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自舒笑了，摸了摸扬笑的头，什么都没说，还是回了自己房间。
善良是品德，并不是本事。扬自舒或许是个非常善良的人，可他的确不是一个有本事的人。
有生以来第一次，扬自舒开始觉得，是时候要像一个大人一样，承担一些事情，去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
他接受了老爹给他的建议，开始每天抽空学习管理公司还有各种自己老爹及老爹手下人的经验。
然而该怎么说呢，扬自舒天生是个有艺术细胞的人没错，可要他学起做生意的那些事，他痛苦，教他的人更痛苦。
他可以在街头自在地卖唱养活自己，可站到公司里，连有力地训话都做不到，下属对他示好，他对下属更好。
诚如扬老爹所说，扬自舒根本就不是这块料。
一段时间下来，扬自舒开始尝到了从未尝过的痛苦，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过，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如此无能。
别人的确没这么说过他，可是扬自舒不笨，他自己也看得出来，自己老爹轻易做到的那些事，他根本做不到。
原本一个阳光灿烂的小青年，只一小段时间，瘦了一大圈不说，整天脸上也不见个笑，总让人感觉死气沉沉的。
扬自舒不好过，扬笑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那次扬自舒极其丧气地走出他房间之后隔天就来向他道歉了，说不该在难过地时候跟他提这种要求，他也没有义务答应自己，对不起。于是扬笑依然是玩命地学习学习学习，偶尔出门，大概也是为了学习。眼看着扬自舒一圈瘦下来，余妈之类的人都开始着急，整天翻着花样给他们做好吃的，扬笑依然似乎与己无关一样生活着。
原本就颇有微词的老段，更是气得要死。
扬自舒只说孩子有他自己的生活，不是他们能随便插手的。
但似乎自从之前的事情发生过后，虽说还是时不时给小鬼买一堆东西回来，他黏着小鬼的次数越来越少，也许是因为他要学习各种知识实在没有时间，也许是因为别的。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某个晚上，这之前扬自舒和小鬼的距离一直是不温不火，老段开始和家里工人打赌那孩子什么时候会被送走。
这天下午天气一直是阴沉沉的，扬自舒坐车回家，隔着车窗玻璃看窗外的天空，不知怎么想起刚认识小鬼的时候，小鬼塞给他钱让他去买把伞。
晚饭余妈烧了一大桌的菜，扬老爹还在公司没回来，扬笑坐在扬自舒身边吃着饭，两个人默默吃饭夹菜，一点声音都没有。
扬自舒突然有些寂寞，他才发现，他和这个孩子在一起的时候，如果他不说话，所面临的就是这样让人难堪的寂静。
孩子终究不是宠物，扬笑从来不表露感情，扬自舒想，是不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在这孩子心里，他们的距离从来没有缩短过。
想着想着吃饭的筷子就停了下来，觉得有些吃不下去了。
平时再累扬自舒都要狠狠夸夸余妈的菜好吃，拍拍肚子说再也吃不下了否则真想连碗一起吃掉之类的话。这天他只是轻轻放下筷子，推开碗，什么都没说，起身上楼。
扬笑的筷子顿了顿，又继续吃了起来，似乎并没有在意到他的异常。
入夜，扬自舒始终没睡着。倒不是因为想着什么，而是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雨，伴随着阵阵雷声，显得异常吵闹。
他想想管他呢，反正总会要睡着的，少睡一会又不会怎样，他还年轻，有的是精力。
于是起床，开门，打算去倒杯牛奶喝，当然如果有啤酒也不错。
一开门，竟看到扬笑穿着睡衣站在他门外，似乎正在走神，见他开门，好像是被吓了一跳。
扬自舒也有些吃惊，问道：“怎么了？”
扬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不说话。
屋外一道闪电劈下，不久就响起了轰隆的雷声。
扬自舒想了想，好像有些明白了：“怕打雷？”
扬笑没承认。
扬自舒笑了，搂着孩子的肩膀带他进屋，对他说：“今晚跟我睡吧，你快点上床，我去热两杯牛奶。”初春的雷雨还带着寒气，扬自舒隔着布料感受到来自孩子皮肤的凉意，想必他已经在门外站了有些时候了。
扬笑点点头，很乖巧地掀开扬自舒床上的被子钻了进去。
两个人喝了热牛奶，因为时间已经不早了，并没有说些什么便熄了灯睡了。
扬自舒的床很大，两个人睡起来也不嫌拥挤，他背对着孩子，觉得似乎比先前有了睡意，也许是热牛奶的原因。
屋外的雷雨未停。
不久扬自舒感觉孩子靠了上来，他在黑暗中偷笑，果然这孩子怕打雷。
扬笑把脸贴在他的背后，伸手环住了他，然后抱得紧紧的。
扬自舒觉得有一点小小的怪，但是孩子肯这样主动靠着他也不是坏事。
可是还是必须得说：“笑笑……那个……你这样抱着我我没法睡啊。”
扬笑那头没理他，倒是自顾自地说：“你最近瘦了。”
扬自舒开始觉得被这孩子勒住的地方居然有些隐隐作痛，心想这孩子力气不小啊。
扬自舒说：“没办法，学那些东西太痛苦了，只掉了几斤肉还算是好的。”
他拍了拍孩子的手，说你抱得我有点疼。
扬笑这才松了手。
扬自舒正以为终于可以好好睡了，只听背后小鬼说：“你转个身。”
“什么？”扬自舒眼皮越来越沉，声音也开始变小。
“你转过身来。”扬笑说。
“嗯？为什么？”
“我害怕。”扬笑说。
扬自舒没辙翻了个身，没想到小鬼贴的很近，一翻身就脸对脸，把他吓了一跳。
“想把我挤到床底下去吗？”扬自舒打趣道。
扬笑直勾勾地看着他，在黑暗里眼睛折射出微弱的光线。
扬自舒不知怎么觉得有些害怕。
没想到对方倒是先开始喊害怕了。
扬笑说：“我害怕，你能抱着我睡吗？”
扬自舒说：“那个……笑笑啊，你也不小了，这样不合适吧。”
扬笑不说话，只继续看着他。
屋外打着雷，房间内却静得能听得见两个人呼吸的声音。
扬自舒无奈，伸手轻轻搭在孩子的肩上，拍了拍，说：“别再叫我唱摇篮曲什么的啊，我不干。”
小鬼又贴得近了些，这才闭上了眼睛，似是困了。
“你小子还真想吧我挤下去啊。”扬自舒说着，打了个哈欠，近看孩子的睡脸，似乎连他都困了。
他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黑暗中，扬笑睁开眼睛，长久地凝视着眼前这个男人的脸。
扬自舒醒来的时候床上并没有孩子的身影，不知他是何时离开的。
不知何时天已放晴，打开窗外面是明亮的光线还有清新的空气，扬自舒矫情地深呼吸了一下，觉得这些天的郁闷简直就像是不存在过一样。
高高兴兴下楼吃早饭。
伴随着好心情的，还有一涌而上的懈怠感，扬自舒开始觉得，这么早就开始盘算老爹挂掉之后的事情，似乎有些没必要。船到桥头自然直，他虽然不一定是经商这块才，可至少只是维持着喂饱自己的肚子应该也不会太难吧。他这么想着，悄悄划去了脑中接下来几天去老爹公司实训的安排。
直到此时，才彷佛开始有了食欲，一口气吃了三个煎鸡蛋和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之后，他觉得特别幸福。
扬笑像往常一样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句话不说地吃着早饭，仍是一贯的那个表情。若不是每次都有多的一份餐具要收，有时候还真让人注意不到他的存在。他虽不够体贴，倒是一贯本分，从没做过什么让人不悦的事情。可他却也总让人觉得生硬，似乎永远都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就像是用锋利的匕首切蛋糕的感觉。若是没留神还好，一旦看见了，总让人觉得不喜欢。
一开始只有老段渐渐对他没有好脸色，时间一长，不知为什么余妈和家里请来的佣人们也开始对他冷淡起来。
这一切扬自舒无从得知，在某些方面他的天真近乎愚蠢。
扬笑与他不同，却也彷佛是丧失了感应外部温度的能力一样，对他好与不好，他永远都是一个样子。
也许还是有些变化的，只是此时的他选择将一切都藏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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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一章
在亲眼目睹之下，扬自舒不得不惊叹，青春期真是厉害。
当然他自己青春期的时候他忙着别的事所以没机会发现这个神奇的现象，然而在扬笑身上，扬自舒彷佛看见了什么大自然的神奇事件一样，觉得非常有趣。
少年的身体就像是吸收了春雨的笋一样，很快地抽高了几寸，原先的裤子已经显得有些不合身了。终于有了点这个年纪的男孩该有的骨骼与身高的样子。
扬自舒太高兴了，发现这孩子的个头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达到了自己嘴唇的位置，不过是两年多一点的时光，不知该说是青春期太神奇，还是补充营养真的很重要。
扬笑对于他这样总拉着自己比身高的行为显得有些不耐烦，但仍是没说什么。
扬自舒看出了他的不高兴，可是扬自舒很高兴，他凑近扬笑，故意问道：“是不是因为没我高所以自卑了啊？”
扬笑没留情面地白了他一眼。
扬自舒哈哈哈哈地笑了，说：“千万不要期待自己能长很高哦，能长到我这么高就很不错啦，谁不想长得高大英俊点，可是做人要现实哦。”
扬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嘴唇，然后又比划了一下，很认真地说：“我可以长到这里。”
扬自舒看了看他手比着的比自己还高了半个头的位置，又笑了，拍了拍他的头，说：“有点野心也不错。”
很多事发生得就像是这个时期少年的身体一样，不知不觉，却是实实在在地发生着变化。
扬自舒又自己跑出去给扬笑买了一堆衣服，虽说他开玩笑说扬笑长不高，可还是希望他可以变得更高些的，于是衣服也买得偏大些，这样也好给“小苗”一个充分发展空间。
正当他拎着一堆衣服高高兴兴地回到家里，还没来得及上楼，就看到了惊慌失措的余妈。
余妈满脸汗水地跑向扬自舒，气喘吁吁地说道：“公司打来电话说你爸爸被送医院去了，我打你手机你怎么不接呢？”
扬自舒一下懵了，这才想起手机一直静音放在口袋里，大半天都没拿出来看过。
“爸他怎么了？”他赶紧问道。
“好像是开会时太过于激动了就站不住了，总之你快去医院吧！”
扬自舒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散了一地，他转身跑出门，拦了辆出租车，甚至没想起打电话让老段送他去。
也许他想到了，可是怕老段从家里过来的时间会让他等待太长时间。
坐在出租车里，扬自舒心惊肉跳地想着自己老爹的病，他的心脏一直不太好，希望不要出大问题。
他是如此焦急，以至于冲进病房的时候喊的那声“爸”都带着颤音。
病房里人很多。
扬自舒认出他们都是自己老爹公司里的重要人员，他赶紧冲到他父亲床前，急切地想知道他怎么了。
只看见扬老爹穿着病号服，中气十足地训着话，床边站着的一圈人都低着头，一副被骂得很惨的样子。
扬老爹一看到扬自舒，似乎还在怒火中烧状态中，吼道：“你怎么才来？老子要是真死了现在都已经烧成灰了！”
“爸你没事吧……”扬自舒擦了擦汗，还有些喘。
“还好，暂时死不掉。”扬老爹说，然后又火了，“都是这群蠢材害的！”
一群西装笔挺的男人，就这样被他骂着，只唯唯诺诺点着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扬自舒这些天也有了些了解，料想是这一次的生意砸了，便安慰老爹道：“爸，别太生气了，钱不重要，身体重要。”
扬老爹彻底怒了：“放屁！钱不重要你小子能快活到这么大？他们是无能，你根本就是无知！”
扬自舒无法和病床上的老人家顶嘴，只能默默挨着骂，给老爹倒了杯水，见有人送了果篮过来，便又向别人借了把水果刀要削苹果给老爹吃。
扬老爹骂累了，挥挥手让下属们先回去了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扬自舒削好了苹果，说：“爸，吃个苹果吧。”
扬老爹睁开眼看了看儿子，这一次他没有再发火，只是叹了口气，说：“你妈当年怎么就把你生成了个带把的，我看你做闺女倒还合适些。”
扬自舒拿着苹果，心凉了许多。
扬老爹只平静地说着，好像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话对儿子来说会带来什么伤害，他又说：“你要是别人家的，也许还能当个小白脸什么的，我也就不用多烦忧了。”
扬自舒怔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
“自舒啊。”扬老爹唤他。
“……什么？”
“你把赵巧娶回来，爸爸就算身体不好，死了也能闭上眼了。”扬老爹说着，终于接过了扬自舒手中的苹果，“她家的公司现在有些周转不过来，要是结了婚，两家并成一家，对大家都有好处。”
“爸，”扬自舒终于还是开了口，“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些自由，这种事情我不希望和公司利益挂上勾。”
扬老爹把苹果摆在床边，闭上眼，似是真的累了，只轻声地说：“人活这辈子，能给你几分自由？你打小爸爸什么时候不顺着你的意？爸爸活不长了，想看见儿子和好女孩结婚，这就妨碍你自由了？”
扬自舒终究只是扬自舒，他在一旁沉默了许久，说道：“如果她没有意见的话，就按你说的做吧。”
他离开病房，关上门的时候他看见老爹床边桌柜上那颗自己削好了的苹果，已经渐渐沾染上了茶色的渍，扬老爹像是睡着了，想必不会再吃它了。
扬自舒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
他推开扬笑的房门，看到之前买的衣服已经被人送到了孩子的房里，扬子坐在床上看着书，似乎并没有把衣服拿出来看看的意思。
扬笑听见门被推开，从书里抬眼看他，他对孩子笑了笑，说给你新买的衣服，你拿出来试试，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拿来给我，我给你去换。
小鬼合上书，没有去碰那些装衣服的袋子，而是径直走向他，站在他眼前盯着他看。
扬自舒被他看得稍微有些不自在，偏过头去又说，你先试试吧，我有些困了，回房间去睡一会了。
扬笑说：“你好像有些难过。”
扬自舒打着哈哈，说：“给你买衣服花了不少钱，心疼。”
扬笑伸开双臂，什么也没说，轻轻抱住了他，把脸贴在他的肩膀上，似是在体谅他的不诚实。
扬自舒站在原地，迟疑地伸出手也回抱住了孩子，拍了拍他的后背，轻轻在他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