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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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蚁-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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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声隆隆,小小的楼里幕僚堂客,武生不第,口音行头各色,纷乱闹心。最亢奋轰响当属厅堂最中央那桌,蔓笙下楼时,留意了一眼,一只红漆八仙桌上挤着七条横肉武粗。
  “前些天;容成峰主去了墨玉谷……”
  
  “哦,亲赴?这把傲骨头,竟肯?!江湖上可是从没人听说过,容成百部下榻哪家府邸山庄……”一人挑开话头。
  
  图个安静蔓笙这桌僻在墙边,那块红色的血斑让他心神难宁,却并不打算和半夏提及,一顿饭两人都没怎麼开口。蔓笙抬头,略睄半夏低垂的脸,他吃得娴静,对周遭一切皆是不为所动。
  
  “封裔的黑帖,多少是要给些面子的,况且墨玉谷近来频繁被闯,恐怕与冰兰一事脱不净干系……我看就是了。”
  
  这“冰兰”二字扑进耳朵,蔓笙身板一直,目光驰去,这会儿开口的是坐正北那个,应该是个领头的。这人黑紫的脸上一双眼睛一大一小,大的那只眼球微微有些外凸,露出一圈眼白,不对称的怪诞,多看几眼又觉得狰狞。暮春夜晚微凉,那人只一条草木灰长褂包裹厚实黝亮胸膛,浑身的热气蒸腾。
  
  “呵……我看另有噱头……”
  
  “就是,这才几天,封裔刚从容成峰回来,容成峰又登门……这一来一去……”相互递换着眼神,其中意味不言而喻:“那叫回门……哈……”
  
  “那可是一捻红,天大的美人,眸中的颵昧,女人都休想学半分。眉目间的泠傲,那叫贞烈……哪个男人不心动。”越发不堪。
  
  蔓笙不自觉皱起了翠眉。
  
  哗啦啦的笑声骤然停了,像刀切一样整齐。再望去时,只见一抹青青从大门飘然而入。在红漆八仙桌上缓缓地旋飞,像一只青色的蝴蝶,蹁跹在奇花异草中,带出一股兰香,凄楚着拒人于千里之外,无颜轻薄。在这浊酒尘世中显得那样迥异,悄无声息倾跌到桌子中央…………坠落人间的仙灵。折腰探头细究,竟是一目兰叶,青青。
  
  “咣啷当”低头一看,手里的白瓷酒盅被拦腰削断,杯口还捏在手里,七个杯底却齐齐掉在桌上,酒液瀮瀮,满堂熏醉难持。人人凝神屏息去望,满目清澈虔诚,那边人已进门来。
  
  他束腰软袍,红色水绸为底,月牙白绢丝绣着寥寥流云,线条细而流畅,众绢丝汇于左衣襟,集成一朵七瓣惠兰,一团韵致。 
  
  花纹精美复杂,红似夕阳残血,独立三边静,冷风入室,广袖漫空。一个精致不堪的侧容,叫微黄的碎发挡去要紧处,只听众人耳语可惜。
  
  容成百部身后紧跟的是邑人、赤箭,蔓笙当日昏迷自是不认得后者。赤箭打点入店,邑人东张西望间看到蔓笙,笑嘻嘻地抛个媚眼。一行三人,言行都是低调,无处又不透着高调,吸引着所有的目光。那张红漆八仙桌,人后口不择言,人前噤若寒蝉。
  
  容成百部慢慢走到那桌旁,鞋沿洁白不沾一丝尘土,挽袖露出一臂养尊处优的手,将那目兰叶收入锦袖中。无人挡他,也无人出声,静默中,他的目光一直放得很低,落在不知名的地方,哪怕一眼于众人都是吝啬,都说这样的他是泠傲,蔓笙却空觉一股静谧压抑的哀悒。
  
  小二殷切地迎人上楼,远远地都快看不清面目时,他却意外的回过头来,快到无人察觉,眼神匆匆的交汇,蔓笙看到他眼中的寞寥。
  
  重新回到桌上,半夏凝着他,平淡无奇:“快吃吧!”夹一块晶莹的缎木花菇到在他碗里。蔓笙应声,将花菇放进嘴里,画面还停滞在刚才,没有觉察半夏的异样。
  
  小小的插曲,那边又已经人声如潮,赶忙召来小厮换上一套酒杯:“怎麼说着他就来了……邪乎……”
  
  有人插话:“百闻不如一见,大概就是这样了,……你说说他就真的来,天天逼着你讲,美人麼,看看也是过瘾的。”
  
  “美人,几世才出那麼一个,咦?以前你总嚷嚷着非‘蔓玉骨’不给正眼,今儿就变心了?”
  
  “人都死了还提什麼,就算不死这种下贱的女人你也休提了。”咕噜一杯酒下肚,黑紫的脸透出一许红:“一点朱唇万人尝,只觉得脏。”
  
  “死都不干净……白白拖一府的人陪葬……”
  
  一句一句的鞭挞,不留余地。站在那红漆八仙桌前,蔓笙掐紧凸出的骨节:“你说谁‘脏’,谁万人尝?”与其说怒不如说痛。
  
  “呦!细皮嫩肉,小胳膊细腿的,小美人,你想护谁呢?”
  
  “听说蔓玉骨外面有个孽子,这眉目画的,不会就你吧?哈。。。。。。”
  
  控制不住地:“是又怎样?”喊得很急,声音都破了。蔓笙抓起一叠盘子就扔过去,只想砸去这些狰狞丑陋的脸。还没看清是否中的,耳边就“咣”的,人也站不稳,不知靠在了谁的怀里,耗了半天都只能睸合着眼,耳颈边的痛慢慢传来刺辣辣。直觉一阵风又一次袭来,蔓笙躲着一缩,料想中的一拳却没有落在身上。
  
  缓缓拢集视线,手被擒着不能动,背靠着其中一个。半夏就在几尺之外站着,他对面那个黑紫的人用左手扶着右肩,痛着脸还要挑衅,即使他不是他的对手。
  
  蔓笙挣脱了强撞过去,拳头儿一只招向他青色的胡茬,千钧万般处一股力气冲来拳儿被人掃退,意外的竟是他,半夏。
  
  他淡睨蔓笙一眼,转而向那一打人抬手:“是在下的朋友多有得罪,还请众位弟兄不多计较。”谦逊有礼,潇洒大方。
  
  朋友,弟兄!南门袖还是弟兄来得亲吧?蔓笙感觉刚才那拳偏歪着捣在了自己胸口,痛楚四蹿,分筋错骨这样痛的是一份感情,怎敢再看那张熟悉的脸。
  
  有是有非,谁是谁非?
  
  给了台阶,再纠缠恐怕还要吃亏,掌柜酒厮也乘势 
 28、第二十八章 酒靥如花 。。。 
 
 
  来劝。一帮 “弟兄”很快识相地散去。
  纵然是一对七,去砸去撞时蔓笙都不觉得势单力薄,却只为他那平淡的一眼,变得孤立无援。一场变故因他连有始有终都不能够。
  
  蔓笙半挨在长凳上半天动弹不得,很久他来拢住他肩头,明知故问或者无话可说:“还痛吗?”
  
  慢慢扬眼,蔓笙盼住他脸上少有的怜爱疼惜,笑出一个酒靥,满心欢喜:“不痛了。”看他楞在当场,起身挪上楼去:“多谢解围……”
  
  他追他上楼阶,两手相执,求他:“蔓笙,不要这样笑。”手指犹豫终是轻抚上他颈畔紫痕:“第一天投店,我不想生出太多枝节……”
  
  他有着他需要仰视的身高,他的俊美尽在眼前,心跳仍会加速,却是让他痛彻心扉:“晓得……以后不会了……”侧身,让掉他的手。他知道他的轻重缓急,就算是治她的病,也二话不说陪他来寻兰,他却不能懂他的细枝末节。
  
  手一拽,人被他揉进怀里,他的味道强行挤进他的鼻腔。半夏你可知道这个怀抱,他渴望已久,只是再没那么简单了:“放开。”一颗心悬在半空中若有若无、晃晃悠悠地存在了很久,你什麼时候来理会过。
  
  半夏把他的头藏得更深,下巴搁在他抖动的肩头,挣扎到近乎要窒息,才把他的头从怀里掏出来:“蔓笙,这件事上怎样都不能被原谅,是不是?”
  
  不管“这件事”是什麼,今天不想罢休:“不。”
  
  看他下巴轻轻地动,眸中没了跳跃的光,松手:“我早该死心的。”
  
  关上房屋,坐在床上。一阵刀剜,胸口血一滴滴淌下,觉空气中的腥味也重了。伤了他是不是?蔓笙胡乱地揉了一把眼睛,屋子里还是空空荡荡,什麼也没有。呆呆坐了半夜,终是浑噩睡去。
  
  夜深人静,浑身冷汗地从噩梦中惊醒。睁着眼空望着账顶,举目皆黑,蓦地发现床脚被头上有一团东西在蠕动,那块血斑迅速地脑中闪过,蔓笙惊呆了。提着裤头逃下床,边跑出门边回头,头还未回过来,脊背已撞上一个东西,心一个下沉,筋疲力尽,软倒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两人的感情会再纠结一点,时机应该比较成熟了,狠一下心。下一章揭开疑惑,百部也会出场。




29

29、第二十九章 谜团 。。。 
 
 
  
  转醒时天才半亮,应该是下雨了,窗外湆湿一股潮意。
  
  人已经好好地躺在床上,蔓笙瞄清了匍在床角的那团东西,是猫,雪里拖枪。
  
  蔓笙惊讶,它怎麼无端地跑来这儿?昨晚原来是它,那后来撞上的又是身子一动,猫儿也醒来,屁股扭起来,上前挨到蔓笙半倚的怀里,一脚踏上蔓笙胸膛,它裂开嘴笑嘻嘻“哑唔”:昨晚吓到你了。
  
  蔓笙本就喜欢它,当然受不得它这么柔顺,干脆把它拔在身上,抚摩它的毛皮:“叫你‘雪梨’好不好?”它凑近他的脸,点点头。
  
  旧人故猫半许温存,蔓笙终于打定主意道:“罢了,不管他准不准,我都捎上你。”
  
  收拾停当出房门,寻了些香糕喂雪梨,外面春雨淅沥沥地大起来,今儿还赶不赶路了?步子停在昏暗的木廊里,半夏房门紧掩着,不知道人在不在,蔓笙犹豫着还是拐向了另一头,容成百部的房间。
  
  昨天看到小二带着一行三人引向东边,就已经知道,出乎意料的事里面适时滤出的对话。
  “还不死心麼?”
  “你不也一样。”
  
  同样都是有些低的男音,只是后者语速较为快,清朗一些;前者更为懒散,却也湿润好听。
  容成百部再次懒懒道:“南门袖,你是第一个,敢明目张胆和我争的人。”
  
  “因为我没有后顾之忧。”他说得坦然。
  
  原来他们早就认识,蔓笙感觉自己有些焦躁,不知是因为他们接下来的话,还是其他。屋内容成百部又开口:“我怎么觉得你从来就有。以前是,现在更是,后顾之忧。”
  
  “你呢?明明早就知道九疑下落不明,冰兰更不肯能会在空葬。”
  
  “听说‘空葬’那个地方很美,你这不都第二次了麼,我去看一次又何妨。”停了一会儿,再开口声音已经变冷:“或许,想成全他的圈套。”
  
  半夏疑道:“你已经清楚他是谁人?”
  
  停了很久,容成百部散漫的语调才响起:“我怎会知,只就孔府一事,你就再难隐藏身份,说来他和你的渊源颇深,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是谁。”感觉意犹未尽,蔓笙却很难分清是因他这刻突然沙哑的嗓音,还是他未说透的话。
  
  半夏好似不愿继续关于“他”,转了话题:“不管怎样,冰兰……”
  
  他的话语被打断,蔓笙推开了那扇房门。
  
  屋内两个男人的表情一如想象中的,都很意外。
  
  九疑,冰兰,空葬还有那个“他”,显然他隐瞒了太多的事情,但这些事和他蔓笙应该没有任何关系,那他是扮什麼角色,始终是:局外人。蔓笙突然有些后悔这么急着就推门而入,这么急着给他证明这个。心里觉得没了滋味,现下仅关心“孔府”这一件事。显然容成百部对这个知道得很清楚。
  
  蔓笙镇定地跨进门,目光偷眄他,试图窥伺昨晚遗留的伤。
  
  半夏脸上只剩了一点懵,一切如常,一个晚上他就可以收拾得很好:“你……”
  
  “我就想和他聊聊,也许你不知道,我和他早就认识。”失望掩饰不了。
  
  蔓笙只和他提过,自己见过一回冰兰,却没有提那回是在容成峰,也只认为自己恰巧见过这一次,半夏才要自己帮他寻兰,不然就再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正因为手无缚鸡之力如蔓笙,绝对不是打架夺兰的好帮手。
  
  可是就算蔓笙没提,他又怎么可能不明白。昨晚厅堂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容成百部身上。他却在看他,看得太久了,只是蔓笙太过投入没有察觉。皱眉、叹息、溜圆明亮的眸子,半夏都看到,一切都看在眼里,包括那个交汇的眼神和蔓笙眸神的闪烁。
  
  蔓笙看他的目光有些许动荡,相反动作很是礼貌干脆,将门也轻轻带上。门橼落槽,咔微钝的一声,心惊肉跳。
  
  定座,蔓笙许久才回头。见容成百部兀自坐在窗边的茶几旁,窗外雨雾烟青,他手里托着一只石榴,茶几上雪白瓷盘内高高一堆晶莹莹红籽,红急近黑。白瓷衬托这极甜极媚惑的红色,正如窗边红衣冰肌的他。可惜蔓笙再无余力欣赏他过于细腻的面目。
  
  敏锐如容成百部,又哪里会不知道,此刻蔓笙已没了与人话语的心境。一颗颗,将隔层内的红籽掏出,一粒都不去尝,只是单单痴迷它的颜色,深红如黑,他从来都偏爱红色。
  
  屋中沉默得难受,蔓笙微微动了动嘴皮,还没出声,那边容成百部平静道:“不必勉强。”并未转头。
  
  他不多的话让蔓笙松宽很多。话语徘徊半饷,出口的已和初衷相差甚远,愧疚更多:“其实,我食言了,风雪那夜我又去了雪洞。”对于冰兰被盗一事,自蔓笙从半夏那里得知后,一直是内疚的。容成百部对于那冰兰何等珍爱,蔓笙早就知道。也许没有他的冒失,说不定冰兰就不会失窃。就算不是他的过错,现在却还帮着半夏寻兰,不管怎麼说都是无法对他担当。
  
  没有波澜,容成百部仍沉默地掏弄半个石榴。如果他暴怒着对他大吼,蔓笙也不会奇怪,声音不禁低了一分:“那个黑色的人影我是看到的,甚至觉得背影有些熟悉,可惜终究没能看到面目,不然……也不会这样。”
  
  容成百部好似对这件事毫不关心,整个石榴已被掏空,整盘红色籽肉被倒在一旁平展的绢帕上,白白的一方,没有绣任何花色,但却看得出精致异常,价格不菲。
  
  蔓笙怔怔看他将帕子四角反兜,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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