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臣与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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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臣与王子-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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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宁说完之后,起身施礼,又抬头看了看在屋顶睡觉的卦衣,这才大步走出门外,上马离开,马蹄声远去之后,卦衣翻身从屋顶跳下,稳稳地落在我的面前。

卦衣说:“跟?”

我点头。

卦衣转身又跳上屋顶,随后消失不见。

第十二回

西门白鹭书院口,一群学童正在门口嬉笑打闹,门口一个扫地的老翁拿着扫帚,一边打扫一边叫学童们小心翼翼地躲开。

远宁单人单马来到学院门口,将马栓在一旁之后,整理了下自己一身银甲,快步走进了书院之内,远处的屋顶上,卦衣站在那静静地看着,随后又纵身跳到书院的屋顶上,像一条蜥蜴一样慢慢地爬行,跟随着在下面走向书院内堂的远宁。

远宁来到书院内堂,轻轻推开门之后,进屋,又反身将门关好,接着又走进了内堂中的一间小屋之内,在小屋里面还有一道关得严严的木门。

远宁走到木门口,伸手轻轻敲门,叫道:“老师。”

屋内一个老头回答道:“是远宁吗?进来吧。”

远宁打开门走进去,只见一个木质轮椅上坐着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白须老头,黑衣老头看见远宁脸上出现笑容,伸出一指,指着旁边的凳子说:“坐吧。”

远宁并没有先坐,而是行了学生之礼后这才轻轻坐下,腰身听得笔直。

在黑衣老人和远宁的屋顶上,紧紧趴在房顶上的卦衣正在侧耳听着下面的动静,判断远宁到底在哪一个位置……

待远宁坐定之后,黑衣老人才开口说:“宁儿,你现在已经身为太守府兵马统领,以后见了我,也不必再施这种礼数,有失你的身份。”

老人说完,远宁就跪了下去:“老师学生就算是当上了兵马元帅,也不能对老师您失了礼数,否则就是大不敬,无论怎样,您都是我的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学生不能忘记。”

黑衣老人忙说:“宁儿,赶紧起来,难道要老师亲手来扶你吗?”

远宁赶紧起身,黑衣老人又说:“怎样?你去见了那个斗笠先生了吧?”

远宁点点头,将先前所发生的一切都详细地叙述了一遍,黑衣老人闭目仔细地听着,听完之后点头道:“那就对了,你从第一次见到这个斗笠先生起,就从来没有见过他斗笠下的那张脸吧?”

远宁点点头:“老师,这是为何呢?他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老人笑了笑:“就算他把斗笠拿开,你也不会知道他的真面目,因为他连自己到底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更何况是你?”

远宁摇头表示不明白黑衣老人话中的意思。

黑衣老人道:“记得,我告诉过你那个在京城中的谋臣之首谋臣吗?”

远宁点头:“当然记得,老师常说此人智倾天下,是难得的奇才。”

黑衣老人说:“奇才确实是奇才,但又是一个特别会装傻的奇才,在京城被围,天下大乱之后,此人就不知去向,当时发生了何事,知道的人屈指可数,不过我现在可以肯定,那个斗笠先生一定就是那个谋臣”

远宁愣住了,立刻反问道:“那……京城所发的告示,说谋臣已经投靠了反字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难道真如他刚才自己所说,是来刺探军情的?”

黑衣老人有些生气:“宁儿,你虽然在武艺上的造诣已经到了一定的程度,但这脑子确实还没有开窍,这么简单的道理你竟然想不明白?”

远宁摇摇头表示不明白。

黑衣老人又说:“离间计,一个离间全天下和谋臣之间的计谋,为的就是借他人之手,杀掉谋臣,因为谋臣的传说在天下过于离奇,所以很多人都想让其为之所用,如果不能,只能除之,否则他就是成就自己霸业的最大障碍”

远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黑衣老人看见远宁这模样叹了口气:“你还是不明白,不过如今也好,谋臣来了武都城内,反字军一时半会儿是攻不下这武都城,暂时还能守上一段时间。”

远宁又是不解:“老师一直说这谋臣智倾天下,为何又说只能守住一段时间呢?难道凭他的大智就不能击退反字军?”

黑衣老人一拍轮椅,怒道:“我怎么教了你这样一个笨学生?这武都城中还有多少兵马?反字军又有多少兵马?一个人再聪明,怎么以一敌万?除非这武都城中兵马数量能与反字军不相上下”

远宁这下才明白,使劲了点了点头,黑衣老人看见他这笨模样,又是可气又是可笑,只得长叹一声了事。

在屋顶上,卦衣贴着瓦片静静地听着下面两人的谈话,但却不敢揭开瓦片一看究竟,因为那个说话的老头声音在卦衣的耳朵里听来是那么的熟悉,但又不能判断出到底是什么人,只得静静地听着。

老人沉默了半响,终于说:“宁儿,你记住,从今日起,那位斗笠先生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不得有半点违抗,另外切不可透露关于我的半点,记住了吗?”

远宁点头:“学生记住了。”

远宁从那间屋子离开之后,卦衣这才悄悄地揭开瓦片,看到黑衣老人那一刹那,卦衣心中一惊……怎么会是他?

我听完卦衣的叙述,想了半刻,这才问:“你没有看错?”

卦衣摇摇头:“你要相信我,我什么时候看错过?”

我深吸一口气:“想不到鬼鹤师祖竟然还活着……”

如果说我师承贾鞠,而贾鞠的老师便是卦衣口中的黑衣老人,那个很多年前就传言已经死在战场上的鬼鹤老师,一个当年真正算得上智倾天下的忠臣,在他成为谋臣之首的那些年头之中,天下并无大的战事发生,也无人动心谋反,更谈不上王子之间的离间和敌对,即便是有,都无人敢表现出来。

鬼鹤祖师也是唯一一个能够谋划天下和自己生死到最后的人,史官所记载中,他是成为军师之后,在一次小规模的平乱之中,被冷箭射死,按照他临终前的遗言,遗体运回了家乡安葬,但谁都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活着,而且还在这距离京城如此之近的武都城内。

卦衣闭上眼睛:“我都不相信我看到的是他,我第一次看到那个老爷子的时候,就有一种莫名的惧怕,一种完全说不出来的感觉,他浑身似乎就有一股气场,但今日所见,那股气场似乎消失了,剩下的全部是……”

我接过话去:“是慈祥吧?”

卦衣点点头:“对,慈祥,就像一个普通的老人家一样,话中的道理也不是那么深奥,只不过那个叫远宁的傻小子太笨。”

我点头:“你难道不觉得我现在和宫中完全不一样了吗?”

卦衣笑了笑:“对,我知道。”

我说:“在宫中,该装出什么样子还必须得装,有时候一个人的表面是能帮助自己度过很多难关的,就如同从前很多官员喜欢做表面文章一样,说俗气一些,就如马屎一样,外面光滑,里面完全不一样,这就是最简单的为官之道。”

卦衣说:“那谋臣之道呢?”

我摇头:“谋臣之道的道理比这个还要简单,说出来你恐怕会觉得不可思议,虽然那些是小孩儿都明白的道理,但要人做起来,的确很困难。”

卦衣点头:“确实,我也知道,现在的就和从前的不一样,但除了一个人。”

我说:“尤幽情。”

卦衣说:“对,如今的她和往常的她还是一样,虽然为你是从,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做出让你我都没有办法控制的疯事。”

我摇摇头:“无法控制,我们又何必去想?就算有一天她要离开,我也没有任何办法,离开了宫中,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是自由的,天下大乱,天下之人如今也是自由的,没有了王土,只有领地而已。”

卦衣道:“我还在想那个老爷子的事情,他到底为何要那样做呢?”

我说:“谁会嫌自己长寿呢?谁又会嫌自己活腻了呢?鬼鹤祖师为军师不过半年而已,便已一战成名,你听说过吗?”

卦衣点头:“当然……”

当年鬼鹤祖师和另外一名将军,领兵五万将一个反叛的部落大寨团团围住,那名将军几次想要抢攻杀入寨中,都被鬼鹤阻止,只是围而不攻,甚至还不断从外部送往寨中粮草,反叛部落也不知其缘由,只是听说鬼鹤的大名,未敢轻举妄动。

两军就这样一直僵持了一个月之久,寨中一部分将军整日坐立不安,其中一部分带着降书来找鬼鹤,愿意里应外合,却被鬼鹤拿下,送回了寨内,理由是此等叛子,先是叛乱朝廷,如今又背叛主子,如此反复,留有何用?

鬼鹤这一做法,遭致了当时军中所有人的反对,但他依然一意孤行,将那些敌军中投降书的将领押送了回去,当时领兵大将大怒,但碍于鬼鹤是大军师,并未怎样。

又困过半月之后,大雨连下半月,寨内百姓叫苦不堪,纷纷逃出城,鬼鹤又遣账下军士收容百姓,待大雨过后,护送到寨外十里地,接着又带兵回营。大将又怒斥鬼鹤不会用兵,白白丢失掉这样一个可以让细作混入寨中的好机会,鬼鹤只是笑而不语。

又过了不到半月,城中反叛将领实在按捺不住,领兵来战,鬼鹤只是如往日一样,将营中精兵带到阵前演练一番后,撤军二十里……随后那反叛部落将领被寨中百姓说服,自己递来降书,鬼鹤接了降书之后,安抚一番,立即便要求带兵大将撤军回京,随后平叛结束。

我问卦衣:“知道鬼鹤祖师为何要那样做吗?”

卦衣道:“不战而屈人之兵?”

我点头:“概括来说应是如此……如是普通将领,必是先围之,断其粮草,埋下伏兵,打其援军,最终攻城,但这样双方都有损失,另外更会促成寨中百姓以死相抗,与其这样,不如找一个双方都不会有所伤亡的办法,围而不攻,也不断其粮草,不断其粮道,敌人当然不会轻易找其援军。”

卦衣道:“既然有援军,就有同盟,可为何同盟见围城不救?”

我答道:“同盟?应该是暗中同盟,当时天下并无大乱,即便是部落与部落之间的结盟,都是私下,并未公开,如果真战,必定使暗中同盟立起反旗,与其让敌从暗盟变成明盟,为何不给其他同盟部落一个台阶?既然未战,同盟为何要出兵解围?”

卦衣点头:“的确如此。”

我又说:“这样围而不攻,又遣其投降书的将领回寨,这是取反叛头领之心,既然他能反,必定是有得其寨中百姓之民心,先取头领之心,其后再寻找机会取得民心,两心相撞,一旦百姓劝降,头领也好歹有个顺应民意来递降书的借口,这才是大智……”

《孙子兵法》:上兵伐谋,其次代交,其次代兵,其下攻城……

第十三回

一个人会不会长寿,取决于他的意志,而不是他的身体。

贾鞠已经感到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也许一年,也许就是明天,他就会死在这个大帐之内,那个北陆城后背山面水的天启宫的建成,他也许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了。

贾鞠一直用他的意志支撑着残缺的身体,大概是因为天意,因为天下的百姓都在诅咒那个将战祸带给他们的人,万民的诅咒最终化成了顽疾降临在了他的身上。北陆所有的名医都治不好他的病,如今的他只能靠一种北陆名贵的药材雪花来维持生命,可这种雪花在只有在极寒之地生长,每年采摘的数量也不过百朵。

苔伊卧在贾鞠的身边,像一个女人一样,在她的身后放着刚卸下来的铠甲,铠甲虽然已经被擦拭,但隐约可见暗红色的血污。

白天,苔伊是一名在战场上厮杀,让敌军闻风丧胆的女将军,但这个女将军渴望着黑夜的来临,因为只有在黑夜,她才能看见自己那个心爱的男人。

贾鞠躺在皮椅之上,额头蒙着一块白布,白布内包裹着雪花的叶片,这样能使他好受一些,也会让他尽量清醒一些。每日,他都会坐在这,听着斥候报来的各路消息,但偏偏事与愿违,原本打算在半年之内统一天下的天启军,如今却陷入了困境。天启军的正前方,所面对的是蜀南的几十万大军,虽然这几十万大军一直占地蜀南迟迟未向外发兵,可蜀南王屯田养兵的计策,使得整个蜀南无比富饶。

在天启军的东面,正在恶战的便是纳昆焚皇的那支着名的虎贲骑,以一敌百的虎贲骑果然是名不虚传,焚皇清楚虎贲骑的特性,所以从来只会在平原上与天启军作战,一旦靠近山岭树丛,都会尽快的撤军,以免遭到伏击。

反字军已经快打到京城,而领头的竟然是自己曾经的弟子,不,也许不是他,他不会这么招摇,贾鞠闭上眼,开口问:“你觉得那个反字军中的白甫是……他吗?”

苔伊此刻脑子中谋臣的样子已经相当模糊,唯一能记清楚的便是多年前还是孩子的谋臣,或许她更喜欢那个时候的他,天真,单纯,对一切都充满好奇,永远把自己当做是他的依靠,可这个依靠利用了他,出卖了他,所以她不会再去想那个男人的样子。

苔伊摇头:“不。”

贾鞠笑道:“是不知道,还是不确定,又或者不是?”

苔伊依然回答了一个很简单的字:“不。”

贾鞠摸着苔伊的那只手:“谋臣,是我这一生收的最失败的一名徒弟。”

苔伊笑了笑:“还有一个。”

贾鞠说:“尤幽情根本就不算,她只是一个刺客,刺客算不上我的徒弟。”

苔伊说:“我也是刺客,不过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刺客。”

贾鞠说:“对呀,如果你这个刺客当初能在宫中一剑杀了他那该多好……”

苔伊却说:“如果当初我们离开了宫中,再也不回去那该多好。”

贾鞠明白苔伊心中的想法,一间瓦房,几亩地,几个孩子,还有一些家禽牲口,这就是她唯一的愿望,而不是如今天一样拿着兵器在战场上为了天下而厮杀。

天下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天下这么重要?

贾鞠从来不会给苔伊清楚地解释这个问题,但他不止一次提出过,他不会成为天下之主,如今他这样做,也不是为了有一天能够登基成为皇帝,如果说到时候天下已定,非要选出一个皇帝来的话,他希望那个人是廖荒,而不是自己。

一个太聪明的皇帝,总会在登基之后杀更多的人,十倍,甚至是百倍,所有在他心中觉得有威胁的人,都会不留一个活口,他不能再杀人了,因为已经杀得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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