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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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匪-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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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风楼的刺客可不会讲究长幼有序的那些虚礼,寇丹察觉到周翡整个人气质一便,当即便将她当成了眼前打的,寇丹从长袖中摸出一条蝎尾一样的短钩,招呼都不打便蓦地上前。

她一身贴身短打扮,唯有袖子宽而长,像两条头重脚轻的蝶翼,一股冰冷的暗香顺着她的长袖扫过来,下一刻,周翡被她的烟雨浓包围了。

寇丹在绿树依然浓郁的深秋里洒了一把杏花雨——沾衣欲湿、无处不在——那些小针太密集了,以至于周翡身边竟升腾起一层细针凝成的“白雾”,被鸣风的针尖扫一下并不要命,要命的是针尖上见血封喉的毒。

这时,周翡突然动了。

以快制快,她毫不犹豫地选了“风”一式。

枯荣真气忽明忽暗地随着刀光游走,长刀背上被两人内力所激,黏了一圈牛毛细针,将那暗色的长刀裹得好一番火树银花。

这一瞬间,周翡仿佛回到了她浸泡三年的洗墨江。

牵机轰鸣,在她身边缠上无休无止的杀机,她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被鱼老逼着强行入定的“闭眼禅”,正心无旁骛,刀锋与牵机、与烟雨浓接触的每一个微妙的角度,都分毫不差地映在她心里。

突然之间,面前的是寇丹还是牵机都不重要了,周翡心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就在这时,只听“呛”一声,望春山撞上了寇丹手中的短钩,周翡手腕猛地一震,刀身上沾的细针“稀里哗啦”地掉了一片。

寇丹倏地一眯眼,短钩不偏不倚地卡在了望春山的刀背上,继而她低喝一声,力道顺着短钩传过来,将长刀卡了个纹丝不动。

与此同时,寇丹突然一张嘴,一支拇指大的吹箭冲着周翡的面门打了过来。

此时两人之间不过一刀的距离,倘若换成李瑾容或是赵秋生他们,大可以一掌拍过去,强行将自己的兵刃夺过来,可是寇丹同周翡之间几乎有一辈人的差距,哪怕鸣风刺客一脉多重奇技淫巧、硬功不那么扎实,那寇丹作为一派掌门,身上的功力也不是周翡能抗衡的。

此时,周翡要么被那吹箭钉个正着,要么只能被迫撒手弃刀。

而在“烟雨浓”的主人面前弃刀会是个什么下场,连李妍都知道,李妍吓得一时不知该冲谁呼救,周围一大堆师叔师伯的名字争先恐后地涌到嘴边,全都堵在了她的嗓子眼,她手脚冰冷,连“喵”都没喵出一声。

谢允的手缩进了袖子。

而就在这时,周翡忽然一压刀柄,倏地松了手。

望春山在方才两边角力中生生给压出了一个弧,周翡这边一松手,刀身顿时飞快地震颤起来,方才没有抖落的牛毛小针起雾似的迸溅了一片,寇丹不得不挥长袖挡在自己面前。

周翡给自己争取到了这一刹那,她险而又险地侧头躲过那支吹箭,随后探手一拉震颤不休的刀柄,猛地往前一送。

望春山从短钩中间穿了进去,刀尖在极小的活动空间内轻轻一摆,竟然又是“不周风”中的一招,受短钩所限,她的动作极轻微,却极精准——真好似一阵无孔不入的小风!

锋利的刀尖顿时豁开了寇丹的长袖,寇丹当时只觉得自己揽在怀里的是一条毒蛇,抓也不是,放也不是。

她恼怒之下,运力于掌,死命将周翡的长刀往下按去。

可这一掌既出,寇丹却没有感觉到周翡的反抗之力。

周翡方才那险恶的一招仿佛只是虚晃,她手中刀不着力地随着寇丹的力道沉了下去,叫这刺客头子重重的一脚踏了个空。

寇丹微妙地踉跄了一小步,短钩一颤,她心里暗叫一声“糟”,果然周翡见缝插针,那被卡在短钩中“身陷囹圄”的长刀立刻又由虚转实,自上而下的扫过了寇丹的脚背。

寇丹的绣鞋上绣着三朵并排绽放的黄花,周翡一刀下去,正好将三朵花心连成了一条线,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森然的刀锋从寇丹脚背上飞掠而过,她蓦地变了身法,后退半步,向周翡飞起一脚,绣鞋鞋尖上迸出一柄小刀,捅向周翡腰侧。

周翡一拧手腕,整个人连同望春山一起飞身而起,在短钩中间打了个旋——这是她第三招“风”。

寇丹动了腿,短钩上顿时有了微小的缝隙,周翡的长刀顷刻间脱困而出,随后她竟不停歇,行云流水一般垫步、转身,一刀自上而下、大开大合地劈了下来——好像小小的旋风瞬间成了斩断天河的利刃。

在场众人愣是都没看清她怎么变的招!

寇丹愣已经连退三步,狼狈地躲开,头上发髻被刀风所激,满头青丝顿时垂了一肩一背。

这几近神来一刀叫赵秋生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只看得眼花缭乱,当即真心诚意地叫了声“好刀”。

直到这时,周翡方才强行压下去的踟蹰与犹豫才化为乌有,她心里终于真正做到了只有刀。

这大半年一来,周翡虽然勤奋,虽然每天都有全新的感悟,但她和破雪刀之间,一直有一层模模糊糊,几次触碰到、却都未能捅破的膜。

而那层“窗户纸”终于在她退无可退的时候破开了。

“刀法一个套路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你既不是李前辈,也不是李大当家,你的刀落在哪一式呢?”

破雪最后三式,“无锋”、“无匹”与“无常”,李徵乃是南刀之集大成者,功力深厚,几乎到了“大巧若拙”、“利刃无锋”的地步,因此他的破雪刀是“无锋”。

李瑾容天纵奇才,少时轻狂任性,一朝生变,无数艰难险阻像四十八座甩不脱的高山一样,沉沉地压在她身上,无论她有多怕、多畏难、多想退却,都得咬着牙往前走,久而久之,她将自己磨砺得无坚不摧,因此她的破雪刀是“无匹”。

而周翡的破雪刀,却学得堪称仓促,李瑾容抱着“姑且教给你试试,实在学不会就拉倒”的心传了这一套刀法给她,她被无数前辈高人摇头,又在一次次被逼着赶鸭子上架的时候剑走偏锋,将破雪刀当成一支可以随便嫁接的花——枯荣真气、牵机剑意、断水缠丝……甚至坑蒙拐骗,逮哪插哪,逐渐磨练出了她自己的刀。

无常。

她的刀突然之间仿佛冷铁有了生魂,猛虎长出双翼。

而周翡像个踩着无数碎尸瓦砾、垫脚往墙外张望的孩子,在一圈险恶要命的“烟雨浓”里,她终于扒上了墙头的花窗,得以张望到墙外的天高地迥、漫漫无边。

不过哪怕她一瞬间越过了心里的十万大山,外人也看不出来。

在其他人眼里,周翡只是将手中一把望春山使出了叫人头晕目眩的花活,从烟雨浓中穿梭而过,片叶不沾身,还面无表情地打散了寇丹的发髻!

张博林分明已经被谷天璇逼得左支右绌,见此情景,却依然在百忙之中分出一丝幸灾乐祸的闲暇,笑道:“哈哈哈,该!”

然后乐极生悲,被谷天璇一剑刺破了左臂。

赵秋生先后经过了极端的忧心、惊骇、震撼后,此时又冒出一点不是滋味来,心里酸溜溜地想道:“他们李家人刀上的造诣倒真是一脉相承的得天独厚,哼!”

百般滋味陈杂,赵秋生总算想起了被自己遗忘的“张恶犬”,提剑上前道:“姓张的,你还有脸笑!不就是区区一个北斗狗么?我来助你!”

场中形势骤变,周翡一人拖住寇丹,而随着赵秋生的加入,两大高手合力,来往几个回合,谷天璇的额角也见了汗。

四十八寨众人一拥而上,将来犯的黑衣人与叛乱的鸣风堵在中间。

就在这时,一颗信号弹突然从东边升起,炸亮了沉沉的天际。

谷天璇倏地退出站圈,低低地笑了起来。

第81章一波三折

寇丹虚晃一招,紧随巨门之后,拢长袖站定。

她脸上依然带着不失风度的微笑,心里却对着周翡涌起一股疯狂的杀意——哪怕是对上赵秋生等人,凭着她神鬼莫测的烟雨浓,寇丹也有自信不落下风,可偏偏这个周翡,明着用的是破雪刀,暗地里却有些与鸣风一脉相承的诡谲意味,寇丹几次试图痛下杀手,都被她仿佛有预感似的躲了过去。

而且与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臭丫头动手的时候,寇丹明显感觉到,刚开始周翡纯粹是靠着运气与一点临阵时的小机变勉力支撑,到了后来,刀法却越来越圆融。

这让寇丹简直怒不可遏——这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居然在拿自己喂招!

鸣风楼说三更杀人,那人性命必过不了五更,二十年前是让人何等闻风丧胆,可是如今,堂堂鸣风楼主,居然被一个后辈胆大包天地当成喂招的人形木柱!

谷天璇仿佛能感觉到她心里的怒火,将手背在身后,冲她轻轻地摆了摆。

寇丹深吸口气,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妖艳的面孔有些扭曲,心道:“是了,反正他们也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多久了,到时候落到我手里……”

一个寨中弟子狂奔上山,接连推开众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以赵秋生为首的长老堂身边,压低声音,飞快地说道:“赵长老,山下突然有大军来犯,足有数万人之多,四方都有,好像是伪朝的人。”

赵秋生:“……”

周翡那小兔崽子的乌鸦嘴,说得居然一个字都不差,天理何在!

赵长老一张写满震惊的脸不巧被谷天璇误解了,谷天璇还以为他是“大惊失色”,当即适时地开口道:“千钟、赤岩两派的高手,在下都亲自见识过了,这一趟便也不虚此行,我敬诸位都是英雄。”

说着,“巨门”十分儒雅地一摆袍袖,“刷”一下合上折扇,冲在场几个人抱了抱拳,特意在周翡面前停留了一下,这才接着说道:“因此谷某人也不想造成无谓的牺牲,不瞒您说,我在此和几位试手的时候,我的一个兄弟已经带上伏兵来围山了……唉,大军一动,干系甚大,蜀道又难行,如何趁李大当家不在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我们的人混进来,这事前前后后也是让我们兄弟二人掉了不少头发——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我等在圣上那里也不好交代。说来惭愧,今日的围山行动,我们不得不慎之又慎,甚至不敢正面试探贵寨铁桶防务,为了万无一失,区区不才在下只好亲自上山来,会一会诸位英雄,调虎离山片刻,让我那兄弟的路好走一些。”

赵秋生冷哼一声:“你待怎样?”

谷天璇笑道:“四十八寨藏龙卧虎,多少稀世少有的顶尖高手隐藏其中,区区以为,能不动手,咱们最好还是不要动手,大家太太平平地凑在一起,把话说明白了,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好事一桩?”

仅就这么三言两语的功夫,四下里接二连三的信号弹先后炸上天,好似一个比一个响、一个比一个急迫。

此时,瞎猫碰上死耗子蒙对的周翡也好,从头到尾听过了周翡推断、心里勉强算是有数的赵秋生等人也好,心里都不由自主地七上八下起来——北斗来了多少人?

四十八寨的反应及时吗?

林浩那小青年到底靠不靠得住?“

周翡再次下意识地看了谢允一眼,不过这一次,她没等谢允给她任何反应,已经率先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谢允把该告诉她的都告诉她了,剩下的只能靠自己和一点运气,她心里回想着谢允那些几乎成了体系的论段:“有道是‘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聪明人懂得取舍,愚人容易动之以情——但是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既非君子又非小人,不怎么聪慧,但也不至于愚昧,要让无数这样的人都心甘情愿地聚在你身边,头一件事,你得‘取信’于众,你要记着,听命于人者,容易受别人影响,能影响别人的人,才能聚齐千军万马。”

周翡一转头,就看见赵秋生给自己递了个询问的眼神,那又臭又硬的老古板神色里也不免带了忧虑和心虚,简直就像自己在照镜子,只一刹那,周翡瞬间就不慌了。

她沉稳地冲赵秋生一点头,拄刀而立,居然颇有几分山崩不裂的自若。

赵秋生紧绷的眼神顿时微微放松了些,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压力轻了不少。

他从一开始认为这个周翡很没有眼力劲儿,不早不晚,非得这时候回四十八寨,纯属添乱,可是前后不过半宿的功夫,他居然已经开始关心她的意见。赵秋生自己都有点不可思议,他觉得自己好像一片排山倒海的领头浪花,还没来得及冲上堤坝,居然已经被赶上来的后浪拍了个劈头盖脸,真是好不憋屈。

赵秋生将手中剑往身后一背,冷笑道:“不想动手?莫非你们千里迢迢赶来,机关算尽潜入我寨中,是来吃年夜饭的?”

谷天璇没理会他这明显带了挑衅的语气,不紧不慢地说道:“四十八寨隶属我朝疆土,诸位占山为王,已经十分无法无天,偏吾皇有爱才之心,派我等前来,以‘招安’为第一要务。只要诸位弃暗投明,朝廷也必然既往不咎,绝不会亏待了诸位,这种包票在下还是敢打的。”

赵秋生暗暗吐出一口长气,用容忍别人在屋里放屁的博大胸怀忍住了没当场发作,问道:“还有呢?你身后那女的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当叛徒,她想要的又是什么?”

寇丹用几根牛毛似的小针缝上了被周翡划开的长袖,听问,她一低头,咬断了针上的细线,红唇中贝齿一闪,显得格外惹人怜爱……如果她手里的针不是要人命的东西。

“我啊,我想向李大当家讨一样东西,”寇丹笑道,“说来要笑死人,外人都知道世上有‘海天一色’这么个宝藏,我拿着其中一把钥匙在蜀中山林里默默无闻十多年,要不是谷大人告知,居然都不清楚有这码事,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对不对?”

赵秋生和张博林对视一眼,全都不明所以,心道:“这娘们儿说什么呢?”

谷天璇点点头,帮腔道:“不错,当年鸣风楼大逆不道,手伸过了界,竟连刺杀圣上的脏活都接,老楼主师兄弟两人亲自出手,幸有廉贞兄伴驾,那场刺杀没能得逞,两个逆贼反中了廉贞兄的‘透骨青’之毒。”

寇丹听得他将自己师父师叔称为“逆贼”,神色漠然,眼皮都没眨一下。

谷天璇又道:“透骨青乃是天下八大奇毒之一,大罗金仙中了也得乖乖重新投胎,可那两个逆贼却一直活得好好的,其中一位更是硬朗,道如今须发皆白,不杀还不肯死——这‘海天一色’简直有起死回生之功。”

隐隐猜到鱼老的下场是一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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