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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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明-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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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的入口一样阴森。

“樊笼所在”

叶怀袖淡淡的说了四个字,自始至终一眼都没有看那道门。

李闲点头,沉默不语。

“这块陨铁很大,仅仅是打造一柄直刀用不了这么多。想过剩下的怎么用了吗?”

叶怀袖问道。

李闲道:“可否打造一套铠甲?”

叶怀袖似乎是早就料到了李闲的答案,她将额前的发丝顺至耳际,动作轻柔,微微垂首,很优雅很漂亮,她的侧脸看起来同样精致,几乎找不到瑕疵。

“时间会很长。”

“多久?”

“最少半年”

李闲知道打造一件铠甲是很复杂繁琐的事,却没有想到需要这么久。不过算算日期,距离大隋伐高句丽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倒也不是很急迫。可无论如何,这份大大的人情算是欠下了。将来怎么还,什么时候还,他不知道但不会逃避。李闲虽然不算好人,也做不到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但欠下的,他一笔一笔都记着。

被乱箭射死的大熊哥,身上有七道巨大疤痕的小鸟哥,还有那么多为了保护自己而战死的铁浮屠的兄长,那些情分他都记着。虽然当初铁浮屠救他,绝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唯张仲坚之命是从,但他们流的血却是为了李闲。当年的大兴城,当年的长江畔,当年的黄河渡,当年的燕山峡,那些流着血的画面至今依然历历在目。

后来又多了达溪长儒,多了独孤锐志他们,多了一百零四名血骑兵。

现在,又多了一个叶怀袖。

欠下的债真多啊。

李闲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角。

那就慢慢还,一笔一笔的还。

“好”

对于叶怀袖需要半年才能打造出来的话,李闲只说了一个好字。他没有客气,没有感谢,从到了草庐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个谢字,看起来他对叶怀袖的一切帮助都表现的很理所当然。他甚至没有问过,叶大家半年倾力打造一套铠甲一柄横刀,这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而叶怀袖也从来没有提过这方面的事,就好像她真的心甘情愿无私的帮助李闲一样。

好像仅仅是好像,绝对不是真的无欲无求。

李闲知道,叶怀袖知道李闲知道。

所以他们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这方面的交谈,因为他们都不是笨人也都不是傻子。他们两个人或许都在等,等彼此先说出筹码。他们都小心翼翼的保持着沉默,试图让对方感受自己的善意。虽然,这善意中透着一股自私和功利的腥臭味。

“不觉得应该跟我说些什么?”

叶怀袖笑了笑问道。

李闲想了想,认真的回答:“需要的时候,我会说。”

他的视线若有若无的扫过樊笼所在的那道铁门。

这话听起来应该叶怀袖说才对,可偏偏是李闲说了出来,而叶怀袖对这样一句毫无实际意义可言的敷衍话,似乎还算满意。

“从今天开始,到直刀成型最起码需要四天,这四天你就在这里吧。”

李闲点了点头。

“你的手很稳。”

叶怀袖忽然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

李闲笑了笑,走过去指了指一边放着的大号铁锤说道:“您的意思是,未来几天我都要来用这个东西了?”

叶怀袖摇了摇头,一笑百媚生:“怎么会呢,你是客人呢,而且年纪还小,让你连续抡动几天铁锤可不是草庐的待客之道。”

“那我就放心了”

李闲舒了口气说道。

“仅仅是几天无论如何也是慢待了你。”

叶怀袖笑容渐渐变了味道,有狐狸精的妩媚也有狐狸精的狡猾,李闲看着她稍带着点得意的笑脸,忽然心生不祥。

“什么时候你的盔甲和横刀都打造完了,你就可以放下锤子了。”

叶怀袖一边笑一边说:“在炉舍打铁半年吧,这算是我的第一个条件。”

李闲叹气道:“您是不是找不到学徒来虐,所以盯上我了?”

“若我放出去话,还会缺学徒吗?”

叶怀袖反问。

李闲默然。

拉着风箱,李闲看到炉火越来越旺。

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想象着自己设计中盔甲横刀的样子,然后一点一点的在脑海里修正。

炉舍中的温度越来越高,李闲身上已经被汗水浸透。他转过头看向叶怀袖,随即瞬间睁大了眼睛。

她将淡紫色的宽松柔软的上衣脱去,上身竟然只剩下一件同样淡紫颜色的抹胸。而最让李闲震惊感觉到触目惊心美到妖媚的,是她左肩上纹着的那一朵妖艳而巨大的牡丹花。脱去上衣的她腰身纤细,胸脯饱满到似乎要涨破淡紫色的抹胸,而那朵牡丹花则在她的肩头下方一点绽放,艳美绝伦!

“好看吗?”

叶怀袖见李闲看过来,微笑着问。

她的笑祸国殃民,颠倒众生。

“不好看!孤零零一朵花,没有绿叶衬托,毫无美感。”

李闲说了一句谎话。

叶怀袖微微愕然,随即眯着眼睛说道:“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

李闲闭嘴,不再去看,貌似老僧入定,实则心绪难平。

她站在炉边,柔美双肩裸露,脸上一层细密汗珠颇显潮红,肩膀上牡丹花开,而人比花娇。

她持了小锤,砸下去。

李闲随即抡动大锤精准的找到小锤的落点。

叮!

一声指引。

当!

一声笃定。

一声轻响,一声脆鸣。

接下来的三天,李闲和叶怀袖除了吃饭如厕睡觉之外几乎一步没有走出炉舍。达溪长儒站在门口不远处,负手而立一站就是一天。

“他很幸运。”

嘉儿站在达溪长儒身边说道:“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小姐会允许一个外人进入炉舍。我也从来没有想到过,小姐会允许一个男人进入炉舍。”

两句话,不同之处只是外人和男人。

达溪长儒知道嘉儿的意思是什么,所以他脸上的表情更加凝重。叶怀袖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她付出的越多索取的回报也就越大。诚如她自己所说,这些年想占她便宜的男人死在草庐外面的不计其数,而且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她就好像一条通体翠绿美轮美奂的竹叶青,吸引着男人们的视线,美到,让人忘了她的毒牙。

她到底对李闲有什么企图?

达溪长儒还没有想到,也很难想到。

越是这样,越是不安。

他甚至有一种冲进炉舍将李闲强行带走的冲动,管它什么陨铁什么刀一概丢在这里然后远远的避开。第一次,他对未知的前景有了些许恐惧。一年多的朝夕相处,他在那个少年身上留下了达溪长儒的烙印,可是,那少年同样也在他身上留下了烙印。他没有子嗣,而李闲,从坐在马背上不停拔刀,从站在石边奋力挥刀劈砍木棍开始,已经让达溪长儒喜爱且尊重。

他一次一次的想带上李闲离开这里,又一次一次的强行压制下去这种冲动。

他有些后悔,或许,并不该带李闲来叶家草庐。

给叶怀袖和李闲将食物送进炉舍之后,嘉儿将另一份食物透过一个小窗口送进炉舍隔壁的樊笼中。

“将军,该去吃饭了”

嘉儿劝道。

达溪长儒看了看那个小小窗口问道:“那里便是樊笼?”

“嗯,正是。”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该有。”

嘉儿一怔,默然不语。

樊笼虽然狠辣刻薄,但进出樊笼全在自身做主。这樊笼本是当初叶怀袖给自己打造的,后来醒悟而走出。久而久之,到了后来,就成了草庐的家法。这家法看起来很严厉毒辣,但其实也极宽松。进入樊笼之后,铁门的锁链在里面,钥匙就在门边。樊笼内突出的尖刺机关就在笼子里,自困之人触手可及。也就是说,若是笼子里的人自己想出来,随时都可以出来。所以,樊笼虽苦,脱离桎梏却并不难。

也不知道是还在赌气,又或是她不肯放下仇恨。

无栾从进入樊笼一直到第四天,还没有走出来的意思。

李闲偶尔会不经意间看向那个铁栅栏,视线中总是有些若有若无的厌恶。而叶怀袖,从拿起铁锤的那一刻就变得心无旁骛。从第一天开始,她的眼里便只有那块铁,脑子里有那柄直刀的形状。李闲想要的直刀,基本上和大隋府兵的制式横刀相差无几。只是更长了些,也宽了些。并且在刀柄上做了些许改变,使刀萼对手的保护更稳妥。

到了第四日的午后,站在门外的达溪长儒忽然听到炉舍中爆发出一阵狂笑。

将黑色散发着幽幽寒芒的直刀从清水中缓缓的抽了出来,李闲用一块葛布将直刀上的污渍和水迹擦去之后忍不住爆发出一阵放肆的大笑。

这刀,与他心目中的款式完全相同!

刀身黑色,刀刃则雪亮,刀身几乎比制式横刀要长上三分之一,宽度上也增加了五分之一左右。

刀柄长近三十厘米,黑金色,因为陨铁太寒,所以在刀柄中叶怀袖加了一些别的金属,看起来颜色很华贵厚重。

这是一柄纯粹的直刀,不带一点弧度。

李闲看着手中的直刀,然后看了一眼略显疲惫的叶怀袖。他忍着连续几日打铁给手臂带来的酸痛,缓缓的将直刀举起斜指天际。顺着刀身看过去,好像那便是一条笔直平坦的通天大道一样。

他缓步走出去,垂刀身侧。

“抱歉”

他没有说谢谢,而是说抱歉。

下一秒,直刀劈了铁门,再下一秒,断了樊笼。

樊笼一分为二,笼中少女看着李闲的眼神依然阴沉而又夹杂着些许不解。

“想杀我随时来,但我肯定不会笑呵呵的说欢迎光临。劈了这破笼子不是因为看你长得漂亮想泡你,也不是我心地有多善良看不了别人受苦,所以你不必用那么复杂的眼神看我,我对你没兴趣,真的。”

李闲指了指断裂的笼子说道:“我只是看它不顺眼,很不顺眼。”

第四十三章歌谣

叶怀袖自然不会真的将李闲留在草庐打半年铁,也没有介意李闲拿她当年自困反省却反而导致她入了魔的笼子试刀。她已经放下了那段过往,又怎么会在意一个生了锈都锁不住心的笼子?

她反而有些欢喜有些得意,得意于,那一柄直刀的锋利。

切开了铁门切开了笼子,让人爱不释手。

当然,爱不释手的是李闲。

“如果半年内我不离开这里,你自己来取盔甲。如果我走了,会托人将盔甲送到你手上。”

她笑眯眯的看着李闲说道:“放心,没人昧了你的陨铁。”

李闲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担心这个?”

叶怀袖眯着眼睛看李闲,意思是你难道不是这么小人的?

李闲了然,所以骄傲。

“我不虚伪。”

他说。

叶怀袖笑道:“就算我昧了你的陨铁当打造直刀的费用,你又能怎么样?”

李闲摇了摇头:“除了做个小布人写上叶怀袖三个字天天拿针扎之外,我还真的不能怎么样了。”

“你确定你敢?”

叶怀袖的语气让李闲嗅到了一丝危机,所以他抛出了杀手锏:“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了吧!”

跃上大黑马,李闲勒住这几天没有纵情狂奔而有些憋闷的大黑马对叶怀袖抱拳道:“无论如何,当说一个谢字。只是现在说这谢字怎么都矫情和虚伪了些,叶大家今日打刀的事我记在心里,他日……但愿不会忘了。”

最后几个字明显有所指,叶怀袖也不在意微微颔首道:“我不收你钱,也没要你什么保证,你这少年怎么这么啰嗦烦人?当然,亏本的生意草庐也从来不曾做过。至于你该付出的酬劳,一个铜板也赖不掉。”

“要钱没有,要命也不给。”

李闲很认真的说道:“再说,也别提钱,多伤感情。当然,也别提感情……”

叶怀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吐出两个字:“滚蛋”

达溪长儒在马背上抱了抱拳道:“今日相助之情,达溪长儒铭记在心。算我欠叶大家一个人情,他日若有所需,达溪长儒绝对不会推辞。”

叶怀袖纠正道:“是他,不是将军您。”

达溪长儒摇了摇头:“是我,不是他。”

貌似毫无意义的话,但两个人都知道其中的含义。达溪长儒知道叶怀袖必然有所图谋,而这图谋说不定是什么万分凶险之事。所以他便将这人情揽在自己身上,将李闲撇开不掺杂在内。而叶怀袖的意思很明确,她要的回报和李闲有直接关系。

“将军威名远播,倒是也一样。”

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叶怀袖微微施礼道:“我乏了,就不远送将军。”

达溪长儒抱了抱拳:“告辞”

李闲也抱拳,然后调转马头就要离开。

阿史那朵朵的侍女无栾忽然拦在李闲面前,她脸上的表情阴霾密布。看她胸脯起伏不定,料来是因为愤怒所致。她欲杀李闲而不得手,却被叶怀袖罚去樊笼自省,好端端在笼子里生闷气,却又被李闲那可恶的家伙一刀将笼子劈了。笼子裂了,而少女的自尊心也随即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日,我必杀你!”

无栾看着李闲一字一句的说道。

李闲撇了撇嘴,懒得理会。

他拨开马头,绕过无栾。

抬手在大黑马的屁股敲打了一记:“跑起来吧黑硬!”

大黑马啾啾的叫了两声,撒开四蹄荡起一片尘烟飞驰而出。达溪长儒对叶怀袖点了点头告别,随即跟在李闲后面打马扬鞭而去。草皮下的尘土被两匹神骏的战马踏碎后扬起来老高,尘烟散尽时,那两匹马已经跑出去了挺远。遥遥的,还能隐约听到那少年狼嚎一般五音不全的歌声。

“抱一抱那个抱一抱……抱着那个妹妹上花轿……”

“咳咳!”

无栾咳嗽了几声狠狠的瞪着某人的背影,脸上是能杀人的表情。她之所以这个样子不是痛恨某人的歌声之下流刺耳,而是因为大黑马启动时候踢起来的尘土都在她身上。

阿史那朵朵理所当然的没有出来相送。

或许,在她看来那个少年还不值得自己多看几眼,又或者是,隐隐间有些愧疚而不想面对?

她站在窗边,闭着眼,听见远处嘶哑狂傲的歌声,微微抿嘴而笑。

但愿……

她在心中说,但愿再无相见之日。

李闲和达溪长儒汇合了还守在远处的血骑兵的时候,独孤锐志和朝求歌正在吵架。吵架的内容乏善可陈,无非是如果达溪长儒和李闲再不回来用什么办法冲进去救人。当然,这仅仅是两个人空等闲极的无聊之争罢了。达溪长儒身上带了信号烟火,若是真的有什么危机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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