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啸战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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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啸战国- 第1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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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啊哈哈哈哈……”

道三竟仰天大笑。

成政皱了皱眉,觉得这笑声实在刺客,便上前给了道三一脚,将他踹倒在潮湿的草地上。

“喔……我早就知道,但信长正是因为不会来做徒劳的努力,才是我斋藤道三看重的人!”

道三笑罢,用手臂撑着泥土艰难地站了起来,

“你连这一点都不明白,还妄想与信长比肩,真是……痴!人!说!梦!”

佐佐成政怒极,蓦地拔刀,刀锋就贴在道三的脖颈,道三立刻停止了动作,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果然呢,就算是闻名天下的蝮蛇道三,也还是会怕死的!”

成政变得开心了。

“倚仗着武力让你很有成就感吗?真是太无知了。”

道三冷哼一声。

“第二,我是来提醒你一件事的,一件陈年旧事。”

道三的眉毛微微一颤。

“十一年前,你起兵谋反,包围了大桑城,攻灭了你的主家土歧氏。但我……并不因此而怨恨你。”

这句话并不算长,但成政说得极为艰难。

因为他每每想起当年的旧事,便是一场噩梦,为了让自己不忘记过去,成政更是强迫自己一遍一遍地重温当年的梦魇。

十一年前在胜幡城外与父亲的死别,仿佛每日每夜都要重演一遍。

这让成政恨得刻骨、恨得发狂!

“我恨你,只因你杀死了父亲!”

道三的眼里第一次有了惊惶:

“你……你是当年的与佐?”

倘若成政能够静下心来仔细观察道三,或许能从他惊惶的眼神里觉察出一丝的愧疚。

但成政不会,他也没有那样的耐心。

“这十一年来,我每晚睡觉之前都会想着杀你,我每次看见归蝶,就会想到为什么竟然是她的父亲逼死我的父亲……我很痛苦!”

成政的手臂颤抖了,锋利的刀刃在道三干枯的脖子上割出一道血线。

道三的眼里也终于有了怜悯。

“你以为杀了我就能解脱?你以为杀了我,你就能得到归蝶?”

“乌璐赛乌璐赛乌璐赛!”

“与佐卫门,你虽然已经是人中俊杰,但比起信长,还是差远了……你,永远……取代不了他!”

“八嘎啊啊啊!”

佐佐成政失去了理智,用力地挥刀砍下,道三的圆滚滚的脑袋滚在脚下,那微微扬起的嘴角,似乎仍在嘲讽这个世界的生者。

“走吧!回清州!”

22秘密

在挥刀砍下道三头颅的那个刹那,成政蓦地忆起临行前归蝶的恳求。

数日前,在织田军快要从清州城出发的时候,归蝶曾让侍女深雪找到了成政。

归蝶见到他之后问的第一句话就是:

“那个传闻是真的吗?”

成政心里一惊,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来:

“什么传闻哪?”

“就是这一年来浓尾两国的传闻,说义龙是土岐殿下的儿子,你上次出使美浓,应当见过义龙了吧。”

这个时候,斋藤义龙已经设计谋杀了道三的两个嫡子,道三在鹫山城战败之后,逃到了大桑城。

“为什么这么问?”

“义龙杀了孙四郎和喜平次!若他是我们的亲哥哥,怎么忍心向弟弟们下手!”

饶是归蝶向来内心坚强,提及两个弟弟的惨死,眼中已经有些晶莹。

“可是……方今战国之世,兄弟相攻、父子相残的事情还少么……甲斐武田氏的家督武田晴信,不就是靠着流放其父,才得以上位的?”

佐佐成政渐渐镇定下来……义龙究竟是谁的血脉这个问题,他觉得还是暂时不要告诉归蝶比较好。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归蝶眉毛一挑,从成政的不安中嗅出了什么东西。

成政一惊,缓缓点了点头。

欺骗归蝶固然不容易,却也不是不能做到,但成政却不想欺骗归蝶。

只因……她是自己最爱的那个,若是骗她,固然解一时之急,但在欺骗之后的煎熬,却是成政怎么也不愿意经历的。

“我知道你来找我,是想让我救下道三殿下……可是……”

佐佐成政低下了头,

“可是……斋藤道三逼死父亲、攻灭土岐一门,我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

“这个嘛……其实我也是知道的。”

归蝶掩饰着内心的波动,嗓音微微有些发颤,

“不用顾虑太多的,小坏蛋。”

成政抬起头来,看见的却是归蝶如水的温柔,这不禁让他心中更加惭愧。

“对不起,归蝶……我……”

“都不用说了……今天找你来,其实就是想让你注意保全自身,不要把命丢了。”

成政心头一热。

他本以为归蝶叫他来是为了营救斋藤道三,或者……至少阻止自己去向道三复仇,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临行前她的嘱托只是要他保护好自己。

他痴痴地盯着归蝶,直到看得归蝶有些害羞,掩嘴笑了笑。

这个时候,佐佐成政惊奇的发现,归蝶的一颦一笑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姿态,这令他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脑洞大开。

难道归蝶还……

“归蝶,你是不是……”

成政的嘴被堵住了,归蝶用一根纤细修长的指头压在了成政的唇上,笑嘻嘻地道,

“我知道啦……万一……我只是说万一哦,万一你大发慈悲,不想杀我父亲的话,就把他带回尾张吧,义龙不想要他,我这个做女儿的总不能扔下他不管。”

你知道吗?

你真的知道吗?

佐佐成政默默地想到,却没有再问,只是点了点头,便起身离开。

数日来,成政竭力不去想归蝶的那个请求,因为不用想就不会痛苦。

人类逃避痛苦,又有什么不对呢?

但他终于还是砍下了道三的头。

她的父亲必死了他的父亲。

他却亲手杀死了她的父亲。

今后,他要怎么面对归蝶?

只是……面对归蝶是明天的事,返回清州之前的第一关,乃是织田信长的盘问。

当天傍晚抵达胜幡城后,信长通过小姓爱智十阿弥召见了成政。

“为何违反军令?”

此时尚是春季,夜晚颇有些凉,信长却袒露着半边的胸膛,斜倚在爱智十阿弥的怀里,伸出右手的食指开始扣鼻屎。

他已经在信长身边待了四年,早已习惯信长这种看似漫不经心的审问方式。

“我军从清州城出发之前,归蝶大人曾经召见过我,主公是知道的。”

“嗯……然后呢?是让你救岳父大人,还是让你带美浓的土产啊。”

难得听见信长讲笑话,爱智十阿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他马上注意到气氛太过压抑,自知失礼,便乖乖地低下头去。

“当然是希望属下对道三大人施以援手。”

“喔?我记得你去年在正德寺还想杀了道三来着……”

信长抬手弹掉了那粒鼻屎,从十阿弥的怀里坐了起来,一只手放在膝盖上,一只手按着肋差的刀柄,身体微微前倾,用锐利的目光逼视着成政,

“你跟斋藤道三之间,究竟有什么瓜葛?”

成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对斋藤道三的怨念之深,必然是瞒不过信长的了。

撒谎行得通吗?

如果要欺骗信长的话,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的精力,才能编织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

而且……与信长相处的这四年间,成政也的确发现了织田信长的不凡之处。

不论是他卓越的前瞻性和拿得起放得下的魄力……还是那种能够直指真相的惊人直觉,成政自觉很难骗过他。

因此……成政也并不打算撒谎。

“诚如主公所料,我的确与斋藤道三有瓜葛。”

见成政坦诚这一点,不论是信长还是信长身后的十阿弥,都露出惊讶之色。

“只是……我与斋藤道三究竟有怎样瓜葛,都今天午后道三死亡的时候,都已经结束了。我与斋藤道三之间的恩怨,既没有耽误过去四年里我对您的效忠,也不会影响今后我在织田家的作为。”

成政抬起了头,迎上信长那慑人的目光,

“所以……我请求主公,允许我保留这个秘密。”

“喔?你以为我会答应你吗?”

信长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重新斜倚到爱智十阿弥的怀里,左手的中值和食指轻轻敲着榻榻米外面的地板。

他虽然还未松口,但心里却在想,成政的事情很有趣……非常有趣……严重吊起了他的胃口。

“身为家臣,我不敢妄自揣度主公的心意……在下只是恳求而已。”

成政再度伏下身来,他低垂头颅,眼中所见,唯有信长左手那两根不住跳动的手指。

那两根手指又敲了十几下,很快就停了下来。

“知道了,归蝶那边你随便找个借口敷衍一下吧。我允许你保留这个秘密,只要你有用!”

“阿里嘎多搞砸一码西塔!”

“记住了,前提是你有用!”

成政心中一寒……心道信长果然如此。

“哈伊!”

23你走吧

在确认了斋藤道三的死亡之后,织田军从富田庄出发,用了整整三天才返回清州城。

本是一天的路程,为何偏偏要拆成三天来走?

很多人对此不能理解,而佐佐成政看到的,则是织田信长略显失望的神色。

“信行那个笨蛋,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能抓住……”

信长偶尔会一个人嘟嘟囔囔,成政当然知道,信长带出所有的兵力,特意地把清州城空出来,就是为引诱信行造反……但信行竟似看穿了这个圈套一般,只是按兵不动。

织田军的军势在清州城下解散了,佐佐成政却没有返回比良城,而是滞留在清州城下的一间宿屋内。

报了父亲的仇,得偿所愿地手刃了斋藤道三,但佐佐成政却并不开心。

除却道三是归蝶的亲生父亲这一层关系外,道三死前的断言,也让成政耿耿于怀。

难道,他真的不如织田信长吗?

自己既然来到这个世界,难道就真的要一辈子做个信长的家臣、永远屈居人下?

他佐佐成政,能取代信长吗?

数日之后,信长的正室归蝶又出城了。

今次,归蝶乃是前往织田家的菩提寺万松寺,去为死去的父亲诵经超度。虽然道三并不下葬于此,但无法回到美浓的她,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凭吊先人了。

更何况……归蝶来万松寺,还另有目的。

小沙弥引着归蝶来到一处幽静的禅房之后,识趣地退下去了,归蝶身后的侍女深雪警惕地打量一圈,对着归蝶点了点头。

此时,房间一侧的屏风被缓缓拉开,一名倒持着太刀的年轻武士映入眼帘。

佐佐成政缓缓跪坐下来,双手将太刀举过头顶:

“抱歉!”

归蝶伊始还有些期待,对道三的生死还怀有一丝侥幸,但见到成政如此做派,她的一颗心旋即沉了下去。

“父亲死了?”

成政的身子躬得更低了:

“是……我杀了他。”

得知道三的死讯后,归蝶设想过很多种可能,自己的父亲究竟死在了谁的手上呢?

军报上说的是死在了长井道胜和竹腰道尘的手上,她下意识地想要忽略长井道胜这个名字,把所有的罪责都丢给那个唤作竹腰道尘的人,因为长井道胜,实际上可以算是她的堂兄,归蝶不希望自己的亲人之间相互仇杀。

佐佐成政虽然和道三有莫大的仇恨,但归蝶亦是早把成政当做家人一般,当然不希望道三死在成政的手上。

只不过……成政已亲口承认了。

归蝶一时间觉得有些气短,心头一痛,盯着伏在地板上的成政,不知该如何应对,眼泪早已忍不住地涌了出来,点点滴滴地打在榻榻米上。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

她似是质问,又似是喃喃自语地道。

听到归蝶凄绝悲伤的嗓音,成政一时间有些茫然。

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一定要亲手杀死斋藤道三才肯罢休?

就算他不加干涉,道三也一定会死在长井道胜和竹腰道尘刀下的,他只需要从旁静观就可以了。

自己杀了道三,固然能解恨,可是那样有什么好处呢?归蝶现在这般伤心,不就是因为自己做出了这种无法原谅的事?

可是……他难道不该向道三复仇吗?

自己和父亲土岐赖艺,当年难道不是被斋藤道三逼得走投无路?若是不向道三复仇,他佐佐成政如何能甘心?

一时间,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想法充斥在成政的脑海里,复仇成功的快意、与杀死归蝶父亲的愧疚一起涌上心头,让佐佐成政感到一阵阵的惶恐不安。

究竟应该怎样?

“归蝶……你父亲的事,我很抱歉,只是我……就算是重来一遍,我恐怕也会坚持现在的选择……是我害死了你的父亲,这我承认。是我让你非常难过,这我也承认,并且深感抱歉。若是砍下我的脑袋就能稍解仇恨的话,那么就请你举起这柄刀,终结我的性命。”

“呵……杀了你,死了的人就能复活过来吗?”

归蝶擦了擦眼泪,背过身去,冷冷地道。

“你明明知道,我是杀不死你的,既然这样,就别再这样假惺惺地装腔作势。”

归蝶的声音忽地冷了下来,成政的心亦是缓缓沉入河底。

“在下并非装腔作势……而是——”

“我说过了!我是杀不死你的,你若是有心请罪,何不切腹呢?你做得到吗?”

归蝶粗暴地打断了成政。

似乎是吃准了成政不会轻易切腹一样,她说的话也愈发尖锐起来:

“要请罪的话不切腹,却拿着把刀让我一个不通武艺的女人来杀你,这不是装腔作势是什么?佐佐成政,你既然杀了我父亲,为何不逃得远远的,怎敢再来见我?!”

成政被她一阵抢白,自然是无力反驳,他张了张嘴唇,欲言又止,却不知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归蝶话中虽是赶成政走,但自己却立刻起身,步出了禅房,连一刻钟也不愿意多待。

成政愣愣地坐在原地,心头五味杂陈,看到归蝶头也不回地离开的背影之后,他心中的悔恨终于压过了复仇的欲望,谴责着他怯懦的魂灵。

“真恶心……”

***

远在百里之外的骏府内,今川式部大辅义元正坐在一间狭小的茶室内。

对面点茶的僧人,身材魁梧而干瘦,看着像是个庄稼汉一样的体型,其人点茶的动作、姿势也并不完全合乎礼仪和茶道师范的要求,却自有一股庄严气度,看似随意的动作,亦让人不自觉地陶醉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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