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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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帝-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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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贝完全没想到她会被黎冰说服。两人互换了衣裳,黎冰蒙起头脸扮作佣仆,阿贝扮作主子。黎冰只告诉阿贝:若是她此行失败,李嬷嬷会身无分文地被赶出炎帝城……

黎冰当然是骗她的。她要来找凤旋,李嬷嬷也不赞成。接近凤旋并不会改变长乐宫在面对太平宫时处於挨打位置的窘境,任何一个能够继承王位的王子都比凤旋的条件好。然而不管是否因为当年的回忆在驱策着她,黎冰坚持要将

风旋从慕容霜华身边抢走,作为她对太平宫那对母女报复的第一步——她是这麽对李嬷嬷强调的,李嬷嬷实在拗不过她,兰妃又不在了,她一个奴才,除了顺着公主殿下的意思以外,又能如何?

黎冰甚至连这一路的颠簸与刻苦都忍了下来。也许真正让她无法忍受的,是慕容霜华轻易便能得到她这些年来唯一的一点安慰,那更让她非要将凤旋抢到手不可!

虽然阿贝拍胸脯保证会照顾义母,毕竟以前她在爹妈身边只能跟兄弟姊妹们抢吃剩的食物,常常饿得前胸贴後背,是义母接她到天京,让她从此衣食无虞,可是她当学徒的薪饷根本只够她饿不死而已,义母老了,老了就病痛多,身无分文被赶出来,那是多悲惨的事?阿贝只有答应黎冰的要求。

阿贝和黎冰,原本顺着马蹄的去向一路寻找。黎冰虽然会骑马,可母妃病後她便不再练习了,加上连日急行军般地赶路,向来养尊处优的她此刻全靠意志力在撑着。骑术、射箭和马球,是宫廷里皇子皇女与贵族子弟必学的项目,儿时有段日子她天天苦练,只为了父皇面前好好表现——她苦笑着想,恐怕一开始,她那些心思就注定都是枉然。

她们追到城外十里处,已是一片蛮荒,草木扶疏掩没大地,哪里能寻得马蹄痕迹?

就在黎冰绝望之际,前面白桦林的方向传来杂遝的马蹄声,她还来不及欣喜,便发现马蹄声并非大辰的军队。阿贝脸色发白,知道她们显然遇到最糟的情况,那是专门在国境边缘打劫来往商旅的土匪!出了国境,若有治安问题,两国之间大多习惯踢皮球,也因此土匪越来越倡狂。

阿贝首先想到的是黎冰的容貌,被土匪发现绝不会有好下场。虽然她替黎冰做了简单的易容,但恐怕不容易瞒过土匪,於是她立刻抽了黎冰的马一鞭。

「快跑,跑回风云城!」

怎知马儿受了惊吓,反倒往土匪群里冲,阿贝真想一掌劈了自己,只好策马追上黎冰。

「小……」不对,阿贝住了口,灵机一动,大喊道:「欠了老子那麽多钱还想跑?给我回来!」

黎冰原本也已慌乱了,但听到阿贝的喊话,似乎意会了什麽,她冷静下来安抚着马儿,让牠掉转方向。

黎冰的马儿跑进了另一边的白桦林,但土匪们也追了上来,显然阿贝的喊话没多大作用——再穷的人进了他们的地盘,都得缴保护费!

黎冰尽可能躲开那群来者不善的家伙,而阿贝则不停地喊话:「你就算穷到要当裤子也得把钱还来!当老子是做善事的吗?」

她知道阿贝想引开土匪,再怎麽说追一个穷鬼也不划算,可土匪们显然没那麽容易上当,他们围住阿贝後,仍有不少人追着黎冰。

该怎麽办?黎冰身上带了烟火,是阿贝给她的,要是两人走散了,她才好藉着烟火的方向找到她,但此时阿贝自己都插翅难飞。

正惶恐时,她却在白桦林内的泥地上发现马蹄与步行的痕迹。阿贝跟她说过简单的辨别足迹新旧的方法,这些看来仍是新的。虽然不知道是否属於大辰的军队,但可以肯定的是——有步行的足迹,就应该不是那群土匪。

她循着足迹策马奔驰,一边腾出手寻找包袱里的烟火和火摺子,结果包袱里大大小小的东西全都滚落地面,幸好她抓住了火摺子和烟火,匆匆点燃。

那群土匪发现滚落的包袱里竟然有银票,而且好大一叠!有人下马抢了起来,也有人继续追逐黎冰,他们相信自己逮到了肥羊。

树林里的日光忽明忽暗,黎冰早就迷失了方向,只能不停地跑,却不料林地崎岖湿滑,马儿不小心踩着了布满青苔的陷坑,把黎冰摔下山坡。那马儿在陷坑里嘶鸣不已,引来了土匪,黎冰只能忍耐着疼痛,滚进蛛网密布又潮湿的树洞里躲藏。

另一个方向又传来马蹄声,黎冰不知道来的是敌是友,她的脑袋已经一片空白,甚至感觉不到害怕。她摸索着怀里,幸好匕首仍在,她抽出白晃晃的刀刃时,几乎有点想笑。

不知为什麽,这结局比起就这麽怀恨老死在宫里,反而让她舒坦一点。

林内打斗的声响让她迟疑了。她将刀刃反转,屏气凝神地听着,竟听到阿贝大喊救命!黎冰握紧匕首,生怕阿贝遭遇不测,她冲出树洞的同时,却差点撞上在林地间搜索的男人,万分惊骇地将匕首指向来人。

「别怕!我是大辰的军人,不是土匪。」那步兵模样的男人没有因此将武器对准她。鹰军是霍青云交给凤旋和蓝非训练的精兵,目的在整肃大辰边境,不只训练有素,纪律更是森严,凤旋不准鹰军弟兄们对老百姓以武力恫吓,尤其鹰军必须游走於大辰与邻国边境,这一点更需要强调,由此时的情况看来,他们果然严格遵守。

黎冰一听是大辰的军队,立即放下心来,腿差点软了。她拉开斗篷兜帽,那名士兵顿时睁大眼,没想到自己救了个大美人。

「请救救我……和我的……朋友。」

鹰军的右翼部队轻易制服了土匪,队长不知该拿黎冰和阿贝如何,黎冰出示宫中权杖,坚持要见鹰军首领,队长只好护送她们前往凤旋所在的营地。

凤旋一走出营帐,就看见右翼队长身後的黎冰。虽然那日在酒宴上他只看过黎冰一眼,但她的容貌毕竟教人难忘,他立刻命所有人回到岗位上,请黎冰进他营帐中说话。

「殿下为何在此?」凤旋交代心腹守在营帐外,他认为大公主出现在此地一事,仍是保密为上。

黎冰站在主帅营帐中央,挺直了背脊,尽管身上狼狈而落魄,她的仪态与眼神却能一下子便让人明白她绝非出身寒微。她做了三个深呼吸,相信自己穿起了盔甲,在转身面对凤旋之後,热气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窜上脸颊。

在见到凤旋以前,她所想的只是如何抢走属於慕容霜华的一切,对往日的怀念让她选择以凤旋为首要目标。她并不知道凤旋和熙皇做了什麽样的约定,也不知道那个约定其实是凤旋拒绝熙皇的缓兵之计,她只想抢夺!

如今来到凤旋面前,他的眼神,他的模样,轻易地让她想起那个夜晚,黎冰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她仍然羞怯怕生,却情不自禁地对这名男子萌生期待与憧憬。

她相信她一定脸红得很明显。於是她慌了,才刚武装好的无形盔甲,在他宽容却坚定的目光下冰消瓦解。彷佛迷雾散去,开在诡梦中的黑莲花,原来只是一朵羞怯的小白莲。

「对不起,我……」黎冰感觉自己好糗,当下更加手足无措。

凤旋总会在一个人时想起当年那个怯懦的小雪。他也曾经试着在天京的士族千金身上寻找哪一个可能会是她。曾经有那麽一两个女孩让他感觉有点像小雪,但也只是有点。何况那些千金从来不曾表现出对那晚有印象的模样,就算有机会深谈两句,不是声音不对,就是差异立现,他也开始觉得在旁人身上寻找一个不确定的影子似乎有些可笑。然而此时的黎冰却让他心弦一动,但对象是帝国的大公主,由不得他胡思乱想。

为何黎冰能够突然戳中他软肋,凤旋也说不出所以然来。这些年虽然待在军中的时间多,但也不是真的完全没机会和女人相处,难道是因为他终究也是个凡夫俗子,对美色难以抗拒?

「抱歉,我都忘了。」凤旋立刻挪来一张椅子,又倒了一杯水。「营地里诸多不便,还请殿下忍耐。」

「谢谢。」黎冰坐下时才发现腿有点抖,她累坏了。

「鹰军正在执行任务,如果殿下不介意,末将希望在殿下休息过後即刻派人护送殿下回炎帝城。」

黎冰急得站起来与他对视,「我有私事要请凤将军帮忙。」

「什麽事?」凤旋下意识地往後退,避开与她太亲密的接触……不,他们其实也隔了三五步的距离,但就因为「仅仅是如此」,他却还是有一丝心绪浮动,失了平日的冷静自持。

黎冰并未察觉他的古怪,只是不自觉地绞着小手。母妃向来最痛恨她这些小动作,然而离开了长乐宫,那些如影随形、宛若鬼魅缠身的约束力似乎也变淡了。「我的奶娘是永济国的人。」想不到她现在撒谎还会紧张啊?黎冰几乎想苦笑。

「殿下想寻找您的奶娘?」凤旋虽未往下说,但拧起的眉头已坦白说明了他觉得不妥。

「奶娘很早便过世,却没能回到家乡,我曾答应过她如果有机会,便把她的骨灰带着,埋在家乡的土地上也好。我知道这样很莽撞,但正是因为知道大辰的军队会前往永济,才想请求凤将军帮我这个忙。」

凤旋看了她好一会儿。其实,她的模样并不是让他心猿意马的主因。那日在酒宴上他早就看过她了。他似乎想证明这一点,看着她的丽颜良久,才缓缓开口:「好吧,这个忙末将还能出点力,殿下若信得过末将,请把您奶娘的骨灰交给我……」

黎冰竟没想到这着,愣了一下,有些强势地道:「我得亲自做这件事。」

所以,她的意思是……凤旋有点头疼了,但他到底是凤旋,仍然语气温和地道:「这次鹰军到永济国,有一些机要任务,恐怕不方便带着殿下同行。」

黎冰并未因此感到挫败,她早就知道事情没那麽容易。「我没有要随你们进入永济国,只要在国境边缘就可以了,在能够看得到永济国的地方。我只有这次机会,未来说不定再也不可能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她垂下眼,长睫沾了水气,有几分刻意的表演,也有几分真情流露。

凤旋第一个想法是:他是不是该找蓝非商量?但他几乎不用猜就知道好友会作什麽决定——没得商量,殿下该回哪去就回哪去!而且蓝非肯定不会顾忌对方的身分,强硬执行他的决策。

他与她,同样背负着皇室的枷锁,一个回不去,一个到不了,是不是有些同病相怜?想到这,还真让凤旋有些心软了。

想来霍青云让凤旋与蓝非搭档,倒是有些远见。蓝非丝毫不讲情面,凤旋偏偏太重情,两人根本是互相截长补短。

凤旋沉吟着。如果他答应下来,代表到时他连蓝非也得瞒住。要满住聪明绝顶的蓝参将,说简单不简单,说难倒也不是真的没法子。他们这一路一直是采取「人」字形的队形前进,防的是这三不管地带里的各路野心分子,他做前锋,蓝非领左翼,三方会以三色狼烟为讯号,要到约定的定点才会再次整合三路队伍。

「我这一路都是扮男装,你们不用伺候我,我也不想给你们惹麻烦,对我父皇不好交代。」

他真的不应该答应的!肯定是……他有些不对劲。

「只要出了一点状况,殿下就必须让我的部下护送您回炎帝城。」说出这句话时,凤旋想後悔也来不及了。

松了一口气的黎冰几乎要破涕为笑,那模样竟又让他想起小雪。

啊……他在想什麽?现在该烦恼的是:接下来他得负责掩护她的身分。他真是给自己揽了个好大的麻烦!

第一个大麻烦,是就寝。

公主是金枝玉叶,整个营里最好的床就是他的帐篷——其实也没好多少,他一向以和弟兄同甘共苦来约束自己,帐内也就多了张吊床而已。

所以吊床当然得让出来。

再来,如果接下来每一夜他都不回自己帐里睡,准会启人疑窦,大公主在此的消息当然半点也走漏不得;但如果要他和公主同睡一个帐内,尽管他已经做好打地铺的准备,也实在是不妥。

实在没法子,他只能怪自己,真是被鬼迷了心窍,竟然答应了她。

是夜,黎冰睡吊床,阿贝在她床下打地铺,凤旋在帐内的另一侧打地铺。「军队里一切从简,尤其在外头执行任务都比较克难,殿下可能不太习惯,希望您忍耐。」他说。

黎冰是有些讶异主帅帐内真的这麽简陋,但话说回来,嬷嬷早就警告过她,而且这一路从炎帝城到此也没有比较轻松,她还不是一天一天挨下来了?「不会,这样已经很好了。」不好也得忍。太平宫的嘴脸她都能忍了,这又有什麽不能忍?好像要赌气一般,她躺进吊床里,拿毛毯把自己蒙头盖住。

她没睡过吊床,当床身因为她的动作晃了一下,她紧张得动都不敢动,好半晌又觉得自己的惊慌有些可笑,红着脸拉下毛毯,看向凤旋的位置,见他似乎没察觉她可笑的举止,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调整一个较舒服的姿势。

接着她才想起这原来是凤旋的床,今天以前他就睡这上头……她的脸蛋一阵发烫,忍不住抓着毯子想将自己的脸遮起来。毯子的气味混合着泥土、乾草和马匹的气味,毕竟拔营时可能跟一堆东西塞在一起,还有隐隐约约的男性气息……她和凤旋盖了同一张毯子……啊!她怎麽开始胡思乱想了?

凤旋转头看见黎冰抓着他的毯子把自己包起来的模样,不知为何,脑门突然一热,连忙甩甩头,背过身去。

他在胡思乱想什麽?

吊床旁,连在义庄里也照睡不误的阿贝已经轻轻打起呼来了,黎冰从吊床缝隙看向帐篷另一侧同样也打地铺的凤旋,才想到自己占用他的床位。吊床虽然不太舒服,但乾草铺地更克难,她心里有些愧疚,纠结了好久,终於困难地开口:「对不起。

她已经许久不曾在人前放下身段。自母妃病後,她只要走出长乐宫,就会想起太医院怎麽把长乐宫的悲惨当成对太平宫投诚的礼物,整座炎帝城都是一样的!於是她强迫自己绝不向那些人示弱。

凤旋已经背对着她们主仆俩侧卧,淡然应道:「我已答应了殿下,殿下不必过意不去。」其实他心里有些疑惑,大公主会是小雪吗?但小雪并不像大公主,身上彷佛刻意包裹一层无形的冰和剌,他对自己没来由的联想感到可笑。

大概是因为以公主的身分来说,这麽常把对不起挂在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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