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你当真是无心的。
火粟恍若未闻，只是平静的看向窗外的枯树。却仿若红梅开遍，脑海中颠倒众生的面容愈发清晰。依旧是邪肆阴暗的笑意，眼角处红梅妖艳绽放。
白裴只是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人出了神，也不去吵她不去闹她。
唇边笑容便愈发苦涩。
第二日，小镇中便传的沸沸扬扬，县太爷家不争气的公子瞎了眼睛。
众人心知肚明，县太爷自然是不会放过伤了他儿子的人。
第二日，天光微晴，珍食阁门前便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美名其曰来吃饭，多数人却只是点了一盅茶就这么坐着。
直到县太爷亲自到了，众人才来了精神。
县太爷亲临，身后是十几个衙役，个个腰间佩刀。两名丫鬟搀着县太爷公子，不过此时的公子哥双眼已被白布缠的严严实实。
紧紧抓着县太爷的衣袖，委屈至极的吼道“爹你看我一定要给我报仇啊！爹爹爹……”当真有哭丧的架势。
县太爷一把甩下自家公子的手，低声斥责了一句“闭嘴！你这个无用子。”
公子身体一晃，险些摔倒，两名丫鬟见状急忙扶住了自家公子。
掌柜早已迎了上来，看着县太爷家的公子哥近乎哭丧的模样，想笑却又不敢笑，满脸通红。
县太爷使了个眼神，衙役们便立刻将掌柜围了起来，拔刀相向。
县太爷厉声道“这件事，掌柜是不是应该给我个交待？”
掌柜拿衣袖擦了擦额角汗水，却不知如何作答。
火粟坐在雅间内，捧着手中茶杯，明眸微敛，心中却想着，这掌柜当真不能重用。想着想着便已经迈开步子，朝楼下而去了。
白裴则是从容的坐在雅间内，沿着楼梯向下看去。
莹春偷偷斜眼看向白裴，只见白裴白皙清秀的脸上无一丝担忧，反倒是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莹春暗自感伤，想来自己的担心是白费了吧。
……
“在下想，县太爷应该给在下一个交待才对吧？”清冷至极的声音自楼梯处传入众人耳中。
徇声望去，红衣纸扇，以红色面具掩面。银冠高束，青丝流泻。红色身影凭栏而立，宛若天人。
县太爷带着精光的双眼微微眯起，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良久，拱手抱拳道“本官的事还请公子不要插手。”
火粟向下走了两步，眼中笑意冰寒，道“若是此事在下插手定了呢？”
“看公子气度非凡，又何必为了这些小事多做思考呢？”县太爷耐着性子劝道，似乎是极其不想得罪眼前的人。
火粟轻笑一声，着就近的桌子坐了下来，径自拿过茶杯，对县太爷视若无睹。只是从容道“县太爷当真是好笑，到在下的酒楼中闹事，却让在下视若无睹？”
说到最后，已然抬头，明眸锐利直视着县太爷。
衙役们将攻击对象转换到了火粟身上，刀尖指着火粟，动也不动。
火粟轻笑着起身，理了理长袍，缓步朝着县太爷而去。
衙役们便拿着刀跟在火粟身后，瑟瑟索索却不敢动手。
火粟本就是女子，身形又略显纤弱，此时站在五大三粗的县太爷面前，更似柳絮随风扬。
火粟还未开口，县太爷便先开了口，靠在火粟耳边轻声警告，道“当今丞相大人，公子可能惹得起？”
火粟嗤笑一声，轻声呢喃道“若是县太爷现在回了衙门，在下自然是不敢多做什么。若是不回，纵使林文，或许也是回天乏力。”说罢，身后一名衙役已然倒地。
衙役双眼瞪大，身体僵硬的躺在地上，眼带不甘。
县太爷身体一怔，双腿轻颤。看着火粟的眸中，终是多出了一丝惊恐。
恐惧中夹着一丝愤怒，却也只敢讪讪的看火粟一眼，冷哼，带着自家公子哥扬长而去。
远远却还能依稀听见县太爷家的公子哥近乎哭丧的声音——
“爹！你倒是快点帮我报仇啊！”
“爹！你别走啊！”
“爹爹爹……”
“……”
掌柜如置梦境，莹春呆立原地。
白裴这才从楼上走了下来，满脸尽是温和的笑意，凝眸看了眼火粟。
不在多说，径自往外走去，火粟理了理红色长袍，缓步跟了上去。
第41章 游湖
东方天光微明，明黄天空朝霞满天，半轮红日刚冒出头，晨露还未散去，景色秀美的府邸如坠仙境。
火粟起身，披了件外衣，青丝流散，神色寞然。推开了白纸所糊的窗户，倚身靠着窗棂。
白裴衣裳整洁，眉目含笑，缓步朝着火粟的阁院走去，边走便低着头想着什么，时不时便会扬起唇角。
轻微脚步声落入火粟耳中，偱着声音看去，却见朦胧中熟悉身影愈发走近，敛眸沉思片刻，这才穿好衣裳，散着一头青丝开了门。
恰逢白裴正好已经站在门前，举着手似乎正想敲门，火粟便已经开了门。
“我们是不是心有灵犀？”白裴笑着打趣道。
火粟抿了抿唇，不语，径自进了屋。白裴微怔片刻，紧随其后进了屋，关上了门。
火粟举着手中的杯子，斜睨一眼关好的门，道“少爷也不怕得了一个断袖的名声？”
白裴闻言哈哈大笑，在火粟对面坐了下来，揶揄道“原来红老板还知道劳逸结合呢？”说罢，又道“我看火姑娘半夜三更与一名男子私会，这才应该是诛九族的吧？”
火粟不温不火，平静如水。
替自己又倒了一杯茶，浅抿一口，便视白裴无睹了。
白裴略显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轻声呢喃道“还是醉酒的你比较可爱。”
“我那天……说了什么？”火粟闻言，凝眸看向白裴问道。
白裴眼珠转了两圈，往火粟身边凑了凑，一字一句，略带暧昧“你说……你喜欢我。”
火粟敛眉轻笑，把玩着指尖的瓷杯，唇角微扬。
白裴不满意了，摆出一副杞人忧天的模样，道“看来你肯定就是不会喜欢我的了。”
火粟但笑不语。
白裴枯坐片刻，这才正了正神色，又轻声咳了咳，凝视着火粟收了眼中的笑意，道“倾国倾城的火粟姑娘，今天可能陪我游湖泛舟？花前月下？”
“今天什么日子？”火粟垂眼问道。
白裴本来还想瞒过火粟，却不想只言片语便被火粟看出了端倪。自觉无趣，撇了撇嘴，道“八月十五中秋节。”
火粟黛眉轻蹙，明眸中略带疑惑，放下了手中青花茶杯，踌躇片刻，才开了口“中秋节……是什么节？”
白裴闻言，当场怔在原地。
良久，才回过神，不可置信的道“不……不会吧？”
火粟别开视线，敛眸片刻，又道“似乎听过。”
自有了意识开始，她便在没有过家人。
“明月当空家人团聚的日子。”白裴震惊良久，终于回过了神，收回打量火粟的视线，轻摇了摇头。
家人团聚？
唇边划过一抹嘲讽，原来她并不是不知道中秋节。只是，早已忘了这个从未出现过在她身上的节日。
白裴看出了火粟稍顺而逝的异样，轻轻碰了碰火粟的胳膊，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你没事吧？”
“没事。”火粟从容而答。
沉默片刻，又道“那你带你娘去吧，我不去了。”
“为什么？”白裴反问。
火粟抬眸看向白裴，异光闪烁的眸子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火粟敛眸，伸出手正要去拿桌上的茶壶。手腕却被一把抓住，身体便被拖了起来，朝门外拖去。
……
中秋前夕，花灯赏月会，字谜会，各家各铺的月饼早早便晒出了样式，就连平日大门不出的深闺小姐也在丫鬟陪同下出了家门，挎着菜篮的农妇们喜上眉梢。
如此人流熙攘的街道，却见一面容清秀的男子紧紧握住一只洁白晧腕，而被抓住的人却让人分不清男女。
身上穿着男子的衣物，衣裳倒是完好，可是一头及腰长发却随风飞散，遮住了一张脸，着实让人分不清男女。
火粟嘴角抽搐，感受到四周投来的异样目光，轻叹一声，朝大步向前的白裴道“是不是应该让我先梳好了头？”
白裴回首，唇边划过一抹狡黠的笑意，这才拉着火粟径自到了一家首饰店。
老板看见二人形象，眼角微微跳了跳，还是笑眯眯的迎了上去，正要开口。只见火粟早已拿好了木梳，又挑了一支束发的木簪早已梳好了发髻。
只是简单的马尾，却更显干净利落。白皙无暇的如玉肌肤上带一丝微红，愈发动人。明眸微烁，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动心。
白裴伸出手在老板面前晃了晃，老板却毫无反应。
白裴忍不住轻声叹息，看向火粟一脸无奈，道“我也没有办法了。”
火粟明眸微敛，垂眼看向地面。
白裴又捏着老板的胳膊晃了晃，老板这才如梦初醒，一脸尴尬的笑意，对着火粟拱手赔礼道“方才是小人失礼了，公……小姐看上的便送给公子吧，反正也不是值钱玩意。”
老板自然是个精明人，看了看火粟平坦的喉颈，便知火粟不是男子。而看见火粟却做一身男子打扮，自然是知道火粟是为了掩藏身份，急忙又改了口。
火粟抿唇不语，云淡风轻的看了老板一眼，道“那便多谢老板了。”
老板急忙连连摆手，道“小人可受不起。”说罢，便笑眯眯的送着两人到了门口，又目送着两人融入人流，这才转过了身。
火粟出了首饰店，转身踏步便要往面具店里走，却被白裴挡住了身子。
火粟仰首，用眼神询问。
白裴柔声道“今天……你就不要带面具，可好？”
火粟凝视白裴片刻，略带乞求的语气，让火粟软了心。
沉吟片刻，便转过了身。
白裴微怔片刻，一脸欣喜，急忙跟上了火粟的步子。
……
碧绿荷叶铺满水面，凉亭水榭文人墨客，女子掩面轻笑，手执纸扇的雅士以诗会友。花船画舫，女子站在船上盈盈起舞，舞姿轻盈，一颦一笑暗送秋波。
岸边的小贩已经搭起了摊子，摆放着格式花灯，五颜六色，形状各异。
白裴看火粟看的有些痴了，语气中又多了一丝得意，道“这才是开始呢，到了晚上那可就更热闹了。”
“我不喜欢热闹。”火粟敛去眼中神色，淡然答道。
正此时，不知何处朝着两人扔来的小石子落入水中，溅起一阵水花，星星点点的湿了火粟长衫尾摆。
白裴偱着小桥望去，只见几个身着锦服的俊俏公子哥笑嘻嘻的对着两人拱了拱手，随即便一齐朝着两人而来。
走的近了些，白裴才靠在火粟耳边低声道“这几个都是我在生意上的伙伴……”
谁料话未说完，几人已经到了眼前，对着火粟眨了眨眼，一名身着藏青色长衫的男子打趣道“哟，白兄这是同这位小兄弟说什么悄悄话呢？”
火粟对着几人微笑点头，算作打招呼。
另一名男子打量火粟两眼，才啧啧嘴，称赞道“这位小兄弟当真是好生俊俏，让在下可是好生羡慕。”
白裴轻笑着摇摇头，不动声色的挡在火粟前面，苦笑着对几人说道“咱哥几个也好久没有聚聚了吧？来了这小地方也不知道跟我打个招呼，莫非是看不起现在的白裴？”
“没想到白兄还是这么有幽默感。”
“今天咱哥几个可一定得好好喝一杯。”
不只是谁扯了火粟一把，火粟便身不由己的到了一堆纨绔公子哥中间。
第42章 月饼
夜幕降临，形状各异的各色花灯璀璨炫目。岸边围满了人，从牙牙学语的小孩子到头发花白的老人。将花灯放入水中，随波逐流飘向远方，每一个花灯都代表着一份牵挂一份寄托。
身着藏青色衣裳的人名为齐杨。
齐杨歪着脑袋看了看火粟，问道“红逸公子，你不去买一个吗？”
火粟斜眸看了一眼水面上各色的花灯，摇了摇头。
“难道红逸公子就没个心上人什么的？”另一名男子摇扇取笑道。
火粟浅笑不语。
黑幕中圆月高挂，星辰漫天。
街道上人流拥挤，灯谜前围满了人，神色各异。各色青楼前的姑娘们笑意盈盈，站在门口招揽客人，手绢一挥，便有无数男子蜂拥而至。
花船上挂上了五颜六色的灯笼，舞伶长袖摆动，翩翩起舞。媚眼如丝，引得周围人群哄笑连连。
火粟走到船尖上，蹲下身从水中捞起一朵花灯，细细看了看，一排娟秀的字迹便刻在花灯边缘。
小女子盈香求早遇心上人。
视线落至岸边，身着蓝色纱裙的女子对着火粟盈盈一笑，欲拒还迎的低下了头。身后的丫鬟便靠在女子耳边说着什么，女子便会偷偷抬眸打量火粟一眼。
火粟轻笑着摇了摇头，又将花灯折好，重新放回了水中。
白裴和齐杨几人恰巧缓步走到船头。
故作惋惜的道“佳人有意，公子无情。”
火粟看了看讲话的男子，又从水中捞起了花灯，送到男子面前，淡然道“那送给公子可要？”
男子一愣，笑容僵硬，只是看着面前的花灯。
齐杨拿过花灯，一把塞进了男子手中，道“红逸公子给的还不拿着？”说罢，又笑眯眯的看着火粟发呆。
打量良久，才碰了碰白裴的胳膊，皱眉道“我说白兄，这红逸公子到底是男是女？”
火粟唇角微扬，美目微眯，道“公子觉得在下是男是女？”
齐杨啧啧嘴，又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火粟两眼，眼前一亮，道“非男非女，可男可女。”
火粟笑容愈发明媚，似笑非笑，道“那红逸还要多谢公子的夸奖了。”
齐杨笑眯眯的正要开口，就听见花船上嗓门极大的老鸨喊道——
“各位公子，今天是小女莫荷第一次见客，若是各位公子喜欢莫荷呢，那自然是可以到妈妈我这船上来和莫荷聊天畅饮。”
“那与莫荷姑娘聊天畅饮是何感觉？还请妈妈指点一二。”一男子从船上站起身，站在船头朝花船俯身作揖，取笑道。
引得各艘船上的宾客哄笑连连。
嗓门极大的妈妈一挥手绢，抖落一船脂粉，道“那自然是比公子孤身一人来的畅快。”
男子笑着摇了摇头，又坐回了船上，自斟自饮。
说话间，几艘船已经到了花船旁边，船上的人正要垮上花船，却被老鸨一把拦了下去。
老鸨靠在船舫上，眼露精光的笑意，道“诶，公子，还没给……”
男人大笑两声，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放进了老鸨手中。
老鸨笑的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急忙扶着男人上了船，朝里招呼道“莫荷呀，来客人了，好生接待着。”
而后又有几个人从怀中掏出银子，老鸨这才一一的放上了船，嘴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火粟眼中划过一丝怜悯，转身进了船舫内。
齐杨随后便跟了进来，与火粟面对面而坐，摇着纸扇问道“难道红逸公子就毫无兴趣？”
火粟放下手中茶壶，抬眸直视着齐杨，道“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