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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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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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我们去造作局看热闹去。”

“同去,同去。”

第五十九章:浊流知府

把徐谦拿到了提督造作局,徐谦倒是表现得很坦然,他已经算是三进宫,王公公那里一次,县衙一次,现在到了这里,居然生出几分亲切感,不容易啊不容易!我徐某人如今靠的就是考试和打官司混饭吃,从前见了衙门就发怵,现在见了衙门反而感觉像回家一样。

心里发出感叹,另一厢几个差官已经准备动刑了,造作局爪牙一向横行不法,谁敢指三道四?哪个敢指指点点?今日碰到一个酸书生,既敢打扰他们的好事,居然还敢作诗骂他们是小虫、鬼和瘟神,别看这些人没什么文化,却最喜欢用拳头来对付文化。

几个人捋起袖子要动手,徐谦却是好整以暇,道:“狗东西,瞎了你们的眼吗?我乃忠良之后,先祖徐闻道徐相公是受了孝皇帝旨意彰表的,你们动我一根毫毛,到时候连带着你们和刘公公一起完蛋。”

徐闻道,他们不知是谁,可是听到圣旨彰表,又看徐谦说这话底气十足的样子,倒是让这些爪牙顿时愕然了一下,其中一个冷笑道:“好,大爷就听听看,你那先祖什么徐闻道为何受圣旨彰表。”

徐谦摇头晃脑地道:“先祖与于太保卫戍京师,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之将倾,保住了我大明江山,后又受奸臣所害,遗憾千古,孝皇帝贤明……”

“哈哈……”这些人不禁大笑。

于太保,那已经是近一百年前的事了,这个臭书生居然还拿一个死得不能再死的人来做挡箭牌。

徐谦这个祖宗对官员士子来说还有点杀伤力,可是对太监和爪牙却是一点威慑都没有。

徐谦叹息,又道:“况且我又是府学生员,虽然不算有功名,但好歹也是读书人,你们动手打我,就是有辱斯文,我的上头是县学教谕和府学学正,你们来试试看。”

几个官差这才多多少少有了点忌讳,嚣张的笑容收敛了一些,这是中明时期,读书人的地位已经提升了一大截,府学生员若是放在整个大明或许不算什么,可是在这杭州,满打满算也不过千来人,这些人虽然没有被朝廷给予特权,可是地位却是不低。

差官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道:“你既是府学生员,不好好读书却是来捣什么乱,哼,此事我们会禀告刘公公,听候刘公公发落,来,把他锁了。”

徐谦一听不动手打人,心里还是松了口气,他最怕的还是人家动手,秀才遇上兵,人家真要打人那就惨了,自己到哪里说理去?看来这府学生员还是有些用处的。

徐谦的脸色顿时镇定下来,口里却不忘道:“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要关押我就要有罪名。你们这些粗人难道没听说过: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我是读书人,府学生员,忠良之后,你们竟敢说关押就关押,把你们刘公公叫来,我倒要看看,是谁借你们这么大的胆。”

他一番话更是惹来官差们大笑,心里都说:这小子真是书呆子,刘公公是什么人物,便是县令、知府,人家也未必放在眼里,你不过是个生员,也敢造次,真以为这书里的东西可以套到现实,人人都要对你讲礼?

“小人,果然是小人,孔圣人说的没错,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我徐某人自认君子,却不料竟是落在你们这些小人手里。尔等不过是一群阉宦下头的爪牙,难道不怕王法吗?公道自在人心,你们迟早有报应的。”

一个官差顿时火了,碰到个书呆子也算他们倒霉,一开始先是作诗来骂,现在又是小人又是阉宦,简直就是蹬鼻子上脸,本来大家不想和这书呆子计较,甚至开始还动了关押几日就放了的心思,现在却有意要整一整这徐谦,冷笑一声道:“老实待着吧。”

徐谦被押入一间囚房,造作局是没有监狱的,不过却也有私牢,专门收拾一些不听话的客商,好在这里比大牢要干净,虽然简陋,却还不至于臭烘烘,徐谦在床上坐下,镇定自若地阖目等待。

却说在知府衙门外头,七八十个读书人聚在门口大叫不公,这件事已经发生了两天,知府衙门似乎对此事不闻不问,既没有让差役来驱赶,也没有过堂说话。

其实每次考试结束,大叫不公者大有人在,可是像这一次动静闹得这么大的,却是少见到了极点。

知府大人姓袁,叫袁忠,据说出身并不太好,比不得那些一甲二甲的进士,不过倒也有一些运气,在官场厮混了二十多年,从一个小小的主簿一路升迁,竟也成了五品大员。

按理说,他这样的出身能到这个份上已是难得,不过再想继续晋升却是休想了,能争取一个平调就算不错。

他在杭州已有数年,不像苏县令那样刚刚入行两眼一抹黑,与本地士绅的关系摸不到头绪。

可以说,这位袁知府是个官场上的老油条,虽然出身不够清贵,却能长袖善舞,至少在这杭州地界,官声却是极好的,这也和他与士绅们良好的关系分不开。

重病了几日,总算是能下榻了,却听到治下出了这么个事,袁知府却并不觉得惊奇,每日照旧署理公务,该吃茶的时候吃茶,该办公的时候办公。

他不急,却是有人急。

急的是府学学正,这位沧学正听到事情闹得这么大,竟是一时有些慌了,原本他只以为主考是取士而已,谁知道还有这么多利益纠葛,沧学正和袁知府不一样,他是清流官,清流官清贵,但是许多事未必有袁知府看得透彻。

沧学正拜谒,这袁知府倒像是料中了他一定会来一样,放下手里的茶,朝那通报的门子微微一笑,道:“沧学正来得这么快?哎,倒也难为了他,想必受的惊吓不轻。”

袁知府好整以暇地吃了口茶,抿嘴一笑,道:“请他进来吧。”

过不多时,沧学正进来,这位学正平素多少会端一些架子,毕竟是二甲进士出身,铁杆的清流官,地位隐隐比这袁知府还高一些,可是如今却像是斗败的公鸡,小心翼翼地给袁知府行了礼,道:“下官见过大人。”

袁知府脸带微笑,道:“快快坐下说话。”

沧学正欠身坐下,连声道谢。

袁知府便道:“近来本官病重,拉下了许多政务,这千头万绪的事还真是令人头痛,前些日子,余姚县两村械斗,死伤了七八个人,哼,这些不知教化的刁民,真是不知好歹。”

沧学正如应声虫一样,道:“是,是。”

袁知府又说起修河提的事,说近来账目不清,定要严惩,却是绝口不提外头那些陈情的读书人。

沧学正冷汗淋漓,心情跌落到了谷底,知府大人若是直奔主题,或许这事还可通融,可是现在看这知府大人的样子,只怕这件事……

他喉结滚动,艰难地道:“大人,外头一些读书人……”

袁知府脸色一变,道:“你说的是那些闹事的读书人?哼,读书人不好好读书,今日闹这个,明日闹那个,现在竟还闹到了知府衙门说府试不公,实在惹人厌恶。”

沧学正吓得魂不附体,道:“是……是……”

知府大人越是这样说,沧学正就越觉得这事不会善了。

果然,袁知府不经意地笑了笑,又道:“可是话又说回来,这一次事情闹得这么大,众口一词,说有人府试作弊,我大明朝每年的考试弊案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他们说不公,本府既不会偏信他们一面之词,可真要有什么猫腻,也绝不会姑息。”

第六十章:手眼通天

听了知府大人的一席话,沧学正脸上挂着笑,只是这笑容僵硬又带着一抹尴尬,心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他身为学正,乃是一府生员的师长,那些在册的生员见了他,哪个不要恭恭敬敬地行礼唤他一声‘沧老师’。只是这堂堂七品清流学正,风光却是不再,身躯瑟瑟发抖,看向知府大人的目光又敬又畏。

袁知府微微一笑,道:“不过就算有弊案,想来也不是沧学正泄漏,本官听说,钱塘王教谕和你是同乡,你是不是说漏了什么嘴?这王教谕和某些童生关系可是不浅哪,罢了,不说这个,为了给沧学正正名,还沧学正一个清白,本府自要将此事彻查到底,沧学正可否愿意与本府一道过问此案?”

沧学正听说袁知府要过问,脸色煞白,只觉得昏天暗地,差点要晕过去。

他身为主考和一府学正,无论是谁泄漏了题,又或者有没有弊案,可是一旦过问,这就坐实了他的失职之罪,这罪可大可小,轻则前程丧尽,重则罢官,就算是上头有人为他周旋,只怕这一辈子也完了。

他和袁知府不一样,他是清流出身,前程锦绣,想不到今日竟栽在这阴沟里有苦说不出。

深吸一口气,沧学正对袁知府更加恭敬了,颤抖着嗓子道:“下……下官从命。”

袁知府长身而起,自有一番威严,板着脸道:“来人,将外头领头喧哗之人带到正堂,听候本府查问。召集三班差役,听候调遣。”

整了衣冠到了正堂,袁知府坐上首案位置,眼眸微微扫视了一眼堂下,便看到几个读书人以张书纶为首在三班差役威严目光下坦然进来,这些人恭恭敬敬地朝袁知府行礼,口称:“老大人万安。”

只一句万安,让差役们的气势顿时弱了不知多少。

寻常在公堂上,人家都是高呼大老爷或青天父母,人家一句老大人,既表明了大有来头,至少也是士绅人家,后头那万安二字竟还隐隐透着一股和知府大人有些关系的意思。

国朝礼仪千变万唤,不同的人不同的地点所说出来的话都带着许多意味,绝不是信口就能胡说,一旦说错了话,轻则被人呵斥,若是换在这明镜高悬的公堂之上,只怕还要打一顿板子不可。

袁知府含笑道:“尔等,本府倒是认得,原来都是本府有功名之人,来,坐下说话。”

这已经不像是审案了,倒像是唠家常。

沧学正冷汗直流,他一直在幻想,幻想这些闹事的刁民最后无疾而终,可是看看人家的架势,不但是有备而来,而且似乎还是串通好了的。他猛然醒悟:千错万错都是错在我的身上,知府大人请我主考,我一时得意忘形,居然在放榜之前都没有知会一声就贸贸然放出榜去,想必是因为这个名目,这知府借故来敲打我。惜乎,惜乎,我二甲及第,莫非要栽在这么一个小小疏漏上?

他偷偷地去看袁知府,却见袁知府脸色一板,再不见方才的慈和,大喝一声:“堂下何人。”

张书纶欠身:“末学张书纶。”

另一个道:“后进王康。”

“门下赵通。”

最后那个自称门下的,想必是几年前的府试生员,那时候是袁知府主考,这袁知府自然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此人的座师,称呼一声门下虽然有套近乎的嫌疑,但总有几分刻意亲近的意思。

袁知府眯着眼道:“尔等何故带头在衙外喧哗?可知道,无故冲撞官府乃是重罪吗?”

张书纶潇洒地作揖道:“不瞒大人,据闻此次府试有人作弊,学生身为本府秀才,不平则鸣。”

“好一个不平则鸣。”袁知府冷笑:“你竟这般说,可有什么证据?”

张书纶道:“疑点有三,其一:这徐谦乃是贱役出身,原本并没有考试的机会,这样的人能粗通几本经典就不错,何故一旦有了县试卷的机会,却是一路过关斩将,先是县试第一,此后又是府试第一,这里头,难道会没有猫腻吗?”

坐在一旁的沧学正忍不住了,道:“这也算证据?知府大人教化有方,治下之民便是贱役也能精通经典,这是好事。”

袁知府不露声色地看了沧学正一眼,没有做声。

张书纶笑道:“学正大人说的也有道理,可是学生也是读书之人,圣人经典何其难也,若没有十年之功,谁敢奢言精通二字?知府大人固然是教化有方,可是事有反常即为妖,一个贱役之子突然去了贱籍,却是连中县试、府试,这若是说出去,又有几人相信?此子就算是神童,只怕也有些牵强。”

沧学正冷哼,倒是再想反驳一句,却看知府大人脸色拉下来,只得暂时忍气吞声。

张书纶又道:“其二:那徐谦与钱塘苏县令关系莫逆,学生打听过,此人的表字竟也是苏县令赐下的,而这徐谦投桃报李,竟是拿出两百两银子出来赠予苏县令,此后此子一帆风顺,很快便点了县试第一,这里头,谁又敢说没有猫腻?”

张书纶故意不说徐谦拿了银子是去给钱塘县修缮县学,却只说送了两百两银子,足以给人极大的误导了。

袁知府冷着脸道:“此事当真?”

张书纶道:“学生岂敢信口雌黄,千真万确。其三,府试的考卷已经抄录出来印刻成册,供府内学子观看,学生却是发现,这徐谦的对句和文法,竟与学正大人有颇多巧合之处。沧学正主考之事,在开考之前并未泄漏,何以这徐谦县试的文法与府试的文法竟有天囊之别,而恰好对了沧学正的胃口?因此学生妄测,这徐谦定是有‘贵人’相助,不但有人泄漏了府试的变故,更有甚者,连这考题也早已泄漏了出去。”

这一句句虽是捕风捉影,可是杀伤力却是极大,沧学正骇了一跳,这分明是说自己泄漏了考题,泄漏考题就是舞弊,这等事极为严重,甚至有获罪的可能。沧学正擦了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怒道:“一派胡言,你自己也说这是妄测,凭这些就敢纠集读书人在知府衙门闹事?”

张书纶微笑抿嘴,并不去看沧学正,目光却是落在袁知府的身上,好整以暇道:“虽有妄测之嫌,却也未必没有舞弊之实,国家抡才大典绝不能掉以轻心,既有这么多疑点,为何不能彻查?”

袁知府颌首点头,用眼角的余光看了惊慌失措的沧学正一眼,漫不经心地道:“沧学正怎么看?”

沧学正毕竟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或者说他这清流官做的太过惬意,平时太过疏忽,此时意识到问题严重,已是六神无主了,忙道:“此子含血喷人,心怀叵测,还请大人明断。”

袁知府抚掌道:“好一个明断,既然明断,那就该查个水落石出,唯有如此才能证明沧学正的清白,堵住这些人的悠悠之口。来人!”袁知府面无表情地道:“立即请府学生员徐谦到堂,本府要亲自把事情问个清楚。为了以正视听,让纠集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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