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之瞳 by未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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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之瞳 by未夕-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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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5 
      离出发还有半个月了,墨瞳原本准备的行礼只装了一只小小的箱子,母亲却又不声不响地给他添了许多衣物和日用品,又给他新买了一只大箱子。 
      墨瞳说,“妈,其实用不到这么多东西,又不是太远,有长途车,半天就到N城,很方便的。” 
      母亲也不说话,又拿出一件蓝灰色的厚毛衣,“新织的,赶时间也没敢弄什么复杂新鲜的样子,这种花好就好在显厚实。” 
      墨瞳一寸一分地摸着,非常厚实柔软的触感,是很好的全毛毛线,没有丝毫毛刺和涩滞,墨瞳觉得,多年的那一个伤口,在这短暂的触摸中终于愈合无形。 
      也许这世上,只要有爱,便没有治愈不了的伤痛吧,他想。 
      可是,那一份被弃置的掩埋的爱呢,它造成的伤口,什么时候可以消失? 
       
      墨瞳去同学那里商量出发的事宜,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同学家住大桥附近,墨瞳没有乘车,拐上了长江大桥,沿着桥边慢慢地走着。 
      夏天的长江边,十分凉爽,风从江面吹来,带着湿润微咸的水气,扑扑地掀起人的衣角。偶尔有船鸣着汽笛从桥下经过,让墨瞳回想起很小的时候,跟着老师来参加长江大桥时的兴奋,那时候的自己,心里装着简单的烦恼与简单的希望,烦恼着爸爸的一去不回,希望着有一天,一家三口象从前一样平静安宁地生活。小小的年纪,许多事,说不出口,也说不清楚,但是,那种与苦恼与期盼与大人是一样的吧,正因为说不清道不明而俞加地沉重。 

      而今天,他又将带着苦痛与希望离开了。 
      要去的地方不太远,不过是江的另一边,却是,另一处的生活,另一处的人生。 
       
      墨瞳沿着桥栏一路走过去,猛然停住了脚步。 
      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女人的身影,斜斜地靠在桥栏上。 
      突然,她开始纵身向上爬,半个身子已倾到栏杆外。 
      墨瞳发足跑向前,用力从后面抱住她的腰。 
      女人挣扎起来。 
      墨瞳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她,女人的双手在空中乱舞,又狠命地去掰墨瞳的手指,尖利的指甲,刺破墨瞳手,热辣辣地痛,墨瞳咬着牙,怎么也不松手。 
      可是,绝望中的女人,力气大得吓人,墨瞳被她甩出去,重重地撞在桥栏上,尖锐的痛从腋下传来,在那一刹那间,借着灯光,墨瞳看见女人半张青白的面孔,心里微微一愣,不及多想,冲上前紧紧地抓住已经探身出去的女人的腿。 

      不远处,有守桥的武警战士奔了过来,两人一同把女人拉回来,她颓然地瘫倒在地。 
      尽管她的头发乱七八糟地披下来,挡住了眉眼,尽管她的衣着不复齐整妥贴,墨瞳还是认出了周释雅。 
      周释雅却没有看清墨瞳。 
      她的神智似乎有些不清楚。对武警的问话,充耳不闻。 
      墨瞳的手抖个不住,腋下的痛在每一次呼吸时一波一波涌上来。 
      他看看这个情形,上前拉住武警,说,我认识她,我带她找她家人。 
      他又留下了身份证号码与电话号码,打了辆车,把周释雅先带到了母亲家。 
       
      回到家,在母亲的帮助下,给周释雅洗干净上手脸。母亲又帮着把她散乱如草的头发梳拢来,结成一束。 
      周释雅状若呆痴,任由他们给她做清理,消瘦的面孔青白交错,象是连表情都枯萎了一般。 
      墨瞳倒一杯水,拉开她紧握成拳的手,把杯子放上去,要她喝一口茶。 
      周释雅这才缓慢地转过头来,看向墨瞳,却完全是看着陌生人的茫茫然。 
      她突然开口问,“为什么?你说他这是为什么?” 
      墨瞳说,“什么?” 
      周释雅的眼中开始滚出大颗的泪滴。“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啊,结婚的时候,他穷得连套象样的西装都没有,袜子上都是有补丁的。买房子,搞装修,买家俱,全是我一手操办,我给他买衣服,从里到外,我没有嫌弃过他一分。这些年,我帮他们家盖起了新房子,他挣我们周家的钱,孩子脑子有毛病不是我的错啊。我跟他说,周家不会薄待了他,也不会薄待我们的女儿,我除了没有给他生儿子,我做错了什么了?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他居然在外面又养了一个,儿子都三岁多了……那我的女儿怎么办,有谁还能疼她这么一个有毛病的傻孩子?他怎么能这样对我?怎么能这样对我?” 

      她急促地,语无伦次地说着,浑浊的眼泪涂了满脸。 
      墨瞳看着她,剥落了跋扈的外壳,她亦不过是一个平常的,在爱中被伤害的无措的妇人。她的凄苦,并未因她拥有的金钱而有丝毫的减轻。 
      墨瞳忍着腋下火烧火燎的痛,在她面前蹲下来,“再怎么难,也不能走这一步。不然,你女儿更没有人疼了。她现在只有指望你了是不是?即便是心智有缺陷的孩子,也懂得妈妈的重要的失去妈妈的悲哀。” 

      周释雅的眼神渐渐地有了焦距,细细地看着眼前的男孩子,她认出了墨瞳。一缕羞愧与悔意染上她的面孔。 
      “是你,是你安墨瞳……是你……救了我……” 
      墨瞳站起来,“还有两个武警。”他笑,“你的劲儿真大。” 
      周释雅也站起来,“我……该走了。” 
      墨瞳说,“天很晚了,你住一夜,明天再走吧。” 
      周释雅认真地再看一眼男孩子,“不用了。可不可以借打一个电话。我会叫人来接我。” 
      墨瞳点点头。 
      过不多久,门口有汽车的声音,周释雅从窗口向外望去,回过头来,对墨瞳说,“接我的人来了。谢谢你!” 
      她走到门口,她回过头,“安墨瞳,对不起。” 
       
      第二天,墨瞳起得挺晚。因一晚上都被腋下的痛折腾着,睡不好,直到三四点钟才浅浅睡去。 
      他起身去卫生间,拉开衣服细看,腋下的青紫已漫延直胸口,他掩好衣服,低下头捧了凉水,冲洗微微有点热度的额头。 
      突然有热热地东西从鼻子里涌出,叭叭地滴在水中,一点点鲜红,在水中晕染开来。 
      他用手捂住鼻子,仰起头,那腥红依旧汹涌而出,顺着手臂滴落到水池中,染红了整池的水。 
      他不可抑止地头晕,眼前的景物在摇晃,仿佛是水中飘浮的倒影。 
      家里没有人,他的口中也发不出声音,耳畔却是一片呜呜的响声,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 
      为什么?这么冷。 
      已凉的天气,未寒的时节。 
      墨瞳慢慢地半跪在凉凉的地砖上,等着这一阵晕眩过去。 
      56 
      墨瞳看着手机上闪动的号码,一个陌生的号码。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是昨天墨瞳看病的医院打来的,请他去一趟,有重要的事说明,最好,请家人陪同。 
      墨瞳挂断电话,心里隐隐地有某种预感,心里有没来由的恐惧,推开母亲卧室的门,母亲的房里开着电视,声音放得低低的,床上摊着刚收下来的衣服,她慢慢地一件件叠着,间或抬眼看看电视屏幕,象是看到了什么精彩的,看住了,笑一下。 

      她刚刚平静的心绪,还有她刚刚平静的日子。 
      墨瞳轻轻掩上门。 
       
      院长看着独自进来的男孩子,微微有些诧异。 
      “你,有家长陪同来吗?” 
      墨瞳摇摇头。 
      “有什么问题,请您跟我直接说吧。” 
      院长凝神看看他,缓慢地说: 
      “实在对不起,由于我院新来的化验师的工作失误,将你的血样与另一位病人的搞混了,造成了误诊。”他拿出一张诊断书,看着男孩清瘦稚气的脸,他突然觉得说不出口。 

      “很……遗憾……安同学……” 
      墨瞳拿过诊断书,细细地逐字逐字地看。 
      白—血—病。 
      深蓝色的字,写在轻薄的白纸上。 
      墨瞳一直一直,反反复复地看。 
      然后,抬起头来,看着院长,“谢谢。”他说。 
      院长看着他的眼睛。 
      清辙的眼眸,如水的忧伤。 
      “安同学,不是……没有办法的。还好发现得早。”多年的行医生涯,早已看惯生死,心磨历得如同岩石般坚硬,但是,看到年青柔婉的生命被逼到最后的防线,依然不能不动容。 

      墨瞳把诊断书收进口袋,点点头。 
       
      墨瞳坐地医院大楼前小花园里的长凳上。坐了许久。 
      一个身影走过来,挡住树叶间纷纷扬扬洒下的夏日阳光。 
      是一个年青的男人。 
      很端正清俊的面容,极其儒雅的气质。 
      他在墨瞳身边坐下来。 
      “你就是与我们弄错了化验单的男孩?” 
      墨瞳看着他,微微笑一下,点点头。 
      男人说,“你家人知道了吗?” 
      墨瞳摇摇头。 
      男人真诚地说,“现在的医学这样昌明,不是没有办法的。你这么年青,生命力这样强。” 
      墨瞳看着这个温和的男人,他见过他,那天,他看见他抱着一个满面是血的男孩子冲进急诊室的。 
      “那个男孩是你的……爱人?”墨瞳问。问完,才醒觉自己冒昧了。 
      可是,那个年青的男人没有丝毫的不快与犹豫,他说,是的。 
      如此的坦白,如此的义无反顾。 
      墨瞳淡淡地笑了,“我好羡慕他呢。你们,要幸福啊。他没事儿了吧?” 
      “应该是没事,可是他还没有醒。” 
      “他一定会没事的。” 
      墨瞳把伸进阳光里,看着光线从指缝中露出。 
      “没有生病的时候,真的不知道,健康是这样好的。突然一下子,它就变得,抓也抓不住了。” 
      年青男人轻轻地拍拍墨瞳的头,“不要放弃。奇迹是有的。” 
       
      墨瞳在男人离开后,重又掏出诊断书,又看一次,再看一次。然后,把它撕成碎片。放进一边的垃圾箱里。 
      有些许的碎片被风吹落到地上,小小的麻雀以为是什么吃食,跳过来,尖尖的嘴一下一下地啄着。 
      墨瞳走过去,小麻雀早就惊飞了。 
      墨瞳看着那小小的身影在枝丫问蹦跳着,轻声地说,“真是小傻子,不是什么好吃的呀。” 
      突然地,泪就流了满脸。 
      又被他迅速地擦去。 
       
      明天,墨瞳就要出发了。母亲最后一次帮他检看了行礼。 
      妈妈说,“不早了,我煮了有绿豆汤,盛一碗你喝了就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起早。” 
      墨瞳突然叫住她,“妈。” 
      母亲停下来,“啊?” 
      墨瞳站在背光处,看着光亮处的母亲,头发有一点毛毛的,在灯光里却有如飞了一圈淡金。 
      墨瞳听见自己无声地叹了口气。“你也早点睡吧。” 
       
      第二天,墨瞳与同学一起,启程去了苏北。 
      陈昊天没有赶得上送他。 
      等他从加拿大接了妻女回到N城,墨瞳已经走了两天了。 
      陈昊天喃喃地说,这个孩子,他跟我说是今天走的。 
       
      同样没有能送墨瞳的,还有周释怀。 
      但是,在墨瞳走前的那一天晚上,他在墨瞳母亲家门外的树丛里站了许久许久。 
      最终,还是没有推开门进去。 
      57 
      墨瞳走了一个月了。 
       
      周释怀结束了手头的工作,用手盖住眼睛,片刻之后,打开大班桌的抽屉。 
      在这一格抽屉里,放着一个手工陶杯,还有一张男孩子的照片。 
      那是那年在渡假村时照的。 
      雪地里,一个穿着蓝色羽绒服与牛仔裤的男孩,年青的脸上,映射着冬目轻浅的阳光,淡而羞涩的笑容,流转的眼波里满满的期盼。 
      无论在怎样的境遇里都无法抹去的希望的光亮。 
      周释怀把杯子拿在手里,杯子上的那张人脸,有点夸张的笑,有点夸张的厚实嘴唇,上面有一个浅浅的手指的罗纹。 
      周释怀把它贴在脸颊上,然后,又贴在嘴唇上。 
      陈昊天走了进来,递上一份文件。 
      他看看周释怀手边的照片与杯子,没有做声。 
      周释怀在文件上签上名字,陈昊天拿了正要走出去。 
      “昊天,”周释怀叫住他。 
      陈昊天回头看着他。 
      他这些日子来,面色暗淡了许多,眼神常常飘乎,陈昊天隐约觉得多年前,那个颓丧绝望的少年的灵魂又回到那已长大的挺立成熟的躯壳里。 
      “什么?” 
      “你还记得那天你对我说的话吗?” 
      “哪句话?”陈昊天明知故问道。 
      “你说过,你会留下来看我后悔。你……现在,看到了。昊天,我……后悔。这个词,有很多年,我不去想,我以为我这一辈子,不会再碰上可以用这个词来形容的事情,但是现在,我,后悔,从来没有这么深地……明白这个词的意义。好几次,我站在墨瞳家的门前,可是,我……没有勇气走上前去。昊天,你告诉我,该怎么去挽回,该怎么去找回被我无情弃置的一切?” 

      陈昊天看着他,“我不知道,释怀。也许是因为我这一生太过平静无波。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只要想做,任何事,都不会太晚。” 
       
      有人敲响了门。 
      进来的,是周释雅。 
      她说,“大哥,我,有话对你说。” 
      陈昊天要开门出去。周释怀说,“昊天,请你,就留在这里。” 
      周释雅说,“大哥,我要离开一断时间。” 
      “为什么?” 
      “我,明天会与泽宇去办离婚手续,在北京,有一位医生,新近回国,是治疗脑损伤的权威,我决定带妞妞过去。也许会住上一阵子。” 
      周释怀点点头。“这样,也好。等你回来的时候,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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