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轩?你是指去年招进来的资助生吗?”明亮宽敞的行政办公室内,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豁然站了起来,桌上摆放的铭牌周边环绕一圈烫金蔷薇。
“是的,赵尔先生。”哈维重复确认道,灰白色整齐的头发贴在头皮上,显得十分绅士,“据我所知,他已经连着两天没来上课了。”
“知道了,教授,我会处理的,谢谢你的提醒。”浅棕色发丝软软的垂在耳际,赵尔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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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傍晚,刚下过雨,地上潮湿泥泞,满天的乌云尚未散去。一辆警车在满墙枯藤的办公楼前停住,下来两个驼色大衣男士,和一个单手挽着豆绿色拎包的高中女生。
办公室温暖如春,赵尔有些烦躁用指头敲打着桌面,昨天接到警局的电话,想要见面谈谈,理事长也特别重视最近发生的一系列血案。年轻的秘书小姐殷勤地领着三个访客进来,泡好热咖啡,端到每个人面前。
鲁锦脱了外套递给副官,露出里面服帖平整的警服,和高大硬朗的身材。他大大咧咧在沙发上坐下,从黑色文件包里哗啦啦倒出一堆资料文件,零零散散摊在桌上,开门见山道:“教授,综合分析所有证据,我们认为凶手是你们本校学生。”
赵尔推了推老式镜框,仔细看了看现场照片,勘验检验记录,法医鉴定,学术报告。几天没有打理的胡须有些凌乱,他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显然很困扰的样子:“所以,接下来,警方打算重点排查本校学生吗?”
“是的,我们希望尽快展开调查,请校方配合。”鲁锦接口道,黑色眼眸炯炯有神,
“这个自然,但是,我必须先报告请示理事长。”赵尔耐心地解释,“你知道,这里的学生,绝大多数身份背景都不简单
,校方不希望得罪权贵。”
鲁锦摸了摸下巴,半天说话。过了一阵,他斟酌着说道,“不如这样,由我亲自和理事长谈比较好,你看如何?”
“也好,下周学院有每年例行的舞会,理事长很少露面,只有这一次机会。”
一起跟进来的女生,一头清爽齐耳黑色短发,藏青色毛线上衣,红蓝格子裙校服,外面裹了一件白色羽绒服,乖巧地坐在沙发角落里,双手捧着热气腾腾的咖啡,边暖手边小口小口地喝,偶尔朝聚在一起谈话的三人看看,然后低头若有所思。
临走前,露锦顺便问了下:“对了,既然来了,我打算现在去现场周围看看,没有关系吧?”
“不妨事,请便,”赵尔礼貌地回道,又有意无意提到:“你妹妹在市内念高中吗?”
“你误会了,教授,她是我女儿,菱香。”鲁锦抓了抓浓密的短黑发,有些不好意思地纠正,“刚散学,一定要跟过来,我就由着她了。”
小女生站在他身后,一脸淡然与无谓,清秀的侧脸对着赵尔,超出年龄的冷漠目光极好地掩藏在长长的睫毛下,身侧简洁的浅绿色包包上一只可爱的小毛熊,随着动作左右摇晃。
“她可是全国高中生联考第一名的高材生。”他最后不忘再加上一句,一脸自豪与欣慰。
赵尔吃了一惊,鲁锦外表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六七岁,五官硬挺,棱角分明,左脸颊上有道扭曲的伤疤,几许沧桑却依旧坚韧,居然有这样十五六岁的女儿。
门关上了,赵尔失魂落魄地坐在原地,秘书先下班了,偌大的办公室很安静,只有墙上挂钟机械走动的声音。忽然门锁动了一下,赵尔立即站起来,死死盯着门口动静,琥珀色眼眸透着紧张与兴奋。
黑色皮鞋伸了进来,紧接着一把制作精良的巴克猎刀旋转而出,快若奔雷,转瞬到了面门。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他猛地一歪,侧身翻转,横空跃过圆桌。飞刀呼啸着回转,少女出手如电,精准地抓住刀柄,另一只手举着明晃晃的格斗刀,向这边掠过来。
面对连续左劈右砍的攻击,每次锋利的刀口堪堪擦到衣角,赵尔连连后退,他嘴角扯出不明意味的笑,飞起一脚,挑起墙角搁置的木凳,横挡在两人之间。
“你的身手比小时候进步多了,不愧是我们猎人家族的后代。”赵尔毫不吝啬地称赞她。
“为什么要离开我?!”菱香眼睛充满了愤怒,这么多年来,她过得有多辛苦,仿佛全世界都抛弃了她。
那年冬天的夜晚,她在阁楼房间床上看漫画书,忽然听到楼下客厅
奇怪的声音,她打开门走到楼梯口,叫了几声妈妈,都没有人回应。却看到了满墙的鲜血,美丽的母亲倒在血泊中。
她害怕地失控尖叫,惊动了整个宁静的社区。穿着制服的人陆陆续续出入她的家,警官小心翼翼地询问她,有没有和谁结仇。围观的人群纷纷议论猜测,怪物袭击了他们一家。母亲惨死,父亲也失踪了,一夜之间,她成了孤儿。
“如果我不答应那人跟他走,他就不会出手救你。”
“我明白了。”菱香颓然站在远处,声音沙哑,“所以,你一直在为他做事?”
“是的,他是个善良的人,如果没有他,这个世界不会这么太平。”
“我不管,都一样,我恨他们所有人!”菱香一把将刀剁在桌上,恨恨地发毒誓:“总一天,我要把这群怪物统统杀光!”
离去时,菱香站在车门边,抬头看向四楼,落地窗帘边,赵尔端着咖啡杯,朝她微笑。浑浊的风吹过她的脸,似乎有些冰凉的东西沾在了皮肤上,天上的云层更厚了,低得仿佛要压向地面,雨水夹着白色的雪花飘了下来。
菱香打开车门,坐在鲁锦身边。
“哥哥,我想吃你烧的酸菜鱼。”菱香靠在椅子上,悠悠地说道。
“叫爸爸。”鲁锦边稳稳握住方向盘,一边认真纠正。车窗外,掠过几片随风卷起的枯叶。
“算了,我还是煮鸡蛋面吧。”
☆、班主任
第五章 班主任
花古泽一的寝室有点乱,自从那天后,他忙得团团转,去配药买药,复习准备考试,照顾病人饮食。可是两天过去了,莫子轩依旧处在半昏迷的状态,两颊不自然的红润,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抖着。比常人都要厚的眼镜搁在床头柜上,和一堆乱七八糟的中药西药混在一起。
窗帘遮住了外面刺眼的光线,在室内柔和的灯光下,坐在床边的花古泽一着了魔般伸出手去。刚碰触到滚烫的额头,手下的人立刻受了惊吓般浑身一震;莫子轩的大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花古泽一心头猛地一跳,他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抽动了几下,勉强故作镇定:“我看看你的烧退了没,医生说再不行,就必须转去大医院了。”
莫子轩这才放心地闭上眼睛,再次陷入漫长的,似真似幻的梦境中。记不清是哪一天了,似乎很久以前,那个夏末的早晨,没有课,他站在临窗的桌边整理书册。那个高大温柔的贵族站在阳台上,白色纯棉的衬衣,卡其色休闲裤,金色炫目的及肩碎发随着清爽的风一起一落。
“你好像有对我有意见?”贵族一脸无辜地问。
“。。。。。。。。”
对面阳台挤挤挨挨的一地紫色鸢尾花,贵族的蓝色眼眸溢出些许忧伤,阳台下走过几个嬉笑打闹的男生女生。
“不管怎么样,我刚来这里,什么都不懂,拜托你了,莫子轩同学。”没有自觉的闯入者优雅地弯腰伸手,摘下一朵鸢尾花,花瓣上晶莹的露珠随着手的动作晃动着,颤颤巍巍。
莫子轩张了张嘴,却没出声,默默开始整理乱糟糟的衣柜。
“对了,你还没选课吧?”过一会,莫子轩从浴室里冲出来,好心地提醒他。
“啊,好像是的,那么麻烦你代劳了。”巴尔德坐在田园风格的白色铁丝椅子上,迎着光线抬头,表情有些惘然,膝盖上摊开一本博尔赫斯的书《永生》。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和你一样就可以,我不挑的。”
子轩点头允诺。
巴尔德拉住他的衣袖:“你听博尔赫斯这一句:我曾是荷马;不久之后,我将像尤利西斯一样,谁也不是;不久之后,我将是众生:因为我将死去。”
许久,他合上封面,悠悠地叹道:“永生者的命运就是等待,等待是最初的苍老。”
子轩似懂非懂。
又一次,选修课散课时,已经将近晚上九点,教室里一下子人走光了。他们两个,一高一矮,行走在长长的走廊里,单调的脚步声在每个角落里回荡,空荡荡的教学楼没有一丝人气。阴暗
处仿佛有无数不怀好意的眼睛盯着他,莫子轩下意识地靠近了身边的人,尽管他身上也没有任何温度。
巴尔德将手怀住他单薄的后背,自然而然地:“你很冷??”
“这个地方不大对劲。”莫子轩嘴唇发白。
前几天遇上了正在校园巡逻的保安大姐,她尽职地告诉子轩尽量不要单独行动,学校又出现了几桩离奇的命案。四五个关系好的同学结伴去图书馆自习室学习,其中一个去卫生间,自习室人快走光了都没回来。剩下几个很担心,决定分头去寻找,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视线中。
几天后,在环校的小河边,一声恐怖扭曲的尖叫声划破了笼罩整个学院死气沉沉的天空,早起锻炼身体的学生发现了几具浮在水面,血肉模糊的尸体。
其实,出事那天,子轩也在自习室,和那几个不幸的学生坐在同一张长桌上,其中一个还主动借了笔给他。花古泽一无聊地整理下以前的画册,中途接了个电话,先离开了。外面下起了雨,冰冷的雨水打在窗台上,溅了子轩一身,他赶紧起身关了窗,外面一片漆黑。
黑色,它是所有颜色的集合,是阴暗反面的代表,也是所有最后的颜色。夜雨倾盆,幽灵在潮湿的暗夜里行走,唇上诡异的鲜红、嘴角魅惑的微笑,行走、跳跃,躲过灯光的捕捉。
两座建筑物间架空的走廊上,灯光忽暗忽亮。有个撑伞的黑衣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熟悉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金发蓝眼,优雅而高贵,子轩看得发愣。
“走吧,我来接你的。”巴尔德站在面前,那时自习室只剩下子轩一个人。
也许就在那个时候,某个阴暗潮湿的角落,那几个只见过一面不幸的同学,在腥风血雨中绝望地挣扎。
“有我在,没人可以伤害你。”巴尔德认真地说,搭在莫子轩肩上冰凉彻骨的手指微微抓紧了,很痛,却很安心,至少证明他还真真实实地活着。
桌上的日历本翻到了10月9号那天,连日的秋雨终于停了,乌云正在散去,晨光明媚。没有课,巴尔德很早起床,准备出门了。
“今天晚上,你回来么?”子轩从被窝里露出乱糟糟的脑袋,怯怯地问。
“看情况,公司的事情解决了就回来。”巴尔德在整理条纹衬衣上的蔷薇胸针,从镜子看了看子轩,好看的嘴角上翘,带着不易觉察的笑意,“有事吗?”
“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只是问问。”子轩头缩回去,打了退堂鼓。
雨后的空气很清新,子轩下了楼,沿着狭窄的林间小路,走到西面圆
形广场,站在教学楼下面花坛边等。很快,泽一斜挎棕色的包,手里端了杯星巴克,远远踩着草坪走过来,脚步轻快。楼上窗台,苍白的手动了动,一只大花盆笔直掉了下来,无声无息,对准了子轩。
“小心!”泽一瞬间变了脸色,不顾一切扑了过来,子轩下了一大跳,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踉跄着向后摔去。
仙人球花盆重重砸在了泽一的脚上,他趴在子轩身上一动不动,咖啡洒了一地。子轩手擦伤了,流出血来,痛但是眼下却顾不上这些。推了推身上的人,没反应,他急了,抓起泽一的头,拂去遮住脸的碎发:“泽一,泽一,你没事吧?别吓我!”
周围几个匆匆赶去上课的学生,冷漠地朝这边瞥几眼。脑子一片空白,天旋地转,他拼命摇泽一的脸。
一滴凉凉的液体掉在泽一的眉毛上。
“别摇了,头晕。”泽一突然扑哧笑出声,细长单眼皮掀开,眼神晶亮晶亮。
子轩仔细端详了下眉开眼笑的人,站起来,拍拍灰色连帽外套上的灰,转身向校门口走去,一言不发。
“喂,你不是生气了吧?”泽一赶紧站起来,右脚发麻,立刻委顿在地上,一边抱着脚□,一边盯着大步离开的子轩,“我的脚好痛哇,流血了。”
子轩站住了,掉头走回来。泽一嘴里哭疼,眼角却满是笑意。
下山的路上,路边开满了大片大片的黄色野菊花,两人并肩默默行走。
“你得罪了谁吗?”泽一忽然偏头问,“刚才那个花盆,我干打赌,是有人故意的。”
子轩认真思索了半响,认真地回答:“应该没有啊,不过,要说有谁看我不顺眼,那倒是有一个。”
“莫非。。。。。体育馆那个女人么?”泽一担心地提醒,“你最好还是躲着她吧。”
“哎,我倒是想。”
小镇上来往的很多,经过一处花店,泽一掏了几百块钱递给坐在门口的老婆婆,拿起一大束新鲜的玫瑰花,扔给站在几步远处的子轩:“送给你,生日快乐。”
子轩拿着花,左右看看,有点发傻。泽一灿烂地对他笑,阳光下,温暖而明媚,转身奔奔跳跳朝前面的小巷走去,站在路口,兴致勃勃地等着子轩跌跌撞撞追上来。
“哎呀,我好想搞错了,应该买黄色的玫瑰。”泽一故意做出夸张的吃惊动作。
子轩捧着鲜花,目光清澈,笑容温柔,语气却很坚定:“只要你我认为它是黄玫瑰,那它就是黄玫瑰。”
从蛋糕房走出来,子轩在路边的小摊上,挑选了几张精美的明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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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泽一走后,子轩回到宿舍。摸出口袋的钥匙,打开门,房间内一片漆黑,反手关上,一边伸手去摸墙上的开关,忽然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睛转过来,子轩吓得跳起来,准备夺路而逃,可是奇怪的是,自己刚锁上的门竟然怎么也打不开。灯忽然亮了,白花花的白炽灯光线照得人眼花。一双冰凉的手搭在子轩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