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的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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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的信物-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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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脸转向另一边,不想看见他眼睛里的关切。可是我又不能够忍受离开他太远,在经过了那么多天的辗转反侧,焦心如焚之后,我发现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想他。尽管他就在这里,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可是……又那么远。
我的眼眶微微发热,心头竟莫名的难过。不愿再继续深想,我闭了眼缓缓地把头靠在了深海的肩上。宽厚的肩膀,肌肉结实,蓄满了力量。这是深海的肩膀。
这么近。
很多很多年之后,他还会不会记得这个秋天的傍晚,这个空荡荡的房间和这个靠在他肩头心头充满了忧伤的姑娘?
深海的手臂抬了起来,缓缓地环住了我的肩膀。他也许仅仅想要安慰安慰我。不过这一刻,我相信他是真的能够感应到我的……失落。

巧克力

我应该是睡着了。
再睁开眼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一轮圆月高高地挂在窗外,像一个黄灿灿的大柚子。明亮的月光从窗口倾泻而入,在地板上镀上了一层水银般的亮膜。这情景令我恍然间想起月圆之夜和人鱼们及月光石的力量都有着莫大的关系。
我从地板上坐起来想要问问深海的时候才发现房间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在深海坐过的地方,放着一瓶清水和一包饼干。
看见水我才觉得喉咙着了火似的焦渴难耐,我拧开瓶盖咕咚咕咚一口气灌进去大半瓶水,焦渴的感觉才得以缓解。神智清醒了,饥饿的感觉也随之变得鲜明起来。我这才想起整整一天,我只有早饭的时候吃了半个面包。别说饼干了,这会儿就算是看见树皮估计我也会扑上去啃两口。
我伸手去抓饼干的时候发现地板上还躺着一样东西,拿到手里才发现是一板巧克力——也许是从哪个女职员的抽屉里偷出来的,最外面的一层暗色的包装纸已经被揉皱了。
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纸,巧克力的味道立刻在这间因为闲置已久而散发着霉味的空房间里氤氲开来,丝丝缕缕,甜蜜而芬芳。
这个让人无法拒绝的味道总是和生活中那些美好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我忽然觉得此刻的我不但有房屋可以遮风挡雨,有饼干和巧克力可以果腹,而且心怀叵测的敌人还没有发现我们的藏身之处,处境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
房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了,深海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他十分小心地关好门,朝我这边走了过来,低声问道:“醒了?”
我点点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微笑。
也许是我脸上的表情让他觉得迷惑,他在我身边坐了下来的时候十分小心地问我:“睡得……很好?”
我继续点头。
深海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我,机警的目光慢慢变得柔和下来,“你的情绪很好……头一次这么好。”
在他面前,这也许真的是头一次。
认识的最初我们是三个人,而他对习芸的表现又未必无情。那种令人尴尬的动心无论如何总要有一个做出退让来,压抑自然大过了欣喜。及至后来,在岩洞里的意外发现、海上一日一夜的冒险,总是还来不及高兴就被兜头泼了冷水,实实在在和好心情扯不上什么关系。
深海撕开饼干的外包装放到了我的膝盖上,声音里微带歉意,“我就只找到这些东西。多吃一点儿吧。”
我掰下一块巧克力递到他面前,深海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低下头把巧克力含进了嘴里。他的嘴唇碰到了我的手指,凉丝丝的,十分柔软。
我的心跳又一次偏离了正常的速度。深海也许察觉了,但他什么也没说。我悄悄揉了揉被他的嘴唇触碰过的指尖,掩饰一般掰下一小块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可可的浓香在舌尖上释放出淡淡的苦涩,更多的却是浓得化不开的甜蜜。
我们俩就这样坐在洒满月光的房间里,你一块我一块地分吃着偷来的巧克力。不像是急于摆脱追捕的猎物,反而更像一对私奔的情侣。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巧克力让你的情绪变得很好,”深海望着我,松弛下来的表情里流露出淡淡的疑惑,“你很爱吃这个东西?”
我想摇头的,但是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深海微笑起来,眼神变得温暖。他伸出手用手背轻轻碰了碰我的脸,轻声笑道:“一点点糖果就能让你这么高兴?你怎么像小孩子一样?”
被他碰过的地方痒酥酥的,很快就热了起来。我连忙低下头,借着掰开巧克力的动作避开了他的手指。我可不能忘记这个人是可以看穿我的想法的,如果被他看出我脑子里那些关于他的想法统统都是……儿童不宜,他会揍我的吧?
我把最后一块巧克力掰成两半,顺带着转移了话题,“你刚才是去探路了?”
深海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巧克力。我看着那一截舌尖扫过他的嘴唇又收了回去,忽然觉得它的触感一定非常柔软。
“你还记得沙湾别墅下面的那个岩洞吗?”深海似笑非笑地斜了我一眼,眼神有点怪异,不知是我心虚还是真的被他看穿了我脑子里那些见不得光的想法。我有点尴尬,于是努力做出一副倾听的姿态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
“夜族人的身体反应要比我们更加灵敏,”深海收起了戏谑的笑容,蓝幽幽的眼瞳也随着他的讲述而变得深沉了起来,“他们离开水面之后,能在极短的时间里收起皮肤表面的鱼鳞和手上的尖指甲。如果他们愿意的话,这个速度会快到……在光线不那么明亮的情况下,附近的人类甚至注意不到这些刚刚从水里走出来的人身体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我又一次想起了深海带着一身的伤跃出水面的情形。深海像是看到了我脑海里的那副画面,低声解释说:“当然,在他们受伤的情况下,这个速度也会受影响的。但是总的来说仍然比我们快得多。这个特点可以帮助他们在人群当中更好地隐藏他们的身份。尽管如此,他们在陆地上的居所仍然需要一个直通大海的特殊通道。在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这样的一个通道会很有用。”
我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攥在一起。听起来他似乎要讲到重点了。
“这里是夜族人最新修建的研究所,这里一共有两处秘密通道。一处离我们近一些,但是条件不好。”深海停顿了一下,补充说:“很不好。另外还有一处位置要远一些,去那里的话,我们不得不冒险经过两个整夜都有人值班的样本观察室。”
仅凭不好两个字我实在想象不出这个出口的情况糟糕到什么程度。但是深海对于研究所的楼房外围、车辆停放情况以及保安的分布情况只字未提,那就是说,陆地上的逃亡路线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是因为他们的防守完全无懈可击?还是因为以他的条件,只有回到海洋里才占优势?
深海瞥了我一眼,淡淡地说道:“这两个原因各占一半。”
我不由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我脑海里提出的疑问。这种尚未问出口就得到解答的情形让我觉得有点怪异。也许是超越常理的东西总是让人感觉不自在吧。我想我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
“我们能不能偷一辆车?”我还是决定说出我的想法来和他讨论讨论,“我车开的还不错,而且这一带的地形我也有留意过……”
“我开车也不错的。”深海十分干脆地打断了我,“但是不行。他们有枪。”
枪?!
我的嘴巴立刻张成了一个鸡蛋的形状。
“再过两个小时,下面那个楼层的保安会有一次换岗。”深海微微眯起双眼,眼眸中再一次流转着我初次见他时在他的眼睛里曾经见到过的那种机警,“我们那个时候走。”
我点点头。有点沮丧地发现自己确实没有什么意见可以发表的。我对这座办公大楼的内部结构一点儿也不熟悉,也完全不了解保安的情况。可是就这么把一切都交给他来安排,又让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他的拖累。
“再休息一会儿吧,”深海拍了拍我的手背,用不久之前刚刚学会的动作来安慰我,“不要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事儿了。你要不要再吃一点东西?”
我不想吃东西。在这里躲了好几个小时了,我有另外一种更为迫切的需要。可是……我该怎么跟他说呢?
“怎么了?”深海侧过头很仔细地打量着我,语气明显地紧张了起来,“你不舒服吗?”
“不是不舒服……我是……”我为难地盯着深海,不知道该如何叙述这种令人尴尬的需求,尤其这还是我心目中十分重要的一个异性。我应该在脑子里拼命地想象“卫生间”三个大字吗?别的女孩子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比如初次约会或者是去相亲的时候?
“很抱歉,我得出去打个电话?”
“我见到了一个熟人,得离开一下过去打个招呼?”
“不好意思,茶水溅到衣服上了,我出去处理一下?”
……
“殷茉,你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到底……在想什么?”深海沉不住气了,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地传递着疑问。他知道我在着急,却不知道我这情绪因何而来。
我突然发现人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时也就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丢脸总好过丢命。听说真有活生生憋死的……
“不好意思,深海,”我艰难地吞了口口水,“我需要……上个厕所。”
深海愣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飞快地垂了下来,及时地挡住了眼睛里浮现出来的尴尬。然后,他抿着嘴唇笑了笑,低声说,“抱歉,殷茉,我真的没有想过这件事……你跟我来。”
他站起身,伸手把我从地上拽了起来。真要离开这间房子了,我心里忽然有点紧张,深海说过这里是安全的,但是……外面呢?
“我们需要下一段楼梯,”深海解释说:“这一带的摄像头都被我动过手脚,监控室的人是看不到的。但是楼层和楼层之间有巡逻的夜间保安,咱们的动作要轻一点,别发出太大的声音。”
我点点头,不怎么自信地回答他,“我尽量。”
没有光线,但是狭窄的空间依然带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一段狭长的走廊。因为走廊两端都是分隔开的房间,房门又都关着,所以就连窗外的月光也一点儿透不进来。浓墨般的黑暗笼罩着我们,令人本能地心头瑟缩。置身其中,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这么黑,好像我们突然间闯进了一个陌生的时空,就连我刚刚看到过的那一轮金黄的圆月都只是我虚构出来的图画。
什么也看不见,仿佛眼睛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眼罩。耳朵却变得灵敏起来,除了自己喘气的声音和猫儿一般轻的脚步声,我甚至还能听到自己的胸膛里传来的砰通砰通的心跳和身边的深海绵长而又轻浅的呼吸。指间传来的触感变得分外鲜明。这是他的手,手指修长,皮肤光滑,握起来的感觉凉丝丝的。我不由自主攥紧了他的手,心头莫名地安定下来。
“要下台阶了,”深海紧了紧我的手,低声提醒我。
一路数过去,台阶一共有十八级。然后右转,深海的手按在了其中的一扇房门上,轻轻一推,空气中多出一缕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柠檬香型的。
“去吧,”深海松开手,低声说:“我在这里等你。”
我点点头。先前笼罩在心里的尴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淡,变得不那么容易察觉了。似乎他陪我到这种地方来……也不是多么怪异的事儿。
嗯,也许是我的脸皮格外厚一些的缘故吧。
我轻手轻脚地走进空荡荡的洗手间,墙壁的高处有几个通气孔,稀稀落落地漏进来几缕亮光,倒也看得清这里的大致结构。我顾不得细看,找了最近的格子间进去解决问题。虽然深海就守在门外,但是这么黑糊糊的陌生地方,还是让人情不自禁就有些发毛,巴不得可以尽快地离开。
整理好衣服,我想也没想就抬手按下了冲水按钮。这完全是一个下意识的习惯性动作,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中,突然间响起的水声所产生的效果完全可以媲美一枚炸弹。我的一只手还停留在那冰凉的金属按钮上,额头上的冷汗却已经齐刷刷地冒了出来。整个人都像被雷劈了似的,分毫也动弹不得。直到门被一把推开,深海焦急的声音冲进了我的耳膜,“殷茉,快!快!快!”
我如梦初醒,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格子间,一把抓住了那只朝我伸过来的手。
“跟着我!”深海急匆匆地说完这句话,就拉着我的手疯了似的开始奔跑。
笼罩在我们周围的黑暗原本因为过度的安静而呈现出一种凝固了似的死寂,现在则被这突如其来的水声所打破,就仿佛一块胶冻被外力撞击得摇摇晃晃,然后在极短的时间里稀里哗啦碎了一地,进而释放出了凝固在其中的一片潮水般的嘈杂,由四面八方朝着我们的方向聚拢了过来,越逼越近。
在黑暗中奔跑会让人有种本能的瑟缩,生怕会撞到什么看不见的障碍物。但深海不知是因为对地形特别的熟悉,还是因为视力超常,奔跑的过程中一点儿要减速的意思都没有。有那么几次,我甚至能够感觉到与墙壁擦肩而过时擦过脸颊的微风,就在极近的地方。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在他身后,我怀疑如果有绳子把我拴在他的腰上的话,说不定我也能像电影里的倾城那样被当做风筝放到天上去。遗憾的是深海显然没有看过这部电影,所以他只是紧紧拽着我的手腕不停地奔跑、奔跑、奔跑。直到我一跤绊倒在下行的台阶上,然后顺着剩余的几级台阶叽里咕噜地摔了下去,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嘴啃地。
楼梯间的感应灯啪的一声亮了。

嘴先着地

一瞬间的感觉天昏地暗。
深海把我从地上扶起来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嗡嗡直响,眼前一片明晃晃的小星星,就连深海那张焦虑的脸看起来都完全变了形。惊叫声早在嘴先着地的时候就被迫吞回了肚子里,我揉着完全没有了感觉的下巴,欲哭无泪。
我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究竟是沮丧多一点,还是恐惧多一点。我甚至不敢去看深海的脸,只是揉着自己的蠢下巴喃喃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现在说这个干什么?”深海的双手顺着我的肩膀从上到下摆弄着我的胳膊腿,“疼得特别厉害吗?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感觉整个人都摔成碎块了。不过这句话并没有说出口,我只是摇了摇头,小心地随着他的拉扯活动了一下腿脚。
“没事,”大概是脑子里嗡嗡响的缘故,我的声音听起来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一样,连自己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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