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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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富贵- 第2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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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仅是防止山洪暴发,圩则是常年累月都在河水面以下,圩地虽富,但圩堤工程更大,几百顷地的圩最少需要十几里长堤,一里合格的圩堤最少需要十几万立方土。官府还要投入大量财力修建陡门,以及支援其他物资。建好后百姓不但要将圩内耕地沟渠清理出来,还要防洪抗汛。因此江东圩仍没有普及开来,只有少数州县出现了一些圩田。

没有了圩,整个江东地区要么就是湖荡子,要么就是丘陵地。成熟的耕地并不多。所以大江两岸百姓耕地仍然很紧张,江州这些成熟的耕地必然引来许多江北百姓的垂涎。

张霁这个政策对错,宋九也不大好评价,必须看了才能判断。宋九迅速进了城,立即找到一家客栈住下。这一行他必须要低调,而且张霁未来江州之前。曾在京城担任过京官,与他虽没有来往,但相互认识。还不能让张霁看到,否则提前秘密来江州就没有意义了。

带着印符,宋九来到街上,天气正是最热的时候,东南风不断地将水汽吹到江州城上空,仅走了一会,宋九三人额头就冒出一层汗水。不过三人身体素质好,也不是太在乎。

宋九一边走一边仔细地观察,若看表面,张霁做得还不错的,他返回江州后,立即将城中所有水井里死尸打捞起来,于城外掩埋,这些井水污染了,于是全部推倒,重新吩咐百姓开井,暂时这些水是不能吃了,每天到城外拉来食用水,新井水只供洗淘用,也就是他将宋九本来要做的事提前做了。无数外地人前来,江州城也略略有了一份生机,而不是成为一座死城。

但还有大半房屋是空着的,曹翰没有烧,可因为大肆抢掠杀人,到处还能看到战斗的痕迹。

也还好,没有烧,否则那真会成为一座死城。

宋九不断地看着,虽然张霁做得不错,可他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仅一会儿,他就发觉这个不对在何处。前面就是北城墙,一大片城墙大约是火药轰塌掉,又被城中守兵用栅栏堵上,宋军入城后,城墙未来得及修,宋九估计也不会修了,沿着城墙边沿大片的房屋被飞石轰倒,同样没有清理。顺着瓦砾,还能隐隐看到一点点暗红的血迹。穿着栅栏,前面就是清澄的湓浦水。

忽然传出一声声哭喊,宋九道:“走。”

三人转过一堆堆瓦砾,前面一栋商铺门口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婴儿在号淘大哭,宋九道:“王枕,你去问问怎么一回事。”

王枕一会回来,禀报道:“九郎,那个妇人说曹将军杀人那天,她抱着孩子从那个豁口逃了出去,躲到乡下亲戚家中,回来后一家人被曹将军杀死,店铺也被江北一个朱姓商人占去了,妇人讨要,朱姓商人不给,她去县衙闹,衙役又将她轰出来,在这里不服气哭诉。”

“过去看看。”

宋九走了过去,围观的多是江北来的百姓与商贾以及他们家中的仆役,一个个发出嘲笑。

“自作孽,不可活,让你们抵挡朝廷大军吧,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小娘子,快点再嫁吧,这是张知州在,若是曹将军在,连你们也不会放过。”

……

妇人不理他们,朱家忍无可忍,几个大伯走出店铺,拉起妇人拖向远处,王枕看不下去要冲出,被宋九拉住。

“九郎。”

“小枕子,勿要激动,应当还有更多百姓逃了出去。”

“张知州不是一个好官吗,为什么纵忍这些事的发生?”

“我也不知道,”宋九道,以吕馀庆那么大的权利,以及与赵匡胤的关系,去了益州也仅斩杀一名大校,随后就不大管了,而张霁听到曹翰手下抢掠,说杀就杀,按理说是一个好官,至少是爱护江州百姓的官,为何能发生这些事,宋九真的不大明白。

“再看看。”

天色渐渐黄昏,让人感到难受的湿热之气方才缓解下去,宋九回到了客栈,叫上酒菜,准备吃过饭休息,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真巧啊。”

宋九扭头一看,苦笑了一下:“是巧,刘娘子,事情可办好了?”

“有了一份眉目,”刘氏高兴地说,江州城的状况比宋九预想的好,也比她预想的好,以她的眼光相信要不了一两年这个城市就能完全恢复,那时候坐拥大江大湖大河之利,江州想不好都难,而这一行她仅用了很小代价,就获得了一栋位置极佳的商铺,并且古通判还承诺给她几顷城外的良田。

“这样有些不好吧。”王枕道。

“这位郎君,妾身也知道不好,可那些百姓死了终归是死了,孽是朝廷将士做的,与妾身有什么关系,若得到这些邸店耕地,妾身一定发下宏愿,每年拿出一些钱帛,救济原来江州百姓。”

“你总算良心未泯灭。”

“说的什么话,来了那么多江北百姓,难道个个都没良心吗?”小婢愤怒地说。

“小娘子,你不怕新知州过来查没?”宋九拦住了王枕,淡淡问了一句。

“新知州总得买张知州面子吧。”

“为何?”宋九糊涂了,我为什么要买张霁面子?赵普的面子我都不买,张霁算什么?

第三百二十二章好深的水

刘氏奇怪地看着宋九,这几人是从京城来的,难道未听说过,她想了一想,还是悄声说道:“张知州与赵相公关系非同小可,赵相公虽不在相位上,但他担任朝廷首相十余载,新知州能不买张知州的面子?”

王枕大笑:“小娘子,赵相公也有政敌的,万一有大公无私的新知州,或者他的政敌来……”

“不要乱说,敢与赵相公为敌的人个个都是朝廷大员,岂能担任小小的知州,来担任知州的又岂敢不给赵相公面子。”宋九喝道。

不让王枕说下去。

但他终于弄懂了更多的来龙去脉,也明白自己担心所在。

首先是曹翰与赵普的关系,曹翰与赵普一直不对头,这不对头不仅是赵普促使赵匡胤打压武将,还有私人的恩怨,究竟是什么原因产生私怨的,宋九不大清楚,可老早赵普就打压曹翰了。在他向赵匡胤阐明先南后北政策时,曾说过一句话,除陛下亲征外,除了曹翰,谁人能与契丹为敌,但曹翰能担任主将吗?然若是先南后北,派一偏将,即可收拾数国。

先南后北好,还是先北后南好,宋九现在不好判断了,或者用朱元璋先对付强大的陈友谅,后才对付张士诚来相比,但是鄱阳湖一战也太过冒险,因此不好作比较,若是换成现在的宋九来选择,恐怕同样是先南后北,至少能将中原统一。

赵普讲这句时的背景是指柴荣伐契丹之战,东线赵匡胤。韩通等将表现十分亮眼,包括曹翰。但西线却出现了失利。用柴荣伐契丹中诸将的表现,在世的将领中,除了赵匡胤外,只有曹翰。

然而当真曹翰在宋朝诸将领中是大宋第二?

这句话有两个重点,一是先北后南太过冒险,国内还未稳,不可能赵匡胤丢下国内不顾,率领大军亲征契丹。其次是曹翰性格残忍,担任主将会出事。非是说曹翰好话。

再到平蜀一战,曹翰身为曹彬手下二号大将,在曹彬约束下,并没有胡作非为,也有功劳的,但在赵普操作下。诸将赏赐名单中,却不包括曹翰。所以宋九送潘美出征时,曹翰曾亲热地拍着宋九的肩膀,他与赵普作对,曹翰十分喜欢。

张霁是赵普的人,不用怀疑。宋九与张霁没有交集,那个是那个的人,除了已摆在台面上,宋九也不大清楚,不过张霁与古通判是同僚。共事时肯定透露出一些口风,刘氏贿赂古通判。古通判看她长相俏丽,又给了一些重礼,高兴之下,说出真相。没有这回事,古通判也不敢说。况且对付普通的官员,赵普虽下去,余威还在,也足够用了。

宋九不清楚,可能赵匡胤清楚,担心曹翰入城后做出不好的事,于是派张霁来担任江州知州,这是一种平衡之策,入城后,宋军抢掠,因为政治斗争的结果,张霁派人抓来抢掠的将士,不给曹翰面子,当场击杀。曹翰大怒,于是上奏,不知道奏本里说什么,但正因为有了这种敌对的关系,赵匡胤相信了,将张霁调迁到饶州。

随后赵匡胤反应过来,立即派出中使下诏禁止曹翰杀戳,可是中使来迟了,赵匡胤无奈,等曹翰带着军队回京,他又将张霁调回饶州。若自己同意来江州,张霁还回到饶州任职,若自己不同意,饶州那边有通判主持政事,并不耽搁,张霁就会重新成为知江州。

对此调动,张霁不会感到满意,江州整是一座死城,回来找死啊。

然而他回到江州却发现惊奇的一幕,无数江北百姓与商贾涌入江州城,甚至主动替朝廷将井水中的尸体打捞起来,以便霸占房舍耕地,江州又有了新的生机,不但有这个好处,张霁还发现其他的好处,例如大量江北百姓涌过来,他们不会仇恨宋朝的,有他们稀释,余下江州百姓反抗朝廷的勇心便会削弱。官府便能挑选出可靠的差役与衙前,商业能重新恢复,耕地也不会荒芜,最主要是巨大的政绩……

于是张霁一边上书,请求朝廷免掉江州税务,以安百姓,一边暗下派人宣传来江州的好处,以至自己去了黄州,码头上到处是前来江州捞金的百姓与商贾。

本来是一件好事,甚至他替宋九解决了许多难题。

可这时官府班子草草搭了起来,商贾与主户们不敢胡乱的圈地圈房屋,开始象刘氏一样贿赂。

对于贿赂,宋九没有多痛恨,这玩意儿在那一个朝代那一个国家都弄不清楚,在广南时他的要求只要别弄得太过份就行。然而这是无数房舍与耕地,仅是江州城中就有一两万套房舍,中间还有许多大型邸店与豪宅没有破坏掉,价值几何?从湖口到江州郊区有两三万顷耕地成了无主之地,价值几何?所以这个贿赂数字越来越大。

糖衣炮弹击倒了张霁,才有今天看到妇人那悲惨的一幕,巨贪造成严重不公!

看似张霁使江州重新繁荣起来,实际背后隐藏着巨大的危机,原居民会对朝廷越来越痛恨,并且宋朝有完善的遗产方面的法规,主人死后财产归亲人继承,若直系亲属死了,由旁系的最亲亲属继承,江州城中百姓死了九成以上,可他们在城外还有许多亲戚,也就是这些房舍与耕地主人那怕全家惨遭杀害,也不能算是无主之财产无主之耕地!

现在江州百姓还不知道,一旦知道这条宋律,又从恐惧中走出,闹将起来,矛盾会更大。难道以后再派曹翰来屠一次江州数县?

再者张霁当初请求朝廷免税是好心,这莫用怀疑,然而全州免税。那些受害百姓免税是理所当然,就是免十年税也弥补不了曹翰对他们的伤害。这些外来户又凭什么免税?

这个税不如不免。一旦免掉,反而更让原住民痛恨!

但江州城应当还有其他的问题。

刘氏并不知道宋九在想什么,问道:“几个郎君说是驿使,为何在这里住下?”

“一路赶来,累了,休息一下。”宋九淡淡说道。

“几位郎君当真是驿使?”

“哈哈,”宋九大笑一声道:“曹彬将军伐南唐有功,回去后只说奉敕差往江南句当公事回。简单两字,就是差使,我们更不算什么,只能说是驿使。”

“几位果然是官员。”

“不要乱说,我是替朝廷来江南差使一下,来之前是百姓,回去后多半还是百姓。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是大官,你看我们象是大官吗?”

刘氏还要套口风,宋九道:“食不语,食不语。”

埋头吃饭,吃过饭就休息了。一路赶来,是很累人的。

刘氏看着他们背影,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娘子,莫用管他,此行我们迅速拿到屋契与地契。就圆满成功了,而且他们下船时。老奴曾留心观察过,虽他们人人带马,不过只有一匹马上烙上朝廷的烙印,其他两匹马一个官员也没有,就是那匹有烙印的马,印记也很浅。”

“成伯,那有什么?”

“如儿,这代表着这些马是他家养的,而且养得如此健壮,此人家庭背景定下来不简单,你们再看,他一人包下来一个跨院,吃的酒菜又十分精致,说明手头宽裕,但他不愿说,我们不能过问,否则惹恼了他,未必是好事。”

刘氏与小婢还有些糊涂,成伯又道:“你还没有听出来吗?”

“听出来什么?”

成伯压低声音道:“你刚才说张知州与赵相公关系好,他的手下十分不屑,天下间能不屑赵相公的人能有几个?况且是一名家奴。老奴又听说了赵相公与二大王斗得很是惨烈,这里面水太深了,我们还是早点拿到屋契吧,以免夜长梦多。”

“成伯说得对,”刘氏悚然一惊。

成伯说得是很对,这里面水太深了,比他想像的还要深,也比宋九想的深。

第二天一早起来,王枕担忧地问:“那个娘子会不会有意跟踪我们?”

“不是,仅是一个巧合,她家财产恐怕不小,我们昨天所雇的船是最大的,大江航行,船越大越安全,因此她上了那艘船。城中也就这家客栈最奢侈,因此她也来到这家客栈。不过少与她接触了,以免泄露。况且张霁大约是赵普的人,那个通判又与张霁因为共同贪墨走到一起,这时候未交接前对我们不利。”

不过宋九不是太在意,虽说古通判与张霁走到一起,但宋九的背景更雄厚,他自身的力量与人脉关系,河洲与广南海上商业所带来的利益关系,还有潘美的力量,在这个力量面前,张霁与古通判什么也不是。

忽然宋九明白赵匡胤让自己来江州另一个用意,赵匡胤未处执曹翰,但也不认为这件事做得是对的,不过不想它张扬,包括曹翰押运了大量金银钱帛赴京,拆掉铁罗汉先是说送到颍州,后又感觉不大好,到颍州就不能直达京城了,于是改口说送到相国寺,这种掩耳盗铃的作派赵匡胤也默认了。

让自己来,不仅是看中自己的“爱民”,同时也看中了自己与曹翰一家的关系,无论是曹翰,还是曹翰的几个儿子,与宋朝关系都不错,那么或多或少要给曹翰面子。

对于江南百姓来说,朝廷派出爱民的官员来了,还要怎么样?

他还没有想到真相。

又开始在城中转悠,并且转到城外,宋九又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兵!

朝廷在江州西侧南亭县留下两营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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