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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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帝-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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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无论如何她都要像过去那样,让自己永远艳光四射。

炫目的美对母妃来说,也许是一种盔甲。只有在这时,她的怨怒发泄在最不该发泄的人身上,空乏了像只剩臭皮囊,她才终於无法抑止地卸下盔甲,用赤裸裸的悲伤拥抱她。

她的年华老去,她其实苍老而脆弱,可她的心,她的爱情还在苟延残喘,被淩迟却仍舍不得心死。黎冰是最明白的。

兰妃感觉到床上的动静,醒了。

「冰儿!你觉得怎麽样?」她捧着黎冰的脸,黎冰在她眼里看到泪水。

突然之间,黎冰明白,她会一再地选择原谅,是因为……这是她乞求母爱的方式。这时候,母亲是爱她的。

「去传御医!」兰妃对着殿外的宫女道,然後为黎冰倒了一杯茶水。口乾舌燥的黎冰喝得有些急了,兰妃耐心地坐在床畔轻拍她单薄的背。

最後,黎冰给了母亲一个虚弱的笑。「我没事。」就算是此时此刻,她也明白,这样的母爱,就是母亲所能给予的全部了。

兰妃拿起床畔的风车放到她手上。「你喜欢风车吗?娘让人到宫外买回来给你,买更多的风车给你,我知道我不曾给你这些……」兰妃将她颊畔散落的发拢到耳後,黎冰乖顺地不表示什麽,只是看着手上的风车。

幸好它还在。她小心地没表现出这风车对她有任何意义,双手却牢牢握着。「不要再像那样一声不响地跑出宫去了,那女人等着我们出错呢!她巴不得我们就此消失,那麽後宫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黎冰从来不在这种时候对母妃的话表示意见,她只要当个乖女儿,就能享有这片刻的亲情。母妃会冲着她微笑,鼓励她,养好身体,再接再厉地让父皇认可她。

御医到来之前,兰妃便回寝殿去,把自己的盔甲再次穿上。

而黎冰享受母爱的短暂片刻,也结束了。

只是这一次,她握着风车,想起她没能履行的约定。

夜神的庆典早已结束,凤旋一定很失望吧。

对不起。她对着窗外,默默地道。怅然若失,为来不及悲伤的悲伤悼念。她却不知道过去那数个夜里,青年站在朱雀门前,一夜又一夜地,鼓起勇气,也鼓起希望地想着、等着。也许,她今晚会前来吧?

然而到了最後一夜,她仍然没出现,凤旋只能无奈地将这份失落藏在心底最深处。每个人都有很多难处,他想。

喧闹迷幻的庆典结束了。

一小片美梦,也结束了。



第三章

朝暾未起,乳白色的幽微曝光才洒在琉璃瓦上,穿着素白衣裳的宫女已将太平宫里里外外打理得井然有序。还有几个在洒扫或修剪花园里雪季过後便含苞待放的花卉杂枝。太平宫的主人偏好白色,除了遍植太平宫、紧接着就要盛放如枝头雪的杏花以外,宫殿游廊的顶上还有迤逦如雨丝的银藤,威蕤缭绕,宛如天宫垂落人间的水晶帘,至於花园里,绝大多数是白琼花与白蔷薇。

宫女虽然起得早,但她们的主子显然也没闲着。琉璃花房里,竖琴流水般的轻语,与洞箫轻风似的呢喃,像在共吟一首诗歌,每天清晨伴着主子晨读。主子说,该让所有人也听听这天籁,她相信祥和宁静的心绪能让一个人把事情做得更好——她总是微笑地告诉不小心犯错的宫女:你下去静一静,等你平静了,再来告诉我你犯了什麽错,为什麽会犯错?

当金色暖阳把杏花蓓蕾上的水珠照映得晶灿如宝钻,琉璃花房上每一片琉璃壁也早就被擦拭得一尘不染,温暖的花房里白玫瑰早就盛开了,花房中央架了一座暖帐,两面围起金色纱罗帘幔,暖帐内的女子一手执书卷,一手正逗着金鸟笼里的翠鸟,最後乾脆拉开了笼子的门,任牠飞翔。

「殿下。」一身雪白素衣的老练宫女来到帐外,帐内的女子只是侧过身,食指抵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後在乐声中翻过书册的下一页,尽管她早已对书本的内容滚瓜烂熟。

这座琉璃花房,是大辰皇帝当年送给小女儿的七岁生辰礼。花房内遍植太平宫主人所喜爱的花草,虽然不可能四季如春,但能抵挡天京为时三个月的雪季。为了维护这座花房,雪季一来总得出动不少人清除花房顶上的雪,因此当年兴建花房时朝野不少人有异议。

但当朝天子对身为嫡女,也是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小女儿向来宠溺,皇帝说盖就盖,旁人也无可奈何。

女子依然悠闲地将书看了一个段落,直到随侍在纱帐右侧的两名宫女一曲奏毕,她才将书放下。

「说吧。」她冲着前来禀报要事的宫女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

「圣上请殿下用过早膳後到御花园一叙。」

用过早膳後?所以不是急事了。女子接过宫女呈上来的白瓷杯,喝了一口燕窝,似乎想起什麽,才道:「有客人?」

「是。西武国派了王子来访。」

听到西武国,女子脸上的微笑没变,只有眼神闪过一丝不耐,快得让人无从察觉,随之而来的是她让人熟悉的、更加温柔优雅的微笑。

「我很快便过去。」她挥退宫女,让人把白瓷杯收下去,招手要贴身侍女跟着她回寝殿换件衣裳。

见到她们的殿下,琉璃花房外的宫女们很快地福了福身,又继续手边的工作。这可是在太平宫里才有的特例,她们的主子认为让人身心愉悦的工作本来就应该是最优先的。她果然也一路微笑地看着宫女们进行手边的工作。

「你要像对待稚子那般耐心地对它,它的尖剌才不会伤害你。」她一脸遗憾地看着某个宫女掐紧了被蔷薇尖剌剌伤的手指,提醒道。宫女福着身子,回应她会更小心。

愤怒与暴力,向来是她和母后最不喜欢的。

这太平宫,果真一片太平,不似在人间。

寝殿外,白水仙开得正盛,身影倒映在碧水间,犹似顾影自怜。她在踩过浅水池上的台阶时停了下来,端详了一会儿自己的水中倒影,抬手顺了顺垂在胸前的长发。

她一向喜爱白色,不管宫里的人怎麽说,平日都是一身素白襦裙与上裳,重要的场合才换上一条金色或青莲色腰封与披帛,在自己寝殿里则连腰封也是月白底的织银纹与银白披帛,头上的银步摇缀着的、亮晃晃闪瞎人眼的珠串都是白水晶或宝钻。

将来她继位的话,说不定还会改白色为正色呢——当然,她只是开开玩笑地这麽想,礼部那群老家伙真要折腾起人来,可会让人笑也笑不出来。

身上最醒目的,自然是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以及抹上胭脂的红唇了。

她在池上的台阶站了许久,好像若有所思,又好像只是欣赏自己的模样,有些陶醉。

「算了,就这麽去御花园吧。」她蓦然转身。「啊,先去看看『王子』怎麽样了。我想父皇和客人不会介意多坐一会儿。」她对着宫女甜甜一笑。

大辰皇朝,幅员广阔,虽然有大半国土雪季长达半年,甚至更久,但天然资源丰富,人民天性强悍而坚韧。数百年以前,诸王之国兴起,有北海之滨终年冰天雪地的扶澜国,有位在土地贫瘠的半岛但人民勤奋的永济国,也有海岛之上的雾隐国,以海权立国的西武国,策马在大草原之上的罗赛族,以及南方土地丰饶但国势积弱、水患连年的高阳国等等。

这数个小国间偶有争战与纷扰,再加上天灾从来不曾在人类历史上缺席。当时的大辰皇帝,拥有大陆上第一强盛的帝国,却没有因此野心勃勃地挥兵并吞这些国家,他帮助雾隐国对抗海盗,帮助永济国解决饥荒,帮助高阳国妤解水患,尽管朝野总有许多声音提醒皇帝:也许有一天,这些国家强盛了,他们会反过来成为帝国的敌人。

然而事实证明,任何觊觎冬将军国度的野心分子,最後都将铩羽而归。没有一个国家拥有足够的战力和大辰耗,从遥远的国度前来的征服者,最後後援耗尽,迷失在雪原当中,士兵或饿死或冻死,这位征服无数国度的野心分子被押回大辰的天京,大辰皇帝以终身软禁来宣扬他的仁慈以及国威。

最後,诸王之国有心悦诚服者,也有战败降服者,他们尊大辰皇帝为至高之王。

向来极少将心思耗在扩充後宫的大辰,并不像某些国家一样忌讳女皇,只要是血统纯正的皇子皇女,皇帝在百年後都会任命大臣辅佐新皇。

当今大辰皇帝有两名皇女,即将继承皇位的嫡女慕容霜华,以及极可能被熙皇当成政治联姻棋子的长女慕容黎冰,两位公主皆已过及笄之年。三年前大公主十六岁生辰,各国王侯子弟,甚至是国王与酋长们都纷纷派了特使到大辰提亲,但皆让慕容黎冰以母妃重病为由婉拒了,熙皇看样子似乎也仍在拿乔,大公主的婚事才得以让她拖上这些年。去年嫡公主慕容霜华也过了十六岁生辰,这会儿诸王之国前来求亲者又更多了,整个天京到处都能看到那些觊觎大辰辅政亲王之位的王子与世子,带着他们的人马招摇过市。

「我西武国乃西方第一强国,虽然国土不如大辰,海军兵力却举世无双,我父王对远洋探险投入很大的心力,只要能够发现新大陆,就有机会扩张领土,开发资源。但是我父王仍然期望得到大辰支援,假以时日开发新大陆,大辰能与我西武国共治,岂不是美事一桩?」

御花园中,大辰皇帝正招待远道而来的西武国特使与王子,为首的那名金发男子一身红红绿绿,衣饰上又是宝钻又是珍珠,唯恐旁人不知他出身显赫,可这身打扮即便在有许多外国人出入的天京,依然引人侧目。但他身边的随侍个个一身黑皮衣,面容严峻,模样倒是挺正常。

「这样啊?」大辰皇帝,帝国与诸王之国的共主,熙皇慕容玄,也不知是真的被唬住了,或根本随口敷衍,「你们打算怎麽个合作法?」

「由我西武国提供技术,大辰提供精锐勇士,我西武国海运技术愿意无条件与大辰交流,为了促进两国同盟,我父王特别要我来到天京,向两位公主致上崇敬恋慕之意。我西武王室历代以来,只承认血统纯正高贵的继承人,我的家世可以上溯数百年前的西方第一皇朝,至於我,十岁就率领海军征东,与扶澜国和雾隐国都交过手,他们都曾是我的手下败将。

「而且我向往大辰文化已久,十二岁就开始学习你们的语言与历史,我认为大辰拥有优秀的条件足以称霸天下,但是未来却缺少一位如圣上您一般智勇双全的男性领导者。你们大辰有一句话说: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我倒认为,天下没有永远的朋友,总有一天大辰会面对邻近的罗赛族威胁,罗赛族在马背上打天下,向来只服从有力量的强者,更何况还有同样强悍且崇尚武力的扶澜国,以及阴险狡诈的雾隐国呢?大辰天下共主的威仪,绝不容许这些奸人质疑!我西武国愿意永远效忠大辰,若能娶得美丽的大辰公主为妻,缔结世间难得良缘,天下必然永保太平!」

熙皇一手盖在大胡子上,完美地掩饰差点冒出来的呵欠,目光严肃得彷佛正在深沉地计画些什麽,其实只是默默地想着:早知道就让霜华立刻赶过来,再这样下去他要是不小心打瞌睡,人家一路哭着回国可就糟了……

「我西武国……」

啊啊,还在讲!熙皇有些坐不住了。堂堂皇帝,用尿遁好像不太妥当。

「王子!呀……笨王子,别闹了……」轻柔悦耳的女声远远地响起,「再闹把你阉了!」

西武王子总算住口。是谁?好大的胆子,竟然骂他笨王子!

「吼汪汪汪——」一匹狼……那是狼吧?那只像极了狼,却伸出舌头一副憨样的狗,突然朝瞪大眼、反应不及的西武王子扑了过去,西武王子靠着随侍搀扶才没腿软!他想起在极北的冰天雪地里看过那种坚韧的狗儿!

大狗却扑到王子身上,接着,彷佛找到媳妇那般,兴奋地磨蹭着他。西武王子脸色铁青,「来人啊!」

「王子!」随着一阵香风卷过来的,是一名全身雪白华服、浓眉大眼的端丽佳人,西武王子都看儍了。

慕容霜华优雅地抬手掩嘴,「呀,王子,你怎麽大白天的就跑到别人面前发情呐,好丢人,早该把你阉了,还不给我滚回你的老窝去!」

这女人是谁?好大的胆子!西武王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你……」

「公主殿下金安。」御花圜里一干宫奴全跪了下来。

原来这美女是……西武王子意会到眼前仙女下凡似的美人就是他即将求婚的物件,原想端出最威武帅气的模样,无奈那只大狗仍是巴着他的大腿,蹭得正亢奋。「你们还愣着做什麽?给我毙了这畜生!」他向两旁的随侍怒斥。

「住手!王子是我养的狗,你们怎麽忍心杀一只无辜可爱的小动物?」慕容霜华一脸「你们真是残忍无比」的震惊模样。

在西武王子终於明白,原来「王子」是这只贱狗时,大狗正好「嗷」地一声,西武王子感觉自己的小腿……又热,又湿,又黏……

他的脸,涨成紫红色。

慕容霜华摇头叹气,「王子啊王子,看你做的好事,本来以为你只会随地撒尿,原来还会随地发情呢,畜生就是畜生,还指望你听懂人话,真是我犯傻了。」她朝两旁的宫奴使了个眼色,宫奴立刻上前来给发泄完後特别顺从的王子套上项圈。

「你太糟糕了,要把你阉了。」慕容霜华挥手,一脸痛彻心扉的模样,偏偏面向着西武王子说这句话,让人又是一阵尴尬。

之後,待宫奴把「王子」牵走,慕容霜华才一脸无辜又关心地朝西武王子走来。「这位……你没事吧?」接着,她像闻到那股骚味似地,难掩嫌恶地掩鼻,但很快又楚楚可怜地道:「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裤子。」

「公主千万别这麽说,区区一条裤子,怎麽比得上公主的关心?」他没忘展现西武国男儿的风度。「在下安德列?德?蓝道夫,为了表示我对大辰友好的决心,我给自己取了个大辰的名字蓝安德,将来冠了妻姓也不会太过突兀。」安德列笑开一口白牙,他在西武国可是标准的美男子,就不信掳获不了公主的芳心!

「连冠妻姓都想好了,真周到。」女儿总算到了,松了一口气的熙皇在一旁没事似地打趣道。

慕容霜华笑得好温柔好优雅地看了父皇一眼,熙皇像是呛着了那般,立刻坐挺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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