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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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明- 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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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七月间,疫情总算缓和下来,但中都却已经有近半的百姓逃散到四方。凤阳总督高光斗数次向朝廷请求拨粮赈济,但如今的京师却已经是自身难保,面对着关内关外二十多万大军的耗用,朝廷已然是拨不出来半分银子和一斗粮食供凤阳救灾了。

就在凤阳午门之外的官署聚集区,云霁街鼓楼向东,便是凤阳的镇守太监府,旁边临近允安坊的位置便有一处僻静的宅院,规模不大,但却笼罩在一片成荫的绿树当中,原本是皇陵镇守太监石应诏的别院,如今却悄然的换成了新的主人。

此时,朱聿键便躺在这宅院的后宅中树荫下的一架竹椅上,手中拿着一卷书册,旁边的小几上放置着一壶浓茶,相比较与中都城内的萧条,他这里的确可以算是世外桃源了。

上月中旬,朱聿键接到京师的旨意,在被关押了将近五年的时间后,朱聿键终于再度获得了自由。虽然现在仍是在中都镇守太监的监管之下,但总要比在高墙内要强的多了。甚至一个月还有两天的时间,朱聿键一家还可以在镇守太监府的人员的陪同下到凤阳城中到处走一走。

每月镇守太监府都会将禄米和银两拨到府中。如今的镇守太监钱德富也是王品的老熟人,在王品的关照下自然不会薄待了朱聿键一家。如今朱聿键每日里呆在这宅院内,还有几名内官和婢女服侍,生活总算是无忧了。曾氏所生的儿子朱琳源如今也已经将要两岁,刚刚学会了走路,每日里在这庭院里不得安生,也为一家人的生活增添了无穷的乐趣。

儿子朱琳源和曾氏在后院午睡,朱聿键则怎么也睡不着,于是便躲到了这花园的树荫下,一杯浓茶。一卷书册便足以打发这午后的慵懒时光。

正在昏昏欲睡的时候。邹靖却从前院跑了进来,“主子,有客求见!”

朱聿键猛地一激灵,手中的书卷也掉在了地上。邹靖手脚麻利的捡起来。

“是何人?通报镇守太监府了吗?”

“来客说的很清楚。一同递进来的还有镇守太监府以及总督府的手令。说是已经知会过高总督和钱公公了。”

邹靖递上一张拜帖一份礼单。朱聿键接过来一看,上面的落款写的是:“愚弟郑鸿逵拜上。”看看那那份礼单,却包罗万象。什么吃穿住用之物,还有纹银千两。

朱聿键蓦然一愣,绞尽脑汁的想了半晌,这才想起一个身影来。不禁笑了笑,“原来是郑曰渐到访,快请!”

但见到郑鸿逵时,却让朱聿键吃了一惊。

眼前的郑鸿逵较之从前消瘦了许多,整个人蜷缩在一架软榻之内,是被几名从人给抬进朱聿键的书房中的,脸色虽然黝黑,但却密布着一种大病初愈的虚弱之态。

“曰渐贤弟,你这是!”朱聿键吃惊的合不拢嘴。

仆人们将郑鸿逵抬进来,邹靖又吩咐府中的下人抬进两个冰盆,奉上茶水,这才领着郑鸿逵的从人们离开,反手将房门掩上。

郑鸿逵苦笑着摇摇头,“有劳兄长挂怀了,如今已然好了很多,再有一个月便可以下地走动了。小弟这一双腿,是在海上的时候受了伤,又被海水浸泡了多时,这才拖延到如今。”

郑鸿逵是什么身份,朱聿键自然是一清二楚,对于郑芝龙,朱聿键并没有多少的好感,一个海匪出身的商贾,如今摇身一变已经成了手握一省兵权的正一品总兵官。这在大明的盛世中是无法想象的事情,想当年,倭寇作乱时,明廷也对海寇首领进行招抚,又何尝如此的低声下气。现如今要不是北疆不靖,流贼此起彼伏,也万万轮不到郑芝龙来掌管一省的兵事。

但对于郑鸿逵,朱聿键反倒是容易接纳。他毕竟算是一个读书人,相交之下,也没有一般士子的迂腐之气,倒是甚对朱聿键的脾气。

聊完伤情,朱聿键这才问起郑鸿逵的来意。郑鸿逵又是苦笑连连,黑脸上莫名其妙的泛起一丝潮红来,这才说起事情的经过。“实不相瞒,这才来,是来央求兄长来代为求情的!”郑鸿逵拍拍自己受伤的右腿,“海上这一遭,我郑家吃了大亏,虽说都是咎由自取,但如今还没人家牢牢的捏在手心中,所以,不得不来请兄长代为说和!”

这一来,朱聿键更是奇怪。“贤弟此言差矣,崇祯九年时,愚兄便被禁锢在高墙之内。上月时分,蒙皇上开恩,这才解除了对愚兄的禁锢,容许吾在这凤阳颐养天年。这一连五载,愚兄不问世事,就连故人都没有见过面,又何谈与人说和呢?”

郑鸿逵颇有些不好意思,“不瞒兄长,与我郑家起了误会的这位,却是与您有着颇深的渊源!”

“哦?是哪一位?”

“便是从贵府中出身的朱平安,即是如今位居登州副总兵的那一位!”

朱聿键倒是如何也没有想到郑鸿逵会说出朱平安的名字来。朱平安领兵离开凤阳之后,接着便是进京蒙崇祯皇帝召见,之后留在京师养病,而后去登州赴任。期间倒是来过两封书信,但都是保平安的话语,倒是没有涉及其他。

朱平安走后,开始时,王品和段喜年因为朱聿键幼子遇刺一案。对朱聿键的安全很是上心,时不时的进入高墙探望,也能捎带着一些消息进来。但如今王品也到登州上任,段喜年接掌了都司衙门的职务,被疫情和大旱搞得焦头烂额,是以来探望朱聿键的次数也都屈指可数。所以,朱聿键倒是很少接触到外边的消息。

郑鸿逵看着朱聿键微微皱起的眉头,心中却是猜测朱聿键可能是由于如今是庶人身份,恐怕要向昔日的王府奴才开口求情,于面子上说不过去。因此这才有些犯难。

但郑鸿逵如今可是耽误不起。威海卫一战。郑家水师突出重围返回福建的不到一百艘舰船,主力舰船更是丧失殆尽,不是被击沉便是被登莱水师俘虏,两万人的兵马也折损了七八成。郑森和施琅等一众水师将官都被朱平安生擒。就连他自己也是深受重伤。都今日都不曾复原。

狼狈逃回福建。长兄郑芝龙虽然是没有格外怪罪,但郑鸿逵也知道自家长兄的脾气,威海卫一战的确是丢尽了郑家的脸面。就连少主都被人生擒活捉,他郑鸿逵如果不能妥善解决此事,将来还有何脸面在郑家立足。这些日子以来,郑家多次派人前往登州协商,请求归还郑森等人,但朱平安却是狮子大开口,摆出的条件非常刻薄。万般无奈之下,郑鸿逵也只能不顾自己的身体未愈,便急匆匆的赶来中都凤阳需求朱聿键的帮助。

于是,郑鸿逵连忙解释道:“说起来这也是我郑家鲁莽了,于登州开海贸一事上确是要求的有些过分。这些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事情,我郑家也知道做的实在是过分,因此也有诚意做出一定的补偿,便是企盼朱副总兵能体谅我们的难处,尽快将我家大公子送回福建!”

“愚弟这也是无计可施,这才千里迢迢的赶到凤阳来,请兄长代为说情,还望兄长看在愚弟的薄面上,能施以援手,我郑家上下感激不尽,日后定当厚报!”

说着郑鸿逵便要挣扎着起身给朱聿键行大礼。朱聿键慌忙起身拦住他,“贤弟这说的是哪里话?只是愚兄在这高墙内一呆便是五载,朱平安虽然是当日王府中的家奴,可如今他却是一府的总兵官,吾却是这中都的庶人,只怕吾之所言,他未必会听啊!”

朱聿键故意卖了个关子,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心中却着实是如同刚吃了一块冰镇西瓜一般舒爽。想想自己这半生,蹉跎岁月匆匆而过,被禁锢的时间竟然占据了其中的大半,除了当日继承藩王之位时定计除掉自己的两位叔父之外,今日还是自己这半生中难得畅快的日子。堂堂的海上豪族郑家竟然也有求到自己这里的时候,人生的际遇真是让人始料未及啊!

郑鸿逵却是着了急,“兄长万不可如此说。愚弟虽然不才,但来之前还是仔细的打听了一下朱大人当初与贵府之间的交集。那朱大人虽然不过是一介家奴出身,为人却是豪侠任勇,忠义可鉴。但是心甘情愿的跟随兄长不辞辛苦的来到中都,又在高墙卫中多方照顾打点,这觉不是一般人物能做的出来的啊!”

朱聿键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郑鸿逵,听到他夸赞自己的儿子,心中自然是更加的快慰。又装作了犹豫了片刻,这才点头应下,答应休书一封,代为求情。

郑鸿逵大喜过望,连连称谢,看着朱聿键在书桌上奋笔疾书,写就一封书信。匆匆浏览了一遍,这才珍而重之的将书信塞进自己的怀里。但却是吞吞吐吐的又说道:“兄长勿怪小弟心思多,小弟只是想,如今只有这一封书信,那朱副总兵未必会痛快的放人,要是兄长这里能遣一府中的故人一同前往,或许……!”

朱聿键想了想,不由得苦笑,“如今我这府中,只有一个原先王府的老奴跟随左右,除此之外再无旁人,贤弟若不嫌弃,便由这老奴代为兄随你去登州一行,如何?”

第八十二章陈永华的爹

不知不觉,郑森等人在登州已经呆了两个月,天气渐渐炎热起来,登州方面确实将这一干人等照顾有加。郑森等人都被安置在蓬莱都司衙门内的单独跨院,军情司和亲卫右千户沈恪的属下联合看守,郑森和一众水师将官都被限制自由,除此之外,衣食住行都是按照贵宾的标准执行。但施琅和他的一名少年亲随却是被单独看押起来。

说是看押,但朱平安却出人预料的给了施琅两人极大的自由,包括军情处和右千户的人员都未曾限制两个人的活动,他们可以在登州除军事禁区之外的任何区域内活动。其实两人大可以借助这些机会逃走,可朱平安也知道,郑森如今还在自己的手中,施琅两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走的。

施琅也没有客气,每日里便是带着自己那个刚刚十二岁,唤作刘国轩的小亲随在登州城中闲逛。沈恪奉朱平安的命令,也只是派了两个士卒相伴,甚至于还特许他们进入讲武堂和蓬莱的水师军港参观。

登州的一切让十九岁的施琅和十二岁的刘国轩大开眼界。虽然自小便在海边长大,跟随郑军水师见惯了各种世面。但登州和蓬莱的一切还是两个人倍觉新鲜。

不说别的,单说这衙门中的规矩便是千奇百怪,每个衙门都是自有一套规矩,张贴在办公地点,每人都需按照规矩来行事,如此一来,整个衙门便更像是一台机器在运作。每日里发动起来,所有的差事便迎刃而解,效率高的让人不可思议。

还有就是衙门中的食堂,施琅和刘国轩可是没见过哪个衙门中还有这样的设置。每到中午,偌大的衙门食堂便挤满了前来打饭的长龙,一日三餐本是富人才有的享受,但衙门却为差役、官差和官员提供了这一项服务。新设的四品以上的官员的小餐厅也正式运营,听闻之前朱平安等一干登州主要的官员都是亲自来食堂用餐,却弄得众多的差役不敢前来吃饭,没办法。朱平安只得另开了一个四品以上官员的小餐厅。同时也允许带有品级的官员派人前来食堂打饭。现如今毕竟是在大明,过度的平等观念离深入人心还很遥远。

威海卫一战,郑军水师只逃出去几十艘舰船,大部分舰船不是被击沉便是被登莱水师俘虏。战后计点。修葺之后便可以继续在水师中服役的舰船便达到了两百余艘。其中还包括郑家自己仿造的荷兰三桅炮船十余艘。也就是说。登莱水师这一战,没费多大的功夫便平白将实力拓展了一倍。现在即便是郑家水师倾巢而出,也要重新掂量掂量了。

施琅和刘国轩却是对当日一战耿耿于怀。好几次都跑到了蓬莱城外的水师码头去探查,想要查清楚当日究竟是何种火器将郑家水师打的如此的狼狈。射程如此之远、火力如此之密集,施琅也总算在海上颇有见识,但却从未见过任何一支水师使用过这样的武器,不弄清楚这一点,施琅的确是寝食难安。

但登莱水师是绝对不会将自己利器视之于人的,安装在各条舰船上的火箭发射架早已经被拆除下来,因此当面对施琅费尽心思的刨根问底的时候,童万钧等一众水师军官总是呵呵一笑:“小子,等你什么时候加入了咱们登莱水师,自然会知晓这其中的奥妙!”搞得施琅心痒难耐,却总是无可奈何。

郑家水师被俘获的士卒共计有六千余人,如今全部都被关押在蓬莱城外的军营中,由新军同意看管,衣食不愁。这些天看着新军的同意操练,这些个郑军士卒都是感叹不已,看看人家的军服、铠甲和装备,郑军士卒只能是自叹不如。一些无牵无挂的的军汉的心思也因此活络起来。

于是,等到登州都司衙门一放出消息,说是投降士卒如果愿意留在登州的话,如果审查合格加入新军的话,一应待遇将和新军士卒一般,从此以后便可以成为登州新军的正式人员。消息一出,郑军士卒顿时炸开了锅,在登州呆了两个月,将登州军看的清清楚楚。吃粮当兵,这里可没有克扣军饷一说。每月里一两银子的军饷,定时足额发放,日常供给的军粮更是没有问题。立有军功,家中便可以分到土地耕作,第一年还可以得到免征税赋的优待,环顾这大明天下,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事情。

因此,第一天,便有一千多郑军士卒报名参加新军,到了第三天,几乎一半的士卒都报了名,剩下的便都是些在福建有家眷,或者便是郑军的军官们,做海匪自由惯了,平白不想被拘束起来。登州都司也有所安排,郑家迟早会派人前来协商战后的事宜,到时候这些人便统一要郑家拿银子来换,包括他们在登州的花销,都要郑家报销,总之是绝对有利可图。

果不其然,八月初,郑鸿逵便再次来到了登州,与他同行的还有郑芝龙的幼弟郑袭,以及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再有便是朱聿键的贴身侍奉老太监邹靖。

对于邹靖的到来,朱平安倒是有些意外,但转瞬间便明白了其中的含义。看来,这郑鸿逵是走通了自己老爹的门路,特意让邹靖前来传话说清来了。但这郑鸿逵和朱聿键是如何认识的呢?

朱平安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按照后世的记载,似乎朱聿键后来能继承皇位,成为隆武皇帝,便是这个郑鸿逵在其中穿针引线。由此看来,这两个人倒是从前就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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