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韬虹养悔作者:苇[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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韬虹养悔作者:苇[出书版]-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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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房间很狭小,在他搬了张大木桌进去作画图纸之用後,几乎是连转身也困难了。
  平常他都把韬虹剑配在身上,把语冰剑和夏虫剑乱丢在房中的角落,要四个一起挤在房间中,感觉上他就只分得两块阶砖而已,尤其他们都不喜欢被实物穿过,於是他只好张就点,所有动作都得小心翼翼。(那还得在他记得的前提下)
  房间的墙上其实有打了三对剑架,书柜子旁也搁放了一个直剑架。
  他都懒得用,有时带他们出门,回家时就随手丢在床上、画图纸时四处找来作参考、吃饭时用剑鞘托著饭盘、睡觉时嫌碍著就踢下地。
  从没在刻意感受他们的存在,却又是真实地伴著他的生活。
  自韬虹出生以来,他们更彷佛有了某种默契,一句不提以往的事。
  但这样的生活,却在他们消失以後才被提醒。祁澜把三把剑都搁放上剑架,安安静静的摆著,彷佛从一开始已是死物般。只有韬虹剑身上的火斑,一天一点的褪去,他才觉得他们真的有生命。
  宫中轰动一时的是他的咬人事件,皇军还煞有其事的颁令,短期之内不准他再进宫。
  也不知是不是燕端顾的主意。
  很快地,他的丑闻又被娆罗与紫寒和亲的消息盖过,传得沸沸扬扬,嚣狄长流大婚不止有其政治大意义,也憾动了民间。大婚的日子他没有刻意去记。总是想记的,但脑中很快又给韬虹那晚一句『就这样了结了好不好』给盖过去,只有韬虹的脸最鲜明。
  他在宫中咬人一事,那几天闹得很大,燕端顾有来剑场找过他。
  燕端顾一句都没提朋友生辰贺礼的事,只是训了他几句,著他别惹上李道月,然後又开始发挥他的攀谈本领,天南地北地聊起来。
  这人的关心总是溢於言表,很易悉穿。
  他知道燕端顾是担心他知道长流大婚一事会意志消沈,所以特意来开解他的。
  之後,小顾只要一有空閒,就会扯他出去吃喝玩乐,不让他躲在剑场中发霉,有时留得太晚了,回不了洛沐的家他直接就在剑场睡下。
  也奇怪过,小顾是皇军将领,不可能如此空閒,皇军不是每天都忙著在城门边抓人打人?
  他说把职务都交给下属去烦了,他职位高,溜出来一两天没关系。
  是不是真的没关系,只有小顾自己知晓了。
  他曾问过熹舞想不想跟他学打剑,熹舞乖巧,说想。
  但他看熹舞的身子瘦弱,舍不得他折腾,就想再等几年再教。
  小顾说,熹舞身子弱,不是当剑师的材料而且他也不懂教,留在剑场中只会浪费掉,还不如让熹舞进宫去专学一些天文观星之类的知识,早早选定一条路来走也好,还玩笑说句,搞不好熹舞之後当上国师,大派用场。
  听罢,他立即应允了,当初死活要跟李道月抢人,硬冠上了一个徒儿的名份却没什麽可教他的东西、没有考量过熹舞的将来,现在宫中有小顾照料著,他安心。
  国师什麽的太夸张,他最会就是打剑,不懂培养成龙成凤的孩子。
  他们的剑场足以糊口了,只求熹舞在宫中找个小职位,以後平稳过活,别受以往的苦就好。
  熹舞是懂事的孩子,就是冷淡了些,不爱说话。
  没有韬虹的唤,他都不懂起床了,但熹舞都会替他留一份热呼呼的早点在木桌上;在宫中跟老师上过课,回房看杂乱的会动手收拾。就连那晚过後,他乱糟糟的发型也是熹舞拿剪子、在他身後拈高脚跟来剪整齐的。
  熹舞与春魉对过去总是说得不多,但他只要有人陪他吃饭就很满足了,也甭问。
  春魉在外头不会随便化回原形,但回到剑场就如放牢般,恣意伸展著翅膀,大力摆动起来。大概觉得剑场都闹鬼闹惯了,多他一只没差。
  昨天他无聊,就去挖了一大碗蚯蚓,要当鸟妖的晚饭。
  摆在饭桌上要请他吃,春魉铁青著脸把大碗公挥开,一房蚯蚓乱爬吓坏婢女,他笑了半天去。
  平静也规律,没剑魂们的生活,其实他也没出乱子。
  有徒儿、有宠物(被春魉听到会杀了他),也许,这就是正常人的生活了,他想。
  ***
  「熹舞,这次进宫去一定一定要叫老师拨个空閒时间来剑场喔!」
  「好。」
  熹舞接过一早收拾好的布包,一手伸起,坐於树梢之上的春魉化身鸟儿,旋飞到他手背上。
  临行前,黑鸟向他眨眨眼睛,他也眨起单眼回应。
  这句话,祁澜神经质的说了几次,春魉都会背了。
  然後熹舞的身影步出剑场,小身影坐上马车、黑鸟抓著窗框。喀喀滚轮声中,马车远去。
  挥著手,祁烂乾笑几声,也许他真是个失格的师傅。
  连抽空跟熹舞老师谈谈近况、学习进度什麽的,也要春魉来提醒他,他才知道要做。
  一边习惯性地把颈後略长的发勾前,他一边步回房间。
  没生意上门、送熹舞出门後,他就无事可做。
  关上房门,他挨在门後,细细地叹了气。透明的叹息,被风吹散了就似无所不在。
  现下,这儿只剩他一人而已。
  太空旷了,整个剑场都是人,却也都不是人。没有人会跟他说话、注视他的眼睛,甚至是触碰他。
  把自己甩上床,他的视线就这麽刚巧地对上墙上剑架。
  最上的一把是夏虫,接著是语冰,最後的是韬虹。
  他以奇怪的姿态躺於床上,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们。
  窗外的正对著的剑胚架,在他打出夏与语冰後已不能伤害他了。同样地,那天早晨他出过泪汗,长流的事再也没能攻击他。
  窗扇前很久以前就装上的布帘子,现在随风轻骚著脸颊。
  「其实我……一直以来都将汤药偷偷的倒掉……」祁澜停顿一下,然後伸手抓著布角,耍弄著,「……你们早知道了吧?」
  窗帘子是他刚搬回家时,夏建议他装上去的。夏别扭又恶形恶气地说著加块布帘什麽的也好,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仍然鲜明。
  倒掉汤药的事,也许他们三个已知道了吧?但他又是凭什麽去认定,他们三个会知道?
  他不说的,从没有对倒掉汤药、怕再见不到他们这事儿多说一句。
  同样地,夏与语冰、韬虹也有权利不多吭一句。
  难不成他们已失了感受的能力,所以必需宣之於口?
  这数个月来,祁澜想过,他们也许离恨越来越远了。
  不是说忘了以往的事,也不是说完全释怀了,的确,谁也不能否认那年的恨,是起点、是不可或缺的动力。那也是他与剑魂们唯一的连系。但,现在他的生活还是用当年的恨来支撑的吗?
  十年了,就是那时多麽地恨、恨得那麽地深,一路走来不断消耗著,也不够他走到现在这一步。恨是原点,但他们已经越走越远了。
  燕端顾拉他去戏棚子看折子戏,他看著花旦净角,想的都不是曲目。
  记著以前被邀进宫看戏,他都会把夏带去,知道他最是爱看。
  时常看戏到半途,他就坐不下,把剑搁下离席追长流而去,最後把夏捡回去时必遭他破口大骂,骂他都不怕夏虫剑会给人偷走云云,要夏虫剑被人偷到远处去,他是无法以一己之力回来的。
  然後他反叱回去,骂夏看戏看到入迷了,压根儿没留意父亲走哪去,竟还好意思骂他了。
  两个就一直吵吵闹闹的直至回剑场为止,晚饭时跟韬虹、语冰说著进宫的趣事,你一句我一句的抢著说,於是不知不觉又和好了。
  语冰呢,他要去古玩店一定带语冰去。
  他常要到古玩店挑选些上等的古玉、血蝉当剑饰,眼力又不济,带语冰去是最好了,语冰好歹活了百多年,知道什麽是上好的玉品那些又是劣品,他都不会被骗甚至还堵到老板哑口无言,不敢再坑他。省起来的钱多著,开心了,又会买些精致的小玉偶送语冰,语冰皱眉说不要,说他这样等於没省钱还用多了。他不理,买起来的全绑上剑柄,由不得他不要。
  韬虹,他最疼的一只儿子。
  他几乎到那里都带著韬虹去,本打算在何时何地看见长流都说服他收下,日子久了,慢慢也知道长流不会收,倒是带韬虹四处跑养成了习惯。
  跟韬虹说话很好、很舒服,什麽都可以说,不用忌讳那年的往事、那时的憾事什麽的,韬虹是这麽地纯洁又善良,心地是真正的好,对他很温柔很温柔,即使明知出生不过讨好长流的手段。
  其实他从没有去试想,长流真收下韬虹了,他没有韬虹的日子又是如何。
  韬虹不也无法想像不伴在他身边的日子?
  他竟然还义正词严地跟他说,你本就是为长流而打的,你的心越来越野了。
  说的时候多了不起、多委屈、多激愤,却完全拒绝去明白、害怕去明白韬虹费了多大的劲,才能对说出那些话的他勾起笑容。他竟然可以这样自私……
  恨,现在他可以说是很远了吧?
  寂寞才是他每天起床都要面对的课题。
  数个月来,熹舞都有大半天都不在家,有时课业忙起来就直接睡在宫中,而春魉的眼睛永远只追随熹舞的身影。
  剑场中很多人,但都不是真的,只有他才是真的独活在剑场中。
  他试过大开著房门,然後赤著脚、只穿单衣出去抓蚯蚓。
  没人有那个胆子去跟他说话,通通避他如蛇蝎,更枉论会过来阻止他们的『澜少爷』在大雨中跑出去捉蚯蚓。他把房门大开,是想剑架上的他们看见了,然後会出现来阻止、来责骂、用鞘身把他架回去吗?他不了解自己。结果昨天,他挖到雨停还在挖。
  ……那晚,夏哭了。是春魉告诉他的。
  他在脑中想像夏哭的样子,觉得好难过好难过、难过得快要死掉。所以跑出去雨中,哭了。
  一边挖开泥土一边乘著雨势来哭,哭得酣畅。
  因为,他发觉自己原来一点也不喜欢过正常人的生活,那真是件很糟糕的事。
  他不害怕,以往他不喝汤药,是怕真把脑子治好後,会失去韬虹他们,怕证明自己真是疯子。
  但现在他不怕,他知道那都是真实的。
  是他一直在过的生活,若连他都不相信韬虹他们是真实的,又有谁能证明呢。
  他不怕了,一点也不害怕了。真想让韬虹他们知道,他一边忍受著寂寞一边等他们回来。
  深信他们会回来的。
  因为他们结伴著走过来,那些难熬的年是战友、安稳的生活是亲人,从没丢下过彼此。
  寂寞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脑子不好现在才终於搞懂了,让大家都很难受,明明只要说一句话、退後一步,他不做,宁愿大家一起崩溃。
  十年了,究竟要何时才能承认,恨早已没有。他们结伴一小步一小步,走远了。
  不过走得太慢太慢太慢了,所以他没察觉而已,因为他不相信自己做得到。
  这次他们回来後,让大家一起重新开始好不好……这次他一定不会放弃了……
  祁澜看著墙上剑,慢慢地糊掉,眼皮彷佛灌上铅般重……
  他甩甩头,想起要去吩咐婢女准备些午膳等熹舞回来吃,才站起,『啪嘭』一声,他双脚一软就跌了下去。
  能昏过去的话也就算了。
  偏偏他的脑子这样一盪,九分迷糊一分清醒,足以意识到自己趺了在冷冰冰的地上,却还来不及抓著桌沿稳著身子。
  好蠢。一想到背後还有三只儿子在看,他就觉得自己蠢到家,很想直接用头撞地,一了百了。
  悄悄的转头、看向後头,三剑还是动也不动,好端端地搁在剑架上……
  呜,祁澜真怀疑自己是要自虐到什麽地步,他们才肯现身。
  也许,他要跳进剑炉成为他们的一份子,才能再见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得先安排一下身後事和熹舞的未来……
  这几天都在下雨,地板冰冰凉凉的很舒服,他就直接把脸颊贴上去,胡思乱想著。
  於是过不了一会儿,他已经张大著嘴流口水,蛇型的趴著睡了。
  隐隐约约间,耳边除却雨声,还有些别的声音──
  「……别出去别出去!韬韬,你听我说!」
  「我看他好像发烧了,还躺在地上睡觉不好,再睡下去肯定病得更重……」
  「你管他死了还是烂了啊?别再管他了,让他冷死吧!是他自己发疯在雨中跑出去挖蚯蚓的,他用不著对鸟妖这麽好吧?」
  「我只是替他盖盖被子。」
  「晚点熹舞回来,你再教他去做不就行了!」
  他说,祁澜心底根本没他们,那天早晨竟然还净念著打剑给嚣狄长流!吼吼吼──还有那个閒情去挖蚯蚓给臭鸟!
  光是回忆都想怒吼,他对这个疯子已经心死了,发誓以後再不会管他、永远躲在剑鞘中睡觉,等到祁澜死了,他们落在下个主人手上为止。
  但,说睡觉,是有点难度。
  因为韬虹自那件事後,只沈静了两天就隔著语冰整天不停地对他噪音轰炸,说著祁澜也很可怜、祁澜以前对他们也很好、说祁澜只是一时神智不清、说祁澜对他们的恨与不恨,难道必须宣之於口?夏与语冰都没有感受的能力?祁澜现在早已不恨了一大堆,从一开始的哀求说服,到後来两个都火起来了,隔著语冰在吵架。
  语冰,才刚学会睡觉的语冰大爷,最好了,没日没夜地练习这新技,睡得像死了。
  韬虹从剑中飘出去,脚已能踏地,他轻轻地接近祁澜。
  没错,夏与语冰他们当然可以永远躲於剑鞘等下一任的主子。
  那他要如何办?那他呢?就这样眼睁睁地每天看著祁澜,却不得出现。
  他早就跟夏说过了,他怕丑陋样子会吓著祁澜,待他的火斑褪得七八,他就会再出现在祁澜面前。
  他不是睹气,只是,祁澜亲手把他毁个灰飞烟灭之前,无论多少次,他都仍是会纠缠下去,除非祁澜真把他杀了、熔在剑炉中。
  「韬虹──!」夏抓著自己的头发,怕自己控制不住会扑过去跟他扭打。
  见韬虹竟控剑替疯子盖被,他差点气昏过去,「你有没有尊严啊?」
  夏忍无可忍,只想要亲手把他扯回去,他大步大步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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