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氏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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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氏女-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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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先生满面笑意继续问道:“你既知这句‘未若柳絮因风起’,那可知出自何处?”
颜秉初只好继续道:“出自咏雪聊句。《世说新语》载,名士谢安召集儿女子侄讲论文义,俄而大雪骤下,安问道:“白雪纷纷何所似?”安侄谢朗答:‘撒盐空中差可拟。’道韫说:‘未若柳絮因风起’。安大悦。”
魏先生连连点头道:“甚好,甚好。”又道:“太宗皇帝深赞谢女,是以我朝女子也可进官学念书,你当以此自勉。”
女子也可进官学念书?颜秉初满脑子琢磨着这条信息,想来这也是太宗皇帝带来的福利了。

第十七章 蛀牙

“阿姐,阿姐~”
前脚颜秉初刚踏进疏柳居院门,颜秉君也跟着来了。
“怎么?现在才想起来你阿姐?”颜秉初打开映月温在桌上的汤煲,自旁边托盘里取了一白瓷小碗,舀了一碗甜汤推给他。
颜秉君立刻埋头就着碗喝了一口,羡慕道:“阿姐这就是有好吃的。”
颜秉初好笑道:“哪次映月做了好吃的甜点,没送你院子一份?”
颜秉君突然抬头瞅了瞅她,问道:“阿姐,谢道韫有没有弟弟?”
“有啊,名叫谢玄。”颜秉初答道。“有经国才略﹐善于治军。”
“很厉害么?”颜秉君的两只眼睛亮亮的。
颜秉初道:“嗯,很厉害。有一场淝水之战,他领着八万北府兵大败前秦几十万大军。”
“真的么?”颜秉君激动地挥了挥手,“阿姐,我也要做谢玄那样的大将军”
颜秉初笑道:“就你这小身板?快吃吧,汤凉了肚子会痛。”
颜秉君埋头舀碗里的糖冬瓜条和葡萄干往嘴里塞着,一边道:“阿姐,你不要小看我。”话未说完,突然丢了勺子,捂着腮帮子呼痛。
颜秉初吓了一跳,忙上前拿开他的手,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脸上光滑一片。
“牙……牙疼。”颜秉君嘴里含着东西含含糊糊地道。
牙疼?莫不是蛀牙了?
颜秉初递了帕子让他把嘴里的东西吐掉,然后托着他的下巴,让他张着嘴,照着光瞧了瞧,果然是口里一颗牙蛀了。颜秉君显然痛的厉害,眼泪汪汪地道:“阿姐,君儿好疼。”
颜秉初急忙喊缀幽。
廊下的映月急忙丢了水洒,掀帘进来道:“缀幽姐姐去了大厨房。姑娘这是怎么了?”
颜秉初道:“快取些冰块来小少爷牙疼得厉害。”
映月道:“这个天哪有现成的冰块?”她看了看颜秉君的牙又道:“奴婢听说姜片也可止疼,不如去几片来让小少爷含了?”
颜秉初哪里有不应的,连连道:“快去快去”又低声哄颜秉君道:“君儿暂且忍忍。”又忍不住埋怨:“一天不吃糖都不肯,现在牙都蛀疼了”
颜秉君捂着腮,眼泪珠子成串地往下掉,瞧着委实可怜。颜秉初不忍心再说他,只好帮他使劲儿按着腮帮,似乎这样能减轻一点痛。
映月急急取了姜片来。颜秉住用手捏了一片,让颜秉君咬在痛处。颜秉君刚咬在嘴里,又吐了出来,道:“好呛人”
颜秉初心里着急,忍不住板着脸道:“难道你是想一直痛着”
颜秉君方乖乖咬住了,被生姜片的辛辣呛得脸都红了,闷闷得咳了几声,眼泪掉得更凶了,伸着小手怎么也抹不掉。
颜秉初拍着他的背,柔声道:“你这么点痛都忍不住,还如何做像谢玄那样的大将军?”
颜秉君低头不语。
颜秉初叹了一口气,向映月道:“你去同长亭姐姐说一声,让她把小少爷的饭领到疏柳居来,中午同我一块吃。”
映月答应着去了。
颜秉初走到廊下,见院子里只有一个小丫头在收拾院子,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丫头听到颜秉初唤她,便走近了,冲颜秉初福了福。
“回姑娘,奴婢叫文柏。”
颜秉初见她神色安静平稳,不慌不忙,便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约莫八九岁的年纪,眉清目秀,穿着一身淡青色衣裳。心下有点喜欢,命她去打壶热水来。
文柏道了声“喏”便转身去了小厨房。
颜秉初回了屋子,间颜秉君垂着眼睛,神色郁郁,心里着实心疼他。
“痛得可好些了?”
颜秉君点点头。
文柏拎了壶热水进来,颜秉初命她倒些在脸盆里,自己将条干净的手帕子放进盆里,湿了水,拧干,替颜秉君擦哭花了的小脸。
“男孩子还哭鼻子啊?阿姐都不哭了。”
正好缀幽领了中饭回来,见此情景,吓了一跳:“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两人斗气了?”
颜秉初笑道:“缀幽姐姐,你这话是羞咱们呐~”一面又推了推颜秉君,“你说是不是?”
颜秉君不好意思地抿抿嘴。
“这是做什么的?”缀幽将食盒放在桌上,一眼瞅见放了姜片的碟子和吐了脏物的帕子,不禁疑惑道。
颜秉初刚要开口,只听珠帘晃动的声音,却是长亭同映月一块进来了。长亭急急忙忙要看颜秉君的牙。映月便同缀幽解释了。
“你也太不上心了”缀幽忍不住责备长亭,“小少爷疼成这样,牙肯定不是痛了第一次了”
长亭有些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嘴角抿着,也跟着要哭了似的。
颜秉初忙道:“有什么止疼的法子没有?”前世牙疼有牙科医院,开点云南白药或六神丸就行了,在古代颜秉初实在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止痛。
映月道:“奴婢瞅着小少爷蛀得不是很厉害,还没换牙呢,长了新牙就好了。现在疼咬着生姜片就行了。”
颜秉初有些犹豫:“这法子有些辣人。”
缀幽笑道:“还有更辣人的呢奴婢听人说牙疼得厉害时,抓把花椒嚼碎了,咬在嘴里,恐怕小少爷更受不住。”
颜秉初想了想,嘱咐长亭:“记得偷偷瞅了空子去问问母亲身边的周嬷嬷,上了年纪的人说不定知道些温和的法子,这件事让她不必告诉母亲。”
一直没说话的颜秉君突然吐了口里的生姜片,大声道:“花椒我也受得住”
颜秉初“哼”了一声,用手点他的脑袋道:“你少吃点甜的,把牙漱仔细了比什么都好”
颜秉君又不作声了。
长亭念了声佛道:“姑娘说一句话抵得上奴婢说十句”
缀幽打开食盒,取出筷子开始摆饭:“好了好了,赶紧先吃饭吧,菜闷久了都走了味。”
映月收了桌子,众人便伺候姐弟俩用了饭。
****************
徐氏到底知道颜秉君蛀牙的事了。
下午申正的时候,颜秉初到徐氏院子里请安,惊讶地发现正堂前的庭院里一动也不动地跪着一个小人,走近了,看到他紧抿着嘴,眼角却有水光一闪一闪的。颜秉初心里抽了抽。
她匆匆跨进徐氏的屋子,才喊了声“娘”。
却听徐氏厉声喝道:“你也跪下”
颜秉初被这一声喝吓住了,她愣愣地看着徐氏。往日神色温柔的徐氏此时一脸怒容,她用力地拍了身边的几案,道:“听见没有,跪下”
颜秉初膝盖一软,低着头跪在了地上。
直过了半晌,才听头顶上徐氏有些低沉的声音。
“你可是心里觉得委屈?你知道你哪里错了么?”
颜秉初摇了摇头,低声道:“初儿不知。”
“好你个不知”徐氏的声音顿时大了起来,“身为长姐,幼弟做错了事情,你不但不加以训导,反而帮着隐瞒”
“我没有不……”
徐氏将茶盅重重地放在桌上,啪地一声吓断了颜秉初要说的话。
“你还敢顶嘴晚饭你二人皆不用吃了,现在就去佛堂跪着”
颜秉初委屈地看了眼徐氏,见她沉着脸,神色凛然,只得慢慢地站起身。跪了半晌,膝盖有些发麻,她挪动着步子出了堂屋。
庭院里,小小的颜秉君倔强地跪在那儿,挺直着上身,低垂着眼,仿佛听不见旁边的檀云让他去佛堂。
颜秉初走到他面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咱们走吧。”
颜秉君见是姐姐,乖乖地要站起来。他跪的时间太久了,刚起身到一半便膝盖一软往下跪。颜秉初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胳膊,却被带着一同跪在了地上,膝盖和撑在地上的右手掌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见两人跌成一团,一旁的檀云一惊,要上前扶起两人,只听得廊下站着的徐氏冷冷道:“不许扶,让他们自己走”只得退到一边。
明显感觉左手心里颜秉君的小手微微一颤,颜秉初轻轻地捏了捏。两人相互扶着站起身,向正院的佛堂走去。
进了佛堂的东偏殿,见供桌前摆着两个软垫,二人便在垫子上跪了。
“夫人说,姑娘和小少爷两人什么时候想通了,就什么时候去找她。在佛堂里,便把这篇家训背一背,明后两天也不用去书斋了,夫人同先生告了假,姑娘和小少爷就把这家训默个二十遍交给她,看看自己到底错在什么地方。”
周嬷嬷将一份写满了字的纸放在二人面前,转述了徐氏的话,一句多余的话都未说,便出了东偏殿。
随着一声“吱嘎”的掩门声,东偏殿内顿时暗了下来。而屋内响起细小的呜咽声,原来是颜秉君终于忍不住哭了。

第十八章 止足

能忍到现在才哭,真的很不错了。颜秉初记得前世自己五六岁的时候,父亲的巴掌还没落下来,她已经哇哇大哭,哭得惊天动地,只可惜……颜秉初的鼻子也跟着酸酸的,这是第一次在大宋朝想起前世的亲人。
她转过头看着抽噎的颜秉君,往他身边挪了挪,揽住他的肩膀,用手轻轻地拍着,什么都没说。颜秉君便在她的拍打下哭声越来越大,再越来越小,渐渐平静下来。
“阿姐,我没忍得住。我下回定不哭了”颜秉君用小手抹了抹脸,嗓音还带着点颤。
颜秉初揉了揉他的脑袋问:“为什么下回定不哭了?”
颜秉君有些赧然地道:“早上我还说要当大将军,大将军是不可以哭的。”
“有句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一个人悲伤到了一定程度,是可以哭的,君儿现在一点也不丢人。”
颜秉初看看他哭花的一张小脸,眼睛周围有些红肿,一双眼睛却因为流过泪的关系显得格外纯然干净。
他撇了撇嘴,低下头,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娘……她为什么要罚咱们?”
颜秉初自己也还没有搞清楚,但只得这么安慰他道:“肯定是因为咱们做错了,娘才会罚的。”
到底是因为什么?她加以隐瞒的事情只有颜秉君蛀了牙的事。如果真的是那件事,那么,小孩子蛀牙为什么会让徐氏如此震怒?
颜秉初的目光落在周嬷嬷放在面前的那篇家训上。
她弯腰伸手拿起那篇家训,仓健有力的颜楷,篇头用朱墨写着“止足第十三”。
“《礼》云:‘欲不可纵,志不可满。’宇宙可臻其极,情性不知其穷,惟在少欲知足,为立涯限尔……”
看了几行字,颜秉初有些明白了。在徐氏看来,颜秉君的错处在于他贪恋糖物,不懂得克制自己的欲望,以致于牙齿遭受到损害。她不禁有些讶异,前世散漫成性的她从来不知道古人会因为这点小事罚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跪那么久。
她眼睛迅速地往下扫,尽管已经看了这个时代不少书,还是有些字不认识,但并不影响她理解这篇家训的大意。
《止足第十三》从题目看分明是一组家训其中的一篇,这篇家训的篇幅并不长,通篇旨在告诫子孙不可放纵欲望,防止贪心不足。
颜秉初粗略地扫了一眼后,便从头开始细细地看了起来。仅仅从这一篇,颜秉初便能明白何以颜家能够屹立百年不倒,才人尽出颜氏族人的家产只求能够积蓄以备婚丧和急用,“不啻此者,以义散之;不至此者,勿非道以求之。”在世所得家产全部义散世人,只留给后辈这一祖训。到现在颜秉初才明白颜府大房和二房哪里是分了家这颜府上上下下全是颜廷文自己得来的“阿姐,家训上面说了君儿错哪了么?”颜秉君用手拉拉颜秉初的衣袖。
“唔。”颜秉初收了家训,眨了眨有些酸痛的眼睛。
天光已暗,从东偏殿打开的窗子往外看去,能看见一角被云霞染得浅红的天。唉,她的肚子有些饿了,腿也跪得麻木不堪。她很想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在垫子上,可转头看着颜秉君脸上写着好奇地看着自己,颜秉初决定还是不要放松。
颜家家训有些地方或许在她这个散漫惯了的现代人看来有些苛刻,可是在现在无疑是极为重要的。尤其是礼仪,是世家贵胄还是山野村夫,从动作神态,言行举止都可以看出来。在这个时代,家族生存艰难,祖训无疑是先辈经历种种留下的告诫,教诲和生存经验。
颜秉初并不打算先向颜秉君逐字逐句地解说这篇家训,她想了想,慢吞吞地问道:“你可知是什么事引起娘生气的?”
“是因为我蛀了牙。”颜秉君顿了顿,又急急地道,“可是我蛀了牙,已经很痛了,娘为什么还要罚我”
颜秉初看着他委屈的小脸,心里感慨颇多。
这个问题,自己很久以前也问过,当过马路时没注意被擦过去的车吓破了胆,却被赶来的母亲责骂一顿的时候;当与玩伴嬉闹被脚下的石子绊了跤跌破了腿,却被回到家里的父亲责怪的时候……
其实,这一切的一切,当不久以后,她羡慕着别人有父母责怪痛骂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不过就是那句话——“爱之深,责之切”罢了。
“咱们跌倒了,娘亲还让我们自己走不许别人扶娘亲肯定是不疼咱们了”颜秉君的声音都透着委屈。
颜秉初哑然失笑,柔声安慰他:“咱们自己不是能走么?要别人扶什么?”
“阿姐”颜秉君大声道,“这不一样的娘亲可以让别人来扶我们,我们不要她扶也可以”
颜秉君被他绕得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道:“娘亲不是在生气么?咱们惹娘生气了,娘亲自然要罚咱们。不让别人扶也是在惩罚咱们呐。”
“那娘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要罚咱们?”
好了,问题又绕回去了。
颜秉初不知道怎么向颜秉君解释关于蛀牙和凡事有度,欲不可纵的关系,她得先理一理。
“君儿你为什么会蛀牙?”
颜秉君扭捏两下,才道:“我……就那么蛀了呗”
颜秉初猜到他的心思,不由失笑道:“对阿姐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不就是你总爱吃甜的么?”
爱吃甜的东西,肯定牙也没有漱仔细。
“长亭也该仔细看着你将牙漱仔细了才是。”颜秉初叹道,倘若牙漱仔细了,说不定也不会蛀牙。
颜秉君突然“哼”了一声,道:“我讨厌长亭就是因为她,娘才罚咱们的她还将我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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