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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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明-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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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平安恍然大悟,“周总管说的是啊!”

周勉大手一挥,“还叫什么总管,你我也算是共历生死的交情,称呼我兄长即可!”

周勉精明的很,虽然朱平安目前只不过是一个百户,但这少年心思玲珑,办事稳妥,颇有大将之风,现在看来,飞黄腾达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周勉倒有意和这个知情识趣的少年多多交往一下,而且看朱平安的心思,也有意挂上嘉定伯府这条线,自己不放从中撮合一下,落下些好处那是没问题的。

朱平安也不做作,当下便笑着答应下来。“周兄,不如这样。明日得闲的话,小弟预备去拜谢一下凤阳府镇守中官卢九德卢公公,您看是不是可以通过他老人家,派人秘密护送你们进京?”

周勉一拍手,“妙啊!”

卢九德是宫中出来的内官,自然便是皇帝与皇后的家奴,由他来做这件事情,既可以不大张旗鼓,又可以保证沿途的安全,实在是一举两得,而且此人应该和嘉定伯也有一定的交情,由他来办是再合适不过的了。相比较之下,路振飞的直名享誉天下,一旦他得知这件事情,少不了要闹个惊天动地。

正说话间,张大狗出现在门口,神情古怪、欲言又止。

见此情况,朱平安知道张大狗是有事情,所以便向周勉告了辞,又嘱咐在此伺候的兵卒尽心服侍,这才出了门。

到了门外,转过一道院墙,朱平安这才问道:“有什么急事?”

谁料想,张大狗却扑通一声跪倒在朱平安的面前,“求大人饶我兄弟二狗一条贱命!”

朱平安一愣,赶忙拉住他,“出了什么事情?”

可怎么问,张大狗就是不说,好不容易站起身,拉着朱平安就往自己的住处去。

半路遇到刚安置好朱聿键夫妇的曹无伤,看到张大狗这个样子也是一头雾水,跟着一起来到了张家。

张家是外来户,张大狗兄弟二人逃离军户的身份是要被官服通缉的,因此在凤阳落户时便换了名字。无处可以容身,谎称流民再次入籍军户时,变换成了现在的名字。包括现在居住的三间草房,也是朱平安带领百户所的兄弟一起修建的,外面只是一圈土坯墙。

进得院子,一眼便看见张二狗鼻青脸肿的跪在母亲张秦氏的面前,五十多岁的张秦氏手执一根巴掌粗的竹篾条,胸口气得一起一伏,脸色铁青,让从未见过老太太发怒的朱平安都有些不知所措。

一抬头看到朱平安和曹无伤走进来,张秦氏赶忙站起身,扔掉手中的竹篾条,翻身跪倒,一个响头便叩到了地上。

朱平安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搀扶,老妇人却无论如何不肯起来,“我家二狗对不住大人,险些害的大人……!”老妇人一时哽咽难言,一旁的张大狗也再次跪倒,强拉着张二狗给朱平安叩头。

这下更是让朱平安糊涂,好不容易才将老妇人和张大狗给劝了起来,这二人却是异口同声的让张二狗继续长跪。

等到老妇人止住悲声,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原来,这两天以来,张秦氏便发觉自己的次子张二狗有些不对劲。来时心神恍惚,做事情心不在焉的,听大狗回来说,他在训练时也经常走神,说是有些闹肚子不舒服,但老妇人却对自己的儿子知之甚深,一看便知道他是有心事。

朱平安一战击溃流贼大军,张二狗困在城中,心神愈发的焦躁不安,问他,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直到老妇人在打扫房间时,发现了他藏在床铺下面的二百两银票。

这让张秦氏大吃一惊,自己的两个儿子随时逃离军户,但也是为生计所迫,在辽镇实在是呆不下去不得已而为之,但却都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庄户人。

自打朱平安接掌百户所以来,军户们总算开垦了一些荒田,朱平安还每月定时发给贴补银子,钱虽然不多,可这却是军户们从来未曾享受过的好日子,看着两个儿子成了百户大人的左右手,现在也成了带兵的小旗,张秦氏那是打心眼里赶到欣慰和高兴,从早到晚,没少在亡夫的灵位前念叨朱平安的好处。

可这骤然间却见到了二百两银子的巨款,叫张秦氏如何不心惊肉跳。虽然丈夫走得早,自己也没念过书,但张秦氏在两个儿子身上的教导却是没少下功夫。不识字可以,但是为人处世的道理一定要懂,忠义仁孝的祖训一定要恪守。

于是,在张秦氏的一再逼问,甚至是动用了家法的情况下,张二狗终于吐露了实情。

就在半个月之前,石应诏偶然间得知了高墙卫中有人偷偷给罪宗朱聿键夫妇送供给的事情。于是开始暗中调查,最后便查到了朱平安的身上,而张大狗和张二狗兄弟则是具体负责的执行者,通常由他们安排人趁着当值悄悄的送进高墙。

于是,石应诏便派人将张二狗悄悄的控制起来,威逼利诱,没有效果之下,便胁迫他,如果不说出实情,便要加害他的老母和兄长。

张二狗无奈,只好吐露了实情。石应诏思来想去,得知朱平安近期要冒险潜入高墙探望朱聿键夫妇,这才准备来个人赃俱获,以此作为借口来治朱聿键的罪。这才有了当夜,发生在高墙内的一幕。

说到这里,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曹无伤气不打一处来,一脚将张二狗踢翻,手中的长剑已经脱鞘而出,““吃里扒外的东西,你忘了如今的太平是谁给的了吗?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张大狗不敢阻拦,只是一个劲的在地上磕头。张秦氏脸上却显现出一种别样的决然,“大狗,你起来,你兄弟做下这忘恩负义的事情,神鬼憎恶,让曹爷杀了他,我就当没生这个儿子!”

这句话一出,曹无伤的剑反倒停在了半空中,踌躇了半晌,恨恨的一跺脚,转身走开,对着墙壁生闷气。

张二狗伏在地上,泣不成声,“大人,小人猪油蒙了心,做出这等腌臜事来,上对不起高堂,下对不起兄弟,最对不起的就是大人,您,您赏小人一刀吧!”

朱平安叹了口气,搬过来一把竹凳,扶着张秦氏坐下来。“婶娘,我初到凤阳时,举目无亲,是您里里外外帮着我和无伤安定下来,每日缝缝补补,这份情意我始终记在心里。大狗和二狗自我到百户所,便始终尽心尽力的帮着我办差做事,这些我也都记得。”

朱平安看都没看张二狗,反而蹲在张秦氏的身边,“二狗是做错了事情,可平心而论,要不是他心里存着仁孝两个字,他又怎么会甘心情愿受那老阉奴的摆布?”

朱平安用眼神示意张大狗将二狗搀扶起来,但张二狗只顾得落泪,根本不愿起身。

朱平安这才柔声说道:“事情到了现在,一切都风吹云散,石应诏已经被锦衣卫抓了起来,以后也不会再有人平白打咱们的主意。二狗虽然做了错事,但本心并没有错啊!既然如此,咱们又何必苦苦揪着不放呢,更何况,他现在又知道了错,肯诚心面对,您说,这不是天大的好事情吗?”

张秦氏感动的又落下泪来,“大人,我只是一个村妇,大道理不懂,但至少知道知恩图报。二狗犯了错,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不处罚是不可能的,还请大人成全,也让我的心里能好受一点!”

朱平安笑了笑,站起身,用脚尖一踢张二狗,“还不快给我滚起来。婶娘他老人家说的话没错。既然是军户,便要晓得有功必赏、有错必罚的道理。这样,总旗的职司你是不能再做了,从明日开始,便跟在我的身边,做我的亲兵。反正这次立了大功,老子升官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身边正缺一个腿脚利索、办事勤勉的人。老子身边的这些个琐碎事情便都交给你了!”

张二狗不可置信抬起头,豆大的眼泪止不住的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大人放心,今后二狗的性命便是大人的,如果有人要对大人不利,必须先从小人的尸首上跨过去!”

第十八章会写诗的百户

巡抚衙门的庆功宴会甚是无趣,凤阳的各级官员齐聚一堂,为击溃流贼大军的胜利举杯庆贺。原本朱平安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但他却是此次大捷的主导人物,因此也就成了继巡抚路振飞之后的第二个主角。

虽然看起来路振飞颇有些不喜,但毕竟身在官场,许多惯例也未能免俗。席间除了美酒佳肴,还有官员家中豢养的戏班前来唱曲,马戏班前来助兴,总之是其乐融融。

朱平安心知肚明自己就是因为饮酒才穿越到如今的时代,因此,自打接掌百户一职来,便甚少饮酒,也算是给自己一个警醒。但今天却是不成,凤阳的文武官员因为朱平安在城门的一番话,对他的印象自然大好起来,无论是文官或是武将部分官阶,都纷纷前来与其共饮一杯,饶是明代的酒水酒精度不高,但这样喝下来,朱平安也很快便招架不住了。

不到一个时辰,朱平安便已经趴在自己的案几上酣然入睡。

宴会结束后,段喜年的亲兵将他送回到住处。

这一通好睡,竟是一觉睡到了掌灯时分。朱平安睁开惺忪的双眼,胃里还是翻江倒海的难受,呼出的气息连自己都有些受不了,勉强撑着坐起来,一阵阵的出虚汗,看来酒这东西实在是不能再碰了。

忽然之间,鼻子中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酸香扑鼻,像是醒酒汤。

一瞬间,朱平安的各种感官似乎一下子复原了,扭头看去,旁边的案几上正摆放着一碗尚有余温的醒酒汤。汤色雪白如奶汁,其上还配有豆腐、青菜和笋丝,看起来令人食指大动。

早上便是在城门处对付着吃了点,中午又喝了那么多的酒,水米为打牙,此时虽然胃中难受,但看到这么一大碗色香味俱佳的醒酒汤,朱平安的食欲一下子便给勾了上来。

当即端过碗来,不多时便吃了精光。一身透汗出来,酒气也被排解的差不多了,精神当即便好了很多。

屋里还准备了洗漱的用水,朱平安洗了把脸,顿时神清气爽。虽有些诧异,但朱平安却以为是曹无准备的,只是奇怪,曹无伤什么时候还有这么好的厨艺。

看看屋里,似乎段喜年找来的那几个充作下人的民壮家眷活计很不错,里里外外收拾的都很整洁。原先这个院子就是朱平安和曹无伤两个人,曹无伤随姚少钦那个老怪物,,年纪轻轻的却是不修边幅,而朱平安更是根本没打扫这个概念。如今看来,房间收拾的干净些,倒真是不错。

朱平安信步出了卧房,院子里静悄悄的,反倒是周围的住户各家都是喧闹无比,劫后余生,看来今天凤阳城内都是一派庆祝的气氛啊!

一眼看见正屋的窗子上却透出烛光来,朱平安酒醉之后,完全忘了自己这里的新住客,当下便来看个究竟。

房门没有关,初秋的夜晚,天高云淡,一轮明月高挂于天际,照的整个院子都是亮堂堂的。朱平安站在门口,探身向里看去。

烛光之下,一个穿着浅色襦裙的窈窕身影背对着房门,低着头,似乎正在桌子上信笔疾书。偶尔停顿下来,好像在冥思苦想。

朱平安的胸口像是被大锤重重的砸了一下,赶忙揉了揉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熟悉的衣裙、熟悉的姿态,除了她还能有谁!

“语菱,你,你何时回来的?”朱平安一时间有些哽咽难言。

身影慢慢转身,露出一张绝美的容颜,樱唇微启,似乎被朱平安突兀的声音给吓了一跳。那容颜,分明并不是朱平安心中日思夜想的人儿,而是暂住于此的陈圆圆。

朱平安这才从惊喜的梦境中清醒过来。实在是太像了,语菱在凤阳的时候,便是像如此这般站在桌前,或写文,或作画,而自己总是喜欢从背后吓她一下。久而久之,语菱仅是从脚步声,便可以判断出来者究竟是不是朱平安,但为了满足朱平安顽皮的恶作剧感,她总是配合的装作被吓了一跳的样子,一边嗔怪、一边浅笑。

朱平安猛的拍了一下脑门,“怎么将这件事情给忘了!”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浓浓的失落感,梦中的人儿还是离开了自己的身边。

朱平安歉意的一拱手,“请恕在下唐突了,姑娘勿怪。”

陈圆圆连忙还礼,“是小女子占用了大人的厅堂,打扰到大人,实在是小女子的过错!”

“那碗醒酒汤,是……?”朱平安没有进门,而是又向后退了一步,就站在门口问道。

陈圆圆一笑,“小女子许久未曾下厨,厨艺荒废了不少,可还入得大人之口?”

朱平安颇有些尴尬的笑笑,“有劳姑娘了,实在是不胜酒量,让姑娘见笑了!”

陈圆圆笑容不减,看着朱平安受礼的样子,心中更觉踏实温暖。

忽然一阵风吹进正屋,将桌子上的白纸吹起,飘飘荡荡的就往门外而来,陈圆圆抓了两下没抓到,脚步情不自禁的便向前移,但朱平安就站在门前,陈圆圆只得又停下了追赶的脚步,眼睁睁的看着那张纸晃晃悠悠的飘落到朱平安的手中。

朱平安双手接住纸张,好奇的看了一眼,却是大吃一惊,“这诗,这诗,是你写的?”

陈圆圆掩住嘴唇,轻笑道:“大人却是说笑了,难道连自己中午时分的诗作都不记得了吗?”

说着,陈圆圆便自顾自的吟诵起来:“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

朱平安的脑袋嗡的一声,眼前直冒金星。这是怎么说的,秋瑾的诗词怎么成了自己写的,这是啥时候的事情,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陈圆圆冲着朱平安盈盈下拜,“拜读此诗,大人的忠义豪情,表露无遗,圆圆敬佩!”

朱平安将双手白的如同拨浪鼓一般,“不是,不是,肯定是出了什么变故,我哪里会写诗了,我只是一个百户!”

陈圆圆一笑,转身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叠文稿,“大人实在是谦虚了,虽然酒醉也能做出如许雄浑无双的诗句来,那这一篇呢,这是小女子整理房间时在书桌上发现的,难道大人也不肯承认是自己所做吗?”

说着,陈圆圆便轻声读了起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读完之后,陈圆圆的心中忽然多了些莫名的伤感,“看来大人的心中是有一个难以忘怀的女子,竟然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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