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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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人-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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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我们这就回家。”然后她走到三姐身边,问她:“这是您们报社的前辈?”

三姐点点头:“这是报社里一直教导我的前辈。”

“原来都是熟人,倒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今天的事情是我们不对,叫先生和夫人看笑话了,快扶这位兄弟起来。”周先生说。

陈友道吐了一口混有血沫的唾沫,甩开了要来搀扶他的人。

“他么的!不识抬举!”郑童飞道。

周先生抬手一挡,笑着对李氏说:“既然如此,我派车送先生和夫人回家吧,这位仁兄只怕打坏了,我们把他送去医院,也算是赔礼道歉了。”

“可是……”三姐正要说什么的时候,李氏却打断了女儿的话。

“那感情好,冤家宜解不宜结,都是误会,解开就好,天晚了,咱们也该回家了。”

“妈……”

“跟我回家!”

第89章

李氏并未抱怨三姐多管闲事,而是一路上都在说那个报社的前辈太能惹事,她并不知道自己女儿喜欢这个男人,只是单纯地以为女儿太冲动,所以冒险为熟人说话。

只有雪兰偷偷跟三姐说:“你担心,我想周先生既然答应了我们,就一定会把他送去医院的。”

三姐点点头说:“我知道。”

“你也不要再去想陈先生了,他和那位白月兰小姐应该是早有情谊的。”雪兰说,“别人说一句不中听的,他就不顾危险站出来维护她,她也为了他下跪求人,看来是一对有情人,只是不知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三姐看了雪兰一会儿,忽然笑了:“你别担心,我不会那么死心眼的,明明知道他心里有人还贴上去。我要找的男人,就只能是他只喜欢我,而我也喜欢他的人。”

雪兰也笑了,点点头说:“其实陈先生是个好男人,不枉你喜欢了他一场。男人最怕没有担当,他为了喜欢的女人,能勇敢站出来跟无法抗衡的人抗衡,被打断腿都不在乎,可见是个硬汉子。”

三姐叹了口气说:“是好男人有什么用,好男人都有主了。”

姐妹两个互相看了看,笑倒在了床上。

“不过真没想到,周大姐的儿子居然是混江湖的,而且看来本事不小。”三姐说。

“我也没想到,平时周大姐穿得那么朴素,还天天在路边卖唱,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也许周大姐不愿意自己儿子混江湖,所以不让他们养吧。”

“不过,他们似乎很凶恶啊,一句话惹恼了他们,他们就就要打断别人的腿。”雪兰心有余悸地说,“但也幸亏我们认识,才能给你那位前辈说两句话,不然他那两条腿一定保不住了。”

第二天一早,三姐就打扮整齐去了医院,她说要去探望一下那位前辈,雪兰知道她担心那些人只是敷衍她们,其实根本没把人送医院。

可等她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却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前辈问我怎么跟周先生认识的,我说咱妈跟周先生的母亲偶然相识,没什么深交。但前辈不信,说没有深交,人家不可能仅凭一句话就放了他,还说我不肯说就算了。”

尽管雪后山岚是女人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但雪兰她们的身份和住址还是很隐秘的,三姐当然不会随便对别人说起,不过这位前辈却似乎误会了什么。

“我的工作是《文学报》的主编先生帮我介绍的,不但能弄到报社都弄不到的画展入场票,还能让跑江湖的人另眼相看,果然是有些神秘的吧。”三姐笑了笑说。

“如果他因此对你心存芥蒂,你也不要太难过,忘记他就好了,只把他当做普通同事。”雪兰说。

两姐妹本以为这件事就此了结了,却没想到这位陈友道先生是个不肯罢休的倔强脾气。

他本职工作是位新闻记者,所以本就有些嫉恶如仇的正义感,无缘无故被人整治了一通,心气自然不顺。隔天的报纸上,他就用自己的真实经历写了篇报道,大骂丞帮这些人无法无天。不但如此,他还去采访了一些老百姓,回来就写了几篇报道,里面全是丞帮做下的恶事。

雪兰看了这些报道,感觉有点佩服他,但也有点头疼。

佩服是因为,在华夏人圆滑的世界观里,已经很少能看到这样正义而勇敢的人了,简直像雪兰小说里的大侠一样,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哪怕与强权作对也再说不惜。但头疼也是因为,做事太不圆滑了,而且还有点泄私愤的冲动意味,毕竟丞帮在那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怎么不早跳出来骂呢?

当然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这里面有三姐的面子在。

三姐请求周先生放过陈友道,周先生也许看在他母亲的份上,给了雪兰一家这个面子。可现在陈友道又跳出来唧唧歪歪,倒把雪兰一家放在了很尴尬的位置上。

最心焦的人就是三姐了,她对雪兰说:“我对前辈说,不要再跟那些人作对了,前辈却说不关我的事,好像我跟周先生是一伙的一样。早知道他这样,我就不帮他了,叫人家教训他一顿,他才知道天高地厚。”

其实,雪兰挺明白陈友道的心情。

女朋友被侮辱,自己被打,都这样了还夹着尾巴做人,那就太窝囊了。何况错的本就是丞帮那些黑涩会,他们平时无恶不作,嚣张惯了,没人收拾他们,连受害者们都打落牙齿和血吞的话,这个社会还有救吗?

可是处在民国这个乱糟糟的时代,想要安安稳稳地活着,谁不是夹着尾巴做人呢?哪怕是雪兰,在遇到强权压迫的时候,都只能顺从下来,毕竟她也不敢为了争一口气,就拿小命去跟人家对抗啊。

几天后的一个周末,雪兰一家人正围在一起包饺子,忽然电话响了。

家里的电话一般都是报社打来找雪兰的,所以直接安装在了她的卧室里,本以为是许编辑打来的,谁知电话那头却响起了陈友道的声音,他急迫地说:“刘三姐,你告诉他们,让他们冲我来,放了月兰!”

雪兰一听就知道知道事情不对了,放了月兰?有人把月兰抓了吗?

雪兰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里李氏和三姐正在说说笑笑,于是她压低声音说:“陈先生是吗?我姐姐不在家。”

电话那头的陈友道明显十分焦急,他深呼吸了两下,然后说:“你是刘三姐的妹妹是吗?你家里有大人吗?可以让他来接电话吗?我有急事。”

“您有任何急事都可以直接跟我说。”雪兰说。

“小妹妹,我真的有急事!”

“你的急事是跟人家硬碰硬,所以害得白月兰小姐被人抓了是吗?”

雪兰对这位陈友道先生还算是有好感的,毕竟有骨气的人总比孬种让人喜欢。

被人欺负了,就该打回去,可是千百年来的封建制度,让华夏的老百姓练就了圆滑的龟缩*,对强权的逆来顺受成了理所应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是傻。

雪兰也跟强权对抗过,也做过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她做过这么多的傻事,但前提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没有影响到身边的人,可这个陈友道就让人倒胃口了。

你当然可以显示出你的骨气,但能用更圆滑点的方式吗?最起码不要让别人为了你而倒霉。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陈友道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在愤怒,他说:“他们太过分了,关月兰什么事!是男人就该直接来找我,他们拿我没办法,所以就绑架了月兰!”

“他们怎么会拿你没办法。”雪兰直白地告诉他,“因为我姐姐求了那位周先生,人家看在我姐姐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但是你不愿意接着这个台阶下来,反而主动找麻烦,人家想让你安生下来,不找月兰小姐找谁?你要是再不服软,只怕他们就要找你的家人了。”

“你是说我自不量力?呵呵……”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嘲讽的声音,“丞帮这种该死的组织,到处欺压老百姓,操纵市场,藏污纳垢,难道就只是看着,没人站出来说,也没人跟他们对抗,由着他们胡作非为!”

雪兰叹了口气说:“陈先生,你不要对我发脾气,第一,我们一家跟这件事根本没有任何关系。第二,我们家跟周先生根本就不熟,只有我母亲跟他母亲偶然相识,所以给了一个面子,但这个面子也大不到哪里去。第三,你不要以为我姐姐说过喜欢你,你就有资格高高在上,或者对她指手画脚了。”

“我没有高高在上……”

雪兰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然后说:“如果我是您,我会做得更聪明一些,既有办法自己出气,也能保全身边的人,而不是没有脑子的瞎弄一通,不但自己折进去,连身边的人都跟着倒霉。”

雪兰的话似乎惹恼了他,他大声说:“你一个小姑娘,你懂什么!”

雪兰当然懂,她其实莫名其妙的跟陈友道处在相同的境况。

都是被强权压迫,都是有苦说不出,都想反抗,却螳臂当车,都是身边有家室亲人,投鼠忌器。同时,她也不赞成逆来顺受,更有一种隐约的责任感抗在心头,不愿意向任何强权屈服。

“如果我是您,我现在就去道歉,先让白月兰小姐安全了再说。”雪兰提议。

电话那头却直接挂了。

雪兰放下电话,走到客厅,跟三姐和李氏交代了她跟陈友道的对话内容,当然省去了三姐喜欢他的话。

“哎呀,这个小伙子,脾气可真倔。”李氏叹道。

三姐安静地包着饺子,过了好久,她才开口:“那位白小姐不会有事吧?他们应该直接找陈前辈的,不该拿他身边的人出气。”

“哼!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重,那些人没把他全家填河沟就不错了。”李氏对三姐说,“你这个前辈傻兮兮的,以后可离他远点。”

三姐默默地点了点头。

雪兰却又联想到了自己,闷闷地说:“他只是做法不对而已,事没有做错。”

第90章

前一个学校是不能去了,雪兰又找了个新的学校,入学的时候,还在学籍档案上改了名字,改成了刘雪兰。

因为无论如何,生活总要继续下去的。她想继续读书,若有机会的话,还想念念大学,尽管这个年代的大学不好进,反正雪兰这种水平很难办。主要原因是她上辈子没上过学,所以数学水平也就维持在了会解个一元二次方程的水准上,即是说她偏科偏的很厉害。

所以当雪兰见到新学校的数学老师时,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雪兰觉得这位数学老师大概也认出她来了,因为他怒视了雪兰几分钟后,就让她爬黑板,上来做题……

雪兰自然是,面对着黑板,背对着众人,在一片静默中,手握粉笔,颤抖不止……

“不会做?那下去吧,换别人。”数学老师的声音从她头顶上幽幽地传来。

雪兰捂着受伤的小心肝走下了讲台,然后听同桌跟她窃窃私语:“他很讨厌吧,是新来的,就爱让人上黑板解题,太讨厌了。”

雪兰才知道王品宪先生的儿子居然在这所学校当起了数学老师,这是位少爷吧,怎么大学毕业后,没有留在北平遛鸟走狗、欺男霸女呢?这也太对不起富家少爷的身份了吧。

其实王少爷也不想在这里遭这份罪,人家也想过上遛鸟走狗、欺男霸女的生活,可惜他好不容易来了一趟沪市,都还没见到他相见的那个人呢,怎么可以离开!可是他老爹说,要么就跟着回北平,要么自己留在沪市要饭。

qaq人家有手有脚,才不会要饭呢。

于是很巧合的,他应聘到了一所新筹办的西洋女学当数学老师,而雪兰也正好进了这所新学校。

王程彦少爷其实也算风流倜傥,他继承了母亲苍白的肌肤和父亲高挺的鼻梁,整个人又高又瘦,眼眸漆黑,眉毛英挺,棱角分明。这样一个英俊青年,在满是小姑娘的女校当中,本来应该是极受欢迎的。

可惜,他没事就叫学生上黑板做题,出得题还都他么这么难,做错或不会做时,他马上就用沉痛的口吻叹息。

一教室的女孩子,除了几个脑子比较灵光的,都把最初对他的好感丢进了太平洋,转而战战兢兢地期待不要上数学课。

很不幸的,雪兰属于脑子不太灵光的那个行列,而且她还光荣地列为了被点排行榜的前几名。

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你这么小心眼,你爸爸知道吗?

于是这天清晨,看到课表上的连堂数学后,雪兰觉得自己的胃都要被穿破两个窟窿了。

果然,他讲完课后就开始了:“那好,我们找同学上黑板来做几道题,练习一下。”

一瞬间,课堂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雪兰好像可以听到无数心声在飘荡。

不要叫我,不要叫我,不要叫我……

就在某种紧张的氛围提到了嗓子眼时,那个男人说话了:“我看看谁低着头,我就叫谁。”

雪兰立即抬头,然后就正好撞在了人家笑眯眯的眼睛里。

“好,刘雪兰同学。”

啊啊啊啊啊混账,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不是说好了,谁低头叫谁吗!

在一群松了口气的小姑娘中,苦逼的雪兰又登上了讲台,握住粉笔去解题。

第一道题,写写擦擦,解出来了。第二道题,写写擦擦,写写擦擦,顿住……

某人晃荡到雪兰身边,低声问:“昨晚预习了没有?”

说没预习是找抽,说预习了是承认蠢,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

“预习了……”雪兰苦逼地说。

“预习了还不会做?”

“……”

“回去坐下吧。”

内牛满面的雪兰默默诅咒,你这样欺男霸女的货色是没有好下场的!

但事实证明没有好下场的人是解不出题的雪兰,她被叫进办公室,王老师拿出一张试卷说:“刘同学,你这次的数学考试没有及格啊。”

“老师,我基础不太好。”雪兰眼巴巴地说。

“嗯,我看出来了,我这里有几套习题册,你拿回家做做好了。”

雪兰瞪着习题本,脸都要青了。

“老师,您不能这样,公报私仇是不对的。”雪兰默默地说。

“哦?公报私仇?咱们有仇吗?你说出来听听。”

“老师你太过分了,以后你再老让我上黑板做题,我就转学了。”雪兰说。

王少爷被噎了一下,从没见过这么横的女学生,他是老师好不好?他上学那会儿,被老师打手板打肿了都不敢吭声,还要随父亲上门道谢呢,这个居然威胁要转学?

其实王少爷第一次见到雪兰的时候也挺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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