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倾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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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倾天下- 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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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覆在他的额间,指尖温柔地拂过他的眉峰,他现在的样子宛若只是睡熟了,神色安恬单纯得如同心不设防的幼童,我感觉手下他的睫毛颤动,仿佛墨蝶振翅,刮得手心的肌肤有些麻麻地酥痒。
“你醒了?”我看着他睁开眼眸的瞬间,那番在心中回转了千次万次了狂喜,冲口而出是却如同一杯白水那般平淡。
“你在这里?”他喉间干涩地问道,此时往日的如玉面容支离憔悴,眸光亦是黯淡。
我们此时就像一对熟稔的旧友,我从青青郁郁、雨露润泽的林间来,携了满径满身满心落英的芬芳来寻他,穿过微风虚掩的竹扉,踏过青苔蔓生的台阶,不请自入地走到内室,才发觉他如玉山崩倒地躺在青丝塌上睡熟了,我就坐在塌旁静静地等着他醒来。等到他一觉醒来,我淡淡问道;你醒了?他亦是神色恬然问道你在这里?
“现在什么时候了?”奕析看着帐中次第亮起的灯火。
“戌时。”我看丁一眼更漏说道,“你醒来已经是去王陵后第六天了。”我看见他微微地动了一下手臂,忙不迭用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千万别动,你现在现在好好躺着,免得刚长好的伤口又裂开。”
“我口渴。”他神色带着三分委屈,怏怏地说道。
高奕析是丰熙先帝与王太后所生的惟一儿子,皇室贵胄,金玉之躯,自小养尊处优,又极尽父母疼爱,这辈子都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外伤,现在却远离帝都,天昏地暗地一病就是六七天。
“你何时知道喝水要自己动手了,韶王殿下。”我浅笑,起身倒了一杯点过凝神清露的温水,他现在躺在床榻上不能动,玉石照着丹姬交给我的方法,用洁净的棉条蘸水,一点点濡湿在他干燥欲裂的唇瓣上。
“你哭了?”奕析看着我问道,此刻我双眼红肿,纤长浓密的羽睫上还颤颤地缀着细小的泪珠一连六日六夜忧心如焚的等待,让我的容色愈发如覆在瓦楞上的残霜那般颓靡,下颔也尖削了不少。
端着荼盏的手抖了一下,几滴温水溅在我的手背上,不烫却是好像有着灼人的热度般深深地烙印入肌肤的纹理。心道:你伤势汹汹地病着,又如何知道,自王陵出来后的日子,我天天为你垂泪,一日都未断过。
当我垂眸低哝时,不觉间口气中竟带着一丝割舍不断、唯恐错失的浈淡埋怨,“在王陵中眼泪就已经为你流得够多了,你又不省人事地昏迷那么多天,莫不是存了意招我伤心。”说罢一颗珠泪己顺着脸庞滑落。
奕析刚刚清醒身体尚虚弱,精神也尚未恢复,听得出他一字一字说得有些吃力,嘀咕道:“当徐妃见眇了一目的粱元帝,还是半面妆。我如今今双目俱全,休怎么弄成这样来见我了。”
我一听又恨又气,心中明了高奕析是有意调侃,而且他素来这样无拘无束的脾性,还是佯作薄怒道:“才刚刚好了一点,这张嘴巴就这么不老实了,居然将我比怍徐昭佩!”
“玩笑话罢了。”白虎裘褥下清弱苍白的少年浅笑,我发现他笑的时候唇角向上勾起一弯桀骜的弧度,一如帝都城中初见时他十六、七岁的样子。上苍似乎厚待着他,七年过去,他依然是当初的少年模样。
我伏在床头时横了他一眼,闷闷地赌气道:“我不喜欢徐昭佩和萧绎,一点都不喜欢!”
徐昭佩为南朝粱元帝萧绎妃,在她出嫁之日漫天风雪惊雷骤起,掀屋折术,帷帘皆白。天气阴暗晦冥,雷鸣不止;大雷震碎西州议事厅堂的两根巨大厅柱,被认为是不祥之人,几被处死。入宫之后又受尽冷待,其夫君萧绎广置姬妾,疏远徐妃,三二年才得一见。出身将门,她高贵舒雅,聪慧美貌,最终逃脱不了孤苦伶仃凋零在后宫中的命运。芳树本多奇,年华复在斯。结翠成新幄,开红满故枝。风归花历乱,日度影参差。容色朝朝落思君君不知。
想来我就觉得怵目惊心,像是被骤然挑破了年久日长郁积在内心深处的一滩淤血,因为反常恶劣的天象,她被认为是不详之人。当初的甘露台惊现狐魅时,我电曾被人指指戳戳认为不详之人。
奕析是心细之人,怎会看不出我神色的异样。因着箭伤,他左边身体动不得,右手从厚褥下飞快伸出,趁我不备一把捉住我的手腕。我“哎呦”出声,已被他一拽整个人覆倒在他身上,霎时间鼻尖满满地撞八他身上清新安恬的气息,如同青草兰芷的馨香。
奕析像是咬准我心思地在我耳畔低语:“我们不会像徐妃和梁元帝那样。”
“又说胡话。”我双颊飞上微红,啐道。将头温驯地靠在他右边肩膀,发丝蹭着他的脖颈,柔柔问道:“这样有压到伤口吗?”我们已不是第一次如此亲近,可是心底却莫名地涌起满心满怀的愉悦。我记得小时候在颜府,看到府上的嬷嬷浣表,手指搓一把皂荚粉,然后浸在水里揉出无数洁白柔软的泡沫,而我现在的心情,就好像被这般洁白柔软的泡沫包裹着。

  颜倾天下无言暗将红泪弹8

多日昏沉后,韶王终于清醒,所幸的是箭伤没有溃烂,精心用药调养后,精神也渐渐好转。于我,于胤军诸将都是松了一口气。经过姽婳丹姬的全力医救,现在他虽暂无性命之虞,但是那贯穿性的箭伤,对身体从此造成的伤害却是不容小觑的。丹姬并未直接明言什么,但是从施药时偶尔流露的只言片语中,我已经略略地猜到他也许会因此落下缠绕终身的病根,体质说不定也会不如从前  索白纱幔被吹得微微地翻起,听见极轻地一声“哎哟”,接着又浙浙沥沥地传来瓷瓶撞击的声音。我眼睛的余光瞥见是跟在丹姬身边的一名小药奴,她端了伤药,清水还有洁净的绷带进来,却撞见奕析神色慵懒地披散头发而坐,而琅嬛柔柔地靠在他右侧肩膀上,不是抬头温言软语地低哝几句。那药奴见了,一时惊得呆若木鸡地杵在那里。
我面上浮起珊瑚红的赧然,人却是依然不动,闲闲地指着帘外吩咐道:“将东西放下就出去吧。”药奴闻言,忙将端着的东西放在我手指的地方,小脸涨得红红,提着衣角低头跑r出去。
“吓到人家小姑娘了?”奕析挑挑眉尖,漫不经心地说道,手臂圈在我肩上的力道却是紧了紧。
“对呀,你难道没发觉我把来给你换药的人撵走了?”我抬眸朝他慧黠一笑,面颊贴着他身上质地纹理细腻的素锦寝衣,素白底子未沾染一丝一毫的绣脚,感觉那一片柔柔的清凉就径直地贴在心壁上。
“还真是这样,你怎么可以将把我换药的人撵走。”奕析佯作懊恼地说道,眼角却溢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美意。
“看来这换药的事就只有让我来了。”我从床榻上直起身,将药奴端来的东西放在一方金柚术矮几上,指尖试了一下铜盆中的水温,不冷不热刚刚好,又熟练地将一只梅子青莲纹细颈瓷瓶拧开,扑鼻而来鸽足老鹤草捣成的药汁冷冽微苦的气息,向里面看去一汪清浅的碧色流转。
“别……”当我伸手去轻轻勾开他领口处的寝衣时,他却突然出声阻止道。
我不由“扑哧”一笑,小指刮上他挺秀的鼻粱,说道:“在王陵中就已经看过了,你现在还忸怩什么?”
“不是这个。”他日光飘盘一下,最终落在我刮着他鼻粱的小指上,迟疑一下随道  “琅嬛,你不觉得你指甲实在太长吗?这样给我换药……我想想就吃不消。”
“我指甲太长?”我看着一双温润如水的柔荑,纤纤指尖如绽玉笋,想到丹姬作为医者,为了捣药治病之便,双手是从来不蓄指甲,思虑再三,好脾气地说道.“好了,我剪去就是了。”
我神色渣定地寻了一把包银剪刀来,待到要剪时,他却”唉”一声出言阻止,“留了两寸长的指甲,就这样剪了你可别后悔。”
“啪啪”,说话间已是两根玉管齐齐剪下,我浅笑说道;“这个东西剪r还会再长,又不是回不来了,没什么好可惜后悔的。”
“这样可以吗?”我问道,将一双手伸给他看,修剪后的指头圆润,恍如莹白的小小梨花瓣嵌在白玉般的指尖,无端地惹人怜爱。
我听见高奕析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声,他现在靠在床上不能动。我动作轻缓地将他身上的绷带解开,用蘸了温水的柔软毛巾小心地擦拭伤口。
我看到他的眉心轻蹙一下,低头倒药汁的时候细若蚊蚋地说道:“对不起。”
“怎么?”奕析有些不解地看我。
“是我在王陵中趁体重伤昏迷时……偷了你身上的虎符……以此骗了胤军撤兵,才让弥杉失守”我抬眸眼神澹澹地看着他。
“除了你也没有别人敢做这种事情。”闻言,奕析只付与一笑,随即收敛笑意,“而且……徐碣已经说了当¨们是怎么退出弥杉的……”
“你知道了?”我看着他,眸心转过一线流光若凝雪,却是如同染了尘埃般淡淡的黯然。
“你费尽心神就是为了浣昭夫人的骨灰……现在弄成这样……你……”奕析踌躇道,看得出他对我感到愧疚。
我有瞬间的失神,贴身藏着的那枝冰玉髓碎片仿佛一下子滚烫起来,双层象牙勾连云瓶中装的是冰凝露,是要勾兑几滴在鸽足老鹤草药汁中缓解其烈性,现在未倒在面前的玉碟中,倒是“嗒嗒”地滴在外面,如同冰玉飞溅的清泠声音。
“于她,说不定这样也是好的,随风飞散,从此不受任何禁锢,倒也自在不是吗?”我淡淡道,“姥姥早在二十多年前将她剔除族姓,而且姥姥重新将‘琅嬛’两个字赐予我,除了弥补缺憾,另一层深意就是伏眠中再也没有她的位置。”
琅嬛,本意为天帝藏书的仙阆,至美至善,至高至极。当初姥姥一心认为她就是珷玞姑姑,也就是上一任巫姽婳预言中对应着琅开女帝的女子,所以才会为她取下琅嬛这样尊贵的名字。一开始就寄予厚望,以至于之后的失望往往更强烈。
“剔除族姓?”奕析问道,“你的姥姥不是浣昭夫人的亲生母亲?既然这样,一个母亲何以会对女儿如此绝情?”
“因为她犯了姥姥眼中不可饶恕的错误。”我低头注意着手头,将鸽足老鹤草的汁液与冰凝露在玉碟中混合,用鹿角小锤细细地碾匀了。
“什么不可饶恕的错陧?”变析追根刨地河道,“哟!”忽然他的眉心肌肉抽搐般地跳动一下,转即咬牙切切地道:“琅嬛,你下手倒是轻一点。”
我优雅地将玉碟放下,轻轻地用云丝锦面软枕将他的左臂垫高,好方便我缠上洁净的绷带,手指灵活地上下翻转,既不让绷带绑得松了摩擦到伤口,也让太紧了勒得难受,其间我风轻云淡地说道:“别旧了,再说下去什么都让你知道了。”
这莫不是宿命吧,风祗族与西胤皇室高族似乎冥冥中注定了要一荣俱荣,一损惧损。随着西胤皇朝的覆灭,历经百年的风祗命脉也渐现穷途之相。时至今日,中原已是东胤的第七位君主统治的天下,西胤高氏因与东胤高氏系山一脉,同发一枝,所以世人于西胤高氏,在对东胤帝王的膜拜中,还存着模糊的印象。而风祗,就像是湮灭在滚滚历史洪流中的一飘风尘,应该无人知道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人,韶王虽贵为皇室高族一员,但也不可能知道风祗的事情。我的母亲浣昭早年在胤朝的旧事,虽谈不上重大秘密,上一辈的很多人都是知道的。但是牵涉到他的父皇丰熙帝争夺皇位时一些不堪光彩的手段,自然是宫闱禁秘,不得外传。
“你也不许去查我母亲早年的事情。”我在绷带末梢挽出一个舒心的结,顾自揣测着他此刻的心思说道。
“不许我问,也不许我查。”奕析故作沉思,“可是你知不知道我讨厌的就是稀里糊涂地蒙在鼓里。”
“那么休息不不先说说,休是如何知道我在伏眠国的。”我说道,“我的确是在锦溪城前往宁州城的半逢中失了踪影,可是你又怎么知道要来伏眠。”
“对对……”我打断他张口欲说的话,“你假扮桁止混进伏眠王宫是元君帮的忙……可是奇怪了元君为什么愿意帮你?还有,当时桁止的确人在北地,浣沁姨母已故死无对证,尽管可以堂而皇
之前说是奉了亡母之命,只要桁止那里不出岔子,看上去也没什么漏洞。但是一旦露出什么破绽,凭着姥姥的性格,照着元君的话兑就是‘给她全尸,给你分尸’。”
“你说,你们到底暗地里谋定了什么?”我板着脸问道。
“琅嬛……”高奕析这声喊得没什么底气,倒也是伤势严重的缘故,不宜过度费神。
“你先别问我了,让我好好想过再说。”我道,其实我现在还未想好是否要对面前这个人坦白,尽管他已经知道了一些东西。
看到他漫意地点了一下头,我思忖着还是直截了当地说道:“你把那枚纯金虎符给我。”
“什么?”奕析惊声反问道。
“帮你再将那里收回来。”我以手支着下领浅茭,“毕竟失守弥杉的事确实是我的过错。”
“呵……”奕析忍不住笑出声,在云丝锦面的软枕上靠得愈加舒服一些,“还是我亲自跟他们说吧,一块破铁不见得可以号夸得动他们。”
“那么……”我的唇角漾了一抹颇带意味的盈盈笑意,“休愿意相信我吗?万一我……”
“当初在伏眠王宫的凌虚台上,我问你‘愿意相信我吗’,你那时说‘不信’。”奕析提起旧事,“现在换做你问我同样的问题……”
“不管你当初怎么对我,我想我还是会说‘我信’。”

  颤倾天下星雨坠梦夜无声1

抬头看见鸦青色的天幕,铅云低垂,北风渐紧。雪粒在半空凝结成冰晶落下来,飒飒地打在衣襟上竟“哗啵”作响。
轩彰七年十一月初,转眼又是“霜严表带断,指直不得结”的阴寒时节。走在外面,直觉得在烈风中乱舞回旋的雪霰子,像细小的皮鞭劈头盖脸地抽打在脸上。渐渐地又纷扬落下一大片一大片柔软的鹅毛雪花,远处如巨龙横亘的一带城楼影子已隐约可见。
我回头就看见一道白衣素影飘然而至我身后,深黛色的丹风眼眸顾盼生辉,眉宇间暗蕴着轻狂不羁之意。
“元君。”我浅笑道。
“为何站在外面,我听玉笙说你素来就有畏寒的毛病。”元君说着轻握我的指尖,指尖上微有些干燥的温热。
“现在比以前好多了。”我淡淡将手伸回,与元君一起回到帐中,一进去却看到扶乩已在帐中等我,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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