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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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心-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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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死!
  我不能死!
  他猛地睁开眼,不能死!
  眼前却不是荒凉的戈壁,而是阴暗的囚室。
  有煌煌的火光照过来,一瞬间刺得他睁不开眼。
  有人惊喜地低声道:“殿下醒了。”
  他看到太医手中的银针,看到身边握剑而待的侍卫,看到了……兄长。
  太医还欲施针,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他,踉跄地跪倒在兄长脚下。
  他伸出手,扯住帝王的袍角。
  或许这是最后的机会,唯一的机会。
  “兄长,”他说,“眼下你我,就两条路。”
  帝王俯下头看着他,神色隐在黑暗中,沉沉难辨。
  萧鸾继续说道,一字一顿,字字惨厉:“要么,让我死;要么,让我出兵。”
  “你——威胁朕?”
  萧鸾勾起嘴角,低低笑:“就两条路,兄长……你立时抉择吧。”
  未央殿中帐幔重重,一片晦暗。
  萧鸾身着铠甲,腰佩侧剑,大步流星地往里走去。
  帝王坐在床幔间,只松松着了件雪白的中衣。
  萧鸾走过去,跪倒在他脚下。
  “小弟,”帝王开口,“齐熙与你同去。朕已嘱了他,替朕好生照看你。”
  齐熙是禁军都统领,负责京畿安全,都城无虞。
  这次竟调了他与自己一同出征,意欲实在明了——不外乎是怕外王与内臣相互勾结,将这皇城不费吹灰之力地拿下。
  “兄长,”萧鸾一笑,抬头看着他,“我知你放心不下……”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两个瓷瓶,一红一白。
  他将白色瓷瓶塞到萧竞手中,自己执着红瓶低声道:“这是宫中秘药——赤胆丸。”
  萧竞闻言浑身一震。
  赤丹丸,确是宫中秘药,确切地说,是毒药。是前朝用来控制心怀叵测的藩王而特制的。吃下此毒,便需解药吊着命,不然不过三月,便五毒入骨,七窍流血而亡。
  此药虽歹毒如此,那个王朝终还是亡了,亡于藩王——他萧氏祖先之手。
  “朕道是这药早已随着晔朝,灰飞烟灭了……”
  “毒药还剩几颗,真正的解药却只余一颗了……便就在兄长你的手中。”
  萧竞抖了抖唇:“你这是做什么?”
  萧鸾低低一笑:“若是我心怀叵测,三月不返,便让我穿肠烂肚而死。”
  他说着,便打开瓷瓶,凑向嘴边,竟打算一股脑地倒进去。
  萧竞猛地伸手,将那瓷瓶打落在地。
  瓷瓶一声脆响,滚落在玉石地面上,里头的红色药丸,便也咕噜噜地滚落出来。
  “小弟……”他伸手,捧住他的脸,“我信你。”
  然后帝王将头俯下去,吻住对方的唇:“你勿做傻事……”
  萧鸾浑身一颤,拼尽全力地拥住他,回应着对方的吻。
  良久,唇分。
  萧鸾微微笑了下:“兄长,军情如火,我便要走了……你等我回来。”
  帝王端坐于床侧,点了点头:“好。”
  萧鸾站起,又狠狠地拥住对方,将他嵌在自己怀中。
  盔甲冷硬,箍得他十分难受,但他不言不动,默默受下。
  萧鸾低首吻了吻对方的发顶,然后转身离去。
  帝王目视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彻底不见。然后将目光落在地上的瓷瓶上——
  赤丹丸……
  前朝控制藩王的秘药,仅剩的几颗,大概是从晔朝那亡国之君手里剩下来的……
  他忽而笑了声——那是身为帝王才知道的辛秘了。
  那晔朝殇帝,给他萧氏太祖吃的所谓赤丹丸,根本不是毒药……
  昏君无道,太祖心灰意冷下,起兵造反,弑君夺位后,自以为必死……
  却没想到,好好地活了下来。
  那只有历代皇帝才有权翻阅的起居录上,分分明明写着:太祖捂心,城门之下,恸哭三日,长跪不起,终命厚葬殇帝……时据尸首分离,头悬城门,已三月矣。
  哈,不是毒药,却胜似穿心剧毒。
  但终究不是毒药。
  又何必给小弟吃?
  行军两日,萧鸾已到达灵丘镇。
  灵丘镇兴起是由于它的地理位置。它位于水陆交通交汇的要道之上,商铺林立,异常繁荣。
  如今却因战火,燃得满城空旷,破败寂寥。
  萧鸾令大军筑城稍作整顿,自己于灵丘府衙中,亲自写了一封信,交给信使:“交予林浥林大人。”
  信使躬身接过,快马而去。
  萧鸾俯身看着地图,忽而指着地图西侧,冷声道:“高车。”
  齐熙会意:“当初柔然右贤王率领残军逃亡高车国,时至今日也毫无动静,实在可疑。”
  萧鸾点头:“林浥大军不可妄动,柔然王都定要在掌控之中。”
  其中一个副将问道:“殿下,他们难不成是想调虎离山?”
  萧鸾一声冷笑:“元凌妄想以身为饵,我自是不能让他如愿。”
  说罢,倏然将手中利剑直直刺入桌中,将地图死死定在桌上。图上的抚冥镇在利剑下,被撕成两半。
  此后两天,大军稳步推进,将平城、沃野又重新收入掌中。
  那两城驻军本来就少,再加上柔然士兵不善守城,民心相背,轻易便夺了回来。
  重重大军,直逼抚冥。
  兵临城下之时,来的不是柔然士兵,而是大梁百姓。
  数十万北迁柔然的百姓,纷纷扶老携幼,踉跄南逃。
  这股惊恐的潮水,竟是止也止不住,就这样破堤而出,汹涌奔流。
  而柔然境内,起义纷纷,战火肆虐,直烧得雍城的大梁驻兵流言四起,军心不稳。
  作者有话要说:撸主开了个新坑,欢脱的,适合睡前一刷~~~讲述一个苦逼直男受到帝王鬼畜攻的进化史~~~


☆、弃子

  沙场兵伐,尸骸累山。
  风声隐隐,血流漂杵。
  北疆战场呈现出对峙之势,且天平渐渐向大梁倾斜,状况一日好过一日。
  然而在萧鸾大帐中,忽然出现一人。
  正是早已畏罪自杀,理应死去多时的抚冥镇驻军统帅,铁犁。
  他此刻跪在萧鸾面前,垂首不语。
  萧鸾手中拭着剑,剑身如水,映着他凌厉眉眼。
  “你若死了,再不济,也是沙场英烈……活着,可是叛国之贼,害人害已。”
  说着便一弹剑身。
  宝剑发出铮然一声长鸣,仿佛凤啼龙鸣。
  “我自是不忍,看你落得如此地步。如今亡羊补牢,怕也不晚。”
  说罢,便将宝剑一掷。
  长剑锵然一声,落在那人脚下。
  铁犁抖着唇,猛地磕了一个头:“臣不惧一死,只是恨此造化!殿下,我不甘心,您若顺应天命,我纵是背负污名而死,又有何惧?!”
  萧鸾眸色淡淡:“元凌给了你什么好处,竟让你来当这种说客?”
  铁犁紧握双拳,青筋暴露:“战场之上,无有胜者,密谈之下,说不定能化干戈为玉帛,不
  战而屈人之兵……殿下何不与他,各取所需?”
  萧鸾厉声而笑:“也罢,我便见他一面,问问他为何毁诺背誓!”
  风声鹤唳,沙场渺渺;
  百万大军,围而不发。
  萧鸾的帅帐内,迎来了一个黑衣客。
  那人取下袍帽,露出深刻俊朗的容颜——正是元凌。
  萧鸾端坐帅座之上,冷笑:“你倒真有脸来见我。”
  元凌盯着他,目光锋利□:“时局造化,不得不从……”
  萧鸾大笑:“好个动听的解释!”
  元凌毫不客气地择位坐下:“你知你亦有此感。求而不得,最是痛苦。我们应是,同为天涯沦落人。”
  萧鸾看着他,眼中一片冰冷的讽刺。
  “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当初誓言,我绝不相背。这次密谈,无论成与不成,你若杀我,我
  绝不反抗。”
  萧鸾嘲讽地看着他:“当真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东西。”
  元凌走上前,伸手捂住他的眼:“你莫要这样看着我……很伤人心。”
  他感受着手下轻颤的睫羽,觉得那颤抖一直往自己心里挠过去。
  “我只是不忍看着故国分崩离析……有错么?我们各取所需……不好么?”
  萧鸾也不挣脱,只冷冷道:“我所需为何?你又能许我什么?”
  元凌俯□,轻轻吻上自己的手背,像是吻上对方的眼睛:“我许你……一人心。”
  “荒唐!”萧鸾身子往后仰,避开对方灼热的气息,“我若叛他,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
  “你与他之间的隔阂,只是那个皇座……因这个,你逾越不得。若毁掉这桎梏,便能得到人。
  而人心,总在人胸膛里的,不是么?”
  萧鸾神色凌厉,正欲答话。
  元凌又道:“你何不思考三天……三天中,我静候在这里,等你答复,如何?”
  萧鸾沉默,一把推开他,走出帐外。
  时值二月,塞外春风,向来凌厉如刀,刮在脸上,如割皮肉。
  但也只有这样凌厉的春风,才能刮开冰封的河流,结霜的草原,让春意有着一线之机,能够钻出冰冻三尺的地皮。
  萧鸾走到一棵枯木之下,落拓坐下。
  他望着漫漫黄沙半晌,取出了胸口的那只香囊。
  他轻轻嗅了下,里头也不知装了什么稀罕的香料,优雅淡香持久不散,几有了种魂牵梦萦之感。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然后一坛酒现在萧鸾眼前。
  “塞外烧刀子,烈得很,如吞刀剑……殿下,要不要尝尝。”
  萧鸾捏紧了香囊,侧头看去:“哦?”
  齐熙在他身边坐下:“去年陛下亲征,大获全胜,庆胜宴上喝的,便是这种酒。”
  萧鸾接过酒坛,一掌拍开泥封,仰头便灌了下去。
  一下子便咳了起来。
  果然,如火如灼,如吞刀剑。
  这酒,当真烈得很。
  他酒量向来浅,当即有些头昏脑涨,脸色潮红。
  齐熙坐在他身侧,眉眼郁郁,定定看着他。
  萧鸾一笑:“你怎么是一副要哭的模样?”
  然后将酒坛塞回对方怀中,“来,你也喝。我喝多了,怕是要醉酒闹事了。”
  齐熙接过酒坛,却一把握住对方的手,低声唤道:“殿下……”
  “嗯?”
  “你手上香囊,当真好看。”
  萧鸾被眼睛酒意浸过的眸子的晶亮:“呵……自然好看。”
  “是凤栖梅花么?”
  萧鸾呵呵笑,眉宇间被酒意洗过,是罕见的清透:“是的。”
  齐熙还欲问什么,却突然说不出口。于是举起酒坛,一灌而下。
  酒水顺着下颌的曲线,肆意流了下来,浸湿衣领。
  萧鸾大笑,夺过酒坛,将剩下的酒一股脑灌进自己嘴里,然后晃晃晕乎乎的头,看着这漫漫沙场,万里江河。
  若山河安宁,是天下人的福气。
  他不至于为一己之私,干出悖天逆地的错事。
  他垂下眉眼,嘴角笑意淡淡散去。
  大概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便已被情网束缚,挣脱不得。
  那便被困着吧……已困了十余载,也不怕困个一辈子。
  这恩怨情仇,应是天定,得之失之,皆不由己……
  他懒得挣脱了,疲于掠夺了……
  想到这,他将香囊塞回心口,手按侧剑,回首向齐熙淡淡一笑。
  那笑容清透温和,洒脱快意,竟不似他萧鸾了。
  齐熙心中一痛,默默想,他的殿下,原来是这幅模样……
  笑起来,这么好看……
  萧鸾按剑站立了一会儿,被塞外春风一刮,觉得被酒精侵占的大脑清醒了点。
  于是转身回了营地。
  他不曾回头,只是举手摆了摆,对着身后的齐熙示意:“你且自己随意,我还有些事情,先去处理了。”
  说着,大步向帅帐走去。
  帅帐内,元凌正倒了杯茶,自己喝得痛快。
  抬头见了萧鸾进来,不由笑道:“这么快?这一天还尚未过去。”
  萧鸾正要开口,元凌已竖起一根手指,抵在自己唇间:“嘘。”
  萧鸾沉默地看着对方走过来。
  元凌走到他面前,低声道:“我已知道你的选择了……我本来,便也只是不认命,想着既然必败无疑,就索性赌上一赌。”
  说着,将双手扣在对方肩上,迟疑着一笑:“最后,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我是真的喜欢你……从第一面就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事到如今,我也知道你不信……我……”
  “我信。”萧鸾骤然打断他。
  元凌不可置信地一笑,显得有些无措:“哈!”
  然后将头低下,轻啄了一下对方的脸颊,然后低声道:“那我真是……死而无怨了。”
  萧鸾寒着脸,一动不动。
  “我当初说过,若背誓言,当送上大好人头,请君斫之。”
  萧鸾依旧寒着脸:“你有何遗言。”
  “我亦知大势已去……只求,不再坑杀降卒。”
  萧鸾扬起下巴,呈现出一种倨傲而无动于衷的姿态。
  “好。”他应道。
  “栖梧……来世……”
  “人死如灯灭,何来来世?”
  元凌点头,苦笑道:“的确。”
  萧鸾缓缓拔出腰侧的长剑。
  剑身明如秋水,当真是绝世好剑。
  想必一剑下去,应该相当痛快。
  长剑一声龙吟,十分干脆,毫无痛苦。
  有淡淡的血腥味渐渐腾起。
  萧鸾轻轻呼出一口气,收剑入鞘,持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然后掀帐而出。
  动作只做了一半,便僵在当场。
  帅帐已被重兵团团围了起来。
  然后有一人手持圣旨,越众而出。
  竟是齐熙。
  “吾奉皇命,监督王爷。但见有不臣之心,有权……”他说到这里,便有些说不下去,顿了一下,才艰涩续道,“格杀勿论。”
  萧鸾一个踉跄,眼中渐渐腾起血红的颜色:“不臣之心?”
  “你私会元凌,心怀叵测——”
  萧鸾厉声大笑:“我若心怀叵测,你当真以为拦得住我?”
  “若是平常,自然拦不住……但你已身中奇毒……殿下,你若束手就擒,我便以礼相待。”
  萧鸾怒极,暗中运气,但发现丹田内空空荡荡,哪有一分力气。而心口一阵剧痛,当初便沤了一口血出来。
  “那酒……不,你也喝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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