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公寓门口,发现周释怀的车停在车库里。原来他已经回来了。
今天还真早呢,墨瞳想。
突然起了孩子的戏谑心,上楼轻轻地打开门,把手上的东西放在门边,蹑手蹑脚地走进去。
走到书房门口,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门里,有声音传出来。
是周释怀,还有一把声音,是陈昊天的。
陈昊天说,“这次的行政命令明天我就发了。”
周释怀说,“好。”
“你把周释雅夫妇权力架空,大部分是为了墨瞳吧。”
听到自己和名字,墨瞳的心突地一跳。
“并不完全是。你是知道的,我怎么会允许他人对我的事任意置喙?第一次我已经饶过她了,以为她会收敛些,谁知我不作声,她居然变本加厉起来。况且,老头子死后,在公司的事务上,他们已有诸多小动作。”
“你,对墨瞳似乎很好。这些日子,他好象快乐了许多。”
周释怀轻笑,“我周释怀做事,什么时候不漂亮过?”
陈昊天也笑,“倒底还是有些不同的,我可是明眼人释怀。”
“你想说什么?”
“我是说,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会真的爱上那个孩子?”
墨瞳的手心满满的湿碌碌的汗,人被定在当地似地。心里的期盼仿佛要冲口而出。
周释怀沉默了几秒钟,过后依旧是低沉的笑声,波澜不起的语调。
“爱?我已经有多年不去想这件事了。不过,在Game over之前,自然还是要做足功夫。”
“但是……墨瞳……倒真是一个好孩子。”
“昊天,昊天,你还是和十几年前我认识你时一样,人是真聪明,心却太过含糊柔软。”
墨瞳如一缕游魂般飘回自己的卧室,很轻很轻地关上门,靠在墙上,一路急促地喘息,象离水的小鱼。
许多许多的事在脑中闪过,千头万绪,纠结缠绕。
那漫山遍野的茶林,那雪白的有着红红眼睛的小兔子灯笼,那阳光里绽开的笑容,那抚过滚烫的额头的温柔的大手,那圣诞树下的拥抱,那漫天漫地的烟花,那木楼中夜夜的缠绵。
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人,象你,待我这样好。
所以,一同沉沦了,我的身体,我的心。
我是干涸的水洼中一尾渴爱的小鱼,你给了我那样的如水温情,似假似真,似真还假。
你如此手段,我如何躲闪?
屋里的暖气开得太足,墨瞳只穿着一件毛衣,却觉得一阵阵燥热在胸中翻腾,那汗一层一层地出来,心一寸一寸地冷下去。
过了一会儿,墨瞳默默地开门,轻手轻脚地穿上外套,拿上刚买的东西又出了门。
站在背人处,看见陈昊天拿着文件开车走了,才出来,重新掏出钥匙开门走进屋去。
28
桌上是清淡却精致的四菜一汤。
周释怀微笑着问:“怎么今天你做饭呢?”
墨瞳也微笑着淡淡地答:“休息了那么多天,骨头都软了。算活动活动筋骨好了。”
周释怀笑着揉揉墨瞳的头发,“也不是多么结实的身子骨,多休息休息不好吗?”
就是这样温和的语调,让人不由自主的沉落。
墨瞳低头有一下无一下地扒拉着碗里的米粒。只觉手控制不住地颤,打在碗边上,细微破碎的轻响。
周释怀说,“我看了你的成绩册了,考得很不错墨瞳。”
墨瞳说,“应该的周先生,你花了大价钱,我总该给一个看得过去的成绩,不然太辜负你了。”
心里恨自己声音里掩饰不住的颤抖。
周释怀仿佛没有听懂,“很好吃的菜,墨瞳。”
吃完了饭,墨瞳便想回房去,却被周释怀叫住了。
“才吃了饭就窝进房里,对胃不好。过来坐会儿。”他拍拍身边的沙发。
墨瞳微微一愣,之后走过去坐下。
电视里正在转播音乐会,熟极的曲子,《梁祝》。
周释怀突然说,“他们,是求仁得仁的一对。”
墨瞳那一双墨沉沉的眼睛看过来,“周先生,你相信爱吗?”
周释怀对上他的眼睛,笑意上脸却不进眼。
他记想刚才所听到的细微的响动,恍惚看见的书房门口一闪而过的白色身影。
半点声色也不动。
他抚摸着墨瞳的黑发,“不,墨瞳,我不相信。我只相信能够被自己实实在在地握在掌中的东西。”
他望着墨瞳脸上那飘忽的悲伤,这个傻孩子,他以为他可以掩饰的。却不知越是掩蔽,越是暴露自己那一份已沦落的心意。
墨瞳转开头去,低低地说,“但是我相信!”
周释怀叹息般的声音传来,“我知道。”
他伸手轻触男孩子光洁的侧脸,嘴唇轻轻吻上他的鬓角,一寸一寸辗过细致的面颊,最终停留在柔软的唇上。
手指一路挑开男孩细棉布家居外套的钮扣,探进去。感觉到他微微的拒意,却又放弃似地放软了身子。
倒在床上的时候,墨瞳想,让一切都止于此,也好。
但是,年青的身体在熟悉的半是温柔半是霸道的侵占下还是禁不住地一点点沦陷。
高潮时,周释怀听见男孩子叫声,微弱,绵长而忧伤。
周—释—怀—啊!
墨瞳抱着课本走出校园。
走到半途,一辆黑色的私家车在他身边停下。
陈昊天从车窗里探出头来。
“墨瞳?上来,送你一程。”
墨瞳上了车,陈昊天打量着他。
“怎么,最近功课很忙吗?怎么瘦这么多?”
一个单薄的笑意从墨瞳脸上一闪而过。
“会吗?其实我一直都这么瘦的。”
陈昊天温和的笑着说,是啊。你这个孩子,总是这么瘦。
看着他的笑容,墨瞳心里浮现的却是另一张同样总是温和的笑脸。
以前,总是隐隐地觉得周释怀的笑容里,有什么自己摸不到的东西,现在才明白,也许自己永远也触摸不到那笑容下重重包裹着的心。
可那笑容,却依然如一只固执的手,一下一下揉搓拨弄着自己的一日又一日。
一路两人再没有说什么,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墨瞳打开门走出去。
陈昊天突然在身后叫住他,“墨瞳!”
墨瞳转过头。
那么美的眼睛,装满轻愁。宛若春天的繁花,凋零其中。
“命运总是让人无能为力,但是,我们总还是能找到快乐生活的理由。对不对?”
是一个周末的下午。周释怀去机场接人。墨瞳一个人在屋里看书。
忽听有敲门声,咚咚咚,轻快又有力。
墨瞳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年青的男孩子。
29
男孩子结实挺拔,俊眉朗目,身后拖了两个大箱子。
他一边把箱子拉进来,一边说,“倒霉倒霉,累死了累死了!搞什么嘛,居然会走岔道,”然后是一串乱七八糟的英文从口中倾泄而出。
墨瞳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把箱子呼地放下来,咣地关上门,嘭嘭地甩掉鞋子,冲进客厅。
墨瞳这才反应过来,走过去问,“对不起,请问你是哪位?你找谁?”
男孩也才看清眼前的人,灵动之极的大眼骨碌碌转转,笑嘻嘻地说,“我嘛……咦,你又是谁?怎么在这儿?”
墨瞳未及回答,便听见门响,进来的正是周释怀。
男孩欢呼一声,冲上去,抱住他的腰,大叫一声,“大哥!”
周释怀好容易把八抓鱼似的男孩从身上扯下来,“怎么回事,你这个小猴子!跑到哪去了?”
男孩说,“我不过去免税店打了个转,也来怎么也找不到你,又反回去找,俗话说‘周郎找周郎,找到饭都凉。’”
男孩子语音朗朗,连珠炮似的,整个房间里都回荡着他快乐明亮的声音。
周释怀笑着说,“什么乱七八糟,是张郎找李郎。我看你在国外这些年,快把中国话都忘了。”
眼里面上,是一派宠溺,春日暖风般的亲切。
抬眼看见呆站在那儿的墨瞳,拉过男孩,“东东,忘了给你们介绍,这是我小弟,周旭东。这位……是我朋友的孩子,托我照顾的,安墨瞳。”
周旭东伸出手去,“Keegen;叫我Keegen行了。你有没有英文名?”
墨瞳摇摇头。
“那我叫你瞳瞳好了。”他的发音洋腔洋调的,瞳瞳二字被他叫得象一个象声词。
转过头去,他又对周释怀说,“大哥,我要住你这儿,我可不去那边。”
周释怀微笑,“那是当然。”
饭桌上,三人各坐一边,只听周旭东忽而中文忽而英文,放机关枪似地说个不停。周释怀含笑听着,墨瞳则是低头一声不响地吃饭。
周旭东又用英文讲了个笑话,周释怀放声大笑,墨瞳也撑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周旭东咦了一声,“好象瞳瞳的英文挺棒啊。”他明白自己的语速很快,都是听rap养成的毛病,眼前这个清秀安静的男孩子居然能跟上,倒真叫他意外。
周释怀说,“啊,墨瞳可是D大的高材生呢,成绩全优啊,比你强多了,人家比你还小着两三岁呢。对了,你的论文怎么样了?”
旭东做一个鬼脸,”大哥,提那个干嘛,别扫兴嘛。人家正放春假呢。反正肯定能毕业就行了。再说,商业管理这种事,重在实践吗。“
周释怀笑叹道,“你呀,若有墨瞳一般乖,我也安心了。”
墨瞳抬眼看看同释怀,正碰上他淡定从容的眼神,心中几翻起伏。
如同平静的水面,底下却有暗流涌动。
晚间,旭东问:“大哥,我住哪间?”
不等周释怀开口,墨瞳说,“你住客房吧,我去睡书房,那儿的沙发拉开就是一张床。”
周旭东跳过来,扑到他身上搂住他,“谢谢你啊,瞳瞳。放假的时候,我可不想和那些书沾一点儿边儿。”
墨瞳不露声色地挣开他的拥抱。
周旭东拉着箱子进了客房。
墨瞳感受到周释怀投过来的沉沉目光,他垂下眼睫,密密地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晚上,墨瞳躺在书房的沙发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周旭东正在听重金属摇滚,那声音嘭嘭地打在太阳穴上,头痛又发作了。
墨瞳起身去厨房找药,刚刚一口水把药咽下去,回去就对上一双炯炯的眼睛。
是周旭东。
他看着墨瞳,眼里盛满上疑惑与惊讶。“你……嗑药?”
墨瞳把药盒子亮给他看,“只是阿斯匹林。”
周旭东松了口气,面上的表情如解冻的河水重又鲜活起来。拿过一个玻璃杯在笼头下接水。
墨瞳忍不住说,“别喝生水。”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
周旭东接过杯子,乐呵呵地说,“哈,对了。在国外喝惯了自来水,都忘了国内的水不能直接喝了。”
墨瞳问,“你,在国内住过?”
周旭东说,“我十二岁才去国外的。以前一直住在N城。”
墨瞳点点头。
周旭东笑咪咪地说“瞳瞳,认识你真好。以后一起玩吧。不然跟老大哥闷死。他就知道带我去中山陵,要不就是博物院。好象我还是小孩子。”
墨瞳笑笑没作声。心里暗道:你的大哥啊,又岂是不会玩的人。他只是,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手段罢了。
周旭东住下后,真的常常拉着墨瞳出去玩。他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些小册子,按上面的介绍,死拉着墨瞳一家一家小馆子去吃,一个一个怪里怪气的小店去逛,一家一家俱乐部去玩儿。回力球,保龄球,游泳,攀岩。
墨瞳起先有些抗拒,体力上也真有些吃不消,渐渐地好一些。他从小就很少同龄的朋友,旭东这个热情好动的男孩带给他的是全新的体验。
一种温暖无垢的友情,暂时驱走了他心头的阴影,他的面上开始有了淡淡的笑影。
周释怀,则完全是一个好哥哥的样子,暖暖的笑始终挂在脸上,一派悠闲,几许宠溺。
这一天,周旭东象发现新大陆般拉着墨瞳来到1912一家迪吧。
一进门,轰地一下,巨大吵杂的声音如同潮水扑头盖脸面来,几乎让墨瞳窒息。
拒绝了周旭东拉他下场子跳舞的要求,窝在角落的沙发里,看着人群中的周旭东,淋漓尽致地舞着,光怪陆离的灯光照在他染在金黄色的头发上,象给他戴了顶奇怪的帽子。
一会儿之后,他满头大汗的回位叫东西喝,没喝两口,就发现场子的另一边有两群人起了冲突。似乎还动了手。
周旭东吹出一声长长的口哨,拉着墨瞳挤过去,看着看着,也起哄动起手来。
他的身形高大却异常灵活,仿佛是受过训练的,出拳又准又快,墨瞳从未见过如此场面,急得只顾死拉着他的胳膊,自己身上挨了好几下,都觉不出疼。
因为周旭东根本不认识他们中任何一个,所以打到的人有甲方也有乙方,到后来两方的人都冲着他来了。他瞅准一个空子,拉着墨瞳撞开迪厅的大门,飞快地沿着街道往远处跑。
明月下,清风里,两个少年人手拉着手,在夜晚寂静无人的街头飞跑。
梧桐的斑驳枝影在两张年青光洁的脸上飞掠而过。
跑了一段,墨瞳实在没力气了,挣开周旭东,弯下腰去,双手撑在膝上,大口地喘着气。
周旭东掉转头来,哈哈笑着把墨瞳扶站直了。
突然,咦了一声,他凑到墨瞳脸前,双手抚上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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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瞳大惊之下,人僵在当地。
周旭东凑近了说,“咦,我才发现,你的眼睛很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