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才刚迈出门一步，腰间猛地传来的一股大力就将他狠狠往后带。紧接着，身体被迫贴上另一个温度高得多的身体，融融的暖意沿着每一处相贴的部位传递过来，热烘烘的几乎要熏晕了卡路亚的脑袋。
“小鬼你又在抽什么风！”按住了面具，庆幸这回贝芬没有再将它摘掉，卡路亚才能保持着四平八稳的语调。
“你说呢？”
贝芬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随之呼出来的热气，也一下一下的打在耳廓。卡路亚捏了捏手指，忍无可忍的就要转身把这个该死的小鬼摔出去。
但下一刻，贝芬似乎就感应到了他的心思，倏地松开手，“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总是想都不想就说出那些话。”卡路亚面具下漏出的一丝浅红落在眼中，贝芬的眼神暗了暗，“你知道你要是再这样我会做什么，还是说……你很希望那样的事发生？”
“哼。”卡路亚冷哼，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咒骂吞了回去。不知是不是怀孕的缘故，他发现现在不论是反应速度还是身体强度，都比原先下降了不少，不然也不会每次都被贝芬占到上风了。
“卡路？贝芬？你们在说什么呀？”门口忽然探进来一个小脑袋，眼睛亮闪闪的盯着他们，是弗拉。
“没什么。”卡路亚立即走过去想把他抱起来。
却被弗拉拒绝了，小家伙还让托米也拒绝了卡路亚的怀抱，然后迎着卡路亚疑惑的眼神露出一个天真可爱——当然在贝芬眼里，这个词一点也不合适——的笑容，“卡路，你是不是长胖了呀？”
“嗯？”卡路亚纳闷的低头看自己，又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脸色立刻变了，好象真的比先前鼓了一点？凯修不是说在前期很长时间都看不出变化吗？他一直按照凯修的嘱咐在判断自己的身体状况，难道有哪里出问题了？
即使隔着面具，贝芬也敢肯定他的面上现在忽红忽白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还是总被卡路亚毫不客气的斥责，对方的态度也很少会缓和，他却觉得卡路亚现在越来越……可爱了？
卡路亚浑然不知自己从前建立的形象已经被毁掉了，费了很大劲才挤出几个字，“大概确实是有点……”
他没有想到，贝芬也没有想到，弗拉马上就来了一句，“很正常呀！”小家伙歪着脑袋奶声奶气的说，“小宝宝在肚子里要吃东西的呀，蜜莉姐姐以前有小宝宝的时候，也长胖了的哦！”
“……是谁告诉你……”这件事的！“哪里来的小宝宝……”他是男人！男人！怎么可能有小宝宝！卡路亚很无力。
“没有吗？”弗拉一脸的失望，“我想要个小弟弟呢。”
“……”就这样对小猫熊说谎，生硬的拒绝他真的好吗？反正都被发现了，反正总有一天会瞒不住的……卡路亚纠结片刻，决定豁出去，“是的，我肚子里有个小宝宝，再等几个月你可能就能有个小弟弟了。”
等小猫熊心满意足的离开，贝芬终于忍不住笑了，好心的提醒卡路亚，“你现在根本没有变胖，如果你摸到肚子变大，恐怕是因为你刚喝过汤的缘故。”
五十一
“……”卡路亚瞪他一眼，“我胖没胖你又知道了？”
“当然。”贝芬意味深长的说，“你忘了，我刚刚才——摸、过。”
刻意加重的最后两个字提醒了卡路亚，他彻底火大：“闭嘴！”
贝芬很认真：“我说的是真话。”
卡路亚捏了捏有点发痒的手指，“我喝完汤，你可以走了。”不然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一拳向贝芬揍过去。
“好，好，我走。”
在贝芬离开后，门外立刻传来丝毫未加掩饰的笑声……卡路亚的脸更黑了，万分后悔刚才为什么不狠狠的先揍小鬼一顿再说！
接下来在维苏小镇的日子很平静，每天的生活都与前一天没有多少差别。
早上起床，卡路亚首先在贝芬和两个小猫熊的监督下，沿着小镇边缘绕行一圈。走路倒不成问题，让卡路亚烦躁的，是必须保持一个稳定的、让其他三人满意的、不能太快或者太慢的速度。于是他常常会想，宁愿回到罗伦德被追杀，也不愿受这种憋闷的折磨。
这还只是开始，等回到住处，他又得吃贝芬严格按照凯修制定的食谱做的营养早餐，这是卡路亚在补汤外又一种不想面对的食物。
好在到中午之前，他能坐下来看一会书，处理一下公事，或者在院子里晒一晒太阳。大概是怀孕的缘故，卡路亚最近很容易困，坐在椅子里都会睡着。
然而不能高兴得太早，因为午餐是比早餐更可怕的食物！同时还有苦死人不偿命的补汤要喝！就算接下来能抱着毛茸茸的大狗睡一下午——卡路亚坚定的认为贝芬也就这个时候有点用处……他依然觉得非常得不偿失。
晚饭过后，他会再次被三个人带出去散步。
以上全部完成，卡路亚一天的生活就结束了。
也不是没想过抗争，但每当卡路亚冒出反抗的念头，小猫熊圆溜溜的黑眼睛就会一眨不眨的盯过来，里面的关切让他迅速选择放弃。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酣畅淋漓的痛骂贝芬一遍都成了奢望……卡路亚有点悲伤。
但渐渐的，他开始习惯了。镇上一直是安宁的，居民的笑容没有改变，能让他产生一种错觉，战争离他们很远很远。
这天贝芬起床洗漱完毕往旁边一看，发现卡路亚还关着门。他心头一跳，卡路亚不会出事了吧？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他渐渐摸清楚了卡路亚的想法。那家伙绝不会把自己的弱点主动暴露，所以就算再不想出来走路，也不会真的付诸行动。
他敲上卡路亚的房门时，弗拉和托米你拉着我我推着你也从房间里走出来。两个小猫熊的眼睛里都还带着睡意，雾蒙蒙的。看到贝芬在敲门，他们才赶紧跑到跟前，“贝芬，卡路还没有起床吗？”
“……也许是的。”贝芬越来越担心了，他已经敲了好一会门，可是里面始终没有任何动静。如果是以前他也许会算了，但现在卡路亚再不承认，他的身体也很脆弱，贝芬没办法不理会。
“我们也来敲门！”弗拉若有所思的拉着托米也加入到敲门的行列中。
一直到门外一大两小三个人都不约而同的考虑踹门了，里面终于传出卡路亚的声音，“你们别敲了！”
弗拉的小手停在门板上，他眨了眨眼，“听起来……卡路很有精神呀！”
托米点点小脑袋，“他好象在生气。”
小猫熊都推断的情况，贝芬没理由听不出来。卡路亚现在分明处于恼怒的状态，他敢肯定只要进去自己就会被劈头盖脸的教训一顿。
但他不可能置之不理，于是贝芬又轻轻敲了敲门：“我们可以进来吗？”
门总算被打开了，卡路亚戴着面具，整个人却持续不断地在散发着一种“我很烦我非常烦”的气息。
贝芬有点纳闷，就算每天都让卡路亚喝补汤吃营养餐，但都这么久了，他没道理现在才发作吧？而且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小心的不触怒卡路亚，也确信自己昨天到今天没有惹到过他……卡路亚到底在气什么？想不出答案，贝芬只能归结为“怀孕的人脾气暴躁”上。
他便放缓了语调提醒，“我们该去走路了。”
“知道。”卡路亚狠狠抓了抓头发。
手指才动了两下，就被贝芬阻止了，“喂！别这样！”
卡路亚怔忡地抬眼，就撞进了小鬼翠色的双眸中，贝芬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什么烦恼的事情，你可以说出来。如果要训斥我也没关系，不要虐待你的头发。”
他停了手，眉间掠过烦乱，抿了抿嘴唇，“没什么。”
“不要骗我，我看得出来。”
卡路亚挑了挑眉，“你很了解我吗？”
“当然。”
压根没想到过的答案，卡路亚眯起眼冷哼一声，“我可不这么认为。”
“是吗。”贝芬笑了一下，不紧不慢的娓娓道来，“你讨厌被约束，所以不喜欢被我们限定走路的速度。你喜欢走在所有人的右边，遇到水洼会习惯的顿一下脚步。你睡午觉讨厌被喊醒，除非弗拉喊你否则你会揍人。你喜欢烧鸡和烤肉，讨厌芹菜和洋葱。你生气的时候喜欢捏手指……”
“停！”贝芬这个小鬼，好象……真的很了解自己？可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卡路亚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贝芬逼视着他：“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卡路亚别开脸：“没什么，就算你知道了，也没有任何用处。”
这个家伙就不能坦率一点吗？贝芬深深的吸了口气，按捺下因为卡路亚油盐不进产生的焦躁，“你怎么知道告诉我没有任何用处？”
卡路亚比他更暴躁：“都说了没什么没什么你怎么就是不信？小鬼！我希望你记住，就算有什么，我也没有义务告诉你！”
贝芬的目光在他的下巴上停留了一会，继而缓缓往下移，最后定格在卡路亚的腹部，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让接下来带有恶意的话脱口而出，“你以为我很想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孩子是我的……”
“住口！”卡路亚真的火了，“我说过孩子跟你没关系！”
贝芬的犬耳动了动，眼睛里闪过懊恼。怎么回事，为什么没能控制住自己，明明知道卡路亚的脾气，根本就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抱……”
他的道歉只说了一个字，旁边弗拉就先一步怯怯的插了嘴：“卡路，你是不是……长胖了？”
“……”卡路亚沉默片刻，下巴微微别开，“是。”
刚才注视卡路亚的腹部所感到的一丝违和感终于有了答案，与他修长的身形相比那里显得有点突兀，稍稍的凸起来一点。贝芬明白过来，卡路亚怀孕到现在已经有四个月，到了显怀的日期了。
由于心底的歉意，贝芬努力想办法，“你可以罩上一件披风。”
谁知卡路亚干巴巴的说：“披着会热。”
贝芬撇了撇嘴，说穿了这家伙不是不好意思，而是根本不想出门……但怀孕的人必须有足够的锻炼，他找到披风，不容置疑地给卡路亚强行套上后，给了小猫熊们一个眼色。下一刻，小家伙们拉着卡路亚出了门。
一路上卡路亚的表现让贝芬暗暗好笑，从来都镇定自若的蛇族男人简直连手脚该怎么放都不知道了。
卡路亚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别以为憋着他就不知道小鬼在嘲笑自己！可是小猫熊竟然也不断好奇的看过来……忍了很久，他终于有点忍不住了。就在他即将爆发的刹那，他听到弗拉奶声奶气地问：“卡路，你的肚子里到底是小宝宝，还是蛋呢？”
“……咳咳！”卡路亚差点被口水呛到，“你说什么？蛋？”
“是呀！”小猫熊理所当然的点头，“蛇不是应该生蛋吗？卡路会不会也生蛋？”
卡路亚试图回想以前族里女人生孩子是怎么生的……没想起来。于是他沉默了很久，才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因为弗拉问出的这个问题，卡路亚在接下来的路程中一直很纠结：我到底是是会像一般的女兽人那样生下小宝宝，还是生下一只蛋？
蛋啊……
纠结到最后的结果，就是他锻炼完毕回到住处后，若无其事地吃掉了早餐，没露出一点挑剔和郁闷的神色，甚至于午餐和补汤也不例外。
贝芬想，这倒是让卡路亚忍耐下来的好方法。
自从肚子开始突起，每一天卡路亚似乎都能清楚感受到与前一天的不同。大了些，又大了些……明明是再细微不过的变化，但他都能了若指掌。
同时身体其他方面的变化也随着这一点，日益的表现出来。双腿和手臂都开始发胖，脸上的面具由于戴着不舒服也被取下来扔到了一边。虽然没有出现凯修所说的孕吐，但腰部偶尔隐隐的酸疼也让他非常难受。
贝芬很紧张的写信问了凯修医师，得到的答案总算宽了他的心。要是一般的女兽人出现这种症状，很可能是流产的先兆，但对卡路亚来说却不一定。男性与女性在各方面都有相当大的差距，女性对受孕容易习惯，身体也容易准备好，卡路亚则不同，所以才会腰疼。
在补汤里的材料增加了几种味道更差的东西后，腰部的酸痛终于告别了卡路亚。再往后的这段时间，他的胃口变得越来越好——哪怕是滋味再古怪的早餐、午餐和补汤，他都能面不改色的吃掉，毫无排斥。
起初贝芬和小猫熊还很惊讶，久而久之就习以为常了。但三人对卡路亚的照料也更加无微不至，让他很不适应。
其实……他倒觉得，自己的身体这么健康，他又是什么都不怕的男人，难道连生个孩子也做不到吗？！
坐在树底下，卡路亚不自觉的摸上了肚子——这是他这些天养成的习惯，似乎只要稍微的闲下来点，就会想要摸一摸这个部位。
不知不觉的，连拿住文件的另一只手也被他收回又搁了上去。能感受到手掌下的肚子有一点突起，比起以前不再是完全的柔软，与身体其他地方相比温度也要高一些。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这决非是在做梦，一切都如此真实，自己的身体里真的在孕育着一个孩子。
卡路亚的心柔软到了极点。
这是他的孩子呀。
亲自孕育，将来还会亲自生出来，属于他自己的，谁也不可能夺走的孩子呀。虽然有一部分血脉来自贝芬那个小鬼，可更多的血缘属于自己，还在自己的身体里一点一点的，慢慢长大。不知道是不是也会有淡金的眼瞳，会有黑色的头发……想着想着，卡路亚又有点犯困了，他打了个呵欠，脑袋歪了歪，神智逐渐模糊。
当贝芬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阳光从树缝间漏下来，斑斑点点洒在卡路亚的黑发上，让明明是如夜色一般深沉的色泽俨然蒙上了一层白日时阳光的灿色。蛇族男人此刻正微微侧着脸，平时苍白的脸色或许是因为日光，也或许是因为这段日子一直未曾放松的营养补充，略微有些泛红。稍稍往上，长睫在面颊上投出浓淡不一的弧状阴影。
大约是在打瞌睡的缘故，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