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苏陌素睁大眼睛有些茫然地看花清越。
“是觉得现在人太舒服?”花清越语气中微微有些不悦。可他的视线碰触到苏陌素那双清澈的眸子时,声音又慢慢柔了下来。
花清越解释道:“你身子本就孱弱,坐马车时又有些不适。如今打开窗户,寒风吸入鼻中,手指再碰上这雪花,不过片刻,就又会要吐了……”
花清越的话还没说完,苏陌素就感觉到脖子处钻入一股冷风。她忍不住缩了缩。
花清越眉头微微蹙起,他伸出手,将苏陌素往自己身上揽了揽:“就这样靠着我先休息一会。等到下了马车,想怎么看雪、看梅都不拦你。”
苏陌素感觉到肩膀处从花清越手掌传来的暖意,她愣了一下,并没有挣扎。
马车依旧平稳、缓慢地往前行。
马车中变得有些安静。
苏陌素抬起头,想要看花清越。只见抱着她的男子也闭着一双眼睛。
这睫毛就跟蝴蝶翅膀一样。
一个男人,睫毛怎么会如此之长?
苏陌素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看了一会,她又把头埋了回去。
倒是忘记了,她这夫君一直就这般好看。肌肤比女子还要白皙几分,那睫毛真是魅惑得人移不开视线。
“少爷,少夫人,到了。”
马车停了下来。赶车的夏草一个纵身跳到地上,他先伸手拉着知画下了马车,然后掀起了马车的帘子。
帘外的风透进来,苏陌素回过神来。
她本是要立刻从花清越怀中离开的,可微微动了一下,却发现肩膀上那只手依旧是重重压着她的。
苏陌素抬起头看向花清越,只见他依旧是垂着眸子,睫毛轻盖着。
他是睡着了?
是很累吗?
苏陌素不禁停住了动作,她尽量让自己不去在意马车外夏草和知画的视线。
他们反正已经看到了。
苏陌素轻轻喊了一声花清越:“夫君?”
花清越没有半点动静,倒是真的入眠了。
夏草看到马车内的情形,忙上前一步低声向苏陌素解释道:“这几****堂上总是有事,少爷每每到戌时以后才有空去苏老爷那儿。昨夜少爷丑时才睡。”
苏陌素这才发现,其实在花清越的长长睫毛下,有一圈淡淡的青色。
是不止一夜没休息好了。
“把帘子放下吧。”苏陌素吩咐道,“将马车赶到一边停下,我们就在车中休息一会。”
夏草本就心疼自家少爷,听苏陌素这般吩咐,忙应了一声。他把帘子重新放下,拉着知画坐回了马车上。
大抵是外面的夏草找到了一个避风雪的地方,苏陌素能听到,外面的风声都小了许多。
马车之内的静谧更加地明显。
苏陌素甚至能听到花清越的呼吸声。还有,她自己的心跳声。
对比花清越平稳的呼吸,她的心跳声似乎更加明显。
这个人,是她的夫君。
苏陌素微微侧过身,花清越并没有被她惊醒。
她抬起手,第一次碰了碰花清越的睫毛。
一直就想知道,这样长的睫毛,摸上去是什么感觉。可以把它弯起来吗?
苏陌素起了童心,竟真的用手指轻轻拨了拨花清越的睫毛。这长长的睫毛有些硬,才把它撩得有些弯,一移开手指,又立马如扇子般盖了下去。
他的皮肤真好。
苏陌素抬手轻轻碰了碰花清越的下颚。她并没有碰触到那扎人的胡子。
一个男人,竟连胡茬子都没有,怪不得四皇子私下称赞他美艳无双呢。
苏陌素忍不住轻笑一声。
花清越的手微微动了动。
苏陌素连忙屏住呼吸。
花清越除了方才的手指有些微微动弹,身子就没有其他动静了。他仍然是在睡梦之中的。
苏陌素十分小心翼翼地舒了一口气出来。她在心底埋怨了自己一句,真是稚气!
明明知道他没有休息好,自己做什么去打扰他。
苏陌素内疚地把身子调回先前的坐势,将头轻轻埋在花清越怀里,不再做其他动作。
稚气!
你就不能懂事点吗!你已经不是苏府的小姐,而是我傅尧平的妻子!
苏蔓玖,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一些,懂事一些,做好贤妻的本分!
深埋在魂魄中的一些声音冒了出来。那起初只是微带不满的指责,渐渐变成了怒意,最后是抑制不住的失望。
都重活一辈子了,不能再这样稚气了。
苏陌素面上的神情一点点地冷下去。
反击算计她的人,保护好她在乎的人,不要再去奢求感情,这才是她这辈子的生活方式。
苏陌素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她突然感觉到肩膀那力气又大了一些。
苏陌素抬起头,却正好对上花清越温柔的视线。
“对不起,是我把你吵醒了。”苏陌素内疚地说道。
花清越伸出手,摸了摸苏陌素的鬓角,轻声答道:“说什么傻话。是我该跟你道歉才是,约你出来赏梅,却自己睡着了。”
“你那么累,再睡一会没关系的。”苏陌素保证道,“我这次不会再闹腾你了。”
“我已经休息好了。”花清越的目光落到苏陌素的手指上,嘴角微微上扬,“而且,我挺喜欢你闹腾我的。”
苏陌素有种被人当场戳穿的感觉,她不好意思地埋下头:“对不起。”
花清越说话的热气就散在她的耳边:“我是说真的。我喜欢你摸我的睫毛,喜欢你找我的胡子。你要是想看我的胡子,我几天不剃就是了。”
这下不是感觉了,是真的完全被花清越戳穿她方才的举动了。苏陌素有些呐呐地检讨道:“是我太稚气了。”
“女子这一辈子,本就该是稚气的。在娘家的时候,是你父亲宠溺。到了夫家,自然是我这个夫君宠你。”
花清越认真地看着苏陌素:“陌素,你什么时候都可以在我面前稚气。”
苏陌素抬起头,看向花清越。
他的目光中没有半点作伪和犹豫。
“我喜欢你的稚气,如果不能保留你的稚气,这是我的无能。”花清越将苏陌素散下来的一缕秀发捋到她的耳后。
苏陌素忙转过身,她没有想到同样的行为,同样的是为人妻的她在稚气,可对方说的话却不同。
“好了,既然你不睡了,我们便去赏梅吧。”苏陌素将话题转移开来。
花清越应道:“遵夫人令。”
说完,他就弯着腰走出了马车:“夫人,来,拉着我的手跳下来。”
夏草和知画已经跳下了马车,见花清越自己亲自去扶苏陌素,两人十分知趣地站到一边。
苏陌素见知画埋着头,肩膀微动,就知道这丫鬟在偷乐。
不过方才已经被他们见过自己靠在花清越怀中的模样了,再推脱反而有些虚伪了。
苏陌素将手放在花清越的手心,提着裙摆下了马车。
马车之外的情景,既在苏陌素的意料之中,又在苏陌素的意料之外。
京城城郊有梅园,且梅园前是梅宅。是以,苏陌素猜测夏草是将马车赶进了梅宅之中,所以才没了风雪之声。
从马车上下来,这四周倒是确实有围墙包围,风雪不能肆意穿梭。只是,面前这只有几堵青砖墙的院子,怎么也不像当初那既有庭院、又有亭轩的梅宅。
“夫人曾来过此处?”花清越问道。
第253章 梅宅
“夫人?”
苏陌素看得太过入神,花清越不得不又唤了她一次。
“啊?”苏陌素转过身,看向花清越。
对方的眼神中有毫不掩饰的疑问。
“夫君方才问我什么?”苏陌素方才确实没有留意身边的花清越在说什么,因此只能主动再问一次。
花清越眼中的探究反而淡了,他一脸不在意的转过身去:“并无什么。我就是瞧夫人脸上有些惊讶之色,便猜测夫人是不是来过这儿。”
来这梅宅?
苏陌素转过身,看向青砖的墙面。那右侧的那面墙上虽然已经有了一两块残破的砖面,但整个墙面之上的图案依旧十分清晰。
夫君,你瞧这墙上的图案似乎与前年我们来时不同了呢。
去年这墙上画的是双鹤齐鸣引荷怒放,今年却没了鹤的踪迹,独留荷池。恐怕这家中有长辈驾鹤而去了。
记忆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陌素走近那面墙,墙上画的仍是她前世见过的那副《鹤寿图》。只不过,前世她十五及笄后嫁入傅家。初嫁时,与傅尧平举案齐眉,故而来游了梅园,到了梅宅。
今生,她都已经及笄,苏蔓玖已经十七,按道理来说,这鹤寿图应当已经仙鹤杳无踪迹才是。
苏陌素轻抚了下墙壁,回答道:“在娘家时,听家中人说过梅园的盛景。梅园又在梅宅之内,梅园繁茂,陌素以为,梅宅也定是高门大院,不说富丽堂皇也应当是雅致别趣的。如今这院子,真的是久负盛名的梅宅吗?”
花清越推开这院子中残存的一扇门,向苏陌素解释道:“这处确实是梅宅。过去的梅宅确实修得远比京城的一般人家大气磅礴。不过如今却是有些破败了。”
“这宅子的变故缘由说起来,其实也与你知晓的人和事相关。”
花清越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将目光落在苏陌素身上。但苏陌素却因为他的话,而把视线从墙壁移到了花清越的身上。
“我也知道的人?还有事?”苏陌素被勾起了些探究之意。
花清越本就没有准备隐瞒她,便娓娓道出其中所有原委纠葛:“这处梅宅原本是一个外派官员的产业。官职在外,产业却置在京城,这种情况在时下的官场中非常常见。毕竟每个外派的官员都是存了日后飞黄腾达,升官入朝之心的。”
听到这里,苏陌素便想到了官场最容易被牵绊下来的一种情况:“那官员被牵绊进什么案子里了?”
花清越颇为赞许地看了苏陌素一眼,继续往下说道:“你叔祖父是在战场上中了蛊毒的。而巫蛊之术素来为陈国皇族之秘术。当日叔祖父所在的兵营是康宁侯统率的,与之战火绵延的也是青国。”
“与青国交战,却中了陈国的蛊术,这其中能揣测、生疑的余地太大了。应承兄在金銮殿上将此事禀明陛下后,陛下便让岳丈大人并其他两位大人一同去查探此事。”
“这梅宅的主人也是康宁候手下的?”苏陌素对朝堂官场之事还是有些了解的。若这梅宅主人直接就是她叔祖父的上峰,是对方的军令产生了她叔祖父中蛊的后果,这梅宅显然不止是如今这下场。
虽然明显地破败了下来,但单看这宅子尚还没有被贴上封条一点,宅子的主人就应当还不是株连的大罪。
与青国交战,却被陈国伤了。这其中的不仅是充满了揣测、生疑的余地,更有太多可以发挥的地方。
可以是青国中有了陈国的人,也可以是朱国中混入了陈国的人。
花清越亦是一个玲珑剔透的人,他当然知道苏陌素这一个“也”字中有多大的含义。
“夫人想得与实情倒是八、九不离十了。这梅宅主人确实不是叔祖父的直接上峰,只是康宁候手下重将徐知南总兵所护城池之一阳城的知府。”
花清越对苏瑞文查案之时,没有径直入徐知南本人所在的城池,而是选择了不远不近的阳城这一点,是有几分赞许的。
不管康宁候本人品行如何,会不会向他麾下的徐知南透露陛下已疑北边军营的事情。就单论徐知南本人,一个坐到了岭北总兵的人,对朝堂之上的事完全耳不聪目不明,那是三岁小儿也不会信的。
更遑论如今太子未定,五位皇子皆有所结交朝中官员,到底徐知南会不会是某位皇子的人,也是未知。
花清越将话题继续放回梅宅主人李攀身上。他笑道:“这李攀落马之事,在他管辖的阳城流传出一句这样的民谣,青天大网、疏而不漏,李家肥鱼,终被刮鳞。”
“李攀不是军营中人,从来也未曾任过武职,只不过他却干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岳丈取道阳城之后,竟查出李攀名为爱民实为卖民的勾当。他将城中乞儿尽数卖给商贾,以充药人。这些药人基本无一活下来。”
苏陌素皱眉说道:“这等贪官实在罪有应得!只不过他既能在京城置办下梅宅这等只供众人观赏,却未有进账的产业,想来他名下真正的产业还有不少。而这样多的进账,单靠一城的乞儿怕是不能吧?”
花清越点了点头,证实苏陌素的猜测:“李攀最为天怒人怨的一点是,他为了赚得银两,先是将乞儿卖出。无乞儿可卖后,他便将孤寡老鳏充作乞儿卖出。当此等人也被他卖尽后,他夜里让人做土匪的勾当,抢了小儿卖出,白日还假模假样招了衙役每家每户去寻。”
“说是去查探失踪的小儿、老人、寡妇和鳏夫,实际上,他却是如贼般事先踩点查探各家人数。对于家中护卫众多或有权势的人家,李攀便并不下手。对于那种越是穷困潦倒、无暇顾及孩子的人家,李攀就屡屡下手。有的人家,本就困顿不堪,唯一的孩子也被盗了,一对夫妇当夜投缳自尽的也是不少。”
苏陌素听了,心中的怒火按压不下,若是这李攀到了她面前,她替那些父母生吞活剥了这厮也是不无可能。她恨恨骂道:“无耻小人!不仅是无耻,是无心!不堪为人!那李攀如今怎样了,就只是落个大狱吗?他就没有其他重罪了吗?”
花清越并未直接回答,只是抬手替苏陌素将她身后披风上的帽子戴上,然后说道:“此事,就看陛下想问多宽,岳丈又会说多宽了。”
苏陌素以曾为人母的心想那李攀行径,只觉得如今自己一颗心也说刀割火烧,怎么也不能解气。她将花清越说的话反复想了几遍,终于发现一点希望。
“那与李攀做交易的商贾,应当也不是普普通通的商贾吧。”试问普通商贾如何能要下那么多的乞儿,而且做什么药需要那样多的药人。
苏陌素笃定花清越不会无缘无故同她细说那样一堆朱国、青国、陈国的事情。
她心中有一个大胆的揣测:“那些商贾恐怕就是陈国人吧?只有擅长巫蛊之术的陈国人,才需要这样多的药人。也只有一国之力,才能这样源源不断地买下药人。”
“夫人心眼皆明,若为男儿身,为夫都要甘愿退后几分。”花清越最后不点明李攀的结局,一方面是尚未彻底定论,一方面也是有意考上苏陌素几分。
这结果,真是让他有些欣喜。自己的夫人这般七窍玲珑心,作为夫君的他,自然是高兴的。
“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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