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问归期未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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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问归期未有期-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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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间,竟双眼酸涩。
  他在家里时,何曾这样麻烦过?
  打过了,吃饭时,有哥哥替他做清淡的饭菜送上楼来;洗浴用品和衣物哥哥会帮他全部准备好;伤药一定放在他不费力就可以拿到的地方;指巾、温水,更是应有尽有,不用他开口,哥哥会全部放好。
  打疼了,行动不便了,要做什么,只需一个小小的暗示,哥哥都会提供帮助,哪里用的着自己耗体力。 
  
  袁静宸缩起身子,心里狠狠地埋怨自己: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把哥哥做的这些放在心上。难道,非要到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
  
  袁静宸考虑到室友未归,便仍开着灯。
  卧室里的灯到很是明亮,白晃晃的,有些刺眼。
  不过,比起被痛楚塞满的夜,袁静宸宁可让刺眼的光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不知是否,离开了家,便一切都变了。
  袁瑾往日给他置办的衣料被褥,都是上佳的材质,价格不菲。此次在外租房,为了不太张扬,他刻意带了稍差些的东西来。可即使如此,他所带的东西依然是普通人眼中的好货。
  袁静宸盖着松软的被子,却是久久无法入眠。
  他不是第一次挨打,今天袁瑾虽然下手狠,但终究只有五下。
  五下,还不至于逼到他失眠。
  
  他茫然地望着屋顶残破的墙纸,手指抓着被子凉凉的边,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应该想些什么来分神。
  兴许,想着想着,累了,就能睡着了。
  他开始想严秋生,想那个古板严厉的老师,想被分去其他学校实习的同学,想今天见到的各种学生。
  他想了许多许多,惟独,避开了与哥哥和家有关的一切。
  不是赌气,不是怨恨。
  他只是怕,自己在想起哥哥曾经的好时,心里又会难过。
  
  早上,和哥哥那一个照面,几乎让他以为哥哥从未改变。
  但自那一面后,他就再没从哥哥身上得到过一点点的温暖的讯号。
  好象,他们真的只是陌生人,只是因为种种机缘而相会的校长和老师。
  
  沉思间,房门一阵响动。
  抬头,果然是方才那名同学。
  “你现在就睡了?”那同学看见躺在床上的袁静宸,吃了一惊。
  “恩,累了。”袁静宸应道。
  “哦。”那同学表情有些不自然。
  袁静宸看出了几分异样,他本是擅长调节气氛的人,也知道此刻自己应当说些什么,可是,臀上实在痛,他也就不想再多费精神了。
  
  他与这名同学本就不熟。
  这同学勤奋刻苦,无奈家境贫苦,平日里几乎不参与任何活动。
  这回实习,这名苦读生凭着成绩拿到了进好学校的资格,却没有足够的钱独自借房。
  而袁静宸前阵子被哥哥闹的摸不着头脑,又恰好听说此事,念他可怜,才主动提出两人同租。
  那点房租,两人平摊一下,便感觉好多了。
  不过,贫富到底不合。
  虽然袁静宸已经觉得自己很顾及这同学的面子,但他们间还是隔了一层膜。他们都守着礼貌的底线,但却不深交,不干涉。
  
  次日,当那同学爬起床时,却发现袁静宸已经整装待发了。
  那同学扫了眼钟,七点。
  实习生是不用参加早自修的。
  一个小时,绰绰有余。
  “我先走了。”袁静宸见他醒来,便打了个招呼。
  “哦。”依然,只有一个字。
  那张脸却在袁静宸离开的瞬间垮了下来。
  不同吃,不同睡,甚至,不一起出发,这还算什么室友呢。
  那同学默然地穿上袖口掉线的旧衬衣:袁静宸,富家少爷,学生会长,你到底是嫌弃我,对么?
  
  都市的生活总是那么快节奏。
  繁华的街上,行人都低着头,步履匆匆。
  偶有出来散步的老人,在道边,姗姗踱步。
  
  袁静宸昨夜终未能安睡,但他此刻的面色出去些微的苍白之外,并无甚不妥。
  到底,在他过去十数年的学习生涯中,也曾数次经历过熬夜的时光。
  
  走到校门口,正逢值周班离岗,但学生们见了他,总还是微微躬身,道声:“老师好。”
  天空一如既往的清澈明亮,正对校门的大花坛里,各色花卉被拼成校徽形状。
  四周,叶影婆娑,粗壮的树木一棵棵静静排着,古老又庄重。
  
  学生们都已开始上自习课了。
  校园里,悄声无息。
  袁静宸走在铺着小方格地砖的小道上,听鞋跟碰击地面发出的清脆声响,望着远处教学楼侧门处跑出两个慌慌张张的学生,他们好象在埋怨着什么,清脆的声音在这安宁的氛围中忽地一现,继而归为平静。
  袁静宸觉得自己就像个游民一般,在如此氛围的校园里,突兀的可怕。
  他想走快些,哪怕进了办公室就要面对各种本子卷子,也好过在此无谓的游荡。
  可是,臀上的伤却不容许他步子再加大,哪怕只是一寸。
  
  他觉得自己走了好久,才终于进到严秋生的办公室。
  严秋生并不在。
  大约,是去班级里上自习课了。
  但令人诧异的是,给袁静宸的桌上赫然放着一沓本子,最上方,留有带严秋生签名的便条。
  
  “二班的作业,必须在第一节课前批改完并下发。  ——严秋生”
  
  袁静宸一时呆住,这便条是给谁的?
  论理,身为实习生的他,入校时间只要在第一节课开始前即可,根本就不可能有在早自习时段的工作。
  可这张便条……
  袁静宸再一次地环视整个房间,仅有的两张桌子清楚地昭示着这里只存在他与严秋生两者的事实。
  袁静宸抬起手腕,正是七点半整,以他昨日的速度,要准时完成,困难重重。
  
  袁静宸在凳子上坐下来。
  昨日,袁瑾只留了一道棒痕,且位置偏上,只要坐时重心靠前,挺着腰,就不会压到伤处。
  他翻开本子,扫了一眼,就发现还是昨天那二十三道大题,仍旧,没有答案。
  袁静宸后悔起来。
  昨日打草稿的废纸早被他丢了,一夜下来,对答案的印象都已模糊,难道真要重新再做一遍?
  
  袁静宸没先动笔,而是从一沓作业里抽出十本字迹干净的本子,并排铺开。
  将近一半的题目袁静宸还侥幸地记得答案,另一半不确定答案的,就根据这七本互相比对。
  虽然是个相当碰运气的方法,但一道题目,真要十个人全错,概率也的确是微乎其微。
  如此,袁静宸很快就获得了一份基本可信的答案。
  
  再动手批时,袁静宸就全不像昨日那般认真。
  在袁静宸心里,作业始终只是一名教师手上流水操作中的一个环节。
  他要做的,仅是机械批改,如此而已。
  他不再认真审察学生的作图,也不再步步核对学生的解题过程。
  毕竟是卡时间的任务,这样做,也不能全怪他。
  他就像小工厂里的员工,只想保证按时让货物出厂,以免上司生气,至于货物的质量如何,他就顾不得了。
  况且,他从不认为,对于教师,批改作业除了量之外,还有“质”这一说法。
  
  这沓袁静宸辛苦赶工的作业仅仅过了两节课就重新回到了他的桌上。
  毫无疑问,是严秋生又收了本子。
  严秋生一手按着袁静宸的桌子,信手拿过一本作业,翻开,摁在桌面上,指着第十六题:“三分钟,展示一下你的能力。”
  袁静宸不解,但他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位导师永远跳跃的思维和语句,因此一言不发地就拿过纸笔。
  那是道难题,步骤繁琐,计算复杂。
  如果是一般学生解,即使用上计算器,没半小时也绝攻不下来。
  但袁静宸的计算器方才被班上一同学借去考试用,现在尚未还回。
  他只能动笔苦算。
  
  三分钟,到也是算出了答案,虽然,袁静宸无法将那个无理根式估算成小数,但就速度与正确率来说,的确是上乘了。
  
  严秋生眼中丝毫不见赞许,他只是将抄题的那页翻过去。
  干净的纸上一行行娟秀的字体,不知是出于哪位女生之手。清晰的步骤上赫然横着一个弧度优美的红勾。
  但再定睛一看,那女生的答案与袁静宸的却并不一样,甚至谬之千里。
  袁静宸觉得背上瞬间渗出冷汗,忙低头去察看自己的计算过程,可如何,也找不到出错的地方。
  
  “你告诉我,正确答案究竟是哪一个?”严秋生的声音冷冷淡淡的。
  袁静宸瞧瞧本子,又看看自己那张草稿纸。他原本对自己的正确率有十分的信心,但现在却也动摇了。
  无论正确答案是哪一个,做错的,一定会有他的份。
  
  “我不知道。”他抬头,声音平和。
  “不知道就再做一次。”
  严秋生的回复简单到空虚。
  
  袁静宸重新拾起笔,埋下头去。
  本来,复查也不算什么。
  可严秋生这么杵在他桌前,他心就乱了。
  又做了一遍,到收尾时才发现从第二步就代错了数,擦掉重来,最后结果和第一遍一模一样。
  
  “现在确定了吗?”严秋生看他算出答案,又问道。
  袁静宸迟疑,但严秋生不给他半点喘息的时间:“不确定就再做一遍。”
  袁静宸这才不敢再犹豫,回道:“我的答案没错。”
  这一句说完,袁静宸已然明白严秋生即将发难。
  
  “给我个解释!”严秋生厉声道。
  整耷作业被狠狠贯在袁静宸桌上。
  袁静宸沉默。
  往日,他有错犯在袁瑾手上的时候,他不愿开口,袁瑾就不会硬逼他解释,更不会命他讲那些模版式道歉认错的话。
  “说话!”严秋生到底不是袁瑾,就算袁静宸已经是他看中的学生,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纵容。
  出了纰漏,不解释,不道歉,指望谁去主动理解你,替你考虑?
  “对不起,我改错了作业。”不知为何,袁静宸竟觉得在严秋生面前,说一句对不起,是如此困难。
  真心敬服,所以即使只是道歉,都会觉得满心惭愧。
  “为什么会批错?”严秋生生性严谨不留情,继续追问道。
  “我没有自己计算答案。”袁静宸垂头,愧然。
  
  “袁静宸!你是学生的老师,其次才是实习生!你所做的一切都要对学生负责!你可以偷懒,可以随心所欲,但你必须记住,你的一言一行都可能会影响学生的将来!”
  严秋生怒极了。
  他本就音洪如钟,此刻猛得提起音调,声音更像利箭般直直地插入人心里,就连房间四周窗上的玻璃好象都在微微颤动。
  “对不起,但我并不知道早上还要……”袁静宸说话很谨慎,但语句里仍能听出些许的不平。
  理论上,这项工作是不在他义务之内的。而他竟然要为一项额外的工作而受到斥责,这让他如何心服。
  
  严秋生闻言只瞥了他一眼:“如果你今天晨读时没有到,你根本就不用再坐在这办公室里。”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袁静宸语塞。
  以严秋生的地位,他的确有身份说这样的话。
  
  “难道老师的职责只限于规定上班的八小时?”严秋生脸色更沉:“如果你是这么想,那我建议你立刻更换职业。”
  袁静宸抿唇。
  严秋生无疑是老学究式的人物,认死理。
  但他想,至少严秋生有一句话没说错,自己只把教师当做一个职业来看待,用一般对待工作的眼光去看它,是做错了。
  就像曾经来教授心理学的那名女老师说的那样,“教学是心的艺术。”
  那句话,他当时觉得抽象,但昨天跟着严秋生一天再加上方才严秋生这几句话,袁静宸想,自己是有些明白了。
  没有心,再强的能力都换不到学生的认同。
  
  这种话说来简单,但其实真像严秋生这样全心全意对学生容不下半点瑕疵的
  人却并不多。
  因为对于大部分老师来说,学生也许能是他们亲密的朋友,但绝不会他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人。
  
  即使关了门,走廊里还是回荡着严秋生愤怒的咆哮。
  几个班正在上课的学生纷纷抬头。
  “严老师又发火了。”一名女同学悄悄对临桌的男生道。
  讲台上写板书的老师一回头,那名女生又将视线收回到自己本子上。
  老师用眼扫了教室一圈,学生们立刻识相地闭上嘴。顿时,就只余严秋生狠厉的呵骂声了。
  
  “既然做了,为什么不用心!”
  “我宁可你做不完,也不想你耍小聪明走‘捷径’!”
  “师德是什么?如果你只把批改作业当成任务来完成的话,你根本就没有来实习的资格!”
  ……
  ……
  
  严秋生骂了很久,从上课骂到下课,直至门口扎了一堆学生和几位路过的老师,他才终于收口。
  
  袁静宸红着脸,两颊发烫地从围观的人中挤出,没走两步就看到了那位一同租房的同学。那人神色怪怪的,飞快地往这边瞄了一眼,就快步走开。
  袁静宸有些迷惑,但身后语声窃窃,容不得他多留。
  因为受到责骂而被议论,并不是光彩事。
  
  严秋生最后做出的处置到并不重。他只是勒令袁静宸将所有批错的地方都改过来,别的无甚要求。
  有其他年迈的老师对袁静宸说:“秋生他就是骂人厉害,但人不坏。”
  袁静宸也听到了其他传闻,诸如严秋生骂走了三分之二的实习生一类。
  但他一想到才第二天上午就被严秋生骂得几乎全校皆知,心里还是发堵,闷闷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仍是和几位同学一桌。
  席间,有好奇的同学问起这事,可还不待他说,就听旁边又窃窃私语起来。
  真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最不愉快的是学校提供的午饭。
  原本,教师食堂不是那么糟糕的,可不知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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