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出书版]- 第6部分

　　「你的孩子们……现在都还好吗？」汤姆轻声问。

　　重新遇见这个男人，让他想起六个月前的那个雪夜。

　　他们曾经那么接近彼此，连身躯都交融在一起，但那不过是一夜情而已，而这个男人还根本就不是同志。

　　一提起孩子们，莫理斯原本刚硬的脸部线条瞬间柔和了下来。

　　「都还不错。罗莉已经准备要上小学了。」

　　「嗯，那样很好。」

　　然后两个人之间突然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莫理斯先开口：「你脸上的瘀青，是那个混蛋打的吗？」

　　汤姆一瞬间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马上转过身子背对莫理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脸上那难看的瘀青。

　　莫理斯见到他这个样子，拳头握得更紧了。

　　「我绝对饶不了他！」

　　莫理斯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汤姆连忙跟了过去。

　　「你要去哪？」

　　「把那个混蛋撵出你家！他不配待在那里！」



　　汤姆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阻止别人去伤害曾经伤害过自己的混蛋家伙，但事实上是，如果他不出声阻止的话，那混蛋很可能会被莫理斯当场活活打死。

　　「你给我滚！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莫理斯的拳头上沾满了血，愤怒的脸孔露出狰狞的青筋，那模样就像是发狂的野兽，随时想要扑上去将敌人撕咬至死。

　　早上还站在汤姆家客厅里耀武扬威的混蛋男人，此刻满脸是血，狼狈地又滚又爬，头也不回地逃出门外，连行李都不想收拾。

　　他才逃到一楼，正好遇见罗素派来的同事，两个警察一见他这模样，二话不说先直接上铐，带回警局等候发落。

　　一切都发生得这么快，汤姆实在不敢相信一直困扰着他的寄生虫无赖，居然这么轻易就被撵走了？

　　「你过来。」

　　汤姆还处在讶异之中，莫理斯的一句话让他回过神来。

　　「做什么？」

　　莫理斯指指他脸上的瘀青。

　　「让我看一下。」

　　汤姆几乎是立刻就转过头，倔强地说了声「不」。

　　「你常挨打吗？」

　　「那不关你的事。」

　　莫理斯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汤姆实在受不了沉默的尴尬，只好慢慢转过头，却惊讶地见到莫理斯居然……哭了！？

　　「你哭什么？」汤姆忍不住失笑。

　　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的时间越久，他越发现自己无法了解这个男人的行为模式。

　　明明上一刻还勇猛得像只捍卫地盘的野兽，这一刻却变成了善良柔弱的小动物。

　　他为什么哭？

　　因为自己脸上的伤？

　　还是因为自己常常挨打的事实？

　　但不管原因是什么，汤姆只感觉到心中一阵苦涩，没有感动。

　　他会哭只是因为同情吧？

　　而同情却恰巧是他最不需要的东西。

　　「一个大男人不要随随便便就哭好吗？」

　　他都没哭了，这家伙哭个什么劲……汤姆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脸望着莫理斯的脸庞，心中突然一动。

　　难道他是在代替自己哭泣吗？

　　「你为什么要让自己变成这样？你明明是一个那么好的人……」莫理斯吸了吸微红的鼻子，叹了口气，很快让自己镇定下来。

　　汤姆突然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很好笑。你根本不了解我，就这样兴冲冲地跑来找我，然后认定我是一个受到虐待的超级大好人？说不定我其实是自找的呢？」

　　「不，你不是那种人。」

　　「你又不了解我！」汤姆焦躁地喊了出来。

　　他不喜欢被人这样形容，他……不习惯。

　　「你救过我的命。」莫理斯说。

　　「那不过是因为职责所需而已。」

　　「可是那一天晚上你和我——」

　　「那不算什么，」汤姆顿了顿，又说：「我常常做这种事。」

　　转过头，果然见到莫理斯脸上出现不解与受伤的神情。

　　「现在你知道我是个多差劲的人了吧？只要看对眼，我就能和你上床。」

　　「可是那一天晚上不一样。」莫理斯仍在坚持着。

　　「你这个人为什么这么难沟通？我们明明就只是陌生人而已！我救了你没错，但那是我的工作和职责，就只是这样，没有其他的原因，请你不要自作多情好吗！？」

　　「海莉是我第一个女人。」莫理斯冒出这样不着边际的一句话。

　　汤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而你是第一个和我做爱的男人，即使你认为那只是一夜情，但对我来说却意义重大。」

　　汤姆愣了几秒钟之后，突然抱着自己的肚子大笑起来。

　　天啊！天啊！这么荒谬的事情为什么会被他遇上？

　　只不过是睡过一次，难道莫理斯就此认定了他？

　　莫理斯似乎知道他为什么大笑，所以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他笑完。

　　「我不是个随便的男人，我觉得我对你有责任。」他居然一脸认真地这么说。

　　汤姆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

　　现在是什么时代了？

　　而且自己可是个男人耶！

　　男人和男人之间有什么好「负责」的？

　　这家伙是从石器时代来的古代人吗？

　　「很抱歉，偏偏我就是个随便的男人，来者不拒。你看到刚刚你赶出去的那家伙吗？我和那种人最配，高攀不上你这种品德优良的专情好男人！」

　　「但是你救过我！」

　　「就算救过你，你也不用以身相许吧！我们两个都是男人耶！」汤姆简直快疯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和莫理斯争论这些，这实在太不合常理了！

　　「是男人也没有关系。」

　　汤姆难以理解地望着他，他强烈怀疑这个人的脑袋是不是坏掉了？

　　这时他的眼角余光瞄到了莫理斯还戴在手上的结婚戒指，心里突然明白了。

　　「你是不是以为，因为我不是女人，所以跟我在一起不算背叛你的妻子？」

　　莫理斯愣住了。

　　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但汤姆这句话却深深震憾了他的心。

　　自己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

　　「我说中了吗？」汤姆冷冷地看着他。

　　「不是……我没有这样想过。」

　　「那你在想什么？」汤姆大声问他：「你到底在想什么？约克先生，我实在搞不懂你。你明明不是同志，也有美满家庭，虽然妻子不幸去世了，但以你的条件，要找到好对象应该是轻而易举，为什么是我？只因为我救过你一命？那么现在我能不能请求你，把我这个人完全忘记，不要再来干涉我的生活？」

　　汤姆一口气说完后，直直盯着莫理斯瞧，等着他给出一个答案。

　　高大的男人此刻像一只被主人训话的大狗，静静地站在原地，头低低的看不见表情，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莫理斯才缓缓抬起头，没想到第一句话就是道歉：「对不起，我是不是太晚来找你了？」

　　汤姆很想昏倒。

　　他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和这个男人沟通。

　　「我一直很想找你的，但从山上回去后，马德莉亚，就是我家的女佣，强烈反对我再出远门，因为孩子们已经吓到了，他们很害怕再度失去亲人。我只好按捺住想找你的心情，直到孩子们安抚得差不多了，我才过来找你。其实我早就透过登山中心知道你的名字和……一些背景。」

　　汤姆已经懒得再说话了。

　　他从没见过这么一厢情愿的男人，真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追到他妻子的，那女人实在很伟大，居然能和这种人沟通，而且还愿意嫁给他！

　　「听着，」汤姆对他举起双手做投降模样，说：「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过就好。我很感激你的同情，但我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我很谢谢这次你帮我解决了麻烦，但如果你愿意高抬贵手，就此不要再管我，我会更感激。」

　　「万一你再被男人打怎么办？」

　　汤姆看着他，突然觉得很好笑，他说：「难道你就不会打我？」

　　「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打你！」

　　「每个男人刚认识我的时候都这么说的。」

　　「不给我一次机会，你怎么知道？」

　　「你是在请求我和你交往吗？你是两个孩子的爸爸耶！他们能接受这样的关系吗？」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够了！」汤姆已经快爆掉了。「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单纯好吗？」

　　「事情本来就是那么单纯，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接受？」

　　「不肯接受像你条件这么好的男人的追求吗？对，是我配不上你，这样你满意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请你让我静一静好吗？」

　　汤姆疲惫地双手掩面，坐倒在客厅的一张沙发上。

　　他真的累了，不想再争辩下去了。





　　第五章

　　「你居然真的和汤姆这么说？」妮亚以一副「你是白痴吗」的惊愕表情看着病床前的懊恼男人。

　　刚生完孩子的妮亚，才刚把老公罗素赶出去，莫理斯就赶到了医院，硬是在罗素怀疑又充满威胁的眼光下，挤在妮亚的病床旁，说是有重要的事情想要请教。

　　本来罗素想把莫理斯一起带走，但妮亚在听到莫理斯说这件事和汤姆有相当的关系后，马上要莫理斯留了下来。

　　而在听完莫理斯叙述完刚刚发生的事情之后，她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

　　第一，这男人之前明明不是同志，却对汤姆有异样的情愫。

　　第二，这男人追求汤姆的方法未免也太一厢情愿了吧？

　　「你实在太不了解汤姆了。」妮亚摇头苦笑。「虽然他会告诉你，只要他看对眼，随便哪个男人都可以碰他的身体，但在他内心深处，他并不是这样的人。」

　　「我知道。」但莫理斯仍是不解。「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假装？他明明……就不是那样的人。」

　　妮亚叹了口气，想着要不要把汤姆的过去对这个傻男人全盘说出。

　　但在说出来之前，有些事情她想先确定一下。

　　「你为什么又回来找汤姆？」

　　「因为我很想念他，一直很想亲口和他道谢。」

　　「就这样？没有别的？」

　　「不……也不能完全说是这样。想和他当面道谢只是一个借口，其实我对他一直念念不忘。我知道这样很奇怪，明明我已经结婚生子，以前也从来没有对其他的男人有过这种感觉，可是偏偏他……」

　　「为什么偏偏是汤姆？难道……」妮亚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难道那天在小木屋里，你们……」

　　莫理斯点了点头，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想拒绝他，也没有排斥那样的行为，我……」他露出懊恼不解的表情，反过来问妮亚：「这代表我是双性恋吗？还是只是一时糊涂？」

　　「如果是一时糊涂，你就不会回来找汤姆了，更不会在看到他被别的男人欺负时，气成那个样子。罗素刚刚告诉我，他的同事把那个混蛋带回警局时，那家伙全身都是伤，满口牙齿都差点掉光了！」

　　「谁叫他要欺负我的救命恩人！而且他还想踢你的肚子！老天，你是个孕妇耶！这一脚踢下去你肚子里的小宝贝一定会出事的！」

　　回想起那惊险的一幕，妮亚也是心有余悸。

　　直到这时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向莫理斯说一声谢谢。

　　她看看自己已经扁平的肚皮，颇有感慨地说：「约克先生，谢谢你。你的及时出现不但救了我的孩子，也帮了汤姆很大的忙。」

　　莫理斯只是笑笑，并不觉得刚刚的行为有多英勇。

　　「但他似乎很生气的样子。不论我说什么，他都不愿意接受啊。」莫理斯很是苦恼。

　　「那是因为你用的方式不对。其实汤姆他……」她突然慎重地看了一眼莫理斯，似乎还在思考着要不要把汤姆的过去说出来。

　　「他怎么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告诉我吧！我很想知道他的一切，可是依目前情况来看，他嫌我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亲口告诉我。」

　　「既然如此，我更不能告诉你了，不然他要是知道了，不但会更讨厌你，而且会连我也一起讨厌。」

　　「为什么？」

　　「有些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解决的。关于汤姆的过去，是他自己的隐私，虽然我知道，但是我不能代表他把事情都告诉你。他现在不想说，一定是有原因的。如果你真的在乎他、想要多了解他，就多亲近他吧！他那个人，嘴巴硬但心肠其实很软，只要他觉得你真正在关心他，自然会慢慢卸下心防的。」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莫理斯还是一脸苦恼。

　　这简直就像要去博取一只流浪野猫的信任。

　　野猫虽然生活条件极差，但还是有自尊，绝对不轻易在人前示弱，要取得野猫的信任总要花上好长一段时间，而且要是一不小心犯了什么禁忌，野猫马上跑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回来。

　　「如果你愿意去了解，那么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妮亚叹了口气，看了看莫理斯，又说：「你和汤姆以前那些男人都不一样，我真的很希望，你能改变他。」

　　「我希望我会是他最后一个男人。」莫理斯这么说。

　　「你真的打定主意要和汤姆……在一起？」妮亚惊讶地问。

　　这男人是怎么了？

　　不过才和汤姆睡过一晚就这么死心塌地？

　　简直就像在困苦中被人喂过一口饭的大狗，从此念念不忘那个曾对它施予恩惠的人，愿意奉献自己的所有，只为了让那个人能感到快乐。

　　这种人……实在是太稀有了，根本就是稀有动物，妮亚甚至还以为这种男人应该已经在这个世界上绝种了。

　　「你不是有孩子吗？他们能接受自己的爸爸突然带回来另外一个『爸爸』吗？」

　　不是妮亚坏心，但光想到那两个孩子和两个爸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