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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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满庭-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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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半年来战场上的厮杀,行军路上的惫怠,巨变压在心中的沉重,在这一刻仿佛皆化作乌有。他仰头看了看天际,只想着若能总是这般,那就好了。
待到了峥嵘堂,正瞧见裴邵靖撩了帘子,探了头出来四处望着。待瞧见三人,便露出了笑模样。立时便从帘子后闪了出来,蹦跳着便跑到了曲莲面前,伸了手嚷嚷,“大嫂嫂抱!”。
裴邵竑见他这般,简直要气乐了,板了脸道,“你可瞧见了我?”
待曲莲弯了腰将他爆了起来,便见他搂了曲莲的脖子扭头看向兄长,脸上怯怯的喊了一声,“大哥哥。”
裴邵竑见状倒是有几分讶然,问道,“你平日不是最喜欢我么?怎么这次见了我,这幅模样。”又瞧着曲莲抱着个六岁的孩子似有些吃力,便沉了脸道,“你嫂嫂生了病,怎抱得动你。”一边说着,便动手将他从曲莲怀中扯了出来,手上微微用力,便让他坐在了肩头。
周围几人便是一声惊呼,见周围丫头仆妇们皆是一脸担忧,曲莲便行至他身侧低声道,“且小心些。”
裴邵竑瞥了一眼几个仆妇丫头,锐利的目光扫过去几人便皆低了头,再不敢言声。裴邵靖方才还有些惧怕,只紧紧抱着他的脑袋不松手,此时也渐渐适应了这般高度,又觉得坐在高处望去,风光竟完全不同。他自幼便养在徐氏身边,虽是幼子,却极少得到父亲关注,大哥常年跟着父亲住在营中,二哥又是庶出,还从未像此时这般坐在人肩头,一时竟兴奋起来。只瞪着双如黑葡萄般的眸子,四处张望打量着,脸上也咧了笑。
曲莲与裴玉华先进了厅堂,裴邵竑扛着弟弟在园子里走了几步,便将他放下也走了进去,便与曲莲一同进了内室,给徐氏请安。
曲莲进了内室,便见到徐氏半躺在炕上,依着一个绣着缠枝花的宝蓝色大迎枕,面上还算有精神,人瞧着却有些消瘦。多日不见的裴丽华正坐在脚踏上,给她捶腿。见他们进来,便忙起了身,挨着个的行了礼。
她穿这件杏黄色的小袄,下面是月白色的挑线裙子,已不再梳着丫髻。面色粉白,一双大眼黑白分明,转眸间已有了少女的流光。不过几个月不见,她竟似长成了一般。比起身边的裴玉华,倒是更漂亮了几分。
见他们进来,徐氏坐了起来。待曲莲上前请安时,面色虽淡淡的,却也细细问了她的身子,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吩咐了方妈妈开席,几人便又去了厅堂。
因都是自家人,裴湛也不在此,便也不拘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徐氏问了问裴邵竑这几日的安排,裴玉华也与妹妹说了几句话,一顿饭吃的倒也十分和睦。
待用了晚膳,一家子便又回到宴息处说着话,便是此时,宴息处的帘子微微动了动。
曲莲不过微一转头,方才瞧见,方妈妈此时便已经撩了帘子出去。不过片刻功夫,方妈妈便又走了进来。行至徐氏身前,低声说了几句。
便见徐氏脸上一怔,脸上便露出了几丝恼意。不止如此,她心中越想越气,原本有些苍白的面色上竟现了几分潮红。那原本端着茶盏的手,也开始有些哆嗦起来。粉彩的茶杯与底托发出细碎的磕碰声,让她自个儿也觉得心中烦躁起来,不由的便恨恨的将茶盏掼在炕桌上。
“这是怎么了?”裴邵竑见状便出口询问,又看向方妈妈。
方妈妈并未直接回他,却看了看徐氏。徐氏面上虽依旧有些恼怒,此时却也不得不稳住心神,只对裴邵靖的乳母道,“你先将三少爷抱回去吧。”又让裴丽华先回院子,这才对方妈妈点了点头。
方妈妈便回道,“方才外院管事送来了王府的帖子,帖子上说,咱们前些日子送去的庚帖,王府找了合八字的高僧,说是小郡主与咱们三少爷八字不合……”
若是八字不合,那婚事定然不成,只这八字一说,却也可信可不信。若真心联姻,便是钦天监的人都不敢作祟,何况一个僧人。王府这般,摆明了出尔反尔,怪不得徐氏这般恼怒。想到此处,曲莲心中倒也有些疑惑。此时此刻,王府却不应该这般对待裴家。心中这般想着,她便看向了裴邵竑。
便见他蹙了眉头,脸上又有些惊讶,显是对此事一无所知。
曲莲前几日出了那样的事情,虽记得将裴玉华与宋晗之事告诉他,却忘了还有王府郡主之事。也是之前请教过符瑄,便未将此事放在心里。
这般想着,心中便又是一动,这或许是符瑄的手段吧。
便听到裴邵竑对徐氏道,“母亲,靖哥儿如今还小,也不必这般着急。况儿子也觉得,那庐陵王的郡主,也算不得上是良配。”这番话带着些别有所指的意味,曲莲听着心中便是一惊,又看到裴玉华闻言面上也带了深思。只有徐氏却未听出半分意指,听了儿子的话那压抑着的怒火便爆发了出来。
“王府郡主怎就不是良配了?若……那位便有了公主的位分。待你父亲百年,这爵位便由你来承袭,我自是放心你的。可你弟弟呢?咱们大齐的律法明明白白,上无长者,便要分府。他也不是什么能耐的材料,读书习武不过都是些样子,我若不为他提前打算,他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裴邵竑听了,脸上便显出些恼意来,面色也沉了下来,“母亲这般说,便是责我不会看顾弟弟?便非得给他尚了一位公主,这辈子便做个富贵闲人?”
裴玉华此时听了也觉得有些难受,便抢声对徐氏道,“母亲这般说,大哥哥心中又多难受。不说这几年,便是前几年受的罪,母亲还不知道吗?”
徐氏此时也觉得话头有些重了,长子虽与她不亲近,却也是自她肚子里出来的,前些年也确然多亏了他,他们母子才能在府中坐的安稳。
又想着裴邵竑此时年岁渐长,自早有了自己的主意,也不愿与他硬碰,只红了眼眶,对他道,“我自是知道你将来定会为弟弟打算,不过是那王妃白氏自个儿提起来的,我便想着机会难得。谁想着,竟被他们这般羞辱!”一边说着,便再也难捺心头郁气,竟低声的哭了起来。
方妈妈与裴玉华便忙上前宽慰,直到她渐渐收了哭声,只别了脸不再去看裴邵竑。
裴邵竑见母亲这般,心中便软了几分,又见曲莲站在自己身后仿若木头人一般,想着她身子还没好利索,便让她带着染萃先回了点翠阁。
见她出了帘子,这才走到徐氏身边,沉声道,“母亲也不必如此,靖哥儿这般岁数,什么人才不人才,还未定型,怎就非得尚个公主瞧人脸色。虽说我与他平日也算亲近,也不过因为差的岁数大了些,我心中自是知道他是我的胞弟,便是亏待了谁也不会亏待了他。”
徐氏听了,心中便生出些惭意,一把便攥了长子满掌老茧的手,又痛哭出声,“你这是在埋怨我呀!当初你父亲那般对待咱们这一房,靖哥儿落地半年他只来瞧了两眼,那孩子生的也弱,我心中只怕他长不大,便溺爱了几分。可是,可是为娘的心里,你们都是我心尖上的肉啊!”
裴邵竑自小从未得母亲这般剖白,此时听了心中也泛上些陈年的委屈。他今年已然及冠,自是成年,如此听到母亲哭泣,眼眶也红了些。
一边上,裴玉华也掉了泪,方妈妈也跟着轻轻擦着眼眶。
直过了亥时,裴邵竑方才回了点翠阁,回来时脸色倒还好,只是有些没精神。
曲莲正坐在炕上做着针线等他,见他这般模样,便遣了染萃出去。自动手给他斟了杯铁观音。见他坐到了炕上,这才轻声问他,“夫人那边……,如今如何了?”
便听他低声叹了口气,道“我这次回来,父亲也跟我提了提,瞧着若是可以,便跟母亲隐晦的提一提。也能让她心中明白些,平日里做些准备。”
曲莲闻言便问道,“世子可是说了?那夫人……?”
裴邵竑点点头,道“大妹妹走了,我才提了提,母亲自是吓得不轻。不过,我倒也明白她,她虽小事上爱攀扯些,遇了大事,还是肯听父亲的。这样也好,她也能明白些,日后自不会与那些人在做什么联姻的打算。我留在家里也没几日了,她这样,我还能安心些。”
曲莲听他这般说道,心中便一顿,不觉得声音便低了下去,“可有了日子?”
裴邵竑自是听出她话中低落,便起了身走到她跟前,携了她的手道,“粮草再过两日便得了,我最迟便在三日后动身。北直隶那边,也等不及了。”说到这里,他脸上便肃了肃,仔细听了听声儿,听出帘外无人,这才拉着曲莲进了内间,低声道,“我这回离开,庐陵城就要乱了。你仔细听我说,这一次我说是带了五百精兵回来,实则翟副将那里还有二百人留在了城外,混作流民。这些日子,他们便会分批换了身份混进城内,你这般行事……”
第076章 曲折
翌日;裴邵竑便要再次启程。
晚间时候;在峥嵘堂用了晚膳的两人便返回了点翠阁。
曲莲正给他收拾衣裳;一边说着,“……这阵子倒十分空闲;夏裳做了不少,世子可来瞧瞧;带几件合适?”
裴邵竑正坐在炕桌前喝茶;闻言便行至她身旁;瞧着她将放在脚边的箱笼里拿出不少衣裳。都是些细葛、松江三梭的料子;软和透气夏日穿着十分舒适。
又见那箱笼之中仍有半箱白绫中衣和袜子;想她这些日子必没有闲着。他自小便穿着针线房里绣娘做的衣裳。徐氏一年到头也想不起给他做一件半件的。自跟曲莲一处儿;身上衣裳竟再未经过旁人的手。虽说;这不是什么大事;甚至一般人家这也是常见,但他心中就是觉得一片妥帖。
见她拿了一件深紫色的道袍在他身上比划,他便洒然一笑,自己脱了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直裰,将那道袍穿上了身。
曲莲上下看了看,便笑了笑,“这件若是合适,那边都合适了。”
裴邵竑便拉了她的手,低头看着那些衣裳,道,“这许多我也穿不过来,只带四五件吧。”一边说着,只挑了几件颜色偏暗的,例如石青,深蓝的。
曲莲点了点头,正待给他收拾,便听帘外染萃唤了一声。
裴邵竑出声让她进来,只见她脸上有些凝重,便问道,“何事?”
染萃便禀道,“世子爷,一位翟副将正在厅中,请您前去。”
裴邵竑闻言便一愣,见曲莲瞧着他,便道,“便是翟教头的长子。”
那就是翟庭玉的兄长……曲莲点了点头,便对他道,“你快去吧。”翟教头的长子在军中担了裴邵竑的副将,此时前来,必是有要事。
见他大步的出了帘子,曲莲便与染萃一道给他收拾行李。
只不过一盏茶的时候,便见他又回了内间。
曲莲一抬头,见他面色凝重,低声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裴邵竑点点头,道,“你先别忙收拾,给我寻件素色的衣裳。”他还穿着那件赭色的细葛道袍,见曲莲有些疑惑的望着他,便叹了口气道,“方才庭昭来报,东路军那里已经送来了信。宋将军……已然过世了。”
曲莲闻言便是一惊,也不多问,低了头便进了内室给他拿衣裳。心中却有些翻腾,原本见符瑄想着招募那位宋将军,还以为他必然能挺过这一劫,没想到这才几日,丧报便送回来了。
给裴邵竑寻了一件佛头青的半新杭绸直裰,曲莲便回了宴息处,见他已将那赭色道袍脱了下来,自服侍着他穿了上去。一边低声问道,“如若这般,那宋公子恐是不能与你一道了?”
“他自是要留在庐陵料理他父亲的丧事。”裴邵竑一边思忖着说道,又道,“今夜我恐怕不能回来,先要去王府一趟,恐怕还要去宋将军府走一遭。还要去外院那位那里商量一下,你就别等我了。”
见曲莲点了头,他这才紧紧攥了她的手一下。见她面色发沉,便温声道,“别怕。”这才出了屋子,跟着仍等在外面的翟庭昭离了府。
待他离去,曲莲便觉得心中有些忐忑。
事态如今有了变化,恐怕便要重新策划。不知形势便会如何向前行进,即便是宋将军身亡,宋晗要留在庐陵,恐怕裴邵竑也必须得明日出发。
她不禁抬头望了一眼窗棂外的院子,黑漆漆的,半分都瞧不分明,便如这庐陵城的明日一般。
裴邵竑在天色将明时才返回点翠阁,见曲莲仍在宴息处等着,脸上便有些不好。想着今日便要离去,心中也不忍责备她。只不出声的将她揽在怀里,静静的站了会。待染萃端着炖了一夜的汤水进来,他这才将她松开。
曲莲只低着头道,“世子一夜未歇,今日路上定是疲惫。我让人给你炖了一大盅野参鸽子汤,你先用一碗,剩下的便带在路上,用冰桶镇着也能放上一日。路上用膳时,记得要喝。”她极少这般絮叨,此时却不停嘴的嘱咐着。
裴邵竑却也不厌烦,只听她的话,做了一样又一样。只等她听了话头,面色有些茫然,才上前揽了她,狠狠的亲了下去。
再抬了头,见她含着水汽的眸子,有些红肿的唇瓣,脸上便带了笑道,“上一回也未见你不舍的我走。”
曲莲闻言,便回了神,脸上红了起来,伸手推了他自站好了。
平复了一会才道,“世子先去梳洗一番吧,再过一刻钟便该去峥嵘堂了。”
裴邵竑见她这般,只笑了笑,便拉着她朝着内室净房走去。曲莲见他这般,便也依着他,亲自服侍他梳洗。
到了峥嵘堂,一家子都已到齐了。
两个女孩早已红了眼眶,裴邵靖也有些怏怏的,徐氏更是满脸的不舍,直吩咐着芳菲给裴邵竑端这个端那个。
一顿早膳,倒用的有些凄楚之意。
待用过早膳,裴邵竑便与徐氏两人在内间说了会话,剩下众人便在宴息处等着。
曲莲见裴玉华脸上有些发木,一直出神,想她恐怕是知晓了宋将军之事。便行至她身旁,携了她的手,轻轻的拍了拍。
裴玉华有些茫然的抬了头,看了她一会,眼眶子里便突地涌出了些泪水。伏在她怀中呜呜的小声哭了起来。曲莲怕屋内那二人听见,便忙拉着她出了宴息处,低声道,“此时你且忍着,万不要让你哥哥担忧。”
听曲莲这般道,裴玉华这才强忍着不再呜咽,只闷闷的点了点头。
到了辰时,一家子便将他送到了大门处,直到再也瞧不见那骑着青鬃马的身影,这才回了府中。
待回了峥嵘堂,曲莲这才跟徐氏商议起宋府之事。如今宋府这一回的丧事可是男主人,却不是她们几个妇孺前去便可行的。
此时裴湛与裴邵竑皆不在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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