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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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心-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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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沐容行了礼,便施施然退了下去。
  萧鸾还站在那里:“兄长你尽快过来。”
  “嗯。”
  “……”
  “怎么还不走?”
  “我怕忍不住……揍了那妖女。”
  “混账!她是你的皇嫂,朕的妻子,天下人的皇后!”
  “兄长,你快些过来。”
  “知道了,你退下吧。”
  萧鸾刚退下,耳边便传来太监尖锐的叫声:“传——刘将军、苏御史、楚尚书。”
  除夕夜,不见月。
  但空中有群星璀璨,地上灯火烂漫。
  皇后抱着暖炉,倚着未央栏杆。
  “摄政王不涉政,这名头,真是名不副实。”
  萧鸾冷笑一声:“正妻守空房,这名头,也是名不副实。”
  顾沐容脸上依旧是笑容烂漫,眼底却深冷如渊:“萧鸾,最近你颇是得意。小心乐极生悲。”
  萧鸾看了她一眼:“这种话,你说给自己听便是。这满朝文武,你也熟悉太过了吧。”
  顾沐容垂下眼睑:“我与他是夫妻,是一家人……倒是兄弟长成,终会分家。”
  萧鸾冷哼:“我一生不婚不娶,倒想看看怎样分家。”
  “过了今夜,你不过才二十又四,年纪轻轻便轻许这种一辈子的话,不觉太过幼稚了么?”
  萧鸾眯起眼睛,眸中透出狠戾:“我萧鸾说到做到,用你瞎操什么心?!”
  顾沐容掩唇笑:“我自是不操心,陛下可操心着呐。”
  此时宫中有更声起,更鼓三响,咚咚咚,悠远长长。
  似有寒鸦被惊得簌簌飞起,翅膀掠过寒风,融在漆黑的夜中。
  


☆、脂粉巷

  这次的新年过得颇为不顺,萧竞的脸色一日难看过一日。
  萧鸾心知,那河内的变数,恐怕是脱离掌控了。
  盛京城东,花街柳巷,莺声喃喃。
  但这销金蚀骨之地,也有雅致幽深之所,小院深深,茶香袅袅,氤氲粘人眉睫。
  有清冷的声音响起:“如此说来……”
  “王爷先见之明,在下佩服之极。若非先弃河内,恐怕此时脱不得身。”
  那人说着话,眉目半笼在烛火阴影中,更显眉眼冷峻。
  “曲尚书,河内大乱,你我亦脱不得身。”
  “是。”
  顿了顿又道:“那北蛮,实在用兵诡谲,谁也不曾想到,那灵丘竟是空镇,欲围着反而被围
  。第一仗,竟吃了个大亏。”
  萧鸾敛目垂首,听着帘外歌女轻弹琵琶,有吴语侬侬,唱着小曲。
  柔然境,飞鸟绝;身北往,孤惆怅。
  榆树槐,思望乡;雁南飞,愁断肠……
  萧鸾骤然掀帘而起。
  帘珠摇曳中,那歌女低垂螓首,似羞似赧,启唇唱着:
  但北乱,朝夕往;但身死,野魂殇。
  萧鸾眼中隐隐现出杀气:“这唱的是什么?”
  歌女抬头,美目有水光流转:“这是近几日流传的北曲歌谣。”
  “北曲谣,用吴语唱,倒别有一番滋味。”
  说这话的,是一名禁军统领,被萧鸾一眼睥去,立刻噤了声。
  萧鸾低声问道:“这曲子颇有伤意,有什么典故不成?”
  女子放下琵琶,低身福了福:“没有什么典故,只是去年秋季,有数十万百姓背井离乡,迁
  到柔然荒芜地,大概其中也有略通音律之人,因有此曲。”
  “北迁柔然,朝廷皆有补助,赠送宅地,免税三年,当北迁安乐。这‘但北乱,朝夕往;但
  身死,野魂殇’是什么意思?”
  那女子脸上现出惊慌茫然的神色:“奴婢亦不知……”
  齐熙站出来劝道:“这歌女只顾唱曲,不知其中深意,也是正常。”
  萧鸾没有理他,兀自问道:“这北地歌曲,怎么流传到京城中来了?”
  “有梁人从柔然逃回,故带来此曲。”
  萧鸾眯起眼睛,有凌厉光芒一闪而过:“离籍私逃,是杀头大罪。”
  歌女知道来这里头玩乐的,大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得罪不得,亦乱言不得。于是当场跪在地
  下:“奴婢不知,只是流言而已……”
  “什么流言?”
  “柔然人野蛮凶残,暗中屠戮我大梁迁民。走或获罪,留却必死,故此纷纷逃离。”
  萧鸾冷声一笑,转身对着众人说道:“听到没有,柔然全境皆在我大梁股掌之间,但他们竟
  敢屠戮我大梁百姓!民变至此,而有司不闻,御史不谏,上位不知——”
  他声音骤然转冷,带着森森寒气:“看来的确是谣言了。”
  那歌女跪在地上,被骇得瑟瑟发抖。
  齐熙温言对她道:“你且下去,今日之事,不可多言。”
  女子抱了琵琶,匆匆点头,退了下去。
  齐熙对萧鸾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此事颇为棘手。”
  萧鸾阴狠着眉眼:“我必亲手剥了元凌的皮。”
  兵部尚书曲醴问道:“殿下是欲……亲征?”
  “不如此,不解我心头之恨!”
  众人面面相觑。
  曲醴踌躇半晌,说道:“陛下刚将平叛之事交由安西都护林大人。殿下欲亲征,恐怕……”
  “林浥顾此失彼,如今局面,他亦有重责。曲醴,明日你上折弹劾。谣言至此,该上达天听,
  让有司起奏。”
  “是。”
  “王恩,你既右迁为户部尚书,安抚迁民,亦你分内职责。”
  “是。”
  “齐熙,你且放格杀令,取元凌性命者,赏金万两。”
  “是。”
  萧鸾冷冷一勾嘴角。
  他若早死,便是善果。
  门外忽然有笃笃敲门声传来。
  齐熙开了门,一股冷风立马窜了进来,吹得烛影摇曳,重重叠叠。
  门外站着一人,披着黑袍,大半个身子融在夜色中。
  屋里融融的暖光照了出去,铺在他的脸上,映出他面白无须的一张脸。
  “王爷,”那人开口说道,声音呈现出隐隐的尖锐。
  萧鸾闻声走了过去。
  那人对着他的耳边说了句什么,萧鸾变了脸色,对着众人说道:“今夜到此为止,都散了罢。”
  众人道辞,纷纷散去。
  萧鸾对黑袍人说道:“你也快回去,莫要被疑。”
  那人应了便走。
  屋内一时空旷,清冷冷的。
  萧鸾披上外袍,便也跨步向前走去。
  这后院着实幽深,被分割成一个一个独立的小院,内里小桥流水,檀屋冷檐,一应俱全。
  有女子的调笑声隐隐传来,给这冷寂幽深披上繁华香艳的薄纱。
  萧鸾走着,蓦然停住了脚步。
  一个小院门口,站着四五人。
  侍卫模样的人笔直站立着,手挎长剑。
  一人双手拢在袖中,在门口大红灯笼下,踱着双脚。
  灯笼血一样的光芒劈下来,落在他脸上。
  却是全聪明。
  萧鸾知道自己不该停留,但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待反应过来时,已走上前去。
  全聪明见有人骤然走了过来,颇有点不知所措。
  身后的侍卫已然抢步上前,抽出利刃来——
  “啊……”全聪明一副惊吓过度的神情,“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萧鸾在帽檐下抬起头来,露出苍白精致的容颜:“你怎么在这里?”
  “这……奴才见陛下这几天心情不好,便劝他出来……”他说到这里,声音骤然低了下去,呐呐低语,“散散心……”
  作者有话要说:哎……赶出一篇,聊胜于无吧。顶锅盖逃


☆、迷途

  萧鸾不欲听他多说,跨步便走了进去。
  全聪明抱住他的大腿,低声乞求:“殿下,不可!”
  声音都带了悲苦。
  萧鸾一脚踹开他,踏了进去。
  里头的雅室分为外间和内间,中间隔了层层的罗幕和屏风,隔开一室的清雅,一室的旖旎。
  外间檀香冷颓,有三二歌女抱着乐器,唱着清曲。见萧鸾进来,像是见惯似的,既不行礼,也不惊慌,只自顾自唱着。
  有帷幄罗绢下垂,严丝合缝地遮住内里风光。
  但遮不住低低喘息之声。
  萧鸾死握了拳,一步一步上前,蓦然掀起帷幄——里头还有一层垂幕,红色的绢罗低低垂着,垂幕下的流苏轻微颤着。
  萧鸾走过去,再掀起它,然后绕过一扇巨大而精致的檀木屏风。
  偌大的雕花大床上,紧紧纠缠的人影扑到萧鸾眼帘中。
  帝王裸着身体,散着长发,勉力进攻着。
  身下的人,氤氲着眉眼,咿咿呀呀地叫着。
  萧鸾几个跨步上前,硬是将兄长从那少年身上掀起,然后一把揪住那人的长发,从床上狠狠甩到地上,压倒了那精致屏风。
  少年骤不及防,惨叫一声。
  叫声混在屏风砸地的巨大声响中,显得喑哑不清。
  萧竞从床上狼狈地坐起身:“栖梧?!”
  那娈宠有一副颇为精致的容貌,哪怕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地坐在地上,亦隐隐现出一种很是锋利的艳色来。
  男生女相,恰是萧鸾最恨的面相。
  “公子!”那娈童哭叫道,挣扎地爬起来,“那人是谁?这般无礼!”
  萧鸾见兄长脸上是一片尴尬地怒色,转而又觑见那娈童□一片湿濡——忽然间怒从心起,抽出腰侧利刃,转身便是劈头一剑。
  那娈宠叫都没叫,便躯首分离,鲜血喷出四尺多高,涌泉般贱了出去,泼洒在帷幄上。
  帷幄被鲜血冲得飘了起来,然后又湿漉漉地沉沉垂下。
  那人头咕噜噜地滚了出去,直至滚到了外间。
  瞬间歌女的尖叫声响声、脚步声一片,然后又重归一片寂静。
  萧竞已是气得浑身发抖:“萧鸾,你……你简直岂有此理!”
  萧鸾锵然收剑,锋利剑芒便尽数没入鞘中,然后垂睫不语。
  萧竞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厉声问:“你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萧鸾长长的睫羽轻颤两下,然后闭上眼:“你明明心里最清楚。”
  萧竞顺势一拉,将他压在床上:“朕清楚?朕是愈发看不清楚了……”
  他说着,蓦然扯了萧鸾的外袍,将手探进去:“那元凌,当真是好!”
  萧鸾浑身一颤:“我去杀了他。”
  萧竞将他翻了个身,手探到对方身下,俯身低笑,声音黯哑:“不许去!”
  “为何?”
  萧竞已然被气糊涂,一句话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朕不信你。”
  话已出口,身下人骤然僵硬,萧竞后悔,刚想要开口致歉,萧鸾已然挣扎起来。
  萧鸾力大,一下便挣脱了对方束缚,三两下便整理好衣物,冷着脸,跨步走了出去。
  地上积着薄薄的血洼,被他一踩,细碎的血珠便四散开来,荡起微薄的血腥味。
  次日朝堂上,闹成一片,有司、御史、兵部齐齐上言。
  兵部连夜收到八百里加急的军情密件,称是元凌率五万柔然蛮夷,弃灵丘,连克平城、沃野,兵锋直指北疆三镇。
  并放出狂言,称林浥不过跳梁小丑,除了摄政王萧鸾,谁也不能阻他元凌重振柔然。
  天子震怒,群臣噤声。
  萧鸾越众而出,称元凌狂妄,愿亲讨柔然,献其首级于丹陛之下。
  帝王怒气未平,却倏然沉默下去。
  “安西都护林大人刚执帅印,出兵围剿。骤然之间更换主帅,只怕军心动摇。”有人朗声说道。
  萧鸾循声看去,原来是苏淮岸。
  “臣率三辅兵马,面北而上,与林浥两面夹击,不是更为妥当?”
  “三辅兵马为护卫京畿的重兵,岂能轻易调离?殿下此言太过荒谬。”
  萧鸾眼中腾现了杀意:“北疆大乱,京畿岂能独好?!真是文人误国!”
  他这句话,倒是将所有文人都一棍子打死,便有御史大夫纷纷上言反驳。
  一时朝堂嗡嗡,扰得人心烦意燥。
  “够了!”帝王骤然怒斥,朝堂一时寂静无声,然后又有私语声窃窃响起。
  萧竞身为帝王,以“仁”、“明”备受人推崇赞誉,亦宠得那些臣子,颇为不会看帝王脸色,上谏劝行毫无顾虑。
  萧竞垂下眼,疲惫地长叹一声:“摄政王殿前失言,罚闭门思过一月。苏淮岸罚禄三月。散了吧。”
  太监尖锐的声音随之响起:“下朝——”
  众人齐呼万岁,然后散离。
  萧鸾站在大殿中央,看着丹陛之上的帝王。
  萧竞转过身,眉眼之间全是疲倦:“你怎么还不走?”
  萧鸾高高昂起头,眉角眼梢,全是倨傲。
  这样对峙半晌,萧鸾骤然转身,跨步离去。
  帝王的声音从身后遥遥传来。
  “此次禁足,由齐熙全权看管。若出了什么意外,朕第一个取他人头。”
  萧鸾的背影顿了顿,不曾回头。
  他刚出了大殿,便有一队禁军围上,一路护着他进了王府。
  萧鸾把自己关在屋中,不吃不喝,也不让任何人入内。
  郭子平、裴老、齐熙,乃至全聪明,都轮番在屋外劝过,不起丝毫作用。
  萧鸾倚在窗前,淡淡撇一眼院中众人:“除非他来。”
  全聪明无奈,只得再去皇宫中给那位传话。
  兄弟俩置气,苦的真是他们下人。
  已经过去了五日,上元节也眼瞅着到了跟前。
  只有北疆战事,毫无起色。
  萧鸾靠在桌前,望着那瓶中枯梅。
  两株枯梅,干瘪遒劲,相互倚靠纠缠着。
  萧鸾伸出手,缓缓摩挲其中一枝:“他不信我……他是皇帝,我无计可施……”
  然后将脸探过去,像是耳语般,对那枯枝低诉道:“我……我喜欢他。可他九成也不相信……他定觉得我别有居心。”
  随之惨然一笑:“说出去……谁都不会相信。哦,有人会……顾沐容嘛。”
  他脸色苍白,唇上也褪了皮,现出血痂来。
  “我该死心。”
  他喃喃地道,然后又肯定了一些,重复道:“我该死心。”
  风从窗牖中灌进。
  已是早春,那种寒冷,却愈发地砭人肌骨。
  他穿着单衣,却仿佛丝毫感受不到寒意。
  雪白的中衣随着寒风颤抖着,裹挟着削瘦的身躯。
  忽然间,有笃笃两声敲门声。
  萧鸾侧过头,心想,无论是谁,他都该听劝了。达到目的,有许多途径,他不见得认死这条,非撞得头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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