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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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蝶-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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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本官自有论断。本官只问你,戚杉这一身功夫,是和谁学来的?”
  宋时巳呆了一下,清醒过来,答道:“大,大人……他的功夫,是和我家当初的一个马夫学来的……那人,是我曾经在河南大旱的时候救来的,后来在我府上拉了好几年马。三年前那人染病去世,我偶然间看到戚杉有这样的功夫,追问之下……才,才晓得我家的马夫竟是深藏不露之人……其他的,小人就一概不知了。”
  柳怀义走到他跟前,围着他转了两圈,转得他腿发软,才突然问道:“我听李媚娘说,你想把戚杉打发出去,是为了什么?”
  宋时巳脸色一变,低着头,慢慢说道:“我看他危险……便想打发了他……”
  “哦?”柳怀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缓缓道,“他既是溶溶月的弟弟,想必你也躲不了。宋老板,你还是照实说吧。”
  “他……他……他欲对小人图谋不轨!”
  宋时巳话音刚落,邹雨师“啪”地从椅子上摔下来,瞪着宋时巳道:“老宋,你说笑吧,他才多大……怎么就对你……”
  宋时巳不满道:“什么叫‘怎么就对我’?我宋时巳在风月场上也是有名的美男。那小子虽不常去烟花之地,但毕竟……那什么,耳濡目染,看上我也是正常的……但他对我用强,就不正常了。”
  柳怀义好笑道:“用强?”
  “就是那小子对我用强,我才知道他有那一身的好本领……”
  “慢着,”邹雨师打断他道,“他成功了么?”
  宋时巳一愣,红着脸,没好气道:“没有!”
  邹雨师看着他日暮东风的一张脸,心想,大约宋老板的贞操已经不在了。
  柳怀义颇为深究地盯着宋时巳,仿佛要在他脸上盯出一个洞来。宋时巳心中一阵发怵,忽听柳怀义道:“看来,想抓住戚杉,也不是那么难了。”
  
  韦燕生在帐房里对账,一阵秋风吹过,带来丝丝寒意。他拉了一下肩上的衣服,站起身来,准备关窗。不料窗外飞来一枝镖,被他一手接住。他心一动,忽觉肩上一痛,低头一看,竟是一把飞刀!正在此时,他只觉耳边一阵声响,侧头一看,却是苏鸿,不知何时到他身边,手上一柄飞刀按原路甩了出去。那黑影一躲,瞬间就毫无踪影。韦燕生一放松,就直直倒了下去,被苏鸿半途接住,置在软榻上。他看了一眼那柄飞刀,对着呆立在一旁的小丫头道:“快,给我点一根蜡烛。”
  那小丫头忙点了蜡烛捧过来。苏鸿掏出一把匕首,在火上烤了烤,就开始挖那刀。他一边挖,一边对小丫头道:“快通知大夫,拿药箱过来。”
  那小丫头忙跑了出去。苏鸿挖出刀片,见伤口发乌,知道是淬了毒,便埋头下去吸出毒素。韦燕生迷迷糊糊之际,看见苏鸿丰厚的头发搭在自己身上,皮肤触着他的嘴唇,心中竟有一丝悸动。苏鸿抬起头,将口中的血吐了出来,柔声道:“怎么样?”他那两片唇嫣红,看得韦燕生一片迷离,模模糊糊应了一声。苏鸿眉头一皱,握了一下他的脉。恰好大夫赶来,匆匆忙忙查探了一下,上药包扎。将将才包扎完,只听一声“燕生,你怎么了?”,韦夫人急匆匆走了进来。看到榻上气若游丝的韦燕生,眼泪就滚了下来,慌慌张张拉着苏鸿道:“鸿儿啊,这是怎么了?燕生怎么会受伤了?”
  苏鸿扶着她道:“我也不晓得。我来找他,就看到他站在门口,有刀向他飞来。我接住了一柄,他却挨了一刀。刀上仿佛还有毒。”
  “毒?什么毒?”韦夫人慌忙问道。
  苏鸿望向大夫,大夫躬身道:“回老夫人,这是‘蓝棠’毒,唐门一大毒药。若不是刚刚表少爷吸了二少爷的毒,恐怕二少爷就毒发而亡了。”
  韦夫人一惊,低声道:“谁要害我儿子?谁要害我儿子?”她一顿,悲愤地哭喊道,“杀了我丈夫还不够,还要对我儿子动手么?还要不要人活了?”
  苏鸿连忙搀住她,轻声道:“舅母,莫慌。您仔细想想,是谁和燕生有仇,要置他于死地?”
  韦夫人一怔,双手交握,低着头,喃喃道:“他不是和燕生有仇,他是和我们韦家有仇……”
  “舅母,您刚刚说什么?莫非……”
  韦夫人一把抓住苏鸿,低声道:“你随我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宋老板也是傲娇啊~~~




十一

  
  室内烟雾散尽,秋风乍起。韦夫人端坐案边,手执一匹雪缎。那缎面洁白光华,在这略显昏暗的斗室里,竟然径自熠熠生辉。
  苏鸿自小生于刺绣大家,所见布料数不胜数,各有其美丽之处。然而今日眼前这匹,却是前所未闻的惊艳。
  “看样子你也不识得这块缎。的确,普天之下,还有几人识得?便是你那阅尽天下美布的母亲,怕也只能在家中藏书里找到这布料的名字。”
  “它的名字,是‘杯雪’。”
  “前朝之时,有一氏家族,芝兰玉树,人才济济,便是谢氏家族。崇武三年,谢家出了个女子,名‘玉帛’,善绣,善织布。崇武十七年,谢玉帛遭母丧,丧日之时,她身着素服,竟皎皎如月,照亮了整个灵堂!她身上的素服,便是用自己亲手织就的布所缝制,名‘杯雪’。”
  “‘杯雪’的奇特之处,就在它所使用的蚕丝。后来谢家灭门,此丝的生产方法,也便成了千古绝密。”
  “然而半年前,你舅父亲手给我看了这块布,自那之后,他便开始大肆追捧溶溶月。其中联系,只怕你也猜得出来。”
  苏鸿抚摸着眼前的雪缎,道:“舅母的意思是,那‘杯雪’,和溶溶月有关?”
  韦夫人点头,叹了口气,眼光幽幽:“我曾经劝他,那秘方来历不明,只怕其中有危险,可他偏不听。虚张声势,掩人耳目,叫别人以为他带那许多人去是为了给溶溶月壮大声势,其实不过是为了保护溶溶月罢了。”
  苏鸿皱眉:“为何要保护溶溶月?”
  “交易成立的条件之一。”韦夫人嘲讽一笑,声音里有些许恨意,“她一个青楼女子,能有多大本事。得了这个,必有风险。只得寻求保护。只可惜,害人害己。”
  “那舅母知道,溶溶月这秘方,究竟从何得来?”
  韦夫人顿了一下,手指划过“杯雪”缎,眼睛一沉:“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秦风烟!”
  
  苏州大狱,灯火幽暗。在不里不外的一间牢房里,侧身躺着一名锦衣男子。他的衣服虽然已经沾满灰尘,却还看得出是贵重丝绸所制。一豆灯光照到墙上,勾勒出这个七尺汉子的身影,竟有一丝楚楚可怜味道。
  灯光摇曳,那身影也微微晃动着。不知何时,墙上又出现另外一副影子,动作敏捷地来到侧躺的身影边上。影子的主人伸手翻过锦衣男子,看到了一双惊惶的眼——
  “戚公子半夜潜入狱中,不知所为何事?”
  随着一个冷冽的声音响起,从黑暗中走出柳怀义柳大人,正微挑着眉看着来人。那人黑布遮面,身形颀长矫捷,一双眼睛正对着柳大人视线,竟有不输于他的冰冷。
  跟着柳怀义走出来的邹雨师,看到那少年的眼睛,不由得身形一颤。那双眼睛那么凶残,在这子夜的昏暗中,有一种撕裂一切的味道。
  柳怀义目光在戚杉和宋时巳身上流转,冷笑道:“本官没想到杀手‘刺蝶’也会情深如许……可惜那晚你连自己的亲身姐姐都杀,却又要本官怀疑,你是否是无情无义之人……”
  戚杉冷笑一声,拿下面巾,对着柳怀义道:“无凭无据,柳大人凭什么说我是凶手?”
  柳怀义似笑非笑道:“就算我无凭无据,那你为什么又要对邹老板下手?”
  戚杉冰冷的目光往邹雨师身上一戳,道:“私人恩怨。”
  “放屁!老子跟你这小屁孩有什么私人恩怨!”邹雨师一下子跳了起来,半途中被柳怀义按住,轻笑道:“我猜,所谓的私人恩怨,大抵就是你邹老板未经得别人同意,救了人家一命吧!”
  戚杉眼中划过一丝愧疚,柳怀义的声音却又蓦地降下去两分,道:“宋老板当年所救之人,乃是‘白云山’山主的大弟子骆玉成,十年前与昏黄岛的蓝小蝶私奔。蓝小蝶中途去世,而骆玉成被宋时巳救起,在宋宅待了七年,收了一名天资及其高的徒弟。”他顿了顿,见戚杉面色已然转白了几分,接着说道,“‘刺蝶’所杀的人,皆是一剑毙命,那剑招,便是骆玉成的绝技‘白雪红梅’,而你在房梁上隐藏时,留下了痕迹,根据痕迹判断,你跳上房梁的脚步极轻,但掌力有些重,应该是白云山的轻功‘白云纵’……”
  戚杉冷冷一笑,打断道:“柳大人好眼力。只是这两手功夫,应该也不止骆玉成会。至少,白云山主也是会的。大人为何不怀疑他?”
  柳怀义眼中精光一闪,冷喝道:“因为区区‘白雪红梅’是杀不掉韦寅一干人的!你之所以能得手,是因为你在酒里下了剧毒‘一帘幽梦’,才能彻底将韦寅等人迷晕,再伺机杀害!而那毒,正是蓝小蝶最出名的毒药!”
  邹雨师一愣,喃喃道:“好销魂的名字。”
  柳怀义瞥了他一眼,慢声道:“这毒药有一位药引,便是苗疆的‘濯月兰’的花蜜,恰巧,这种兰花的花蜜是‘迷魂蝶’最趋之若鹜的……”柳怀义从袖中掏出一只簪子,道:“我问过宋老板,这是你家祖传的簪子,上面淬有剧毒。这是我在小银的房中搜出来的,她已经招了,是你指使她下的毒。”
  戚杉看了那簪子一眼,嗤笑道:“竟然没有丢了,女人就是会坏事。”
  一直沉默在他怀里的宋时巳忽然开口道:“小银还说,你曾经答应过她,事成之后与她双宿双栖的,是吗?”
  戚杉低头看了他一眼,斩钉截铁道:“我从来没说过。”
  宋时巳一愣,苦笑道:“那你为何又把祖传的簪子给她?想要下毒,怎样都可以,何以一定要用到簪子?”
  戚杉摸着他的脸,柔声道:“我心里从来都没有她。那不是祖传的簪子,是师母当年用毒的器具。那女人还傻呵呵地以为我把簪子给她就是私定终身了……本来应该连带她一起杀掉的,但那晚负伤太重,得赶紧逃跑,只好日后再寻机会处置了她……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柳怀义负着手,沉声道:“既然如此,麻烦戚公子告之,是谁,买你杀了韦寅韦老爷?”
  戚杉放下宋时巳,冷笑道:“道上的生意,向来不许透露雇主姓名。你就是杀了我,也问不出来。”
  “杀了你自然问不出来。可是,”柳怀义慢腾腾踱到牢门口,“溶溶月在接客期间作为中间人替你拉拢生意,光这个罪名,足以叫分花拂柳斋倒闭了。”
  戚杉脸色稍变,看向宋时巳。邹雨师在一旁开口道:“宋老板遇上你,真是赔大了。赔了身子,赔了心,到头来,为了你那杀手的自尊,连多年心血,也要一股脑赔下去。宋老板,你一向不做赔本买卖,何以至此?”
  戚杉倒吸一口气,看了看隐藏在黑暗中的柳怀义,又低头看着宋时巳。宋时巳抗拒着他的视线,微微别开眼。
  柳怀义负手等了许久,等来的只是一场固执的沉默。他轻轻地笑了。
  邹雨师在一旁看到他的笑,只觉得极其不合时宜。
  
 
作者有话要说:“杯雪”这个创意是从小椴的成名作《杯雪》中得来。我承认我实在是才力不济啊~~~




十二

  
  秋夜已深,梧桐寂寞。月色透过窗棂,照在韦燕生的脸上。他痴痴望着苏鸿。苏鸿将空的药碗放在桌上,回身走到床边,替他掖了掖被角,轻声道:“也不早了,没事的话就歇息吧。”
  韦燕生摇摇头,拉着他道:“我不困,想和你说说话儿。”
  苏鸿轻笑一声,不着痕迹地抽出手,道:“想说什么?”
  韦燕生靠着床,眼睛看着桌案上悬挂的一把剑,有些恍惚道:“你还记得那年我们一起学剑?父亲总夸你天赋极佳,说韦苏两家未有及得上你的。”
  “那是舅父过誉了。”苏鸿一笑,颇有些无奈道,“就为了舅父这句话,三表弟从小就看我不顺眼,到现在也没几个好脸色。”
  韦燕生也笑了,摇摇头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三弟要戏弄你,可每次都反被你捉弄?怨不得他现下一看到你就气不顺。”
  苏鸿耸耸肩,韦燕生笑看着他,柔声道:“你一向诡计多端,谁也拿你没法子。”
  苏鸿斜眼看着他:“我记得我可没捉弄过你啊。”
  韦燕生垂下眼,淡淡笑道:“你便真是捉弄我,我也是不会怨你的。”
  苏鸿一怔,勉强笑道:“为什么要这么说。”
  韦燕生虚虚地往下靠了靠,闭上眼睛,过了一会,才苦笑出来,道:“那只飞刀,是辛易当年和你结拜时,送你的。没错吧?”
  苏鸿沉默地坐在他旁边,隔了许久,才轻声道:“我知道瞒不过你,你便是怪我,我也是没有办法的。”
  韦燕生微弱地笑了,眼睛却闪着不同寻常的光辉:“难道我不了解你么?你那不择手段的心思,多少年也没有改过。伤了我,母亲必然惊慌。除了你,她想不到第二个人可解此灾祸,自然和盘托出。”
  苏鸿看着他,不知不觉伸出手摸摸他的脸。韦燕生一愣,有些激动地抚住他的手,颤声道:“得你如此对待,也不枉受伤一场,值得了。”
  
  苏鸿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卧房,却见苏西就着一盏微暗的灯,静静地坐着。见他回来。挑着眉道:“还知道回来?我当你就宿在那儿了。”
  苏鸿不说话,将灯芯拨了拨,灯光显得亮了先些。就着灯火,看见光晕中苏西如画的脸,不由得喃喃道:“阿西,你说我究竟哪里好?为什么你们都这样对我?”
  苏西脸色一变,上前道:“韦燕生说了什么?”
  苏鸿有些痛苦地闭上眼,道:“他什么都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却又那么无怨无悔,这是为什么?”
  苏西的指尖掐住手掌,刺得疼痛,方才缓缓道:“就像我苦等了你那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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