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小蝶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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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小蝶外传- 第1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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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说什么?不……别打断我……听着……你必须先听我说……那些华丽、闪耀的……长久以来吸引着你……激励着你的……刚刚被你抓住,还没来得及被仔细把玩,鉴赏,品味的有形或无形的东西,它们如狡猾的、滑腻的泥鳅一般扭动着身体轻易地从你的手指间溜走,这样的状况怎能叫你甘心?叫你如意?所以,收回你对我的命令,快收回!死亡不属于你,地下的空气太沉闷,你该睁大眼睛,勇敢地活下去!”
瞥了眼屋外胤禛仍在与允祥交谈暂时不会进来的情形,年羹尧才抿着嘴唇,耐着性子一动不动地躺着听小蝶说话,然而,纵是如此,他拧着眉毛皱得很紧,而且越往后听越摇头。直到听完,他才用力地半闭住眼睛,然后猛地挑开眼皮,用一副超越了伤痛、高热的惊人的意志力主导起他的脑袋与身体。他为他方才求死的命令对她做出解释。
“我当然不是真死,笨蛋。”
小蝶不懂。太过在意对方的她显然遗忘掉男人先前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他说他和小蝶的机会来了,在听到胤禛决定把法华寺的摊子交给允祥处理之后。
长久的忍耐与沉默并非是软弱;它们是基石,是钥匙。为的就是修建一条路,打开一扇门。路与门有相同的名字——叫生存。
如果能静下心来仔细回想一下,小蝶或许就不会说出方才的那段长篇大论。她的爱太真。比赤足金的比例还纯正,一丁点儿的杂质都无法渗透到她对他的真心中去。年羹尧说什么她都信。因此,聪明的她才会对他言死的念头信以为真,深深忧虑。
基于小蝶这个感情用事的弱处,我们可以看出上天造人的公正。即使如年小蝶这样的人,也有不可忽视的,确实存在的缺点。太过完美的人不存在于现实世界中。即便真有,那也仅仅是被杜撰、编造出来遮蔽、蒙骗世人的假象。
很难用言语来描绘年羹尧此刻的心情。
自打故意为胤禛挡住一箭躺倒之后,闭合双眼的他,发挥出精湛的演技。似乎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任何人都会在敌人倒下后减弱防备之心;任何人都会对舍己救人的英雄产生同情;任何人都会有疲惫,松懈,马虎大意的瞬间。凭借着对局势的初步估计、人心的把握以及对自身身体状况的了解,年羹尧自编自演了这场戏。
经历过西北连天烈日,漫野黄沙,森森白骨,无数厮杀的他,要是会为了这么小的一点点伤死掉,那他就不不叫年羹尧了。他是谁?西北的牧民怎么叫他?对了,夜叉,年夜叉!夜叉怎么会轻易的死掉?!他的生命力比鬼怪、精灵更强!即使有腐朽溃烂的黑手与阴影伸过来,他也能抬起手腕,把它们掀翻!强健,有力,充沛,鲜活的血液流淌在他的血管里;巨大的、膨胀的力量潜伏在他的肌肉里,两者同时听随与接受大脑中枢发出的任何指令。
到他被抬进法华寺东边这间屋子之前,他的剧本一直没出差错。以允祥、李灿英为代、表的胤禛忠实的臣仆们的心已被他胸膛里流出来的血打动,虽然他们仍是胤禛忠贞不二的护卫,但是,至少在针对自己的这个战场上,原本潴留在他们心中对自己的残余的敌意已被拔除干净。存在于他们脑中他年羹尧的形象被成功转型;背叛者的轮廓线条被涂抹改写,他付出的代价仅仅是胸膛里溢出的几滴血滴!依靠着忠诚护主,舍己救人的高大伟岸的形象,不费吹灰之力,他就争取到宝贵的,能够继续生存下来的契机。
当然,后来那拉氏与心采被掳的事情年羹尧并没有预料到。年夜叉,还不是神佛,本领尚未达到未卜先知的程度。但是,将兵法烂熟于心、揉化为呼吸间空气的他却本能地在情形混乱的时刻为自己找到了一条通往曙光的捷径。不管怎么说,保存实力,混淆敌人的视听,等待机会都是他刻不容缓,急需完成的事情。
在年羹尧挺起胸膛为胤禛挡住羽箭之前,透彻的分析已被准确地盘算过:反正一样都是死。如若不铤而走险,趁着胤禛没有全盘掌控住法华寺的局势,放手一搏,那么等到尘埃落定,局面肃清后,自己则只能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抱着以上的念头,年羹尧作出了叫众人当时感动、唏嘘不已的举动。对此,一个关键的细节有必要给予补充——在年羹尧迈开步伐,为胸膛为胤禛挡住羽箭之前,他作了一个大家都没有在意的动作;他伸手摸了摸胸口。
就是这么个细小的动作,此时,在小蝶眼前揭开了神秘的面纱。年羹尧警觉地用余光注意了下门外,便吩咐小蝶帮忙解开他胸口的衣襟。小蝶照做。
接着,万分惊讶的事实从水底浮现——
一层棉衣,两层衣衫,被敞开后,一个被鲜血染红的锦袋如垫脚石般恰如其分地垫在羽箭插入的地方!
注视着锦袋,小蝶顿时明白过来;或许正是由于锦袋巧合偶然的位置,阻挡住羽箭凌厉的攻击,缓解掉羽箭的部分入骨的力量,年羹尧才能成为活下来的奇迹。
尽管隐藏着这层巧妙的防护,羽箭仍然贯穿进胸膛的肌肉,很深。同时贯穿进的还有锦袋,及里边的东西。基于这种双重穿透,羽箭紧紧地,如钉子般固定在年羹尧的胸口,丝毫不能被撼动。缘于棉衣与衣衫的阻隔作用,缘于旁观者对轻易不能拔箭的恐惧,年羹尧胸口处的秘密得以被掩埋。
“里边是什么?”倒吸一口凉气后,她颤抖着声音看向锦袋。
在得到他默许的眼光后,她晃动着手指,解开被羽箭戳中的、被鲜血浸透得完全潮湿的“垫脚石”。
为了不把他弄疼,她的动作是那样轻,然而,他仍然攥紧了眉。在羽箭没有穿透的锦袋的剩余的空间内,她摸到了,摸到了扎手的碎裂的半环状的硬物,是……是一副碎裂的玉镯?取出残留的半根染成红色的玉镯(剩下的部分玉镯被羽箭戳中),她捏在手心里不由皱眉纳闷。
这时,年羹尧拉过她停在半空中的手搁置在肩膀干净的衣服上擦蹭,没几下,小蝶手心里的玉镯擦拭干净,瞥了一眼玉镯,小蝶差点失声尖叫。捂住嘴,她咬住双唇,用极缓的动作朝正准备从软榻上支起身体的年羹尧做了个制止的动作,在有力地把他按住后,她飞快地问他,问这副玉镯的来历。
“熟悉的东西,不是么?”他好心情地朝她挤了下眼睛。
“谁跟你说笑?”她气得跺脚,正要开口,却突然回头倾听了下门外的动静,过了一会儿,才凑到年羹尧的耳边道,“这是我从春香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这儿?”
话音刚落,却被包裹住掌心。他传递来的热度差点叫她想立即甩开。
他冷笑一声,没有搭理。闭目深吸一口气,才转脸对着她吐出四个字,“物归原主。”说完,抬起手腕,把半根半圆形的玉镯塞给她。
摊开掌心,小蝶注视着手指上沾染的斑斑血迹,抚摸着碎裂的旧物,回想到两人定情不久一次争吵后他送自己这件赔礼时的情景,眼中的热泪控制不住地哗哗垂落。
他急忙连声安慰,睁着被高热、伤痛折磨得快撑不住的、忍耐到了极限的眼睛,喘息道,“我之所以要把这个秘密暴露给你,可并不是要惹你哭泣的呀!小蝶……如果你不想为我守寡的话……就收住眼泪吧……”
后半句的话效果惊人。她果然不哭了,脸涨得通红。模样也忸怩了起来。若不是看在他重伤的份上,她合拢在软榻下垂放在体侧旁的拳头很可能朝他的脑袋落下。
“你究竟想说什么?”当她再次开口时,声音变得冷静。
“诈死。真正意义上的诈死。我一个人演不来的死亡剧目。”年羹尧简单的解释道。尽管他之前在说笑,可实际上,小蝶看得出,他笑得越来越勉强。显然,宝贵的时间不能再被拖延。此时,不仅仅是伤口,鲜血,持续的高热也极可能夺走他的生命!他真的不能再被耽搁了!
于是,她乞求他详细地解说下去。
“很简单,我要你当着……当着那个人的面……为我拔出这支羽箭!然后……”
小蝶当然明白他话里所指的那个人,然而,她仍然担心这样做的后果。男人用一句他是铁打的玩笑话遮掩掉她的担忧。接着,他的胳膊抖动了一下,想要抓住停放在身旁她的手,却是扑了个空;他眼前的视线已经模糊。见状小蝶鼻子一酸,把手伸过去,与他十指相扣,便不愿再出声把他打断。
男人沉默了会儿,继续说下去:
“你拔出箭之后……我便有了死掉的理由……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那个人那时候必定已经方寸大乱……应该不会再有审视我、检查我的细腻心思……当然……他在乎的不是被人掳走的那拉氏与心采……而是他自己的安危……这个自私自利……又独占欲极强的人……估计是从来不把别人的生死存亡放在心上的……一个连老婆与妹妹都可以随时抛弃的人……很难说……他人性的感情中还包含着多少亲情……因此……他是必定会很快离开的……幸运的话……我也能逃掉一条小命……夺命的阎王走了……面对老十三……我生存下来的几率只会更大……然而……这个计划当中仍然有一个意外……这个意外就是……就是你……小蝶……你来了……出乎意料地来了……在我人生最低谷、最卑微的时刻来了……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你该知道我是多么不情愿这样没尊严的自己能躲避开你的眼睛,而只在你的脑海里停留下昔日影像的光辉……”
叹了口气,他摇了摇头,呢喃道,“不说啦,这些暂时都撇开不用说啦,如果,如果上苍怜悯的话——”说着,他忽然停下,迷茫的眼睛里的神采忽然改变,用小蝶从没看到过的眼神盯着她看了好久。小蝶被他打量得心砰砰直跳,四肢无力。曾经远离她的某种芬芳、轻盈的东西不可思议地在此刻又重新注入到她心间。厚重的、布满灰尘的窗帘被拉开,小蝶的心在这个瞬间被点亮,又获光明。
不同于女性感性主导意识的特点,男人大多数情况下仍属于理智的物种。
年羹尧接着阐述他的担忧。
“我担心的是你……小蝶……那个人……对你的执着……我想……即使在目睹我的‘死亡’之后,他仍然不会对你放手……强烈的独占欲霸占住他的脑袋……他把你始终不臣服他的心视作永久征服的目标……他……他怕是连你会一起带走!小蝶……我们很可能真的要诀别了!”
小蝶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的叙述,“他想带走我,所以你与我就成了永别?这就是你的逻辑,你的推理,你计划里意外的,出乎意料的插曲?年羹尧……我不是一样东西,没有本身的意志,更不是一块木头,任由人支配……是的,你对……那个人的推理没错……可是……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我是不是愿意被他带走?!”
她刚说完,年羹尧便盯住她的眼睛。同样,她也朝他的脸目不转睛。两人炽热的视线相遇,对视得太过专心,以致于外面提高的声音被他们忽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两人吓了一跳。
瞬间恢复进各自说定好的角色里。这种瞬间的行为方式的转换就好比演员在镜头前听完导演说“开始”后的反应一般,只不过,小蝶与年羹尧合演的是一幕并非为了收视率的戏剧。
属于夜晚的独特的空气降临。那种完全区别于干燥白天、朦胧黄昏的气息从门缝、窗角钻进屋子,送来一阵沾满着新鲜露水、混合了泥土与野草籽的、叫人头脑发胀的气味。屋外熠熠闪耀的火把将屋内视线照亮。胤禛冷着脸出现在小蝶面前,注意到她紧抓住年羹尧胸膛羽箭的动作,他大吃一惊,问小蝶想干什么。
离开导演说教的演员只好自由发挥。小蝶哆嗦了□体,惨白着脸告诉胤禛,说她想帮助年羹尧拔出这支羽箭。
转动着眼珠,胤禛的嘴唇动了几下,接着紧紧抿成一条线,用小蝶无法辨认得出的阴沉的表情问她,是不是确定非要这样“拯救”她的情郎。
小蝶不说话,握住羽箭的手更加握紧。往外拔,并开始用力。
噙着嘴角隐隐若现的笑容,胤禛杵在一旁,双手环胸,一动不动地默默注视着。随着小蝶咬紧牙关逐渐努力的动作,随着榻上男人脸色的逐渐苍白,他嘴角扬起的线条也逐渐明显。胤禛心里乐开了花,还有什么比欣赏到这一幕更叫人心花怒放的呢?这个被他痛恨、嫉妒得要死的男人就要被爱他爱得发狂的女人亲手送了性命,能亲眼见证这个时刻,真是件叫人期待又兴奋的事情……
剧本的动作被小蝶一丝不苟地执行。本来,剧本写得很好,编剧也很出色。情节设计得更是合理。然而,有一些细枝末节却有欠考虑。年小蝶微弱的力气被忽视。死死钻进玉镯、皮肉双重靶心里的饱含着敌人忿恨的夺命羽箭又岂能是她一个弱智女流就能轻易拔出的呢?因此,此时此刻,就不单单是拔箭者流汗的问题。年羹尧的脑门也沁满了一粒粒细密的珍珠。就在他为计划中这个遗漏的细节叫苦不叠的时刻,他的幸运之神再次降临。小太监捧着一支燃尽的清香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神情激动的多铎。在刚刚过去的一炷香的时间内,接受煎熬的不仅仅是他们这对情人。
“怎么样,反贼们的消息探明了么?皇后与公主有消息了?”胤禛看也没看多铎,话虽然问的是他,可眼睛仍然注视着对软榻上男人吃力拔箭的女人。
感觉到胤禛这时的说话腔调的软化,多铎立即跪倒,伏地叩首,躬身给出回答。
“启禀皇上,罪臣已经探明,皇后与公主是被一个叫李甲的内应给抓住,这个李甲身手了得,诡计多端,更是使的一手好箭法,刚刚……刚刚额驸中的这箭……(他说这句话时抬头往软榻的方向瞥了一眼,立即被小蝶的动作吓到,因此后边的话便突然停住)——”
胤禛猛地一声咳嗽,一记瞪眼,便叫多铎立时清醒。他不敢再瞧小蝶,更不敢继续心头之于皇上为何容许年妃如此对待兄长的催命式的施救方式的疑虑。与其替别人瞎操心,不如先考虑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
借由多铎思考问题的这种方式,小人与君子的最大区别的结论便可以被推出;小人凡事以利益为先,而君子讲究的却是义与理。
为了脑袋考虑,多铎赶紧把话补充完整。“年羹尧……年羹尧胸膛上这支箭便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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