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去,显然是不死心。
长孙逸阳见谭凌轩这幅模样,心中极为不悦,原本握着他手臂的大手微微用力,勒地谭凌轩不得不收回视线,这才低声警告道:“今日是祖父的寿辰,你若是惹出是非,莫怪我不客气。”
语毕,长孙逸阳深沉寒冷的眸子直盯着极为不死心的谭凌轩,眼底坚定的神色显然是告诉谭凌轩,自己会说到做到。
谭凌轩最是欺软怕硬,否则方才在长廊上亦不会被长孙逸阳拉走。此刻长孙逸阳沉着脸、眼底寒芒烁烁,体内隐隐散发出军人的压迫感,让谭凌轩瞬间收起了心中的小算盘,不敢再东张西望,只安静地盯着面前的茶盏等器皿,不敢再多言多看。
“宁郡王伤势可好些了?”趁着开席前的一点空隙,长孙策出声问着同桌的简珏,那双精光熠熠的眸子细细地打量着简珏的脸色,目光似有若无地瞟了瞟简珏的肩头与腹部,眼眸深处若有所思,脸上却露出一丝长辈与晚辈的关怀之意。
简珏早已收回了视线,如老僧入定般坐在席间,一手抬起轻捏着碗盖,动作轻柔地刮着碗沿,听到长孙策的问话后,将碗盖重新盖好,这才抬眸看向长孙策,沉寂的黑眸迎上长孙策深思的眸光,一如既往地冷漠开口,“多谢长孙太傅关怀,简珏很好。”
长孙策听之,微微点了点头,原本肃然的脸上稍稍缓和,语气略微轻松地对坐在左手边的长子长孙傅开口,“还是年轻人好啊,受了伤调养段日子便痊愈了。不像老人家,有个头痛脑热的恨不能整日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同桌众人听之,纷纷轻笑了起来,宋培臣更是开口道:“岳父老当益壮,太皇太后与皇上赐下不少补品,可是希望岳父能够再为朝廷为百姓出力呢。”
闻言,长孙策稍稍收了收脸上的笑容,目光透过门口垂下的珠帘远远往外望去,神色宁静而致远,带着一丝感叹道:“老了就是老了,老夫既然已辞官,便不会再踏足朝堂,朝中人才辈出,这样的机会自然是要让留给年轻人去施展抱负。”
“长孙太傅当真是拿得起放得下,晚辈佩服。”湛子慕缓缓开口,只见他面含浅笑,眼底皆是一片真诚的赞叹。
而他所言却也是事实,长孙策自十五年前辞官之后,便始终闲赋在太傅府中过着平静的生活,的的确确不曾仗着当初的功劳插手朝中之事,放弃了触手可及的泼天富贵。至于儿孙辈亦是一步步往上爬起,就连他最宠*的长孙逸阳亦是被他送入军营从兵卒做起,如此胸襟气度的确让人钦佩。
只是,宋培臣在听完长孙策的话后,却只是但笑不语,眼帘淡淡地垂下,掩去了眼底深沉的目光,只执起面前的茶盏品茗,不再多话。
玉轻尘静静地观察着主桌的动静,只见能够坐在主桌的皆是人精,要么如简珏那般面无表情、要么如湛子慕那般潇洒浅笑、要么如商之烨那般沉默不语,虽人心各异,却又深深藏在各自的心中,让旁人触摸不到半分,这份本事只怕是士族与生俱来的。
清冷的目光淡淡扫过男宾席,却发现今日莫说女宾中并未见到大长公主府的任何人,就连男宾也不曾见许家之人,倒是让玉轻尘有些诧异。
只不过,少了大长公主府众人,这场寿宴表面上倒是显得其乐融融。
“大长公主素来憎恨太傅府。”沉默间,耳旁传来唐悠然轻柔低沉的声音。
闻言,玉轻尘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唐悠然,见她轻举着团扇挡在唇边,遮住了嫣红的两片唇瓣,用极小声的音量对自己开口,“我曾听父亲提起过,二十年前匈奴与大夏一战中,长孙太傅为主帅,已故的许驸马是副帅,双方同时遇到危险,长孙太傅并未立即调兵前去支援许驸马。若非有许驸马的弟弟为之挡去了一箭,许驸马险些不能从战场回来。因而大长公主便记恨上了太傅府,这些年来两府从没有任何交集。”
玉轻尘听之,修眉淡拢,心底却有些不明白,若当真如唐悠然所言两府之间从无交集,可当时相府与太傅府争着让自己成为府上小姐时,为长孙策出头的却是太皇太后。看来,这里面的事情只怕不仅仅表面所看到的这么简单。
而她身边的唐悠然亦是透着一股古怪,自己与她尚算不得闺蜜,但唐悠然对待她的态度却极其维护,每每遇到危险时,只消唐悠然在场皆会想方设法为她化解。且无论是大长公主府还是太傅府,皆是高门贵族府邸,唐悠然身为千金小姐,自小耳濡目染其父的行事风格,岂会随意在他人面前议人是非给人捉住把柄?这让玉轻尘心底渐渐猜测起唐悠然到底是谁的人。而唐泽只怕也不如表面看上去的那般铁面无私只效忠于平治帝吧。
忆起几次接触到的唐泽,其人的确极为谨慎,处事亦是十分客观,让人察觉不出半丝异样。只不过,那一次杜明雪及笄宴会上发生事故后,湛子慕等人却是点名让唐泽处理此事,难不成?
思及此,玉轻尘抬起头往简珏看去,却见他沉静地坐在席间,面色寡淡冷峻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沉寂中带着稳重镇定,在注意到她投注过去的视线后,亦只是不着痕迹地对她稍稍点了点头,神色间却不见半点担忧之色。
见简珏如此,玉轻尘便知心中揣测已是不离十,嘴边不由得浮现出一抹浅笑,继而转开眼眸。
“开席。”丝竹之声从远处传了过来,一声高呼的开席拉开了寿宴的帷幕。
众人却不急着用膳,均是转目往中间的空地看去,只见长孙家的儿孙辈早已按照辈分长幼排好了队,一一向长孙策贺寿献礼。
“姐姐,我们也去吧。”一旁的宋夫人早已起身,宋书瑶转头看向玉轻尘,低声提醒。
玉轻尘略微点了下头,遂起身与宋书瑶一同跟随在宋夫人的身后来到门口的位置,站立在谭夫人的身后等候一会的贺寿。
“轻尘表妹,咱们真是有缘啊。”却不想,消停了一会的谭凌轩见身后站着的是宋夫人等人,原本被长孙逸阳压下去的瞬间高涨,双目如狼似虎地盯着玉轻尘,显然早已将其看作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不知逸阳表哥准备的贺礼是什么。”玉轻尘的目光却射向前方,望着长孙逸阳挺直如修竹的背影,用能让谭凌轩听到的声音开口说道。
果然,听到长孙逸阳的名字,谭凌轩眉头猛然一皱,眼底的瞬间被惊怕压下一些,竟不敢再放肆,恭敬地立于谭夫人身旁,目光射向前面的长孙逸阳,生怕对方看到他方才的举动。
“姐姐可真是厉害。”见玉轻尘一句话便打发了谭凌轩,宋书瑶目色微沉,却是对玉轻尘笑着打趣道。
捕捉到宋书瑶眼底那抹转瞬即逝的狠色,玉轻尘眼角余光瞥到她身旁手捧物件的菱兰,转移话题道:“不知妹妹为外祖父准备了怎样的贺礼?”
宋书瑶见玉轻尘目光落在菱兰手上盖着红绸的贺礼上,脸上不禁浮现一抹得意的笑容,却是卖着关子道:“一会姐姐便知道了。”
见宋书瑶直到现在也不肯说出贺礼是何物,想来定是打算让自己大吃一惊吧。
玉轻尘并未就此事追问不休,只略微点了下头,淡淡地开口,“妹妹辛苦了。”
冷静的态度瞬间熄灭了宋书瑶脸上的得意,使其渐渐收起脸上笑意,带着一丝忿恨地转开了脸。
第147章
“书瑶、轻尘,到咱们了。”宋夫人微侧着身看了眼身后的两个女儿,低声提醒道,同时举步往主桌的方向走去。
宋书瑶立即收起眼中所有对玉轻尘不满的神色,面含浅笑地轻抬脚步随着宋夫人往前走去。
玉轻尘稍稍落后一步,既然宋夫人与宋书瑶喜欢在众人面前出彩,自己自然不能碍着她们的路。
只是,即便今日玉轻尘挑着略微素淡的衣裙、即便她今日素颜面人,奈何容貌太过耀眼,一路从门口走到主桌,众人的视线却是尽数集中在她的脸上。
而坐在主桌的长孙策亦是抬头往宋夫人与两个外孙女这边看来,含着浅笑的眼底似是带着一丝宠*,脸上柔和的表情比面对之前的儿孙时还要轻柔些许,却让众人明白他十分满意这两个外孙女。尤其众人之前便听闻长孙太傅为了将玉轻尘接入太傅府竟请太皇太后出面调和,虽然此事最后没有成,却让众人看清了长孙策对玉轻尘这位外孙女的重视与喜*。
湛然坐在席间,温煦的目光看着玉轻尘素雅纤细的身影缓缓走来,那娇颜眉目如画引人入胜,只是眉宇间的柔顺如今却已被一丝坚毅所取代,温柔的眼神更是覆上了睿智冷静,与之前印象中与他朝夕相处的那个人除去容颜相同,气势气质却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思及此,湛然握着茶盏的手微微缩紧,和煦的目光中透出一抹疑惑,忽而错开视线转而看向坐在主桌的简珏,原本温和的眼中射出一丝凌厉与杀气。
简珏端坐席间静默用茶,忽而感受到身上射来一道满含杀意的目光,缓缓抬头顺着那道目光看去,果然见湛然神色不善地盯着自己,那双总是盈满和煦儒雅的眼眸中此刻盛载的却是质问与冷冽。
动作优雅地将茶盏搁回桌面,简珏不慌不忙不躲不闪地迎上湛然咄咄逼人的视线,黑眸忽而微微一闪,对不远处的湛然露出一抹昙花一现的浅笑,继而收回目光,转投在已经站定在长孙策面前的玉轻尘身上。
见简珏直面应下自己的质问,湛然眉头一皱,却是收回了目光半垂下眼帘不再有所动作。
“书瑶(轻尘)祝外祖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两道轻盈的女声在一片安静中响起。
众宾客只见两道身影徐徐走上前,朝着今日的寿星缓缓跪了下来,动作整齐地朝着长孙策磕了三个响头。
而一旁捧着寿礼的菱兰则立即走上前,将手中的寿礼捧到了长孙策的面前。
长孙策见之,含笑的眼自两个外孙女身上一一划过,这才抬手取下盖在寿礼上的红绸。
“呀,真是好女工。”“啊,宋相家的女儿,果然是好才情。”
众人的目光随着红绸的离开纷纷落在寿礼上,不约而同地出声赞美道。
玉轻尘微抬头看了眼寿礼,随即转而看了眼跪在身侧的宋书瑶,顿时明白宋书瑶之前为何卖着关子。这份寿礼既没有与长孙策其他儿孙的寿礼相重复,却又巧妙地展现出相府女儿的才情与玲珑的心思,可谓是赢得了心思手巧才情卓然的美名。
长孙策的目光亦是被眼前的屏风吸引住了,只见菱兰手上捧着一只圆形的桌屏。桌屏内是一幅双面绣,一面绣着福如东海的‘东海’,一面绣着寿比南山的‘南山’,而双面绣之外则用玉石镶嵌着。那前后两片汉白玉被打磨地极薄,因而能让人一眼看清夹在中间的双面绣,更难得的是,那两片汉白玉上竟还大大小小雕刻了上百个‘寿’字,此时汉白玉表面凹凸不平形成的不同光线竟让双面绣上的东海南山有了动态之感,让见到这一景象的众位宾客口中不由得纷纷发出感叹。
难怪乎之前的宋书瑶如此有自信又那般的得意,这桌屏看似娇小精细,却暗含着无数的心思与价值,一面世便得到在场众人的连连称赞,就连见多识广的长孙策亦是露出一抹满意的神情,显然十分喜欢这幅桌屏。
反观宋书瑶此时的表情,含蓄的浅笑、得体的面容,看来这幅桌屏当真是她的心血之作,且观那一幅双面绣上的东海南山,怕也是出自宋书瑶的手绘,随后再根据绘图将其绣出,如此看来,今日献出寿礼之时亦是宋书瑶向众人展现她才情的一面。一名才情卓越却又精通女工的千金小姐,又有谁会不喜?更何况,今日在场的尚有极具夺嫡实力的五皇子、六皇子,宋书瑶自是更要用心百倍,方能梦想成真。
“岳父可喜欢这幅桌屏?两个孩子亲手准备的,也不知是否入了岳父的眼。”在一片赞叹声中,宋培臣笑着开口,那双落在宋书瑶身上的目光中则透着满意与骄傲。
长孙策收回视线,笑着点头,“真是难为你们了,快起来吧。”
与此同时,长孙策从管家的手中拿过两只封好的红包,分别递给玉轻尘与宋书瑶,待二人站好后,长孙策目光落在玉轻尘的身上,笑道:“想不到轻尘竟有这样的手艺,实在是出人意料。”
闻言,玉轻尘心头一紧,本不想在此出风头,但长孙策似乎不愿放过她,竟将她单独地拎了出来,让所有人看到了她。再观宋培臣的表情,亦是一幅慈父的模样含笑看着她,玉轻尘缓缓垂下头,脸颊微红地小声解释道:“外祖父误会了,轻尘岂有这样的手艺?这一切都是妹妹准备妥当了,轻尘在寿礼上添了个名字而已。”
长孙策没料到玉轻尘竟将功劳尽数推给了宋书瑶,神色稍稍一怔,只是眨眼间却又回过神来,以他对玉轻尘的观察与了解,不属于她的,玉轻尘定不会沾手,但若属于她的,别人却也别想夺去。如今见玉轻尘这般行事,虽有些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一时间,长孙策脸上又渐渐浮上浅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只是一旁的宋培臣却微微皱了下眉头,看向玉轻尘的目光稍稍一沉,似是有些不悦玉轻尘的回答。
“姐姐客气了,寿礼是书瑶与姐姐一同商议的,即便姐姐没有插手制作过程,却也是出了力的。”这时,宋书瑶浅笑着开口,言语间尽是一番维护玉轻尘的言辞。一时间更是赢得了更多的赞赏与夸奖。
玉轻尘但笑不语,心底对宋书瑶此举背后的小心思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书瑶小姐与玉小姐心思灵巧,这一幅桌屏在宫中也是不曾见到过,可算是一幅珍品。长孙太傅好福气。”沉寂了一些日子的齐王今日领着两个皇弟亲临太傅府,此时更是坐在皇甫少司与皇甫少堇之上,只见他目光自桌屏转向长孙策,语气和气地开口。只是,在称呼宋书瑶与玉轻尘时,却有了些微的差别,亲疏立见,不难发现齐王的心思。
“王爷过奖了,只不过是女儿家的小玩意,在座的各位小姐中定也有个中高手,只不过咱们家只她们两个嫡女,因而大家都让着她们罢了。”宋培臣一贯是个人精,岂会看不出齐王的心思。
只不过,宋培臣更擅长揣测的却是平治帝的心思,且这天下尽在平治帝的掌控中,他自然是巴结平治帝。至于虽然已经封王,但母族势力微弱的齐王,只怕是入不了他的眼。
语毕,宋培臣便对静立于一旁的宋夫人使了个眼色。
宋夫人会意,领着玉轻尘与宋书瑶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