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方面是不用说的了，过目不忘，而且很谦虚，尊敬老师，不像一个被宠惯了的孩子。武的方面，几岁时即习学骑射，十五岁即位前，很多高级侍卫已经不是他的对手。这样一个天之骄子，十五岁就坐在了皇帝的宝座上。母妃的亡故，父皇的驾崩，都没有让他失去心智。十五岁的少年，穿着蒙了白麻的龙袍，端坐于朝堂之上，目光炯炯，不怒自威，那睥睨天下的气势令人心折。
退了朝，大臣们纷纷相互道贺：我大齐又出了一位圣明天子啊！
唯一令对他寄予厚望的顾命大臣们担心的是少年天子立后的事。他的老师，钟爱他有如亲子的张天肇在他即位半年后为他娶了当时的礼部尚书王元辅之女，十六岁的王家大小姐王姁。王大小姐本身无甚突出之处，可她的父亲王元辅在朝中的影响非常大。王元辅在礼部任职多年，主持了多次进士考试，门生遍天下。她的母族更是不得了，郑氏乃大齐帝国第一大族！几位舅父都是朝中勋贵大僚，京官中至少三分之一是郑氏集团的人，就是外任的节度使、上州刺史，也有很多与郑氏有着或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所以，张天肇为他的爱徒择了这样一位皇后。
用心良苦啊！
大婚之初，小皇帝对皇后尚有热情，毕竟是初尝人事。但是，闸门一但打开，洪水就挡不住了。没多久，小皇帝发现皇后之外，居然还有那么多可爱的女子。和她们相比，相貌平平、端庄严肃的皇后是多么令人乏味啊。
于是，云飞燕进宫了，郭顺仪进宫了，牛淑妃进宫了……
后宫日渐庞大，张天肇开始担忧，但他的学生有自己的理由——以广皇嗣！
四年前，张天肇辞世了，自此，精力旺盛的天德皇帝元重俊彻底无拘无束！
而这位天子目前正准备做的事情是——要求礼部为他和叶昭仪准备一个婚礼。这个建议在明光殿里遭到了一片反对。所有的人，包括宋若水，都没有出言支持。皇帝岳父王元辅更是激烈反对。婚礼，只针对正妻而言，一个二品的昭仪，连妃都不是，为什么要用如此大礼？
大臣们纷纷附和！有人说，叶昭仪出身低贱，来历不明，连籍贯都不清楚，因为护驾有功，对陛下忠心耿耿，封为昭仪已经是极大的恩宠了，怎能再用皇后之礼？
简直是四面楚歌！
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铁青着脸退了朝。
是啊，封我为昭仪已经是莫大的恩宠，饶是这样，我已经成了后宫的公众敌人，再用皇后之礼，这朝堂上下，宫里宫外，该如何看我？听说已经有人作诗讽刺我，比如什么“天子猎禁苑，美人侍君侧。态浓意气娇，清叱入云霄” 之类。（1）不光是我，恐怕讥讽的重点还在元重俊。这个朝代文禁极松，基本上还没有文字狱的概念，所以，文人墨客们创作的题材极广，宫闱之事，常常就这么着被写到诗里而无人追究。说来气人，这些人怎么就记住了风光的场面，我被暴打就没人知道？
眼见着二十六日就要到了，我的表演服装已经赶制完工。上好的白色丝绸，质感极强却不沉重，穿在身上恍若无衣，略一整理头发，我走到镜前，看到镜中的自己，有些恍惚。简直就像是参加Oscar颁奖礼一样，那一身V领的无袖曳地长裙，放在二十一世纪，和Dior、Armani、Prada的晚礼服相比都不会逊色！萧兰娘的手艺，我真的佩服。
虽然这个时代的女装式样比较丰富，上衣短的只到腰下不远处，长的长到裙幅可以在身后拖半米；交领的可以严严实实的裹住颈部，圆领的可以露出锁骨，夏装甚至可以露出大半个肩头！但是，无论如何，所有的服装都是有袖的，就是时髦女子喜欢穿的半臂，也是罩在长袖襦衫外面的，没有人敢把手臂露在外面。
所以，我的V领礼服，将会给大众的视觉带来何等程度的冲击！
两天了，元重俊没有到怡心阁来，听说，余婉婉已经在紫宸殿里留宿了一夜。
对这些消息，我似乎已经无动于衷，可是……心里真的能放下么？
二十五日的傍晚，秦武悄悄找到我，告诉我已经把我的马安排好了。这是个好消息，可我并不感到愉快，而是异常烦躁，根本坐不住，吃了晚饭后就漫无目的地在外面走，好在路上没什么人，在这种热天里，哪个人愿意多活动呢。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得月池，远远看见###玉和一班太监、宫女列在曲桥的两侧。我知道，他肯定在湖中的亭子里，而且，还会有人。
心中阵阵绞痛！
待要转身离开，忽听一阵笑语：他，正拥着一位娇小的女子，从亭子里走出来了。
赶紧蹲下身躲在一丛灌木下。
“婉婉，人如其名，温婉如玉，”他的声音，温和婉约。
“陛下谬赞！罪妇不敢当！”莺歌燕语，娇软无力。
“不要自称‘罪妇’！朕知道，你是被那卢贼强占的，一切与你无关！”他简直在哄慰。
“陛下！罪妇何德何能，蒙陛下垂青？……”哽咽的声音。
蜀中第一美女居然跪下了，在受到君王夸赞的时候，跪了下去，珠泪轻垂。
“快快起来！”美女被拉起来了。
“婉婉，不要妄自菲薄！朕早闻你的大名，没想到居然能够一见卿面！”
“婉婉也早慕陛下，只是听说陛下神武俊挺，乃是天人，没想到一见之下……”
美女不说话了，低下了头，不胜娇羞。
我想起了徐志摩的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如水莲花般不胜娇羞！”
“婉婉，和你在一起，真是如沐春风！如此才情美貌，却还这般温柔，是男人怎能抵挡？”
一点点的，我大脑里的意识逐渐飘走了，只是身子却动不得，一心盼这二人快快离开。可老天偏与人作对，这两个人，居然不走了，靠在了栏杆上，娇小的四川美女被高大的西北帅哥搂在了怀里。
“婉婉，朕和那卢贼比起，如何啊？”
“陛下，妾识陛下，方知道什么才是男人！”
“哈哈哈……”淫笑！
“轰……”我脑子里像是被放了颗炸弹。
“你比那丫头让人舒心多了！”
“陛下，妾不知陛下所说的是哪位娘娘！”
“叶昭仪。”
“哦！就是那个为陛下以身挡剑的奇女子！”四川美女似乎很佩服。
“不是她还有谁？粗野的丫头，尽惹人生气，撒泼胡闹！”
“陛下，妾倒想见一见叶昭仪呢，听说昭仪娘娘容貌倾城，武功高强，而且能歌善舞，简直是神仙中人，见过的人都忘不了呢。陛下可否恩准，容妾见昭仪一面？”
“哈哈，你这么想见她？那丫头脾气大得很，连朕都敢骂！”
“昭仪年轻，难免有些小孩子脾气，不是妾多嘴，陛下您也要多包容些！”
这个女人会为我说话么？
“哈哈，婉婉真是贤淑……朕破了卢贼，得了一个宝啊！”
“陛下！妾真是三世里修来的福，年华尚未老去而能得见君面！”
……
我听不下去了，满脑子“嗡嗡”地，还好他们走了，越走越远。
站起来，只觉头晕目眩，半天才走回怡心阁。
已经说不上是万箭穿心还是什么了，我的心，彻底不在了。
如果说那天的一幕只是往我的心上射了一箭，对于萧兰娘，元重俊可能只是单纯的欲念，那么今天这位……才几天，郎情妾意地俨然是……简直是相见恨晚！
登上怡心阁，我反锁了房门，背靠在门上，闭上眼睛，泪水沿着面颊流淌下来。
入夜后，我在床前的小案上铺上纸，提笔写了起来，泪水一遍遍洇湿了白纸。
元君垂鉴：（2）
妾泣书。
明月半墙，风移影动，夏蛩唧唧，琵琶声咽。
仰观星河灿烂，俯瞰小院寂寂。瑞脑香消银烛冷，纱衾不耐中夜寒。泪湿玉枕凉簟，辗转难以成眠。思君音容，点点滴滴，连连断断，摧心挖肝。
忆昔初见君时，妾甚惶遽，自以犯上获罪，当长没宫掖。孰料甘霖天降，君恩似海，脱妾之罪籍，侍君于金殿，更接以椒房之礼，赐以太后旧居。妾心实惑矣！妾本草木之人，生于闾巷之间，长于凡人之手，无齐女之门第，乏许穆之肃仪，非有姜后之德、班姬之才，未闲诗礼，不览经卷，而备身于后庭，得奉君巾栉。感君恩宠，妾意常戚戚，时有鸦栖梧桐之叹、鸠居凤巢之忧。
妾茕孑一身，自去岁双亲亡后，日夜惊啼，感人世之无常，痛己身之失怙。思念父母之心至切，至有弃世之想。奈上天垂眷，投崖不死，机缘种种，竟为君顾。君意怜妾，而妾再三忤君，君竟不计，而宠惠更深，眷顾尤加。
呜呼！关雎麟趾，后妃之德，忧在进贤，不淫于色。而妾竟不以为意，唯思君宠。
《礼》曰：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凡庶之人尚且如此，况天子乎？而妾竟作耳边风，终日祈盼君无旁顾，忧他人夺妾之宠。不智可谓甚矣！曹大家有言：五刑之属，三千而罪，莫大于妒忌。而妾竟痴望独霸君心，惧余女进御君前。罪可谓大矣！
上月无意睹君幸萧氏于房，如利剑穿心，恍恍惚惚，心智顿丧，逾墙买醉于酒肆，竟夜流连于宫外。翌日方回，进退无仪，脱簪待罪尤不可恕，不思己过反诟詈君面，侮君极矣！君痛加笞责而意尤不悔，但怨君幸他人恨君薄己耳。妾之不明不智不贤可谓极矣！
妾一乡野女子，幼缺庭训，无窥懿范，未尝以妇德为念，以事夫为大。及笄后常存《鸡鸣》之念，深惧《终风》之章。尝誓曰：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君乃天人，凤质龙章，至尊之体，挥云成雨，拨日见月。念君者，思君者，慕君者，恋君者，何其多也！妾思之再三，恨不能守后妃之德，遵贤妇之仪，唯怨君之博爱！
呜呼！君是皦日妾如月，日月何得相并行？君类飞鸟妾似鱼，鱼鸟相接能几时？
日前见君已有新人在怀，妾意愈坚。夜半无人私语时，静言思之，躬自悼矣，意终决矣。
妾归去天涯，希君勿罪！
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妾叶氏飘飘和泪下
顿首顿首惶遽交战
（1）（2）：本文中的诗文（除注明作者外）皆系作者原创。
第五十七章 今宵酒醒
元重俊的生日宴会从中午正式开始。
起得晚，直到午饭时间才收拾好。听秋云说，宫里极其热闹，给皇帝陛下道贺的人太多了，朝臣、外官、使节、后宫……一早起来元重俊就几乎不得消停。
趁乱，秦武来了，告诉我玫瑰在哪里，告诉我从哪个城门出去比较好，告诉我路上的注意事项，告诉我哪个州的治安较好。临了，他交给我一包东西。
“这个用得着，江湖上目前最好的金疮药。”
“这个？”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好的，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在外面，这个总须要得。使剑的人，难免会为剑所伤。还有……”
他又掏出了一样东西，一个瓷瓶，比上次我中剑时给的那个大一些。
“这是本门毒药的解药。”
“那个刺客和你什么关系？”我想起了那件困惑了我好一段时间的事。
“你不用知道，我……也不太清楚，刑部忙了很久了，连个影子也抓不着。”
似乎有点为难，又似乎是愧疚，他略略低了低头。
“和你一个师门的吧。”我不想刨根问底，但隐约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你不用问了，往南走比往北走好！” 最后他交待了一句。
我知道，元氏王朝起于西北，故极重视西北之地，都城的位置即近于二十一世纪的西安，以此为中心，向周围辐射，河南、河北、陕西、山西等几省形成了一个密度极大的政权带。但南方的控制也并不弱，反而十分地紧密，因为南方经济发达，老百姓安居乐业，且多诗礼之族，所以，江南一带更让朝廷放心，大齐开国百年来，江南一带几乎不曾出过任何让皇帝费神的大事。
秦武的意思，是建议我往江南去。
那也好，还可以到南京看看，南京在这个时代的名字是建康。好啊，建康，我在南京读过三年书，这一次，我要去看看千年前的石头城到底是怎样一种风华？
秦武走后不久，有人来了，奉元重俊的旨意，召我去赴宴。
今日的宴会极其的隆重，后宫女眷，朝廷命妇，京城大吏，高级外官，外族使节……总之，有些脸面的人今日都会在宫中出现，或者是一会儿，或者是被邀请参加宴会。因为人多，宫里的守卫增加了一些，也因为人多，守卫多集中在重要的宫门、入口处。
对着菱花镜，平生第一次，我如此的精心打扮自己。
仔细地在脸颊上匀上茉莉粉。这种用紫茉莉种子研成的粉末，不仅能遮掩肤色还有润泽的作用，我脸上的几粒小雀斑在茉莉粉的作用下淡了许多，几至看不清。腮红我不用胭脂和铅粉，色彩太过俗艳且凝涩不滑。我用杏仁粉涂腮颊。这种粉末呈淡淡的绯色，极其自然，而且和茉莉粉一样有润泽肌肤的效用。据说杨玉环的护肤妙品就以杏仁为主料。当然，我没有杨妃的玉骨冰肌，我有的只是我的青春。年轻是那么美好，不施任何脂粉的脸，都有着逼人的气势！在唇上涂了唇蜜，所有其它女人在唇上点的都是胭脂，而我不。我曾经研究了一下冬春季节用的口脂配方，发现里面不光是油脂，还有很多天然滋润的成分和香料。在这个没有唇膏的时代，我把口脂改良了一下，香油减少，颜色变淡，稍稍加入一点蜂蜜以提高亮泽的效果。
头发没有编成发髻，而是仔细地梳理后披下来，散在肩头、背上。院子里的栀子花开了，鲜洁如雪，我让她们剪下来一些，编了一个花环。
穿上雪白的V领长裙，戴上花环。我走至外间，秋云等人无不目瞪口呆，满屋里只是一阵吸气的声音。
我微微一笑。
“娘娘……今儿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倾国倾城！”夏芝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不语，叫她拿过一袭黑色轻纱，将自己上下裹住。
一路上，我走的极慢，不仅仅是怕热。
所有遭遇的目光中，无一不是惊异。我昂首走过，无视身外的一切。
“叶昭仪到。”
远远的，就有人通报。
眼前是我自出生以来所见过的最盛大的室外宴会，设在水边。借着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