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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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黎-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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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就有一个小小的蓝影穿过窗户出现在了众人眼前。众人的视线看了看窗外湍急的河水,又忍不住转回眼前的水蓝色衣服少年身上。从他发红的脸颊可以看出,他在窗外待着的时间并不短了。
少年未语先笑,一双带笑的晶亮的黑眸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相黎身上开口道:“各位先生好,我是癸卯年九月二十九日出生的,十个月开口说话,一周零二十二天的时候第一次不用人扶着走路,两岁开始习字习武,四岁的时候能够完整的背完《心经》,五岁的时候习完第一套剑法,六岁的时候能够完整背出《论语》,七岁可以用轻功连续行走十里地。
我想进入这里学习律法和兵科,请各位先生允许我入学。”
姜澈对着眼前丝毫不显得紧张的孩子说道:“小朋友,通过你的自我介绍,我知道你是个很棒很有礼貌的孩子。只是,你没有介绍自己的名字。”
少年把那眼神余光瞥了姜澈一眼,又把那双几乎跟相黎如出一辙的灵动晶亮的双瞳定在相黎身上道:“我娘亲没有给我取,爹爹告诉我,可以让书院的先生帮我取名字。不知道眼前这位穿蓝色锦衣的美人先生愿不愿意给我取个名字?”
生平第一次被夸作美人,虽然是被一个孩子夸得,若在如常情况下,相黎会高兴的手舞足蹈的。可是,看着眼前拿貌似天真实则狡黠的双瞳盯着她的孩子,相黎却有想哭的冲动。
手在桌子底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稳住情绪,相黎开口道:“小家伙,你想让我帮你取什么名字?”
“既然是让美人先生取名字,那就随着美人先生的意就好。我只有一个要求,要随先生的姓氏。”少年说完,转动着狡黠的眼睛看了看姜漓,对他吐了吐自己的小舌尖。眨眼间,又恢复那样天真可爱的样子定定的对上了相黎。
“如果你随了我的姓氏,就要叫我娘亲,这样你还要随我的姓氏吗?”相黎也不管现在在场的人中是不是有人不知道她是女人的身份,开口问眼前的少年。
“好呀,娘亲,现在可以告诉我我的名字了吗?”少年丝毫没有犹豫的喊了相黎“娘亲”,这个时候,在场的人,只要有心的话,都能看得出少年如果不笑的话,脸型、鼻梁跟姜漓如出一辙,而眼睛跟相黎一模一样。
“我叫相黎,你叫相狄如何?犬火狄,我很喜欢的一位大师的名字的第一个字。”相黎以前其实想给自己的孩子起名相罗或相素的,不过,前者太拗口了,后者太容易被人想到照片了。不得已,她只能在其他相对喜欢的那些哲学家中选了选,最终选中了狄德罗。那个哲学很严谨,小说很幽默的大师。
“虽然不知道娘亲喜欢的大师是谁,不过,既然这个名字是娘亲取的,儿子就勉为其难接受了吧。”少年,或者说相狄,拿大拇指和食指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点了点头。这个动作,跟姜漓思考时的习惯一模一样。
相黎摸了两把,没有摸到任何扎扎的感觉后,轻轻咳了一下,收回手,站直身体对着坐在中间的姜澈说道:“院长先生,我叫相狄,请允许我入学。”说罢,还正儿八经的成三十度角鞠了一个躬。
姜澈倾斜身子看了看坐在左边倒数第二个的相黎,收回身子说道:“我们书院原则上会接受任何愿意求知的人。既然你这么积极,今天下午就跟其他人一起上课吧。只是,你的束脩和住宿费,是不是让你父亲帮你付一下?”
“是我自己要在这里求学的,我可以像刚才的那位蓟楚一样,做工抵偿。如果不行的话,你跟我娘亲要吧。”少年说完,对着姜澈笑笑,向着相黎的方向努努嘴。
姜澈重生一次,接触过那么多孩子,可是,还没有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让他觉得有眼前的孩子大胆,天真却又狡黠。刚刚以取名为由认了相黎作“娘亲”,现在,就要让相黎帮她付束脩。
姜澈看向相黎的方向,发现相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而是一直用一种似乎很压抑的表情直直的盯着那个孩子,眼中闪烁着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情绪。
“你这份求学的心态值得嘉奖和鼓励,既然你是个自主的孩子,那么,就让你跟蓟楚一起在书院做工抵偿吧。”
姜澈还没有想到这个孩子会是相黎和姜漓的孩子,因为,这个孩子的气质,不管是与现在的两人相比,还是与小时候的姜漓相比,都相去太远了。
在姜澈的意识里,姜漓小时候就是聪颖而沉稳的,总是眉头微微皱着面无表情的样子,很少在人前表露情绪,也不会做出格的行为。
可是,现在这个孩子,从外面是激流的河水的窗子进来,一站定就露出了一个甜美张扬的笑脸,眼睛至今都是入弯月一般,话语天真大胆却带着丝毫不掩饰的狡黠。与姜漓的性格、表情没有丝毫的相似之处。
更主要的是,姜澈觉得,他和相黎是好朋友,就算相黎会有事瞒着他,有了孩子这样的大事,也会跟他说的。
“多谢院长先生。我来的时候没有带行李,所以,现在想请半天假,下午的时候,让娘亲带着我去买被褥和文房四宝。”少年说得是请假,可是,他的语气却没有丝毫在请求的样子。因为断定了,这是个绝对会被接受的请求。
果然,在姜澈还没有回答之前,相黎便出口道:“午餐时间到了,先去食馆吃饭吧,吃过午饭之后,我带你去准备住宿的行李。”
相黎说完,把眼睛转向姜澈的方向道:“阿澈,现在就散了吧。”
在姜澈答了一个“好”字之后,相黎也没有等其他人,就率先离了自己的座位,走到少年身边的时候,抬起手,本来想揉揉他的头或者摸摸她的脸,可是,最终,觉得那样太过亲昵,中途转换方向,改为拍了拍他的肩,说了句“走吧”,便把手收回来了。
只是,相黎的手在收回来之后,被少年明显长了茧子的纤细修长的小手握在手中,十指交握。少年脸上挂了一个绝对称得上幸福的表情说道:“娘亲,我在屋顶待了一个多时辰,被太阳晒得都蔫了,我要喝海参燕窝粥,好好补补。”
面对自来熟的少年,相黎伸出另一只自由的手轻轻弹了弹他的额头道:“谁让你在屋顶待那么长时间呢,不会到其他地方等着吗?还从那么危险的窗边飞进来,以为自己是武林高手吗?”
少年撅起一张小嘴委屈地道:“没有办法呀,师父让我在那些孩子办好住宿过来自我介绍之后就到附近等着。我又不能和那些人一起在走廊等着,自然只能呆在屋顶了。而且,我也不知道那些人话那么多吗?只不过一个自我介绍,居然有人能说一炷香的时间。”
相黎看着少年脸上委委屈屈的撒娇埋怨的表情,虽然知道凭借刚才的印象,现在少年的这个样子多半是做出来的,但内心最柔软的那块地方还是忍不住有些抽疼。
相黎与少年相握的手紧了紧,另一只手揉了揉几近她肩膀的小脑袋道:“你呀,还真是一根筋的傻孩子。你师父的话,也不用那样没有变通的听着呀。这么热的天,你在屋顶待那么长时间,要是中暑了可怎么好?”
少年的头顺势往相黎身边靠了靠道:“娘亲你不知道,师父很凶的,我要是不听话会被责罚的,我又打不过他,自然只能听他的。不过,娘亲你放心啦,屋顶上有树荫,我的身体特别好,待那么一会儿不会中暑的啦。”
少年说完,在相黎视角看不到的地方转回头,对着姜漓做了一个挑衅的眼神。一直注意着两人动向的姜漓给了少年一个犀利的警告眼神,不过,被少年华丽丽的无视了。
少年转回头,身体又往相黎身边靠了靠。
食馆的餐桌是长长的两面都放置着凳子的桌子,而午餐自然也没有什么海参燕窝粥,刚刚开学的午餐设置比较简单,只有四个营养均衡的套餐可供选择。
少年倒是也没有挑剔,跟相黎一样选了乙套餐,坐在相黎身边快速的开始吃饭。
相黎一顿饭几乎没动多少筷子,大多数时间都在看着少年吃饭,偶尔给他从自己的盘子里夹些蔬菜过去。少年也丝毫不跟相黎客气,有时甚至在筷子没有递到他的碗里时便直接张嘴就着相黎的筷子把菜吞进口中。
几个坐在他们身边用餐得人,尤其是坐在他们对面的人,都对两个人之间的默契亲昵的互动感到不可思议。当然,除了一直拿眼刀警告儿子适可而止的姜漓,早就从姜漓口中听说他的儿子的白宁非,和明显看出了少年身份的欧阳岚、籍涅和陈隽。
欧阳岚之所以会看出少年的身份,倒不是看出了少年与姜漓容貌上的相近。而是,他清楚得记得相黎曾经跟他换过碎银子,在那之后,辞掉了林记的工作,有几个月的时间,完全没有出过那个小院。而那年的除夕夜宴,他见到相黎时,相黎神色郁郁,他起初因为发现了相黎的身份而震惊。并没有特别留意,可是,在相黎从他身边经过时,他闻到了一股很浓郁的奶香。那股奶香,他也曾怀疑是香料,可是,第二年的除夕夜宴,相黎身上完全没有那种奶香。而那种明显浓郁的奶香,他后来在到他家做客的刚刚生产过后的表姐身上闻到过。
这些,本都是一些不经意决不会挂心的小事。可是,欧阳岚这几年对相黎日思夜想,尤其是在知道那个小院被毁之后,虽然心里不相信相黎被烧死了,可是,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着怀疑的。
再见到相黎,相黎对他明显的敷衍态度,还有相黎让那个孩子喊她“娘亲”的略微急切的语气,现在看到的相黎对少年丝毫不掩饰的关爱,都让欧阳岚想到一个答案——眼前坐在相黎对面的七岁的少年,是相黎的孩子。
籍涅会发现这一点,就明显比欧阳岚容易多了,只要联想到小梅那段时间情绪不稳定时总是自言自语着“要不是当初我不肯跟小姐一起离开,小少爷就不会……那样,小姐也不会……”,联想到小梅经常在他看籍惠的时候对着孩子抹眼泪,联想到几日前籍惠叫相黎娘亲时她的反应,在看看眼前相黎跟孩子之间的互动,籍涅很轻易的便猜出了,眼前的这个孩子,肯定是相黎的孩子。而在看过他身边的三皇子的表情之后,更加确定了这一点。只是,他不知道这个曾经从相黎手中夺走孩子的男人,现在,把孩子送到相黎眼前究竟是何用意。
一个对皇位有着野心的皇子,又哪里有闲暇来到这间小小的书院教书?
联想到讲经日那天与相黎的谈话,籍涅的眉头几不可查的皱了皱。

陈隽的心事

少年的表情气质就是与姜漓相差再远,从小几乎形影不离与姜漓一同长大的陈隽,还是轻易的看出了那个与小时候的姜漓如出一辙的脸型,尤其是鼻梁和嘴边浅浅的笑涡。姜漓就算再稳重自持,小时候的他,毕竟也是个小孩子,在感到没有威胁的环境中,也就是,在只有他自己和作为他的伴读陈隽两个人的情况下,他也是有喜怒哀乐各种表情的。而这些,陈隽自然是熟悉不过。
第一眼看到那个含笑的少年的瞬间,陈隽惊讶的几乎以为是少年的姜漓出现在了他面前,就如当年他出水痘被迫回家养病时,他晚上偷溜出宫看他的时候那样,在他忍着全身的痒却又不能挠,很晚了还不能入睡的时候,一个小黑影突然从窗户窜了进来,在烛光中对着他温柔得意的一笑。
所有人,甚至包括姜漓的生母何贵妃都说姜漓是无心无情的,可是,只有陈隽知道,姜漓是一个感情很柔软的人。只不过,他的聪慧敏感让他早早的认清了他的环境,早早的学会了不外露自己的感情。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陈隽都觉得,他会是此生与姜漓最亲近的人。即使是姜漓娶了蓉儿之后,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姜漓是一个感情柔软的人,这一点,他自己或许也知道,所以,他不会轻易对人用情,即使对他的母亲,那个把他当做争宠的工具的冷漠功利的女人,他也没有多少感情。
他对蓉儿,也没有更加亲近,只不过因为是他的妹妹,所以,多了份尊重和纵容,但是,他却明知道蓉儿是一个天真任性的人,却没有给予她更多的力所能及的保护,而让她死在内院那些如狼似虎的女人的诡计中。
甚至蓉儿肚子里那个未及问世的孩子,姜漓也不过是淡淡伤感了几天。
可是,那样的姜漓,在他续娶了妻子的第二年,变得不一样了,在第三年,就表现得更加明显。
姜漓做得不动声色,从来没有在平日接近过那个女人居住的荒院,甚至也从来没有给过她丝毫额外的照顾。
要是单从表象上看,姜漓确实如外界传言一般,完全无视着那个不能给他带来任何裨益的女人。
可是,对姜漓抱了那种不能宣之于口的感情的他,一直默默注视着姜漓的他,还是敏感的察觉到了。
姜漓对他有了秘密,并且,对他的态度,渐渐变得防备甚至偶尔会流露出一丝的厌恶。他也曾经怀疑姜漓是不是发现了他的感情,可是,几次试探之下,发现姜漓完全没有发现他的感情。在发现了自己对姜漓的感情之后,陈隽就理智的对他刻意保持了距离,并且,故意在他面前表现得很疼妹妹的样子,故意因为蓉儿在王府的一些小事就跟他争吵。
那样的他,把那个幼时冒着被责罚和被传染的危险深夜偷偷来看望他的小小少年的心伤了,让姜漓对他收回了那份单纯诚挚的感情。
但是,那样的姜漓,即使收回了对他的感情,也依然信任着他。即使姜漓再婚,他也没有怀疑过那份信任。
姜漓是喜欢强者的,喜欢明白事理的人的,能够站在他身边的人,必须是在能力上被他肯定的人。而那个相家庶出的小姐,太过软弱了。如果是那个嫁到籍家的嫡出小姐,陈隽或许还会有些担心,可是,那个庶出的,他丝毫不担心。
可是,最后他却发现,他的那份自信,是多么的离谱。
姜漓对那个女人动了情,虽然仍然不会去见那个女人,也没有对她有额外的关心。可是,他在再婚第二年的新年前后几天的异样,以及第三年新年过后莫名消失了几天,那之后,一个月中,总会有两三天让他完全找不到行踪,并不是在他的王府。所以,开始,他也没有怀疑到那个女人身上。
只觉得姜漓要做重要的事,不再如以往信任他而有些伤怀。可是,对姜漓抱了那种感情的他却只能暗中伤怀而不能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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