刻,他停下动作,安然入睡。
夜深了,寝殿内寂静无声,只有铜漏滴答。床脚的羊角宫灯已经熄灭,只有窗外的月色透进来,子虞骤然在梦中惊醒,举目四望,在看到睡梦正沉的他时,她才喘过一口气。
刚才的一切原来不是做梦,她有些哀伤地想。
殿外忽然也有了动静,衣袖婆娑的声音不断响起。
他的醒了过来,提高了声音问:“什么事?”外面的周公公立刻回应,“陛下,是庶人赵氏,刚才自尽了。”他睁开眼,似乎一瞬间有些讶异,慨叹了一声后,他又重新闭眼,低沉的声音穿透了黑暗,“嗯,朕知道了。”
穿透了几层帐幔的月光是那样稀淡,可她屏声静气,还是在暗色中看清了帝王的容颜。
他仅仅是皱了一下眉,朕知道了。
子虞仿佛穿透了时空,预见到了自己的结局。
她垂下眼,放松身体,将思绪抛给沉沉的夜晚。她与皇后不同。皇后几代繁华,早已经忘记根源,妄图将富贵绵延。
而她起于微末,所求的,不过就是一朝一代的荣华。
世人都已忘记,荣华富贵,从来都是短暂的烟云。
她入睡前,悄悄宽慰自己,等醒来,明日就会不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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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韬玉
弘道五年的春风拂过上苑,世间万物一夜就复苏了生气,树干抽出新枝,早花嫩蕊吐信。几个灵巧的宫女发现这第一抹春色,不禁心喜,路过宸湖垂柳,竞相攀折。正嬉笑间,瞧见琼华阁前站着一个少年,年约十一、二岁,衣着华丽,挺直腰板,站在银杏下纹丝不动。
上苑比皇宫少了许多条规,宫女们言行也比平日大胆,纷纷猜测少年的来历。琼华阁是皇帝处理政务的所在,少年能等候在此必然身份不凡,可是京城中随驾的贵族少年都是熟面孔,少年显然不在其中。议论了片刻毫无结果,一个宫女乍然拍手道:“这是晋王世子,随召入京的。”其余宫女面露恍然,又说了几句,见阁中门开,有御前的内监走出,这才散去。
韬玉站在树下良久,恰好能看见墙角上一片辽阔澄空,好似一泓碧湖,倒把上苑的垂柳绿茵都比了下去。他等候了多久,就远望了多久,神色坦然。一群宫女站在不远处,言谈粥粥,他都隐约听见。若是别的少年,即使不恼,也会好奇回头望一眼,他却处之淡然,并不回望。
出阁的宦官见到他这样少年老成的模样,也暗自赞叹,笑着拘礼道:“世子,陛下现在得了闲,正要宣见你呢。”
韬玉整理了一下衣冠袍角,对宦官道:“有劳公公。”低下头跟着走入琼华阁中。此阁在弘道元年便整修一番,殿室深广恢弘,水磨的金砖锃亮如镜。韬玉俯首时几乎能映出脸来,他不禁暗惊,收敛心神,紧紧跟随者宦官的步伐。
直到殿中,宦官退到一旁,小声提醒他,“世子,见过陛下。”
他立刻拜倒,口呼万岁。
“这就是晋王的长子?”皇帝笑着说道,“倒和晋王一模一样,年少就如此知礼,起来吧。”
韬玉跪谢后才缓缓站起。皇帝又赐了座,他谨慎地坐了半边,这才抬头望了一眼。皇帝身着夹纱常服,坐在御座前,姿态随意,唇畔含着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更衬得他雍然俊雅。韬玉心道:这就是父亲的三弟,不禁暗自唏嘘。
他从懂事起就听过多种宫闱传闻,对皇帝的熟悉程度几乎不下于自己的父亲,他本是先帝的第三子,年少时就封做齐王。后来逢后家作乱,太子被废,这才窜起。先帝临终前,将晋王封藩,留下诏书扶他登基。这位本来已与皇位无缘的皇子才侥幸得了帝位。
韬玉从这些信息中分辨不出这位皇帝的一丝长处,他的经历通常与侥幸、幸运等词联系在一起。偏偏就是这样,把他文韬武略的父亲远远地排挤出皇城,晋王王府的下人们谈论,将这一切归咎于天命。韬玉时常好奇,如今得见圣颜,又为远在晋阳的父亲抱屈不已。
韬玉低头不语,睿绎饶有兴趣地注视了他片刻,才又开口道:“太原长史在奏章里说当地商旅野次,无复盗贼,囫囵常空,外户不闭,升平堪比京城,看来晋王贤能主政,并没有闲着。”
韬玉心中一悸,额上冒出汗来,重新拜倒在地,说道:“父王兢兢业业,不敢有负皇恩,地方政令并非完全父王之功,太守长史居功至伟。”
睿绎笑着一摆手,“今日是叔侄叙话,不涉国事,不必这样拘礼。”一旁的宦官赶紧上前扶起韬玉,笑道:“世子不用紧张,就算说错一两句也不妨事,陛下不会怪罪。”韬玉应声点头,心中却更加谨言慎行。
睿绎问过一两句晋阳的境况,又转而问课业问题。韬玉来之前就得了吩咐,十分学问只敢显露七成,稍涉政事,答得异常平庸,京中随意挑出一个贵族少年,恐怕都答得比他更有见地。
韬玉回答的空当,趁机抬头看睿绎的脸色。只见他笑容和煦,似乎半点不在意,心又缓缓放下。刚才那一句诘问仿佛只是他一时兴起之作。
据韬玉所知,皇帝与先帝的性子截然不同,他生性跳脱风流,对待事物没有常性,后宫妃子的得宠像走马观花一般的轮转,从即位到如今四年,宰相也换了两个。宫内宫外的人都摸不清他的喜好,这一点一直为人所诟病。朝中众臣也觉得纳闷:当初两位皇子相比,晋王果决,似乎与先帝更有几分相似,为何先帝最后选择的确实齐王?
大概是因为玉太妃……韬玉骤然起了这个念头,却不敢再想下去。
睿绎问了几句后,刚起头的兴致已经淡了,露出一丝意兴阑珊来。宦官识得眼色,便提醒时辰晚了。韬玉见状也松了口气,御前答话费神费力,只不过一个时辰,他背脊上已起了汗,难受不已,正想借故退下。此时从阁外跑来一个宦官,直接来到御前,低声向皇帝说了几句。
韬玉见睿绎探究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就知事情与自己相关。果然睿绎道:“太妃想要见你。”
韬玉心中咯噔一响,应诺了一声。他原以为是宦官带他前去,谁知睿绎转到阁后,须臾便换了一身衣裳出来,竟是亲自带他前去。韬玉受宠若惊,亦步亦趋地跟随在后。一路上,睿绎沉默不语,随行宦官也不敢出声,绕过宸湖,远远瞧见几株银杏,茵茵华盖掩着朱墙碧瓦,将殿宇楼台深深藏起。
皇帝一众来到东侧殿前,宫女们打起竹帘守候在侧,随行人等无一人出声,进了这处殿堂如同进了另一个天地。
韬玉情不自禁放轻了脚步,晋阳王府素来将这位玉太妃视为禁忌,不轻易谈论,他年纪尚幼,不懂其中内情,心底依稀藏有几分好奇。身边突然没了声响,他转头向皇帝看去,只见睿绎在殿外捋平衣角,略正衣冠,在入殿的一刹那,脸上露出一丝难言的温柔。
他忐忑地跟随入内,殿堂宽敞,几个女官随侍,胡床上坐着一个人。他望向她,呼吸为之一顿,心里惊叹,原来这就是先帝生前最宠爱的女子。
一色娉婷女官围绕着,让人一眼只能看见她。她穿着素洁的轻罗广袖,影姿如秋日盛开的槐花。娇嫩的春日透窗而入,只能在她的脚旁泻下一地流光。
“这孩子就是晋王的世子?”她问。睿绎坐在下首,答道:“他是晋王长子,母亲是侧妃穆氏。”
子虞轻轻“哦”了一声,转过脸来,细细看着他,柔声说:“韬玉,坐到我身边来。”
韬玉惊讶她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当她说话时,如玉般清润,让人无法拒绝。宫女们将矮几放到胡床边,韬玉坐下时忍不住偷偷看她,近处看更觉得她面容标致明净,如画绘成。
“你的母亲,身体还好吗?”子虞对他温柔地一笑。
韬玉没料到她第一句问的竟是母亲,一时怔住了,眼圈不禁一红,讷讷道:“离开家时,母亲还卧病不起。”
子虞轻拍他的手,“那是旧时留下的伤,好好歇息就会没事。”
韬玉再次惊骇,她对王府竟如此了解。于是低下头去,不敢擅言。子虞轻轻一笑,对睿绎道:“这样腼腆的性子,不像他的母亲。”睿绎笑道:“刚才问他课业,条理分明,性子沉稳,和晋王很像。”
“像晋王……”她含糊道,“那倒是不错。”
韬玉不知这话地含义,谦逊低头。
子虞又问了几句晋王府的近况,韬玉回答得大方得体,子虞连连点头,随口赏赐了一些宫中的精巧玩物,让他把玩。
到了午膳时间,子虞又将人留下,命宫人给他收拾一处殿室休息。
韬玉谨慎道:“岂可为我一人兴师动众。”女官纷纷笑道:“世子知礼,却也不该过于生分。”韬玉立刻应下。
在上苑住了几日,皇帝起了狩猎的兴致,命韬玉收拾行装随行。
子虞当日就赏赐下一套精致的轻甲和弓箭。
韬玉将甲胄擦了又擦,又调弓抹箭,显得异常珍惜。宫人见了不禁打趣,“晋王莫非从不带世子狩猎?”韬玉道:“我是第一次随驾,岂同于平日随父王狩猎,何况弓箭甲胄是长者所赐,自是要加倍珍惜。”
宫人对他的恭让宽厚印象很深,没过多少时候,这话就一字不差地传到子虞的耳里,她凭窗眺望了许久,幽幽地说了一句:“不愧是……她的儿子。”
狩猎那日清晨起了雾,山林如披轻纱,给行猎添上一些意想不到的趣味。
韬玉从太原随行的侍卫中挑了十人,临行时又怕招人耳目,削减了四人。到了猎场才一看,才发现自己过于小心,不少贵族少年的扈从多达二十多人,呼朋唤友,飞鹰走犬,在尚有迷雾的山林中穿梭。
在北国,宫妃伴驾出猎是常见之事。皇帝这次带的是皇后和林、环二媛。当淡金的阳光从林间穿透而来,映照着整个营地,韬玉第一眼还是只看到了太妃子虞,她穿着雪青的骑装,清丽秀雅,风姿绰约。皇后和二媛都打扮得十分美丽出众,却只能拱卫在她的身旁。
子虞转过脸来,发现了他,笑着招呼他上前。
韬玉上前行礼,子虞又从另一边唤来一个八岁左右的孩子,对他说道:“韬玉,你年纪长又沉稳,带着他吧,好相互照应。”韬玉应道:“是,娘娘。”心里却十二分的不乐意。刚才在他观察那些贵族子弟时就已经发现了这个年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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