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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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物-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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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安庆殿在皇宫的东南角,向来人少荒僻,是以烧了小半个时辰,才被人发觉。
  
  所有人都以为是晋元疏为了杀秦尧止才烧的殿,心下虽惊,却都沉默不语。
  晋元疏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腾”的一下,仿佛什么都明白了。
  他是让人给秦尧止下了毒,可是并没有让人放火。
  除非……
  
  他又想到那六王七王向来是惜命如金、不肯轻动,而那四王又长年远在西面戍边。
  若没有人竭力挑拨、从中撺掇,又怎会一齐举兵?
  
  他沿着图纸的东面一路向上看过去,从安庆殿看到正东的辰望殿,不禁暗想:“难道他是要……”
  果不其然的,又冲进来一人,“辰、辰望殿,也烧、烧起来了!”
  
  晋元疏命人把秦琉成领到辰望殿看管,是怕他跑去安庆殿坏事。
  他又想,像他这般自身难保的人,居然还要带一个累赘?
  
  晋元疏继续埋首于图中。
  东南,是安庆殿。正东,是辰望殿。东北,是御马厩。然后,是北门。
  而今晚,北门只有数十个自己的人防守。
  
  秦尧止,你很厉害啊!
  整条出宫的路线应该是仓促定下的,三王的叛乱……也应当是临时提前了时日。
  
  如果自己没有送去一盅毒药,恐怕他还会耐心的等下去。
  等待一个更为合适的时机。
  到那时候,就绝不会是逃走那么简单了,恐怕自己的命也得搭在里面。
  
  晋元疏感到庆幸。
  秦尧止太能忍,太能谋,对他人狠,对自己更狠。
  这样的对手相当可怕。
  
  而就在一盏茶功夫之前,他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而他又对自己知晓多少呢?
  从这出调虎离山之计看来,不但了解,还了解的相当深刻,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而出乎意料的,晋元疏竟然没有半点的沮丧。
  血液里却燃起了久违的兴奋,甚至还响起了金戈峥嵘的交鸣。
  
  太久以来,敌方总是那么的不堪一击,如泥土筑成的墙,只需轻轻一推就成了斎粉。
  不知不觉间,晋元疏的灵魂已寂寞了太久。
  尤其是自从进了这皇城,已经几近于厌倦和萎靡不振了。
  
  而眼前,是一个并驾齐驱的对手。
  秦尧止,我很期待啊,相信你不会让人失望!
  
  “备弓备马!领三百人,随我走!”
  
  …………
  
  皇宫的西面已经渐渐有了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东边却是昏暗冥黑的一片。
  秦尧止身边还有一些侍卫带着火把,又开始四处点火。
  其余的武士则拿着刀,如同砍瓜切菜,斩杀经过的人。
  不久,所到之处,都成了一片熊熊的火海,所有的宫人都鬼哭狼嚎,四散奔逃。
  
  两个侍卫拿出一个包裹,取出里面的一件的黑色铠甲。
  长福接过秦琉成抱着。
  
  秦尧止飞快的走,后面的两个小兵捧着厚厚的铁甲,手脚麻利的给他换上。
  套上黑青片的软甲,扣上护臂,戴上半月形的头盔,背上一张弯弓,腰间佩了一柄幽青的宽剑。
  秦尧止身形颀长,穿上一层层的铁甲之后,倒也有了持戈擐甲的气概。
  转眼间,他已经打扮的和一名守门卫兵没什么两样。
  
  准备停当,秦尧止又重新接过秦琉成。
  他拿了一块颇大的黑色金丝软甲,把秦琉成从上到下的裹住,只露出口鼻。
  秦琉成一拨,把黑亮的眼睛露了出来。
  长福也套上了甲装。
  
  一行人急赶慢赶,终于走到了皇家马厩。
  守马厩的几个卫士刚要阻拦,就被砍翻在地。
  火光四起,众马嘶鸣。
  
  秦尧止抱着秦琉成,跨身上了一匹白马,毫不迟疑的一挥鞭。
  “走北门!”
  身后浩浩荡荡的十几骑,就像离弦的箭一样,也跟着冲了出去。
  
  晋元疏一众人等从中宫天德殿出发,往西兜了半个圈子,才往北方驱马急赶。
  没有想到,沿途的景象十分得惨烈,就如同置身于地狱的业火之中。
  浓烟滚滚,尸横遍野,满眼狼籍。
  
  刚刚秦尧止带着的那一群人纵马飞驰,一路上是毫不留情的横砍纵劈。
  杀出的是一条浓稠的血路。
  以至于此时,哀嚎声,叫嚣声,尖锐的哭喊,轰鸣的倒塌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呛鼻的浓烟中是尸体的焦臭,混合了血的腥味,令人作呕。
  
  晋元疏就不明白了,这秦尧止好歹也是个养尊处优的皇室子弟,怎么行事就跟豺狼土匪似的?
  不过,他一直和凶蛮的北人对战,对于这种□裸的杀戮并不陌生,反而有亲切的熟悉感。
  
  晋元疏带着几个属下将领,纵马到了地势较高的地方,勒马停缰,四顾瞭望,倒是一眼就发现了秦尧止。
  灼灼的火光下,那身白衣黑甲格外的分明,显得那人挺拔修长,英气夺人。
  仅仅一个背影,就把平日那个懦弱之徒甩去了十万八千里。
  
  晋元疏忽然就莫名的高兴了,一声令下:“点火,放箭!”
  既然这么喜欢杀人放火,就再送他一些火好了!
  刚说完,一百个持火弩的弓箭手就噌噌的出了队,点燃了箭簇,对准了北边,呼呼的就是一通乱射。
  
  这时候,一个随侍拍马赶来,上报道:“属下已查明,秦尧止有自己的一支暗探细作,人数不少,但是近几年大多都不在宫内,而在民间活动,似乎……是攫取了大江南北的商脉。”
  晋元疏点头,赞道:“这条后路,挖的深远!”
  
  那人又道:“秦尧止的那批人相当厉害,神出鬼没,找不出确切身份,似乎无处不在。”
  晋元疏笑道:“这么多年,我也是见识的够了。”
  又问,“那撺掇三王叛乱的人,可有找到?”
  那人道:“刚刚抓获的七王秦舫琨,说那人是一个禁军中的侍卫,应是名为康明渊。”
  又道,“不过,其他禁军都说……说此人……是个废物。”
  晋元疏大笑:“好一个废物,如此看来,每个废物皆可把你我玩弄于鼓掌之间了!”
  



5

第五章 康明渊 。。。 
 
 
  
  秦尧止发现自己身后的人正在逐渐减少。
  有的人中箭身亡,有的人则被一片片火海给吞噬的无影无踪。
  晋元疏比他想的要来的快,并且一出手,就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晋元疏的连火营用的是机关弓矢,射程极远,熊熊的火势几乎把前路都堵的死了。
  北边已成了赤焰的火幕。
  
  秦尧止不得不猛得勒马,不发一语的观望了一阵。
  他估计了一下形势,没有退路。
  回去已经不可能了,晋元疏在那候着。
  而西面是北定军的主力,正和自己的两个皇兄难分难解,正是人仰马翻的阵仗。
  
  他回头看了一眼。
  很远的高处,一排排的弓弩手正在玩命的放箭。
  另一边,立着的是骑马扬鞭的几个人。
  最先前的一人纯黑战马,赤红铠甲,面目隐隐绰绰的看不清楚,志在必得的嚣张气势却是掩不住的慑人。
  
  秦尧止暗骂了晋元疏的祖宗十八代。
  他调转马头,撕下一大片衣服下摆,分成两半,取了牛皮水袋,用水把布淋得透湿。
  一半罩在受了惊的马面上,另一半罩在秦琉成的脸上。
  秦尧止很少做什么保证,不过这次,他还是说:“不要怕,我一定带你出去。”
  
  长福颤声道:“五殿下,怕是冲不出去吧。”
  不光是他,身后十几骑也迟疑着犹豫不前。
  秦尧止把水袋扔给他,简洁的开口:“快!”
  又道,“不走,死在这里吗?想留的人便留下。”
  
  众人都准备妥当。
  秦尧止一骑当先,向火中直踏过去,长福也紧跟着进去。
  身后的一群人一滞,最终,也只有小半的人马冲入了火中。 
  
  而就在不久前,晋元疏瞧见秦尧止转头,看了过来。
  只是远远的一眼,按理说,应该是什么都看不清楚的。
  
  晋元疏却分明的看到对方的面孔上,是很随意的漠然神态。
  而炽热的火光,把那人秀挺的鼻梁映照成了一道笔直的银线,眼睛依旧是黑到空洞的一潭深渊。
  这种毫无感情的漠视,让晋元疏感到意外的火大。
  
  从一开始,他就认定那人只不过是一个废物,他的喜怒哀乐本与自己丝毫无关。
  而等到对方露出了獠牙,是始料未及的凶狠。
  即使如此,晋元疏也不以为意。
  无毒不丈夫,他反而有了隐隐的激赏之情。
  
  秦尧止可以忍辱求存、曲意逢迎,可以筹谋深虑、杀伐决断。
  可以为了逃命牺牲自己的三个兄弟,可以火烧皇宫,也可以一路斩杀到毫无人性可言。
  但是,他不可以在被逼的走投无路时,仍对自己摆出那一副冷漠到轻蔑的神情。
  
  或许,秦尧止是一个并不知道恐惧为何物的人。
  又或许,他仅仅是喜怒不形于色。
  但是,晋元疏骨子里就是有这么一点天生的霸道。
  这世上本不应该有他得不到手的东西。
  
  他拿出一只沉甸甸的烟火折子,随手燃上了,一条赤金色的火龙,“嗖”的一声,腾空而去,尾部摇曳出一道残光,急急的没入了无边的墨黑天幕。
  晋元疏沉着脸,一挥鞭,喝道:“追!”
  
  …………
  浑身的盔甲都被烧的滚烫,仿佛地底下又无数死者伸出手来,要把他们拖向深渊。
  秦尧止的灵台却仍旧保留着那一点的清明。
  他不能死,也不会死。
  
  只要出了这宫门,天大地大,随处可去。
  早已有了万全的准备,牢牢掌控了通贯南北的商脉,雄厚的财力不会让他们疲于奔命的逃难,没有人会找到他们。
  
  今夜就是踏着阎王的头踩过去,他也要平安无事的带着秦琉成出去。
  
  那头的长福已经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突然前方一丝光亮。
  当头一阵凉意,一大块浸了水的湿布迎头罩过来。
  自己的坐骑则被一股力牵引着,懵懵懂懂的走就出了一片火海。
  
  “属下来迟!”几个黑衣人伏地请罪。
  秦尧止一揭下秦琉成脸上的湿布,他才大声咳嗽起来。
  他一边给他顺气,一边飞快的扫了一眼几人:“别跪了!康明渊人呢?”
  “还在里面救人。”
  “救人?救什么人?让他出来!”
  
  话音刚落,腾腾的烈火里就冲出来一个高个子青年。
  他穿着禁军侍卫的甲装,小半边衣袖燃了火,烟熏火燎的非常狼狈,一抬头却是眉似刀裁、眼若流星的好长相。
  几个人用湿布替他扑灭了火。
  
  秦琉成眨了眨眼睛,大叫:“康明渊。”
  康明渊一见两人,大喜过望:“原来两位殿下已经出来了,急杀我了!”
  边说边趁机搓揉秦琉成的脸,秦琉成露出两排白牙,咬他的手指。
  
  秦尧止横眉,用剑柄敲他,道:“康明渊,十多年了,你脑子里装的浆糊也该干了!”
  康明渊讪讪的缩手,跑去牵了一匹马,心想:“爷可在北门等了你一个时辰,要不是回头来看看,你早成了焦炭不是?”
  
  不过他从小到大被他骂的惯了,顶多也就是腹诽一通。
  但即使是腹诽,也往往逃不过某人的明眼。
  
  果然,只听秦尧止道:“不要给我摆出这副丧门模样。让你在北门候着,你们就在那儿生根发芽了不成?”
  康明渊苦着脸道:“祖宗,北门那几个老小子是晋元疏的嫡系队伍,软硬不吃,不好对付!我们刚爬上城头,想要一刀一个把他们解决了。一转头,就看见您这儿一片火,可不是就奔来了。”
  几个黑衣年轻人也纷纷添油加醋的附和。
  
  秦尧止也就随他们说。
  毕竟时间紧迫,七嘴八舌的几句废话之后,那几个黑衣人就飞快的扒下了几个侍卫尸体上的盔甲,往身上套。
  
  这些人都跟了他近十年,对这头儿的脾性摸的相当清楚。
  秦尧止对敌毫不容情,对自己人却是纵容的厉害。
  所谓的“护短”,在这个人身上被发展到了极致,几乎是到了没上没下的地步。
  
  秦尧止十三岁的时候,手下就有了这群见不得光的暗探部下。
  先是秦明昭给了他一批密探作为生辰礼,这事搞的无人不知,秦尧止几日后又全都返还了回去。
  后来,他隐秘的蓄养了自己的势力,亲自挑选了一些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作为暗探密训了三年,随后安插在禁军、兵营、重臣权贵身畔,乃至全国各地的市井之中。
  
  从那一天开始,秦尧止整天思考的就是怎么用这一帮人。
  如何编排,如何勾连,如何牵制,如何给他们安排后路,无一不要上心。
  他本是任性随意的性格,甚至骨子里还有一股纯良仁厚。
  不过当他发现因为一时手软,会让手下成批的惨死,身边人的性命也岌岌可危的时候,他也就渐渐地变了。
  
  从此,秦尧止就成了一个出手狠绝不仁,行事深藏不露的人。
  并且,为了不让底细被自己的几个皇兄皇弟刨根寻底的搜查,他开始伪装、示弱、堕落。
  不久,就成为了大景国远近闻名的废物。
  
  康明渊长秦尧止一岁,是尹皇后陪嫁使女的小儿子,小时候两人就摸爬滚打的常玩在一起。
  康明渊性子躁了点,不过办事利落,又能随意走动,后来就帮着秦尧止勾连那些散落到各处的暗探。
  为了让他出入宫内方便,秦尧止就硬塞他入了禁军。
  
  不能引人注目,康明渊在众同僚眼中就是一个吊儿郎当的不得力侍卫。
  不求晋升、不图赏识,混日子为乐,时常请假翘班、失踪不见。
  
  却也不犯大错,人缘亦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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