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过了戴章浦,便是向后堂迎去。
清岚在后堂也不知站了多久,才听到声音渐渐传到门口,她盖着盖头也看不到人,只听声息,便能知道是大管事引了连子宁进来。这时候,喜娘轻轻一推清岚的右臂,清岚知道这是该出去了,便由那喜娘扶着,小步向前走去。
过门槛,大管事眉飞色舞的高声致喜辞,迈台阶,由张燕昌的儿媳妇,蜀王的三女永州郡主为她系小带、结佩巾,出院门儿,由杨慎的孙媳妇儿,工部尚书潘季驯大人的孙女儿给她挂丝囊,披罩衫……而最后,那一条红绸巾,被送到了连子宁手中。
这一刻,两人都是心中一震,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隔着盖头,似乎都能感觉到对方那炙热的视线。
连子宁微微一笑,扯着红绸巾在前面,清岚小碎步的跟在后面。引着自己的新娘子,连子宁走三步停一停,足足大半个时辰,才把清岚送上全部是上等的小叶檀木打造的婚车。然后他坐到马夫的位置上,也不扬鞭,只把缰绳一抖,四匹太平马缓缓迈步,车轮只转了三圈,连子宁便勒缰、下马,把缰绳交给真正的马夫,自己跨上披红的骏马,飞骑返回家门,在家门口迎候新娘,送亲队伍吹吹打打地上路了。
此时,武毅伯府已经是宾客云集。
朝堂之上有常职的文武官员,都是来了不少,文官这边,因为武毅伯爷要娶得是兵部左侍郎戴大人的爱女,所以兵部的官员不用说,上至尚书,下到九品的仓大使,但凡是能来的都来了。而戴章浦和首辅杨慎交好,和户部尚书万士亭,礼部尚书董其昌交情都是不错,而工部尚书潘季驯又是杨慎而亲家,戴章浦嫁女,这些人便是都来了,他们这些大佬一来,下面的人自然是都过来上杆子巴结。
但凡是有些关系的,又接到了请帖的,基本上一个不落都来了,真是连那些清贵的翰林学士们都是来了一些,他们自称是仰慕连子宁的文采诗词。
只有刑部的官员来的少些,不过这也是应有之意。
而武将这边,连子宁本身就是武将,又是刚刚打了一个大胜仗,算得上是武将团体的骄傲了,这些日子,他和京里的这些都督、指挥使们也是建立了一些交情,因此前来贺喜的也不少。
非但是文武百官,便是勋戚也来了不少,连子宁刚刚晋升的武毅伯爷,乃是勋戚中很得力的新生派力量,一些势力自然也要对他进行拉拢,以寿宁侯张燕昌为首,勋戚们也是成群结伴而来。
除此之外,连子宁曾经在山东为官,和山东布政使司的官员也是打过不少交道,不知道是皇上忘了还是怎么地,虽然封了他松花江将军,但是他现在六县提督的官衔还没有免去。山东学政方逢时,山东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包括连子宁下辖六县的官员,都是着人送来了礼物。而奴儿干之地距离京城太远,连子宁并未给那边消息,只等回去之后再行宴饮。
细细看去,武毅伯府尽是朱紫之辈,满朝文物勋戚,在京城的,来了差不多得有个一小半儿。
至于他发迹之前的那些朋友,像是宁斐等秀才们,连子宁则是并未宴饮,这倒不是他薄幸,而是他们和这些贵官们之间地位相差实在是太过悬殊,来了,上了席,非但是让那些官儿们心里不舒坦,他们自个儿也是别扭。所以连子宁打算过几日再另行设宴宴请他们。
连子宁站在门口不断的迎客,看着这鱼贯而来的大员们,也是心生感慨。
一年之前,自己在那小院儿中奋笔写着话本儿的时候,可能想到这一日么?
来了自然不能白来,是要送礼的。
寿宁侯张燕昌的礼最重,他送的不是什么金银珠宝,房屋精舍,土地田产,而是人,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
当初白袍军麾下两大猛将,唐奕刀和熊廷弼,一个被张燕昌网罗,一个被连子宁收入麾下。这些年来,熊廷弼随着连子宁南征北战,立下赫赫功勋,已经是累功升至正三品卫指挥使之职,而手下掌控的军队,更是比一般的卫指挥使更多不少。而唐奕刀还窝在自己府上,做一个小小的家将首领,不过是副千户的衔儿,虽说生活安逸,薪资也是极高,已经在京城买了宅子,但是终究非是大丈夫之道,所以这一次,趁着连子宁担任松花江将军的契机,手底下缺少得力的人手,所以张燕昌便把唐奕刀连同二百个精锐亲兵派了过来,拜托连子宁在军中为他委派一个差事。
对于这个大礼,连子宁自然是笑纳,井陉关外那石破天惊的一箭,连子宁记忆犹新,唐奕刀这等勇猛绝伦的猛将,是现在手头人才急缺的他很需要的。他明白张燕昌的用意,这位寿宁侯爷,五军都督府都督,虽然地位高贵,但是却不直接掌握兵权,他这样做,无非是想在军中有自己的一些势力。
而剩下的那些人,文官送的大都是一些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还有字画诗词,武将粗俗些,银两珠宝不在少数。而那些勋戚们送的礼物都比较重,有送房子的,又送侍女奴婢的,各自不同。
把新娘子迎入府中,一番繁琐的礼仪下来,拜堂成亲。
这些过程,自然无需一一赘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当最后,连子宁和戴清岚两人面对面跪下去的时候,连子宁心里剧烈的颤抖,浑身上下泛起了一层细小的颗粒,这个女子,就要成为我相守一生的良人了啊!
理解完毕,拜堂之后,在法理上,两人便成为了夫妻。
把戴清岚送入洞房,然后便是连子宁设宴款待各方宾客。
来的宾客很多,足足有二三百号儿人,而且都是大有身份的,自然不能怠慢,幸亏连子宁的这些奴仆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又是事先做好了准备,演练了许多次,现在都是驾轻就熟。琥珀、素素还有林嬷嬷三人居中指挥,各自安排,把一切事情都给整理的井井有条。
武毅伯府很大。
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虽然万世成一介武夫,并不是两榜进士出身,也不是文官,当不得知府这等牧民的父母官,但是身为堂堂从三品的昭武将军,国朝一等一的统兵大将,实授京军大营府军前卫都指挥使,每年从手中过的银钱粮饷怕不有千万之多,他的油水儿,又何止是十万雪花银?
这宅子极大,占据了半个街区大小,粉墙青瓦,水磨照壁门墙,又是很雅致的。因为万夫人是江南大户人家出身,所以这宅子的格局,就是按照江南的风格建造的。
门前十二级极高大宽阔的台阶,单单是这地基就相当于别人家院墙的高度了,高大的三层门楼,大门的门槛足到膝盖那般高,朱红色的大门上钉了不知道多少个碗口大小的铜钉。
高门大宅,不过如此。
进了院子,就是个极大的广场,后面屋宇连亘,地方很是轩敞扩大,接近百桌的酒席摆着,也丝毫不觉得憋屈。
对于陪酒的事情,连子宁早在前世就是游刃有余,他游走在这些宾客之中,一桌桌的敬酒,那些品级比他低的桌儿上,便是由跟在他后面的石大柱为他挡酒,那些实在推不过去的,却也并不含糊,立刻都是酒到杯干。
看的大伙儿都是叫好,说武毅伯真是个实在人,喝酒如此爽快。
他们却不知道,连子宁那酒中大半儿是兑的水……虽然连子宁酒量非常好,等闲不会喝醉,但是真么多桌下来,也真是难说。今日良辰美景,东方里面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等着他,可不能大煞风景……终于,从正午时分一直折腾到月上中天,这场婚宴才算是你进入尾声,宾客们纷纷告辞,奴仆们开始收拾东西,连子宁也被众人扶回了内宅。
他并没喝醉,但是没办法,如果不装醉,实在是躲不过那些热情同僚们的灌酒。
一进内宅,连子宁迷离的双眼立刻恢复了清明,把石大柱等人打发走,只在几个奴仆的陪同下,向着洞房走去。
却没想到,在洞房门口看到了素素、康凌、琥珀三个人。
连子宁一愣。
见到连大老爷晃晃悠悠的过来,三女相视一笑,然后盈盈拜倒:“奴婢恭喜老爷小登科大喜。”
“起来吧!”连子宁笑呵呵的摆手:“不错,不错,看来这些日子素素和凌儿也没少读书,说话都文雅起来了。”
凌儿少些心机,得他夸奖,立刻就眉飞色舞起来,像是一头得意洋洋的小狐狸,素素却是微微一笑,神色间略有些有色,再看看琥珀,也是一般无二。
连子宁心里便有些明悟,他走上前去,胳膊一环,便是把三女都环在怀抱中,他逐一的扫过她们的眼睛,和她们对视,三人都是不自觉打的低下头去。
“怎么,在害怕么?”连子宁轻声问道:“害怕她对你们不好?”
三人身子一颤,没有说话,但是肢体语言已经出卖了她们。
她们当然在害怕,她们虽然和连子宁很亲密,但是论起身份来,也只是一个奴婢而已,连小星都算不上,而此时正室夫人又进门了。这位夫人乃是兵部侍郎家的大小姐,出身如此之好,家教定然是极严的,说不得看自己一个不顺眼,就要生事。偏生自己在她面前,只是个奴婢而已,要打要杀,岂不是都由人处置。
自从连子宁定下婚期之后,这些日子,她们一直是担惊受怕,强颜欢笑,只是连子宁实在是太忙了,竟没看出来。
连子宁不由得暗自自责,他柔声道:“你们放心吧,清岚她知书达理,性子温和,定然不会和你们为难的。再说了,有什么事儿不是还有老爷我给你们撑腰么?”
听了他的这句话,三女稍微定下心来,琥珀大着胆子回了一句:“可是,老爷您大多数日子都是出征在外,可不在家里。”
“你们呀!”连子宁哈哈一笑,道:“三日之后,我便娶你们为妾!这总成了吧?”
“啊?”三人又惊又喜,都是不敢置信的看着连子宁。
第四卷烽火山东三八一洞房花烛夜
若是说连子宁刚才那是口头承诺,使他们安心,那纳他们为妾,就是真正的在法理地位上给她们保护了——就算是正室夫人,也不能随便拿小妾开刀的。
连子宁这般说,她们反倒是害羞起来,尤其是琥珀和凌儿,尚未和连子宁做过房中事,都不禁是红霞遍布,赶紧向连子宁行了礼,慌慌张张的便告退了。
连子宁微微一笑,举步进了屋子。
屋子里面很安静,安静的让人心安。一张拔步床靠着西墙摆着,屋子里一应家具都是黄花梨木做的,散发出淡淡的幽香,这都是清岚的嫁妆。桌子上,两根儿臂粗细的红烛静静的燃烧着,墙上贴着喜字,蜡烛上裹着喜字,窗棂上也贴着喜字,到处都是一片喜气洋洋。
当看到那个静静的坐在床边,一身大红嫁衣的人儿,连子宁的一颗心,便是奇迹般的平复下来,不见了激动,不见了焦虑,甚至连功名利禄,也都消失不见。心里剩下的,只有喜乐安平。
站在一边的喜娘赶紧迎了上来,按照大明朝的规矩,这是一个长的面善,而且丈夫健在,有儿有女,多子多孙,三服之内无亲人横死的老妇人,她笑道:“新郎官儿来了,快快,你们俩得坐在一起。”
连子宁依言坐在清岚边上,清岚似乎有些紧张,一双小手儿绞尽了,连子宁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然后那喜娘便拿起一个红漆托盘,里面撑着大枣、花生、桂圆、栗子之类的干果,那喜娘抓起一把便洒在他们身上,依着之前的吩咐,连子宁赶紧把衣服兜起来,接住了不少,按照风俗,接的越多,便代表以后越是多子多福。
而他注意到,依旧蒙着盖头的清岚,也是悄悄地伸出小手,接了不少。
连子宁心里一笑,这个丫头,精明着呢!
喜娘撒完了早生贵子,又是来到近前,向连子宁递过来一杆秤杆,道:“新郎倌儿请‘脱缨’。”
连子宁点点头,拿着秤杆,轻轻的挑起了清岚的盖头。
美人如玉,美玉生香。
清岚的容颜,算不得绝美,只是中上而已,比起连子宁那几个女人,可说都差了一些,但是她那一股钟灵毓秀之气,却是谁都比不上的。而今天,在红烛的映照下,在连子宁眼中,自己的新娘,美得惊心动魄。她脸上施了淡淡的脂粉,肌肤莹润如玉,她带着一条碧蓝色的抹额,抹额是用一片片蓝色的细碎宝石编成的,正中间,是一个水滴形的蓝宝石,色泽莹润,足有指肚大小。
清岚微微低着头,一双剪水般的眸子,向他轻轻一瞟,含羞带怯。
“请新郎新娘喝交杯酒。”
喜娘又是笑着说道,这交杯酒,并非像是那些粗制滥造的古装剧中一样用两个酒杯凑活着完事儿,而是把一个葫芦破成两半儿,清洗干净,在里面乘上酒。喜娘端来了酒,连子宁两人胳膊从彼此的胳膊中绕过去,喝完了酒。
清岚脸上浮现出了一层红晕,更是明艳动人。
“请新郎新娘结发。”
喜娘递过剪刀,连子宁接过,咔嚓一剪,清岚的一缕秀发便是落在他手中。然后他又把剪子交给了清岚,清岚也是这般,剪下了一缕长发,那喜娘把两束头发拿在手中,一双巧手上下纷飞,很快便是编成了一个同心结。
把同心结放到了枕头底下,喜娘笑道:“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恭祝两位新人长相厮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多福多寿,老身告退了,您也请快些歇息。”
喜娘倒退着出了房门。
至此,今日婚礼的所有环节,就都结束了,当然,一个最重要的环节,还没开始。
——————分割线——————“清岚!”
坐在床边,看着眼前这个清秀可人,钟灵毓秀的女子,连子宁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一些,心中砰砰乱跳,忽然有了初恋的感觉。
两人相识的时候,自己不过京城一布衣,而她,则是兵部大佬家中的小姐,两个人的身份,可说是天差地远,但是从那刻起,她便是爱上了自己,帮助自己,扶持自己,在背后的默默支持自己,容忍自己的沾花惹草,容忍自己并不能经常陪着她,只是默默的付出,不求回报。
对于清岚,连子宁心中,极有感激,又有愧疚,又有爱意,更有怜惜,重重复杂的感情混在一起,让他不由得痴了。
“连相公……”清岚感受到他火热的目光,心中大是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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