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鸾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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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鸾孽-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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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臣暄心中顿时生出失落之感,彷佛他终将看着她的明艳背影,一生一世,难以并足比肩。

这失落之感愈来愈重,渐渐弥漫了整个屋内。一阵香气幽幽袭来,却是拂疏已盛了一碗翡翠芙蓉羹,奉至他的面前。臣暄看了拂疏一眼,抄手接过汤碗,却端在手中,并不进饮。

拂疏见状,低叹一声:「方缠是拂疏太过分了,没有拿捏好分寸。」

臣暄摆摆手:「大事在即,原歧这一关必是要过。倘若不让她先尝尝个中滋味,我只怕她涉世不深,在人前演起来瞒不过原歧。」

臣暄终是饮了一口翡翠芙蓉羹,看向拂疏,一语双关道:「你做得很好。」

第20章:佛门旧景

九月的黎都已是寒气料峭,鸾夙裹着披风,尚觉瑟瑟。然而这瑟瑟之意究竟在身,还是在心,亦或是身心皆有,她自觉难以言表。

方缠拂疏曾言「今日早膳,世子夸赞拂疏这一道『翡翠芙蓉羹』做得好……」,这分明是说臣暄今晨已在闻香苑中,然他却临近晌午才姗姗迟来隐寂楼,可见是有意为之。鸾夙在心中微微感叹,自她六月初六挂牌至今,前後不过百日光景,想来这百日恩宠已是将要走到尽头。

从前雅妓拂疏献歌,在镇国王世子眼中不过是献媚手段;如今拂疏既已接管了闻香苑,自然便成了他的得力助手。而自己不过是与他做了交易而已……

今非昔比,拂疏与她孰轻孰重,在镇国王世子眼中亲疏立现。

鸾夙出了闻香苑,一路向东而行,方过了一个路口,却又停下脚步,回首後看。臣暄派来贴身保护她的宋宇一直跟在十步开外,面色严肃,谨守本分。鸾夙冷得将双手裹在披风之中,淡淡道:「宋侍卫请回吧。我想独自走走。」

宋宇不假思索拒道:「姑娘恕罪,世子是担心姑娘安危。」

鸾夙面色清冷:「今时不同往日……」这一句话并未说完,她又转了话题道:「天子脚下,光天化日,还有谁敢当街行凶不成?」

宋宇只低低俯首请罪,脚下却分毫不动,依然坚持己见。

鸾夙见状,也不勉强,只叹了口气:「也罢,不过我今日并不想看见镇国王府的人,劳烦宋侍卫藏得隐蔽些。」此话甫毕便不再多言,鸾夙又转过身去继续东行。

想是因着深秋时节,又过了晌午时候,路上行人并不见多。鸾夙不知是悲是喜,和着几分淡淡感慨徐徐前行,也不知走了多大时候,再回过神时,竟已走到了「原香寺」。

黎都城西乃是声色犬马之地,赌坊丶花楼皆汇聚於此,闻香苑亦是城西一处旖旎风景。而原香寺则在皇城东南,因着沾了一个「原」字,与北熙皇室沾亲带故,自也成为万般尊崇的寺院,地位仅次於北熙国寺。

一是「闻香」,一是「原香」,两地都是留香之处,地位却有着天壤之别:一个是烟花柳巷,一个是虔诚寺庙;一个是靡靡之地,一个是圣洁所在。

从城西的闻香苑走至东南的原香寺,不知不觉她竟已走了小半个黎都城呵!鸾夙抬首瞧着「原香寺」三个赤金大字,心中涌上万般哀戚。自然是哀戚的,此处一草一木,她曾无比熟悉,不是别处,正是凌府旧址。

从前的相府位居万人之上,乃是人皆向往的风水宝地,然而自从凌府一夕惨变之後,人人却是绕路而行,城内行人如避瘟疫。

世态炎凉,兔死狐悲,不堪如此。

既是武威帝原歧下旨满门抄斩的相府,自然算是朝中上下的不祥之地,原歧也自知此处不能再赐给旁的大臣,否则必惹君臣嫌隙。然而相府乃是城中难得的风水之地,倘若将这偌大的地方就此空置,不仅弃之可惜,更是徒惹闲言碎语。

原歧曾将此处视为一块心病,最终还是国舅周会波献上良策,道是可将凌府旧址改建成为一座寺院。原歧听後大为欢喜,待到寺院落成之时不仅亲口赐名「原香寺」,且还御笔题写了匾额。因是沾了原歧之光,此处香火也渐渐鼎盛起来,经过这七八年的香客虔拜,倒隐隐成了黎都城内熙攘往来之处。

鸾夙从不来原香寺上香。虽说是同处一城,然她寥寥几次的出行之中,却从未到过此处。说来都是坠娘善解人意,每每嘱咐车夫刻意避过原香寺,宁肯绕远,也不惹她伤心。

谁想事隔多年,她竟会不经意走到此处,可见在她心底,从不曾忘却这一条来去之路。

鸾夙本想离开原香寺,然到了门前却被这里的一草一木所慑,伫立良久迈不开步子。一阵秋风瑟瑟而过,鸾夙不禁紧了紧披风,踌躇半晌,终是迈步入了寺里。

已近黄昏时分人烟稀少,鸾夙在原香寺内走了一圈亦未感到香客鼎盛。她在心中回忆旧景,只觉相府的格局并未大动,唯有从前一座正厅被生生拔高,塑了佛像金身供奉其内,做了原香寺主殿。

鸾夙在殿前黯然伫立,所思所想皆是童年往事。父亲凌恪丶管家江良丶凌未叔叔丶小江儿,还有聂沛涵……旧时人事历历在目。如此一想,鸾夙渐觉鼻尖酸涩,正待抬袖擦拭泪痕,忽闻有人在身後清冷叹道:「神佛面前,美人拭泪,此景妙哉。」

鸾夙只觉背脊一凉,伴着秋风拂拂打了个寒颤。她循声望向来人之处,但见一位俊美公子身着黑色锦缎,正魅惑侧首立在殿前。如今明明是深秋天气,路人皆着厚重衣衫,唯独这公子一袭锦缎单衣,瞧着甚是清爽飘逸。

此等俊颜,世无其二,任谁见过一次,亦会长久难忘。倘若鸾夙没有记错,此人正是她救下臣暄时,在怡红阁後院里所偶遇的那位邪魅公子。

半年没见,公子风采依然,就连服色亦是未变,从上至下黑如幽潭。鸾夙指着他讶然出声:「是你?」

黑衣公子挑眉反问:「姑娘认得在下?」

此话一出,鸾夙顿觉语塞。是了,那日与他在怡红阁後院相遇之时,她是身着男装。如今时隔半年,她又换了女装,他自然难以认出她来。

想到此处,鸾夙立时乾笑一声:「抱歉,我……认错人了。」

黑衣公子嘴角噙笑:「无妨,能被鸾夙姑娘认错,是在下之幸。」

这一回轮到鸾夙挑眉诧异:「公子认得我?」

黑衣公子浅笑赞叹:「南□初,北鸾夙,姑娘芳名,黎都城内无人不识。」

听闻此话,鸾夙有片刻沉默,半晌才施施然回道:「多谢公子抬举,鸾夙愧不敢当。」

想是自己的表情太过郁郁寡欢,鸾夙又听黑衣公子道:「时值深秋,不免寒凉,姑娘怎得独自在此?不见镇国王世子相陪?」

这话正戳中她的心事,再加上在凌府旧址睹物思人,鸾夙更觉心中伤感。她吸了吸酸涩鼻尖,勉强笑回:「原香寺香火鼎盛,特来一观。」

「竟是观出了泪来?」

鸾夙闻言,这才认真正视来人,暗道黑衣公子徒有其表,却忒不厚道,竟对一陌生女子言辞相问,毫不客气。如此一想,鸾夙竟也有些理直气壮,反问道:「那公子呢?为何在此?」

「在下前来凭吊故人。」黑衣公子言简意赅,面上已表露淡淡感慨。

此话甫一听闻倒没什麽,可细究起来却甚是不妥。黎都城内人人皆知,原香寺乃是凌府旧址,来此烧香拜佛自然正常,若是来此凭吊故人……未尝不会引人误会。

鸾夙深深看了黑衣公子一眼,心中亦存了两分谨慎,出口再问:「公子可是有亲友亡故,须得你来此焚香祷告?」鸾夙以为,他既用了「凭吊」二字,自然是在缅怀亡者。

岂知黑衣公子却是否认:「不,的确是凭吊亡故之人,却是与我非亲非故,亦不能算作亲友吧。」黑衣公子面上唏嘘:「北熙凌相风姿高洁,一生为民,深受朝野上下爱戴。在下当时年幼,曾闻凌相大名,此次有幸前来黎都,自然要一瞻前人风采。」

原来父亲惨死经年,却还有人缅怀记挂,鸾夙亦是大为动容:「能受公子一赞,想来凌相地下有知,也当瞑目了。」她盯着黑衣公子的俊颜,再道:「只不过鸾夙有一肺腑之言,不知当不当讲。」

黑衣公子颔首点头:「姑娘请讲。」

鸾夙四顾看了看,见天色已晚,殿上无人,才低低道:「凌府上下满门抄斩,乃是北熙皇家旨意。公子即便有心瞻仰,亦不应当众说出,万一被有心之人听去了,只怕徒惹一场是非。」

鸾夙自问这话说得情辞恳切,岂知黑衣公子听後却露出一声冷笑:「皇家旨意?何为皇家?为何下旨?只怕凌相之死,大有蹊跷。」

鸾夙震惊於黑衣公子的愤恨之语,心中再对他另眼相看。她与原歧有血海深仇,亦知在人前谨言慎行,可这不相干的年轻公子,又怎得如此不知轻重?

须知人言可畏。

鸾夙自认不应再与这黑衣公子独处下去,先不说她如今尚且担着臣暄宠姬的名声,即便没有这层干系,她亦担心自己与这黑衣公子谈话愈深,面上会不自觉流露愤慨之色,泄了身份端倪。

可眼前这公子毕竟是敬重父亲的品德与为人的,她心中到底存了两分好感,於是再出语劝道:「人言可畏,凌相便是死於莫须有之罪……万望公子引以为戒,谨言慎行。」

此时恰逢一阵冷风拂来,天色愈见黄昏之意,鸾夙看着对方的锦缎单衣,终是说出了告别之语:「深秋寒重,未免着凉,公子还是早些回去吧。」言罢她已俯身行礼:「鸾夙先行告辞。」

黑衣公子并未接话,鸾夙却已转身往阶下行去。方走了两个台阶,但听黑衣公子在身後幽幽相问:「鸾夙姑娘姓什麽?」

鸾夙并未回首,只看着院中似曾相识的凋零树木,呵出了一口白雾寒气:「记不得了,好似姓江。」凌府已灭,凌芸已死,这一点,鸾夙时刻不敢忘怀。

「在下姓南,家中行七。」黑衣公子自报家门。

鸾夙这才回首再看,对着公子莞尔一笑:「多谢公子相告。」

「在下亦多谢姑娘提点。」

鸾夙并未再言,甚至连再次告别的话都没有多说一句,便已垂眸看着台阶,再次迈步而行。桃红色的披风随着步伐摇曳轻摆,更衬得她的背影窈窕娉婷。

黑衣公子望着鸾夙渐渐远去,脑中浮现出了半年前与她初相见之景。前一次是在春寒料峭的青楼後院,这一次是在秋风瑟瑟的佛门圣地。不得不说,他们的两次偶遇,皆是有趣至极。

黑衣公子闻着空中遗留下的熟悉香气,只觉那桃红色的背影步步生花。他不禁想起了如今广为流传的那首诗,口中亦喃喃自道:「今有佳人步生莲,鱼龙一舞暗盈香……」

眼前此情此景,倒也相合。

此时但见有一人从主殿後快步走出,对着公子恭谨道:「方缠一直有人在暗中护着她。」

黑衣公子仿若未闻,仍旧看着变作一个桃红小点的身影,邪魅笑道:「这女子是个妙人。北熙镇国王世子,亦是少年狂……」

第21章:浴中掳美

鸾夙回到闻香苑时,已是黄昏天色,她呵气搓着手进了隐寂楼,当瞧见臣暄仍在时,不免有些意外。

臣暄瞧了瞧鸾夙的披风下摆,但见其上已沾染了秋色寒气,隐带湿意。他再望向鸾夙表情,低低问道:「你去了原香寺?」

这话当真明知故问。鸾夙淡淡一笑:「宋侍卫真是知无不言。」

臣暄沉默片刻:「你在寺里遇到了故人?」

鸾夙不动声色反驳:「难道世子不欲鸾夙与旁人说话吗?」

「我并非此意,」臣暄解释,「此人并非善类,你离他远一些。」

臣暄的这句话倒是引来了鸾夙的兴趣,她挑眉看向他,问道:「怎麽?那黑衣公子是黎都的公卿子弟?」鸾夙口中问着,心中也不禁回想起那黑衣公子的风采,此等绝世,贵气天成,即便臣暄说他是序央宫内的皇太子,鸾夙也是信的。

岂知臣暄却淡淡否认:「不,我只是与他交过手。」

原来是对头,难怪。鸾夙并未多想,只回道:「世子放心,何事当说,何事不当说,鸾夙心中自有分寸。」

即便那黑衣公子是臣暄的对头,鸾夙亦无法对其产生反感情绪。就凭借他在原香寺内那一番缅怀凌恪的感叹之语,她已是对那黑衣公子肃然起敬。

臣暄见鸾夙言辞冷淡,也不再多说,只道:「你将我的书册拿来。今日我困乏不堪,想歇下了。」

「在这儿?」鸾夙指着自己香闺,惊疑反问。

臣暄闻言蹙眉:「你如今身子大好,已能独自穿过半个黎都城了,难道还要赶我走?」

鸾夙一时语塞。是了,她病了十馀日,痊愈之後又见臣暄与拂疏亲近,两桩事情掺在一起,令她险些便要忘了,她与臣暄尚在戏中。

从前臣暄日日在此歇下,如今他要继续做戏,她自是无法回绝,亦无理由回绝。

鸾夙只得将臣暄的书册从架上取下,奉至他手中,再道:「劳烦世子先行移步,我走了大半日,想要入浴。」

臣暄接过书册,点头道:「我先去拂疏那处,你收拾妥当可命丫鬟去寻我。」

命丫鬟去拂疏那里请他?鸾夙自问做不出来。难道要让闻香苑众人以为,自己在与拂疏争风吃醋吗?哪里有将男人从另一个女人的香闺中请出来的道理?鸾夙只当是听了个笑话,面上淡淡一笑,将臣暄送出了隐寂楼。

待丫鬟将沐浴之事备置妥当时,夕阳已落,夜色已沉。鸾夙兀自伏在浴桶边缘,任由热水轻拂全身,心中哀愁挥散不去。今日原香寺一行,勾起了她的前尘往事,再加上知晓有人特意前来凭吊,心中更添几分感慨。

鸾夙在心中告诫自己,除却与凌府相关之事以外,这世间已再无闲人闲事能令她忧愁。

想得越多,便越是难受。鸾夙从惆怅之中回过神来,将一头秀发高高挽起,撩起清水开始擦拭全身。一炷香後,水温渐凉,鸾夙不欲折腾丫鬟添水,便有意起身出浴。岂知刚刚支起一只手臂,却忽闻房门「吱呀」一声开启,来人却并不出声。

鸾夙在心中暗暗惊疑,屋外明明有丫鬟守着,自己又并未传唤,为何会有人擅自进来?她将支起的左臂放回浴桶之中,望向屏风外头,问道:「是谁?」

此话甫毕,鸾夙已隐约看到一团黑色人影出现在屏风之外,她映着烛火仔细看去,来人似乎是个男子。

青楼之中最忌讳黑色,无论男女皆是穿得花枝招展,唯有臣暄喜穿素色,却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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